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跨馬遊街(下)

  「二姐姐,聽說今天還有什麼榜下捉婿呢,白二郎要是叫人給捉走了可怎麼辦呢?」韓筌仰起臉來,眯著眼睛,胳膊支在窗框邊兒上,沖韓茵壞笑著。

  韓茵抬手就要去掐她的臉,又聽韓筣在一旁打趣到:「你當咱們這麼早過來、又帶著這許多下人過來是為何?還不是為了把白家二爺搶回來當女婿?」

  這話促狹得韓茵牙癢癢的,放過了韓筌又轉身去搔韓筣的癢。

  下頭街道上面全是看熱鬧的尋常百姓,家中小有家資的,大多都提前些日子在街道兩旁的店舖中訂好了位子,更有些個這個樓那個院的姐兒們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見縫插針站在人群之中,不時嬉笑玩鬧,讓周圍的閒漢們看直了眼。

  不多時,遠遠的就聽見有人喊著:「來了來了!」過了一小會兒方聽到樂聲陣陣,等那一行人拐上這條街道,方看到官兵護送下的、當先三個騎士著高頭大馬的男子。

  打頭一個,便是白安珩。果如之前家中下人、韓笙等人說的:在家中養了兩三個月,人就白回去了。

  星目燦然,劍眉高挑,臉上含笑,雖當先走在前面、且因他年歲最輕,路兩邊的花兒啊、朵兒啊的,也大多都是衝他招呼過去的,可他卻似並不太過在意似的。仔細瞧時便能發現,來來往往丟過來的那些荷包、花卉、戒指、手帕什麼的,都被他輕夾跨下的馬匹,便一一輕鬆躲了過去。

  雖在家備考了這許久,可但凡想起當日落岸之時的事,還是讓白安珩心中難安——自己這身手若是再強一些,許那日就不會如此危險了。因此,人在家中之時,雖依舊以讀書為主,卻也從沒落下過騎藝、身手。

  下面百姓看得兩眼直髮亮,當先的狀元,竟是位未到弱冠的翩翩少年郎君,人生得風采模樣、竟比當年那位風流譽滿京城的探花郎不在話下!

  相比起來,後頭的那位人到中年、且還微微有些發福的榜眼可就不大招人搭理了。最後的那位探花郎,人在二十五六左右,生得也是風采翩翩,可前有少年狀元相比,反倒不那麼引人矚目。

  榜眼騎在馬上,見前面花海一片片的朝那位不過十七八歲的狀元潑去,不由得苦笑回頭看向跟在自己身後半個馬身的探花身上。

  那探花也是一笑,能當得探花,學問是其一,可品貌也定能入得皇上的眼,可今年這一甲一出,倒把這個例子給破了。

  好在,二人年歲較大,今日遊街雖是極風光的大事,卻倒沒有那份爭強好勝的心思,也不必刻意去別那霉頭。少年英才本就不凡,他們二人都是考了幾回才得中的,人家一次得中,除了家世淵源之外,本人也是文采過人的,若連這些都要氣,那早就能被氣死個百八十回的了。

  白安珩縱著跨下的馬,或前或後、或左或右,有些個輕的、不會傷人的花花草草,倒也不是非躲開不可,至於那些個帕子裡面裹著戒指、簪子、釵鐶一類的「暗器」,卻是能不挨上就不挨上,不然,回到家中身上指不定就會青一塊紫一塊了,叫母親知道,又是一頓好說。

  正走著,忽聽左邊高處傳來一聲「二姐夫」的清脆聲音,叫白安珩不由得下意識轉頭,就見左前方的一處酒樓的二層窗戶中,幾個女子正站在裡面,一個不過六七歲的小女孩兒高抬起手來,把個不知什麼朝自己丟來。

  在她身後,正站面個一臉詫異為難,想要把那小姑娘拉回去的女子,見自己向她看去,先是愣了一愣,隨即臉上微紅,垂下眼眸。

  白安珩眨眨眼睛,那小姑娘的手軟無力,丟的東西才剛扔出窗去,就歪歪扭扭的朝下頭落去,哪裡能丟到自己身上?

  忽的,雙腿一個用力,打馬朝那窗下飛馳而去,在眾人驚呼聲中猛然勒住馬頭,抬手,輕巧接住丟下來的那張帕子——淡粉的帕子,上面繡著兩隻滾成一對兒毛球兒似的白色鴛鴦眼兒的小貓。怪道丟不遠呢?一張輕飄飄的帕子,又是個小姑娘丟出來的,哪裡丟得遠?

