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丈夫說罷,白夫人倒抽了口氣,低聲道:「許這事沒那麼多有的沒的呢?」
白大人緩緩搖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莫忘了,這幾年在任上時……」說著,伸了一個手指頭出來,「這位的手,伸的可是長呢。」
白夫人眉頭再皺:「他居長,要是皇上有了明示……」
白大人再搖了搖頭,又伸了一個巴掌出來:「說起哪個更有資格,只怕這位比那位還要名正言順些。我看皇上這些年也頗有些搖擺不定,又不忍心下頭相鬥,又怕提前提出來倒養大了孩子們的心的、激出來旁人的不甘。可不知,這等事越是猶豫不定,將來只怕就會越發混雜難安。」
說罷,又輕嘆一聲:「原本想的好好的,我留在京中觀形待定,讓兩個小子出去闖蕩。等他們閱歷也有了,京中也穩妥了。可偏偏又……」
「說不定皇上這回的指婚便是……」
白夫人的話沒說完,白大人又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你別忘了,先前大皇子才剛剛納了位側妃,那位的家世可也不是尋常人家呢。他這是心疼孩子,卻又不想反倒把那些人的胃口養得更大。」
白夫人一時張口結舌,眉頭鎖了起來:「可五皇子一向同長公主交好,韓家同長公主家也有姻親……」
「那也是隔了一道的,只要韓家不參合,自能不用捲進那些事情裡面……」說罷,白鏨輕搖了搖頭,嘆道,「聖上準了我幾日的假,等回頭我親上韓府去一趟,我同素實也是多年未見了。」親家間,也要好好合計合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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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旨意一下,次日起,韓家門口兒又叫那車水馬龍給將將賭了個半死。
宮中派出幾位女史入了韓家,住到了韓筣所在的小院兒,整日家教習規矩,在一邊指點行、動、坐等規矩,看得韓筌回來後偷偷的沖韓茵直吐舌頭:「三姐姐好——可憐!」
抬手在她頭上輕拍了一下:「少胡說。」就是看著可憐,這話也不能說得這麼大聲。
抬眼看看那邊僵得跟個木頭樁子似的韓筣,又想起頭天晚上她拉著自己時問的那話,心中不由得長嘆一聲——若遇上這等事情,到底要怎生辦才好?
韓茵想了半日,也沒能得出個結果。韓筣想要的,都是同皇宮、王府規矩所相背的。可如今,萬歲一紙下來,就把她原本的想法、念頭通通打散,硬讓她從夢中醒來面對現實。
韓茵忽然想到——若是自己沒能回來呢?
若是回不來,自己就那麼死了,然後……再也沒有然後了。
可要是回來時自己已經嫁進了宋家門呢?!
想到這裡,韓茵身上猛的顫了一顫,要是回來時、睜開眼睛時,自己已經到了宋家、做了宋家婦,重來一回,她到底還能不能活過那一次的算計?!
那樣刁難苛責的婆母、那樣笑面虎般的丈夫、那一群心比天高的妾氏,到底是宋家更為艱險些?還是王府中更甚?
雖王府中沒有婆母在,可要孝敬的人卻都在宮中,入了宮後,一行一動都要合乎規矩,不能有半絲踰越。家中的妾氏也多是皇上、宮中貴人所賜的,她們的依仗,比宋家妾更為強硬。再一個,雖不知五皇子同宋裕慈相比起來哪個心更黑些,可只想想上一世自己臨死前大皇子已經入了宮預備奪取天下,而五皇子還在回京路上,就只怕前途堪憂。
回京後,圈禁,已是最好的結果了。至於後院的那些女眷,能不能活著見到回京後的五皇子還是兩知。
這二者想比哪個更好些?嘆一口氣——韓茵實是想不出結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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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忙亂了兩日,家中方才清淨了一些,還沒等回過氣來,就聽前面來報——白家白大人帶著二公子登門了。
韓茵愣了半晌,才見一屋子的丫頭婆子們都要笑不笑的看著自己,不由得有些個沒意思,起身道:「我去三妹妹那裡看看。」雖要天天學規矩,可這會兒想來應已到了歇息的時候了吧?
韓筣的小院兒半絲聲音都聽不到,遠遠的見韓茵來了,幾個小丫頭連忙打開門,福禮的福禮、進去報信的報信。
不多時,一位宮中的女史出來迎道:「三小姐請二小姐進去說話。」
韓茵沖那位女史點頭行禮,這才進了韓筣的屋子。
進了門兒,就見坐在椅邊的韓筣兩亮帶著一絲亮意,正向自己看來。可她那臉色卻頗有些不好,慘白蒼白的。也不知是累的,還是嚇的?
