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風流

  那邊長公主遙舉酒杯,眾人忙一同舉杯還禮,等長公主動了頭一筷子,下面眾人才敢舉箸。韓筣夾了一瓣切開的朱果,放在嘴裡細嚼了嚼辨別滋味,神情中微有些詫異,轉頭看了看韓茵,見無人理會自家姐妹,才低聲向她道:「姐姐,這朱果……咱們家裡平日見不著麼?」

  韓茵瞧了一眼那果子,紅通通的,整個的也不過只有小孩兒拳頭大小,裡面水汪汪的,襯著青黃色的籽,甚是通透好看。細琢磨了一下,方點頭道:「聽說是海外來的果子呢,除非御賜,咱們家也再不見的。不過聽說宮中已找地方種上了,怕是能活,或能種出來,想再過些年便能常吃上了。」

  這果子後世之時韓家的莊子上頭便有種的,哥哥嫂子們趁著走禮的時候一年總要給自己送上一回,可這會兒卻還是身價百倍的御賜貢品。

  韓筣這才鬆了口氣,笑道:「我是覺著這酸甜滋味怕是也能入菜,就這麼白切著吃怪可惜的。」

  韓茵挑了挑眉毛,有些詫異的又看了韓筣一眼,之前李芸說她變得更寡言了,可這會兒看著,怎麼似乎反倒能說了起來?心中只是這麼一轉,倒也沒在意,只當上一世間和她交際得太少,平日裡不大注意罷了:「吳媽媽怕是早把小廚房收拾出來了,只母親怕咱們燙著熏著才不捨得叫咱們去……你若有意,回去咱們便尋母親說說,這些雖不必學得太細,到底應該知道的。」

  這些事,上輩子出嫁前除了背了些菜譜外,在家之時韓茵並沒親下過廚,可到了宋家,管你怎樣?上面婆婆發了話,就是不會也要去做,偏宋母閒著沒事的時候,還愛去廚房盯著,自己的頭一個哥兒便是這麼折騰沒了的……

  雖是傷心事,只上一世硬著頭皮會了的,這世不如重拿起來,自己不管嫁不嫁的成,純當是打發時間也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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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瓏閣上,東西兩邊都熱鬧得很。西邊自然以長公主為首,東邊的,如今來客中最尊貴的便是五皇子了。

  五皇子乃是今上嫡子,幼年失母,人在宮中時長公主著實照料過他好幾年,和長公主自要比別個更好些,這公主府上自然也是常來的。這會兒正坐在上首,同眾人說笑聊天。至於駙馬爺?先是出來舉了個杯,人便到後頭去了,這會兒坐陪的正是長公主的兩子。

  五皇子為人謙和大度,人生得也是極為風雅,雖無宋裕慈那般好相貌,可舉止氣度卻是十個宋裕慈拍馬也再趕不上的。酒過三杯,五皇子忽的轉頭看朝著幾位年輕翰林處看來:「今日清閒,幾位都是青年俊傑風采非常,何不就著這府中景緻做詩一二?得了好的不妨抄錄一翻,送進去也叫姑母賞玩賞玩?」

  五皇子此話一出,真真是極得人心。翰林雖是清流、天子近臣,可三年一過,便有升的有降的,有法子的自要尋個外放的好去處,出去轉上一圈兒也比呆在原位等發霉要強上許多。

  可一屆的同科有多少?更不用說翰林院中還有那些鬍子都花白了、卻還在位上呆著的?平日裡也見不著皇帝一面,想往上走……難吶!

  若沒點想頭,這些年輕才子們哪個會跑來捧這些官宦人家的臭腳?早就拉著二三好友出去品酒縱歌去了。如今五皇子這個台階給得可真是好!若能得出好句,後頭有尊貴至極的長公主,前面有炙手可熱的五皇子,且聽說雖大皇子沒來,但大皇子妃卻是在的,無論哪個能看中自己,平步青雲的好日子可就在眼前了!

  見眾人摩拳擦掌,就差擼起袖子站起來拚命的架勢,長公主的長子趙迫衝他二弟趙敃使了個眼色,趙敃微一點頭,早有機靈的下人下去取紙筆來了。

  沒多會兒,便收上幾十篇詩稿,五皇子含笑一一看了,挑出十份極好的,讓趙敃捧在盆中送到了西面那裡。

  年輕的女眷們連忙起身避到屏風後頭,只聽見長公主在那裡看一首、贊一首,最後笑道:「我看著都是極好的,我一個婦道人家,不過略識幾個字罷了,倒是伸兒可是個文武雙全的,便讓他評出個一二三等來,到時啊,我只管預備下賞賜便好!」

  一番話說得眾人又笑了起來,只奉承道:「誰不知長公主是當朝的才女?您若是略識幾個字,我們便是那目不識丁的才對!」

  屏風那頭兒的女眷們的說笑聲,聽在男客們的耳中都忍不住揚了揚嘴角,尤其是那十個被選中了詩作送過去的。心中更是清楚長公主口中不說,心裡也定有看得討喜的,若能看中自己的……