  想著,又抬起了頭來,下面那倒抽冷氣的閒人們這才拍起了巴掌來,還有那吹起口哨起鬨的。

  韓茵愣了愣,沒想到他竟特特跑過來接住了那塊帕子,見他再向上面看來,匆忙把頭轉到了另一邊兒,卻不想,又被身邊的韓筣韓筌笑鬧著硬往窗邊推去。

  心中無奈,再抬頭時,就見他仰著臉,臉上肆意著笑意,把那塊帕子抬手塞到了他的懷中……

  見狀元竟接了人家丟下來的帕子,旁人更是起鬨的鬧了起來,手邊有的、沒的,隨便爪了什麼都恨不得丟到狀元的身上去,讓他順手接住才好。

  東西少時、輕時,白安珩還能躲上一躲、挨上一挨,這會兒見人群有些個失控,不知哪裡竟飛出了把雞毛彈子,於是,身手敏捷的狀元立即策馬揚鞭,趕緊跑出了這條街道。

  「你這丫頭,哪能如此混叫?」姜氏拿手戳著韓筌的腦門,好笑道,「你姐姐這還沒正經過門兒呢,讓人聽見了,成什麼話?」說雖這麼說,可今日到底不同往日,她小孩子家家的,剛才喊得那一嗓子混在人群中,倒也不怕叫人聽見,可規矩還是要說的。

  韓筌吐吐舌頭,拉著姜氏撒起嬌來:「母親,我以後再不敢了……」

  「不行!回頭好好學學規矩,一個月不許你出來!」

  「母親……」

  幾個丫鬟忽然指著下面叫了起來:「二少爺來了、二少爺來了!」

  韓笙同二甲、三甲的眾進士們騎馬在後,這會兒才轉過路口來。不過他年紀輕,又有一副好相貌,又是自幼熟悉馬術的,騎在馬背上,自然非是那些尋常的書呆子們可比得了的。

  他人生得精神,又年輕,這會兒才游了不過一半的路,身上就落滿了花花草草。

  韓笙不比白安珩,白安珩是當頭頭一個,要是見丟過來的東西多了,還能加加馬速,躲開那些「暗器」。韓笙卻是混在人群中的,前後左右都是人、且還都是些不大會騎馬的書生,有什麼東西飛過來可都得硬挨!

  這會兒,連頭上的帽子都歪了!身上的喜服也有幾處叫不知什麼花兒的花枝子、葉子給染了幾大片,紅的、綠的連衣裳的本色都快看不出來了。

  姜氏伸頭看了看,不由得失笑起來:「晚上回去好好叫他泡泡澡,還好他還算機靈,那些個朝臉上丟過來的都讓他躲去了。」

  韓茵幾個也笑了起來,忙叫丫鬟們抬出幾個籃子來——裡面裝的都是些鮮花兒,皆是自家園子裡面一大清早采的。姜氏打著,下面連小姐帶丫鬟,乘著亂,把這些花花草草都往韓笙身上儘量丟去。

  韓笙那裡還納悶著呢——怎麼這條街上的人手中的花兒有這許多?前面一甲過去竟沒丟光麼?

  心中納悶,便抬頭四處張望起來,這一看一下子就把他的鼻子氣歪了——自家端莊的母親大人,正帶著三個姐妹、夥同眾丫鬟朝自己這邊整籃整籃的潑花兒呢!且還是自家花園子裡種出來的花!!

  母親大人,您果真童心未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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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馬遊街後,眾進士入宮,稍作修整,便要參加瓊林宴。

  白安珩整好衣物剛出來後,就見韓笙一身狼狽的走了過來,要進裡頭也去換身衣裳,見他連腦門上都被不知什麼花汁子給染黃了一片,白安珩不由得愣了一愣:「世兄,你這是……」兩人還沒正經結成親家,這會兒叫內兄不合適,二人又還沒取字,只好拿世兄先將就著。

  韓笙嘆了一聲:「唉,別提了。」家中慈母帶著姐妹們一起發瘋,讓他都不知說什麼好了,就是說了,也不過只能換回些許同情罷了。

  「你……先去換換衣裳吧。」還好,因一會兒要參加宮宴,衣裳等物都是早備好的。

  見韓笙走了進去,白安珩方轉過身來預備要朝歇息的所在過去,同行的榜眼吳子辛疑道:「韓兄莫非是叫人榜下捉婿了?」連衣裳都頗有些凌亂的模樣,說不準,還真可能被人捉了也不一定。

  白安珩想了想,也一心納悶:「韓兄家中早已定過親事了,便在今年……」

  「呵呵,如此年輕的進士,外人哪裡看得出來?」吳子辛感慨的笑著搖搖頭,手下意識的放到自己那個有些渾圓的肚子上,「真真是少年英才啊,若是沒虛度這些年光陰……」說著,又不住的搖起頭來。

  白安珩含笑道:「吳兄才學紮實非凡,家父時常說我,雖有敏才,卻且需捶打呢……」

  看看自家兒子,又看看未來的女婿,韓朴眼中、心中,全是滿意之色,抬眼往白鏨那裡看去,正見他也含笑的朝自己這邊看來,兩個老狐狸相視一笑。

  聖上坐在首座,環視下面眾位進士學子,心中自也是滿意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