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韓筣的話,那邊韓茵點點頭:「不如讓他們燒成一色素白的小瓷瓶子,只上頭的花色不同,哪個顏色的花色,就用來裝哪個顏色的果子醬?」說罷,又疑問道,「先時搭著賣自然好,可之後呢?你不如自己開個店,專門用來賣這個?」
韓筣連連揮手:「那行子哪裡做得出那許多?我是叫她們好幾種果子混著做的,這東西又放不了太久,少做一點子新鮮新鮮還成,做得多了,只怕連兩日都放不住!只等到時這果子醬的收益,算我兩成就好!」
韓茵笑道:「隨你,只這上頭的花樣兒可要你來畫,我可不行。叫外頭的匠人們畫,又怕帶著匠氣,倒不好。」
韓笙扭頭看看門外,又再轉過頭來看著屋裡跟著的幾個丫頭,抬手搔搔頭,這是怎麼話兒說的?怎麼自己才出去了這麼一會兒,兩個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就要改當商賈人家的千金了不成?
好不容易才把兩個逛街逛起了做生意興致的妹妹勸起了身,韓笙這才長鬆了一口氣,剛才他一打聽方知,合著因為姜氏已經把預備要給兩個女兒做陪嫁的店舖都提前交到她們手裡了,今天逛了幾家店後,她們竟起興要打點打點生意了。
「我說,你們兩個至於如此?還怕以後過日子艱難不成?」韓笙忍不住嘴賤的問道。一個,要嫁進皇帝重臣家當兒媳婦,一個,要嫁給實打實的王爺,難道還怕家資不夠花的不成?
「打發時間罷了。」
「解悶嘛。」
韓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是,反正她們閒著也是閒著,就當是解悶了是吧?
幾人出了雅間大門,韓笙忽見前面不遠處一個人有些眼熟,愣了愣,忙迎了過去,抱拳笑道:「這不是鄭長史?怎麼,莫非五殿下……」
那鄭長史見韓笙幾個過來,臉也是堆起了笑來,客氣道:「果是韓二公子,我說剛才見著那幾個小廝眼熟呢,您這是……」
「陪著兩位妹妹出來買些東西。」說著,便朝後讓了一讓,見後面兩個由丫鬟扶著衝自己微微福禮、帶著圍帷的兩個姑娘,政長史心中瞭然——這二位中應有一位是自家未來的女主子。
正說著,樓上傳來腳步聲,就見五皇子已下樓而來。
出門在外,尤其是五皇子正是魚龍白服,不必當眾行禮,更不用在這裡一跪跪上一地。
韓笙低頭作揖,心裡面不由得琢磨了起來,要是偶遇鄭長史倒還說得過去,現在五皇子自己一個人跑下來……怕是聽說了自己帶著三妹在這裡?
五皇子含笑沖韓笙點頭,叫他起來,眼睛朝後面那兩人看了過去,隔著圍帷,也不知哪個是哪個——畢竟,這姐妹二人身量相仿,又穿著一般模樣,讓人一眼認不出來也是有的。
稍說了幾句話,五皇子轉頭沖政長史交代了兩句,方含笑沖幾人道:「街市喧鬧,剛剛雅藝齋中又出了大作,引得京中學子前來欣賞,只怕出行不易。不如叫鄭德帶人隨行,路上也好護著些。」
韓茵暗中含笑的推了韓筣一把,韓筣只好低著頭,心中也冒起了不大好意思來。或是客套,或是怕自己的未婚妻被人衝撞。不管到底是因為什麼,這會兒他過來安排人隨行護著,也是一番好意,更是一番用心。
日子,都是過出來的,用沒用心過,得出的果,怎麼可能相同?
韓筣這會兒方再抬起頭來,朝五皇子看去。相貌雖不十分出挑,可蘊著身上那氣度、儀態,卻是十成十的男兒郎。他身上帶著唯有上位者方有的氣勢,可那氣勢卻沒有高高在上的藐視,反而給人一種平易近人感覺。
觀感不差,雖然他家裡有兒女有小妾……不過,放在當下,倒也不是不能和他將就著、試著過過日子!
