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又一道聖旨

  當日太后那話,叫把三丫頭過到自己名下的意思,姜氏還當皇家是想提個家世高、出身卻不必太高的進宮給哪位皇子當妾去。可現在這一柄玉如意,卻著實嚇著姜氏了。

  韓朴嘆了一聲,只覺有些頭疼:「倒也不是不能……畢竟前一位五皇子妃是留下一女的,後娶的若是身份高過前一位到底不好。說句不好聽的,就是聖上再重用我、我死前能做到一品大員,三丫頭是個庶女,只這一點也不會超過前一位去。」

  姜氏這才鬆了口氣,臉上緩過來了一些:「這就好、這就好……」能做正妻,誰樂意自己家的女兒去給人當小老婆?之前不過是沒法子了,現在既然有個希望,姜氏自然是盼著筣姐兒能有個好結果。

  韓朴則搖頭道:「不盡然。」

  「老爺這是怎麼說?」

  掃了姜氏一眼,韓朴朝門外頭看了看,見無人在,方低聲道:「皇上年事已高……雖咱們家同長公主府更近一些,可卻從沒起過從龍之意……如今,三丫頭若是……到時,可就不由你我了。」

  姜氏定了定神,轉頭看向韓朴,皺著眉頭道:「若這事是真,便是皇上的意思。自然是皇上要把咱們推到那邊去的意思,更不必說咱們之前就同那邊親近了?再說……」伸了個「五」出來,「是嫡出,那一位……」說著,緩緩搖了搖頭。

  「皇家之事,誰也說不好。」雖韓朴心中也更認同五皇子的為人,可皇家是最不講規矩的地方,連女婿都能搶了老丈人的皇帝位子來坐,何況都一般是皇帝的兒子?一步為天、一步為臣,又不是同母生的,誰樂意當被踩在下頭的那個?

  看著送過來的幾件禮物,韓筣站在那架玉如意邊上,低頭琢磨著。幾個丫鬟只當小姐正在欣賞那玉意呢,並不敢過來打擾,哪知,她心中此時正想著——沒瑕疵、無裂紋,這麼一柄白玉如意,得能值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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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塵土陣陣,一列車馬朝著京中西門飛馳而去。

  遠遠的看見車上的「白」字,白安珩兩眼一亮,幾步走到亭子邊兒上,朝那當頭的車子迎了過去。

  車馬停穩,一五旬左右的中年男子從車上走了下來,見到來接自己的兒子,笑著抬手捻著鬍鬚,點頭道:「果然白回去了。」

  白安珩一個腳步不穩,險些栽倒在地,一臉的絳紅色,沖父親作揖道:「父親路上辛苦,家中母親、嫂子已經備好家宴,正等著父親回府呢。」

  「二哥哥。」後頭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子剛剛爬下車,走到二人身邊,一本正經的衝著白安珩作揖行禮,姿勢比白安珩的看上去還標準板生一些。

  「高了。」白安珩笑著抬手想去摸小弟的頭,卻見白安珣皺皺小鼻子,一臉端正的道:「父親沒摸哥哥的頭,哥哥也不要摸我的頭,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手僵在半空中,白安珩僵笑兩聲,抬頭看向父親,正見那捏著美髯的中年帥大叔正帶著一臉揶揄的笑意,得意非凡的搖頭晃腦——他到底在樂些什麼??

  「我要先入了宮,面過聖後才能回去的,你先帶著你三弟並這些家什回去,我坐著那車進城便可。」

  說是如此說,白安珩還是一路先送父親到了驛館,見他進去洗漱、換官服,安置妥當,這才帶著人回了白家準備不提。

  天色漸暗之時,白鏨才面聖完畢,回了白家老宅,進了門,見過樂意讓他摸腦袋的長孫,笑著一把抱了起來,對滿臉笑意的白甘氏道:「走,進去再說。」

  白家人敘著離別後的種種,又提起白安珩的婚事,都小心避過長子不能歸來之事,正說著,忽聽外頭下人來報喜。

  「怎麼了?」這大晚上的還能有什麼消息?白夫人疑惑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叫人進來問話。

  「剛剛聽說,宮裡的天使出宮,到了韓家。」那人跪在地上,一臉驚喜之色,「說是封韓家三小姐為五皇子妃,來年成禮!」

  一屋子人都愣住了。半晌,白鏨方抬手捻了捻鬍須,緩緩點頭:「今日天晚了,明日一早派人過韓家道喜去。」說罷,又輕嘆了一聲,「一別多年,同素實兄已是多年未見了。」

  聽聞這個消息,韓家人一時也都愣住了。姜氏和韓朴之前雖猜出了幾分,卻也不敢斷定,可好歹算是回神早的了。

  忙命人取給天使們的紅封,並吩咐下人撤香爐,收拾院子,預備明日入宮謝恩之事。

  韓茵、韓筣也雙雙愣在當場,好半晌,韓茵才笑著轉頭看向韓筣:「這回可要道一聲恭喜了。」

  真真是怪了,難怪這回韓筣及笄後,家中並沒聽說姜氏、韓朴去相看上一世那戶人家的事呢,竟應在這上面了?

