晚上的時候,容池打了電話回來,宋儼沒有再折騰,安安分分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視線卻總是時不時地就往坐在一旁接電話的容清身上拐。容清並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卻也絕對不會因為沒有話說而感到尷尬,宋儼以前覺得這樣就已經足夠了,可是這會兒看著她微微低著頭,事無巨細都一一叮囑的樣子,忽然就覺得從前那些,根本就不夠,越是接近,卻越是忍不住想索取更多。
「怎麼了?」掛了電話,容清回頭,就見宋儼正直直地盯著自己,眸色有些深沉,卻看不出情緒來,微微側了頭,問道。
宋儼伸手,把人抱進了自己的懷裡,想說什麼,頓了頓,到底還是咽了下去,卻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來,低頭看著她,語氣有些意味不明:「你弟弟好像很不喜歡我?」
容清一怔,神色一下子就變得複雜起來,有些失神地沉默了許久,才終於輕輕地歎了口氣,閉了眼,似乎是有些倦了,整個人都蜷縮在宋儼的懷裡,低聲道:「我會跟他說的,他沒有惡意,也只不過是……擔心我罷了。」
男人手下一頓,微微眯起了眼睛,看著伏在自己胸口的人,他其實很想問她,她弟弟覺得她和自己在一起不合適,那麼她呢?她自己又怎麼想?之前她拒絕,想必也是存了這樣的想法,那麼現在她接受了,是因為想通了不再逃避,還是因為被自己糾纏、迫於無奈才勉強答應的?有時候他是真的討厭她那種溫柔的笑,他一向自負,商場上看了那麼多爾虞我詐,他心裡都清楚得跟明鏡似的,惟獨看不清楚懷裡這個人,那樣的溫柔並不是假裝出來的,他卻還是猜不透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又偏偏……一星半點都割捨不下。
終究還是沒有說話,宋儼只是伸手,輕輕地順著她的頭髮,看著她烏黑的髮絲在自己的指尖纏繞著,然後就聽見她的呼吸聲漸漸變得緩慢而平穩了起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漫不經心地靠在沙發上看著平時從來不感興趣的電視。
容清從小就有些陽虛,不嚴重,卻導致了她格外怕冷,這會兒靠在宋儼的懷裡,只覺得無比溫暖,再加上吃飽了本來就容易犯困,不知不覺就這麼睡了過去,等到迷迷糊糊地睜了眼,才發現自己還躺在宋儼懷裡,一下子就想起了什麼,揉了揉眼睛就起身去陽臺收衣服。
秋天的夜裡實在是挺冷的,把衣服收回來一摸,容清就忍不住皺了皺眉,也不知道是白天就沒曬乾還是晚上又沾了露水,摸起來總覺得帶著股陰冷的濕氣,有些懊惱地揉了揉眉心,仰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身邊的男人,語氣裡還帶著些剛睡醒時特有的軟糯:「之前忘記收了,好像還沒幹呢……」
「沒幹就算了。」伸手替她把晾衣杆放回架子上,男人微微俯身,道:「只可惜今晚看來是回不去了。」
容清這時候還有些睡眼惺忪的,可也還沒糊塗,這人嘴上說得遺憾,偏偏眼含笑意,一副正中下懷的表情,哪裡有半點遺憾的樣子?只是衣服沒幹,他回不去倒是真的,總不見得讓堂堂的宋總穿著阿池的居家服出門吧?容清一邊想著,一邊掩著口打了個呵欠,點著頭往房間走:「那就睡吧,我困了……」
……
「她這是怎麼了?」婦科門口,俊秀的青年伸手摸了摸鼻子,有些疑惑地看著想自己道了別就低著頭匆匆離開的女生,微微揚眉,問道,「眼圈還是紅的,挨罵了?」
容清順著葉硯的目光看了眼,只看到趙緣急促的腳步,背影還帶了些狼狽的意味,想起了剛才的事,忍不住微微歎了口氣。
其實這件事並不算是意外,甚至可以說是容清從認識趙緣的第一天開始就有預感了。也就是半個多小時前吧,照例是實習生看診,本也沒什麼,偏偏趙緣那頭來了個病人很是難纏,說小姑娘畏畏縮縮的一看就是個靠不住的,怎麼也不肯讓她診脈,非要讓錢醫生親自來看,趙緣本就有些怯,這一來更是連話都不敢說,只得訥訥地退回去站到了錢醫生的身後。其實錢醫生是個很溫和的人,也沒責怪她什麼,但趙緣卻還是紅了眼圈,收拾東西的動作飛快,也不像往常一樣等著容清和葉硯一起出門,說是要抓緊時間先回去看書,也沒等兩人應聲,就急急地走了。
「這樣啊,」葉硯微微皺眉,「這性格可有些不太適合做醫生啊……」
容清點頭,卻又想起之前那次她主動留下來幫忙抓藥的事,神色漸漸放鬆了下來,笑著道:「慢慢來吧,我想……她會是一個好醫生的。」醫術和性格都可以慢慢來,唯有醫德,才是作為一個醫生最重要的東西。