出了這一回門後,韓筣變得格外老實了起來,之後再沒說過要再出去轉轉的話。連姜氏說要在五月初一那日,想帶著三個女兒去秋露庵上香散心的事都懶得去。
韓筣不去,韓茵也不想出門,兩個姐妹這幾日除了預備要繡的嫁妝外,還整日家琢磨起了幾個要帶走的鋪子要如何改、添東西的事來。
姜氏哭得不得的跟韓朴抱怨道:「早知道我就不先告訴她們兩個要陪嫁的鋪子的事兒了,她們兩個竟一門心思的都鑽到這上頭來了!」
韓朴摸著下巴上的一縷鬍子:「就當讓她們散心解悶了,不過是些小東西,也不怕她們糟害,店裡的那些掌櫃的都是老人,不會一味由著她們胡鬧的。」
四月二十一這日,韓笙一大清早便進宮去了,一眾貢士列隊進殿,依次坐到位子上。不多時,皇上便帶著大皇子、五皇子走了進來——至於三皇子……皇上雖氣他的不自愛,卻也欣慰他的省心,如今日這等事情上,便也讓他省心的不必跟過來了。
當眾宣了題目,下面貢士們便一個個或低頭沉思,或舉筆琢磨,或研墨思索,不多時,便有人有了頭緒,提筆書寫起來。
滿意的點了點頭,皇上朝下方掃了一圈,在如韓笙、白安珩等年輕士子身上一一看過。這些,都是朝中臣子家的子弟,身為官宦人家的孩子,卻無紈袴之風,反而一心好學,可見其家風嚴緊,其子好學努力。
其餘的,或有某地某大儒的學生,或為某世家的子弟,大多均在科考之前便在當地小有名氣,能留到如今,可見應是名不虛傳的。真正的貧寒子弟自然也有不少,也多是拜了清流名師為師,認真讀書讀出來的。
匆匆一日過後,次一日,便是發榜之日。
韓家眾人再次一心忐忑的坐在正屋,只等著宮中消息。雖知已經過了前頭那一回,怎麼也能得個名次,不過是二三甲之分,連韓朴看過韓笙墨出來的文章後,也並沒再罵他,可見做得還是可以的,可如今一家人卻如何也安不下那心來。
好容易,外頭終於傳進了動靜來,在宮門口看榜的小廝一口氣的跑回了家中,嘴巴笑得都要咧到腦後去了:「恭喜夫人、恭喜二少爺、恭喜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三少爺,咱們家二爺得了二甲第七名!」說罷,喘了一大口氣,趁著姜氏還沒來得急起身說賞時,又高聲道:「二姑爺是今年的狀元!」
聽了頭一句話,姜氏人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就又跟著聽到了第二句,愣了半天,忙聲音發顫的連聲道:「賞、賞、快賞!」
狀元?白家二郎的文章做得好,韓朴回來後也誇過幾回。可一同考試的有那許多的學子,他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也未必是那最好的一個。
若是今日白安珩被點為探花,倒可能是因其相貌生得討聖上的喜歡、且又是同拔人中模樣好的人中學問最好的那個。可被點成了狀元……可見必是其學識蓋過了其它人!
殿試之時,都是皇上親出的題目,同之前的會試不同,並不要人做出何等錦繡的文章來,重的卻是朝中之事。
如此一來,如白安珩這等官宦人家的子弟,就佔了不少便宜——尤其是家中父兄回來後會同他們說道朝堂之事的,自然比其它死讀書的學子要佔些優勢,可要想考中狀元來,仍是難得的緊。
韓笙抬手摸摸鼻子,長嘆了一聲:「唉,孩子果然還是別人家的好啊……」
姜氏抬手照著他的頭就是一巴掌:「都當了進士的人了,竟還這麼沒大沒小的!」一語未落,外面敲鑼打鼓的,便有官人上門報喜來了。
一甲前三雖格外搶眼,可二甲進士也不是虛的。一甲固然要三日後跨馬遊街,可後面的二甲三甲進士們也是要一併遊街的,只是不像前面那三位似的如此搶眼罷了。
等到了次日,韓笙收拾妥當,一大早便入宮學規矩去,人到了裡面,一百來口子中左右一打量,便一眼看到了白安珩,走到他身邊兒後才長嘆一聲:「昨兒個可辛苦?我家母親姐妹險些把我嘮叨死,光這兩日的衣裳就準備了足能穿上三個月的。」
白安珩先是一愣,隨即失笑起來:「家慈也是一般。」拉著他又是哭又是笑,嘮嘮叨叨的說了半日,後又跟著父親去祠堂祭拜了列祖列宗,更不用提這兩位難兄難弟的好日子還都是在這一年之中?
二人對視一眼,心中不禁生出些同病相連的感慨。正要再說話,就見那邊的禮儀官已經走了過來,忙止了說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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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備好,眾小廝、丫鬟、婆子跟了一大群。
姜氏帶著三個女兒、小兒子,一大清早便收拾妥當,到了一處街道之中的酒樓上,進了間臨窗的雅間方才鬆了口氣。
「所幸一個月前便訂好了這個位子,不然今日只怕就要同外面那些個人在下頭混擠著呢。」看著下面街道兩邊人頭攢動樣子,姜氏心中頗有些心有餘悸。
好在,她還記得這些年間眾進士跨馬遊街的盛世,在京城之中,這可是除加恩外,只三年才有一回的盛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