  詩作又被送了出來,五皇子手中拿了幾篇看過,又放下,再取了幾篇方嘆了口氣:「正如姑母說的,都是極好的,這可叫我怎麼選?」最終還是取了兩篇,讚了一番,指著其中一個道:「何榜眼的這篇極為工整,宋探花的這篇文采風流,竟叫人一時無法定奪了……怪道當年父皇點三元之時連連嘆氣,琢磨了多半日才定了下來,這會兒方知竟是如此為難之事啊。」

  話一出口,宋裕慈同何斂皆面帶笑意,垂手恭立。

  「按說今日遊園,宋探花的這篇更應景些,可既然是要呈給姑母長輩的……這回還是何榜眼的奪此桂冠吧。」

  宋裕慈聽了,心中半分不喜也沒有,反倒笑道:「正該如此。」五皇子既然如此說,想必是他也先取中了自己的,只因何斂的榜眼是皇上親點的,他在此不好越過皇上取了自己的。

  工整又如何?不過中規中矩,唯中庸二字罷了!

  果然,領了裡面長公主的賞賜之後,眾人散開吃酒之時,五皇子竟拿著酒杯同宋裕慈說起話來:「早知道宋探花人品極是風流的,今日見了大作,文采之風流竟也絲毫不讓啊。」

  宋裕慈受寵若驚,忙起身愧道:「平善哪當得五殿下如此稱讚?做詩一途到底是玩物,哪裡比得上經濟二字?」

  五皇子玩味一笑,在他肩上拍了一拍,眼睛掃到他袖口處,瞄見一抹白,上頭還繡著不知是花草還是鳥獸的帕子:「一路通、則路路通,宋探花過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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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丫鬟屏氣凝神的不敢發出絲毫響動,梅氏垂頭立在長公主的榻邊,等著她的定奪。

  「可認準了?」半晌,長公主才不抬眼皮的冷聲問道。

  「是,那宋裕慈也是時常出來走動交際的,大爺身邊兒的幾個小廝都是見過他的,那玉珮早幾回都是他隨身帶著的,剛才在席上,媳婦叫人去尋人時,就見宋裕慈身上的玉珮已經沒了。」

  「哼!這等醜事,竟敢做到我公主府上來了?!」長公主眼睛猛的睜開,冷笑一聲。

  梅氏再低了頭,見長公主欲取茶來喝,忙上前一步端了過去。「母親莫要為了這些小事再氣著自己。說到底,這事有敬王爺在呢,便是他二人真有個首尾,王爺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

  長公主的手頓了頓,輕嘆了一聲:「老七同當今是同母所出,你當他能實……」忽覺自己一時失言,忙就手喝了一口茶,又冷聲道,「今日在院子裡當差的人呢?一個個都是死人不成?!明知道今日有客在,還能叫他們二人在底下私相授受?!」把手中茶盞放回托盤裡面,長公主這才坐直了身子,「預備筆墨,我要給七弟送張筏子過去。」

  梅氏一愣:「母親是想……」

  「他那女兒倒是個明白人,知道要是自己再不想法子,怕是這輩子再難嫁出去了,這才敢舍了臉子行這等沒臉沒皮的事情!我這個當姑姑的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只有幫她一回!」幫是幫,只之後的好壞可就要由著她自己去品了!

  「是……」這話聲中帶著冰渣滓,聽得梅氏又低下頭去。自己這位婆婆平日裡最是和善好說話的,可誰要敢踩她的臉面、給她難堪……那就趕緊回去預備棺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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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皇子府上,皇子妃回到家中梳洗完畢,才等得大皇子回府,到了後頭正房說話兒。

  「如何?」大皇子隨手解著衣裳,臉上頗有幾分疲憊之色。

  皇子妃含笑接過外衣,隨手遞給丫頭:「你說的那幾個我都細瞧過了,有幾個同咱們家相熟的就不必說了,倒是韓家那個二姑娘瞧著像是個性情溫順的。」

  性情溫順?那便是好拿捏了。

  大皇子微微點頭,眉頭再皺了起來:「你再找由頭細看看,若是合適,年內我就向父皇提起此事。」

  皇子妃疑道:「這事便是咱們自己同他家提,想他們也不會不應,皇長子的側妃呢!哪家女兒能修來這等福氣?」

  大皇子瞥了她一眼,頗有些不耐之色:「這事你不懂,要不是韓家向來同長公主那裡走得近,我也不會讓你再細看他家女兒品性。韓朴人在吏部,那可是實差!」說罷,忍著性子沒說要去其它院兒的話,還是坐了下來。

  皇子妃見大皇子似是要歇在這處了,人高興了幾分,也沒理會他話說的不耐:「那可得快些個同皇上提了,聽說他家二姑娘六月就要及笄,這事一過,怕就會有人要同他家提親事了!」

  大皇子挑挑眉毛:「等到了那日選些東西送過去,宮裡的事你就不必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