  可別的事能算到自己回來的身上,這回這事……韓茵真真想不明白,自己回來後到底做過些什麼?竟能讓自己的三妹妹嫁進五皇子府上?!莫非只自己不嫁宋裕慈了就能引出這許多變故?!

  韓筣那邊也是愣愣的,半天回不過神來,腦中只在轉著——自己到底做過什麼啊?!她怎麼記得她同那五皇子連面都沒見過一兩回、連皇宮都沒入過幾回,怎麼就要嫁給他了?!這老皇帝也太亂點鴛鴦譜了吧!!

  「聽說……五皇子府上……有幾個兒女?」等人都忙了起來,韓筣只拉著韓茵不鬆手,韓茵還當她有什麼要緊話要說呢,卻不成想竟是這個?

  韓茵失笑了一下,仔細想了想,點頭道:「前皇子妃留了一位小姐,似才剛三歲,另還有一個一歲的哥兒,是妾出的。」

  韓筣臉色有些發白,她記得在姐姐的及笄禮上見過一回五皇子,只是當時男賓席離得遠些,她也沒看太清,只記得是位二十歲左右模樣的年輕人,長的嘛……不記得了。這回自己的及笄禮上,自己光顧著行禮之事,生怕出什麼差錯了,誰會去看那些男賓都長成什麼模樣?!

  跺了跺腳,聲音裡都帶出哭嗆來了:「姐姐……我真不想入皇家啊!」

  韓茵一驚,忙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才把她拉到一邊,低聲道:「胡說的什麼!」

  咬咬嘴唇,她也知這話說不得,且聖旨都下了,更不容自己悔改了,垂下腦袋,沒精打采的道:「一入了那門……怕是日後都再自在不得了。做繼母,哪怕委屈死自己也不能虧了、委屈了孩子!做皇家的媳婦,更要賢良、大度……我寧可跟姐姐似的,能找一個沒那些糟心事兒的人家,哪怕門小門戶、一輩子都爬不上高位,只要沒那些亂七八糟糟心事兒的人家就好……」

  誰樂意進皇家門兒?誰樂意當那賢良大度的王妃?就算他將來能做上九五之尊的位子,自己也寧願當個小門小戶、能過上快快樂樂的日子的小媳婦!

  這話只聽得韓茵一驚「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哪個女兒心中不做此想?可如今,誰都不敢,誰都不能……

  眼神複雜的看著一臉悲苦神色的韓筣,想起前世種種,韓茵這才切身明了了韓筣此時所言中的意思。

  原本一直覺著,為人妻者,便當大度。

  嫁給宋裕慈後,自己便一直照著這個念頭行著、做著、走著。

  到了如今,和白家定下親事後,雖知道他家有個不納妾的規矩,心中雖覺著有些心喜,卻也沒太深想。如今才被韓筣點醒——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自己心底不也是如此期盼的麼?

  自己唾手可得的,正是她所期盼羨慕的,而自己之前竟一直渾不在意的,卻是別人眼中彌足珍貴的……如白家那樣的人家,如今哪裡還輕易找得到?!

  忽又想起了韓筣上一世所嫁的人家,雖小門小戶的,卻似真沒聽過家中有通房小妾之說……

  眼中帶出一絲詫異,看著這位與印象中越發不同的三妹,韓茵心底閃出一個詭意的念頭來——莫非她……也是回來了的不成?!不然,這麼

  大的孩子,有誰能想得通這些?看得透這些?!

  「姐姐……我該怎麼辦?」忽的,耳邊的聲音把韓茵喚回了魂兒。看著韓筣那一臉焦躁忐忑,心中忽一下子軟了下來,拉過她的手,卻一時不知要如何應聲才是。

  她的心思,自己懂了,可既然入了皇家的門,就不能再和尋常人家的女兒一般過活。有些規矩,能和普通人家、乃至官宦人家講,可於皇家——那是天底下最沒規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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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一路辛苦了。」白夫人站在白鏨身後,用手給他捏著肩膀。

  白鏨合著雙眼,舒坦的長出了一口氣,半晌,白夫人險些以為他就這麼睡著了時,才忽見他開口低聲說道:「萬歲……老了。」

  白夫人愣了愣,忙朝門口、窗邊的方向看了過去,見無人,這才鬆了口氣,就見白大人又輕嘆了口氣,再睜開了眼睛:「這回回來,見過萬歲之後,我本想著,就算萬歲身子就快不濟了,我是老臣,不管哪個上去,看在萬歲的面子上,都不會拿我如何。老大人在外頭,倒正好躲開這些有的沒的。等老二明年過了春圍,在翰林裡面呆上三年後,再想想法子,給他調到外頭去,正避過這些有的沒的。卻不曾想,韓家的女兒,竟被點為五皇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