葉硯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盯著容清看,直到容清被他盯得有些發毛,才終於開口問道:「今天心情不錯?心事解決了?」
容清怔了怔,眼前一下子浮現出了宋儼的臉來,眨著眼笑了笑沒有說話,自然就是默認了。
……
宋氏上下都在傳,今天宋總的心情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好,這次的國債招標結果已經出來了,不出意外,宋氏還是和老對手秦氏平分秋色,連投的標位和金額都是一樣的,誰也沒占到誰的便宜,雖說算不上失敗吧,但頂多也就是個不功不過,按著宋儼的脾氣,開會的時候不放冷氣那都已經是奇跡了,結果今天在聽報告的時候居然還點點頭,說了句「辛苦了」,頓時整個會議室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氣,一個個心裡跟翻江倒海似的,卻誰也沒敢多嘴。
岳文菁一邊記錄著會議內容,一邊歪著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坐在主位的男人,趁著沒人說話的工夫,翻出手機偷偷發了條短信——成了?很快就收到了對方的回復,打開短信,就見回復上只有一個字:嗯。想像著那個人不溫不火地表情和語氣,岳文菁有些無趣地撇了撇嘴,把手機收回了包裡。
宋儼的心情的確很好。
他昨天是在容家過夜的,本來以為至少要費些功夫才能讓容清答應讓他留下來的,誰知道還沒等他說下去,她就點了頭,也不知道是實在困了還沒睡醒,還是太相信他了,又或者根本就沒意識到他是個「有威脅性」的男人?不過不管怎麼說,一大早起床就能看見她在廚房做飯,實在是很讓人心情愉快的一件事,雖然……他昨晚睡的是容池的房間。
事實上更加讓他心情愉快的,是今天早上他送容清去醫院的時候,容清居然並沒有像在宋氏實習的時候那樣讓他把車停在附近,反倒是一臉坦然地看著他直接把車開到了醫院門,沒有絲毫要遮掩的樣子。
直到看著她走進了門診大樓,宋儼才一下子回過味來,看來之前在宋氏的時候,她並不是覺得他見不得人,而是怕傳出些「潛規則」之類不乾不淨的流言蜚語吧?她一向懶得很,也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不至於為了這個非要自己多走幾步路,那麼也就是說……是為了自己?
想到這些,男人一向有些冷冽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幾分笑意,就聽得會議室裡頓時又再次響起了一大片的抽氣聲,難得心情大好的男人也懶得去管,一邊聽著報告,一邊帶著笑意頻頻去看手機,直到手機上那石英鐘的時針終於移到了那個「5」字上。
「今天就到這裡,散會。」合上文件,起身,推開門走了出去,只留下會議室裡一群人面面相覷——雖說是五點下班沒錯,不過……今天這未免也太準時了點吧?
……
「今天這是……出什麼事了麼?」剛到一樓,容清就敏感地發現今天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像是特別的……熱鬧?按說醫院下班本來就比較晚,通常一到時間,大家都會趕著回家才是,怎麼會像現在這樣,非但沒走,反而還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大概是在看什麼吧?」葉硯微微皺眉,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容清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出了門診大樓,一眼就看到門口那個挺拔的身影。天已經暗了,卻還是能清楚地看見那人一身襯衣西裝,長身玉立,即使只是靠在車邊低頭看著手機,周身卻還是被那種無形的強大氣場環繞著,可周圍的燈光偏又照得他的眉眼比平時更柔和了幾分。他忽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抬頭,四目相對,就見他笑了笑,視線忽然在自己的身側微微一頓,抬腳就往這裡走了過來。
「清清,我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