心中一驚,見屋中還有兩位女史在,韓茵只得壓下心中衝動,沖那幾位女史含笑道:「辛苦幾位姑姑了,我帶了些外家送來的茶,雖不值什麼,卻也別有風味,請幾位姑姑嘗嘗鮮。」
一位姓鄭的姑姑謝過起身道:「常聽說肅州姜家,最尊貴不過的世家了,想必茶也是極好的,我們就偏了。」
雖到韓府來教這位未來的五皇子妃規矩,理應時時跟在她身邊兒盯著、看著、時時提醒著,可人家畢竟是將來的五皇子妃,且說不定將來還能……再加上韓府也不是什麼一般人家,人家小姐妹要好,該讓她鬆快的時候,自不必去當那惡人。
見幾個姑姑們識趣的離了這屋子,那邊韓筣才長鬆了一口氣,幾步站了起來,拉過韓茵的手:「她們不許我吃辣椒醬!」
……
這會兒是應該說這個的時候麼?
韓茵眨眨眼睛,強忍著沒笑出來,反手握著她的手一起朝裡屋走去:「手怎麼這麼冷?臉色也不好,可是累著了?」哪有訓王妃往病裡訓的?再累出個好歹怎麼辦?那幾位女史也不似這麼不知深淺的人啊!
那邊跟著的秋谷氣道:「一站就是一早上,頭上還要頂著個死沉的盤子、盤子上頭還要摞書!頭也不許動、脖子也不許軟,小姐這兩天出的汗水比以往一年的都多!」且那幾位姑姑不光如此訓三小姐,還連著幾個要帶出門子的丫頭一起訓!她這兩日早沒了當初聽說能進王府當差的興頭了。
韓筣嘆道:「我倒不是為這個,只是她們不許我吃想吃的東西……」說著,兩眼微微有些失神。
「怎麼不許?她們莫非是因沒見過?」韓茵奇道。
秋谷憋了兩日的怨言這會兒終找著個人能說道了:「因小姐昨兒個吃了,結果臉上起了個小疙瘩,叫她們見了,就說再不許吃呢!」
那邊,秋菊悄沒聲息的端茶過來,又悄沒聲息的退到邊上給韓筣預備著洗臉的家什,見幾人說著正熱鬧,沒功夫梳洗時,想了想,又悄沒聲息的遞到韓筣手裡一塊溫濕的帕子。
韓茵拿帕子掩口笑道:「就說你吃的口味太重了,你還不聽?實在想吃的話,拿咱們前兩日新做的加了花生、芝麻、蘑菇的幾種來,少用一些,想也不怕再長疙瘩。」
韓筣嘴唇動了幾動,低聲嘀咕了句:「那也太不夠味兒了……」
「是不夠味兒好?還是徹底摸不著的好?」好笑的看著她,自己心裡怕她憋屈難過,可沒成想,她竟為了這些事情發愁呢。
韓筣再不吭聲,有總比沒有好,只是,果然是是皇宮中出來的,連自己想吃什麼都要聽「規矩」上說的,還不如個小門小戶!
皇家的丈夫、皇家的妾、皇家的繼子繼女、皇家的下人、皇家的規矩……
韓筣垂著頭,眼中閃了幾閃,終於心中下定心思,再抬起頭來,看著一臉關切笑意晏晏的韓茵,心中冒出一絲愧疚之意,咬牙笑道:「姐姐,妹妹就要……還不知外頭小門小戶的人家是如何過日的呢?這幾日天天忙著、累著,就想聽點兒解悶的,不如姐姐給我講講吧。」
「如何過活?」韓茵愣了一愣,不解重複道。
「我是說,大家出門兒怎麼買東西啊、怎麼過日子……對了,也不知尋常人家一年要花多少錢銀?吃的、穿的,要去何處買?」
聽韓筣一連串兒的問了這一大堆,韓茵也是怕她真個憋悶著,心裡再不舒坦,便先撿著知道的一一同她說了,最後被她問得連連搖頭:「這些個問我還不如問那些管事媽媽們呢。」
韓筣雙掌一合:「正好!叫奶媽她們,還朋她們幾個的娘也在府裡當差!」
韓筣這一學規矩,連廚房都不能多跑了,得時時刻刻的在三位女史跟前兒讓她們渾身的挑錯兒。既然想要鬆快鬆快找人說話兒,韓茵自也不會硬攔著?
回去後,把這事跟姜氏提了提,姜氏想了想——不過是心裡煩悶,想尋些人說話兒的意思,便也沒當一回事兒,之後除了韓筣自己找人說話聊天外,韓茵也時常抽著韓筣不必學規矩的點兒、帶過著韓筌過去陪她說話兒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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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裡,小女兒們說話解悶自不必提。
前院中,白大人帶著二兒子在書房裡面韓朴敘了舊情,聊了一會兒,韓朴便命自家二兒子韓笙陪著白安珩出去逛逛,自己同白鏨白大人自在書房裡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