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老太太遣人

  白安珩是少年狀元,來向他敬酒的人自然不少,席中又有斗詩斗詞,不必一一提及。

  等到了宮宴盡散坐回了馬車之中,方一頭滾到裡面的軟墊上,抬手按著額頭,再也懶得起身。

  跟車的侍硯忙把預備好的睡酒湯放在車上小幾上,勸道:「少爺,少用點兒吧,不然一會兒再下了車一著風,頭疼。」

  白安珩唔了幾聲,直到車子走了一小段路了,方靠著車板坐了起來,接過那碗醒酒湯一飲而盡。

  收拾了碗,又忙遞上熱乎乎的巾子,侍硯雖重活兒做不了,可這些還是能做上一二的。見白安珩擦了把臉,臉色這才略有些好轉,心中方安了心,笑道:「少爺今日可是辛苦了。」

  笑著搖搖頭,白安珩嘆了一聲,忽然想起了什麼,忙問道:「我今天換下來的那身衣裳呢?!」

  「衣裳?」侍硯愣了愣,「可是您在宮裡換的?」

  「宮裡……」白安珩心中一忽機靈,忙伸手進懷去摸索——沒有?!上翻,下找,侍硯嚇了一跳,以為少爺丟了什麼要緊的東西,忙問道:「少爺,可是少了什麼?掉到宮裡去了?」

  那東西要是掉到宮裡去了……那可是她的貼身之物,怎能讓外人得了去?!

  心中發緊,越發四處亂摸亂找了起來,忽然一時摸到袖子中,抽出一條淡粉的帕子,看到上面繡著的那對兒貓兒,這才長鬆了口氣——是了,自己生怕丟了、忘了,換過衣裳後特特收到袖口時面,生怕一個不注意再找不見了。

  淡粉色的帕子?

  侍硯疑惑看了看自家少爺的臉,見他整個人渾似鬆快了下來似的,知道這便是他要找的東西。可……自家少爺一個爺們兒家家的,哪裡會用這種顏色的帕子?這一看就是女子之物啊!

  可韓家送來的東西里面,似又沒見過這個?也是,韓家送來的,可都是做給少爺、夫人、老爺的東西,就算是出自韓二小姐的手,也沒有把小姐貼身之物送人的道理……

  等等,今日少爺跨馬遊街,莫非是什麼姐兒、哪家小姐丟給他的吧?!再不然就是宮裡的哪位公主什麼的?!看少爺這副緊張模樣,莫非他也相中了人家?!可韓家小姐要怎麼辦才好?!

  侍硯心裡越發糾結了起來,他自幼忠於少爺,眼裡心裡就只有少爺一個主子,可他又是白家家僕,自然知道忠於少爺還不夠,還不能引著少爺走上歪路。

  白家家風秉正,既然與韓家小姐定了親事,就要遵守白家規矩,哪能在外頭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今日既然有了影兒,自己為了少爺好,可要告訴老爺夫人去?可他是少爺的僕人啊,更應忠於少爺,而非事事都要報到老爺夫人那裡去……可要是真讓少爺在外頭有了別的什麼心思,便是對不起白家、對不起少爺……

  侍硯越想,心裡越亂、腦子越混,左思右想都沒得解。咬咬牙,他不想出賣少爺,可也不能眼見著有事不勸,等少了犯了錯再說可就晚了!不如,自己親自勸勸他?想是今天吃過酒了,不知遇上了哪個,只是一時糊塗?

  定下心思,就想開口問上一句,可見白安珩雖喝過了醒酒湯,卻仍是一副頭疼的模樣,忍了忍——算了,還是明日再說吧。

  瓊林宴過後,白安珩終得以入朝為官,入翰林院,授修撰。

  一甲三人,皆直入翰林院,剩下的二甲賜予進士出身,三甲為同進士出身,還需再經朝考方能入翰林。

  「今兒個辛苦老爺了。」姜氏臉上、眼裡全是笑,服侍著韓朴更衣洗漱。

  韓朴看看燈下老妻,見她臉上的笑意從剛進門兒那會兒直到現在都沒消下去半分,笑著搖了搖頭:「你呀……」

  「兒子成了進士了,還不許我美上一會兒?」在人京中,識得的官宦人家幾何?可有幾家的兒子有自家的爭氣?那些個紈褲子弟們平日裡看著倒還好,真一遇到了正經事上,哪裡能比得自家的?更何況,她那未來的女婿還是狀元郎呢!

  韓朴笑著搖了搖頭,坐到床邊,鬆了口氣道:「再等上一個月來月的功夫,看看他朝考如何,要是沒考上,乾脆找個地方讓他出京外放去得了。」

  姜氏不由得瞪了韓朴一眼:「哪有這麼說自家兒子的?好歹他也是二甲第七!哪有不過之理?」

  「翰林怕大考,你當你兒子那性子能老實在翰林院裡呆著?」韓朴失笑搖頭道,「想當初我在翰林院那三年還是如此?他要是真能忍上三年,便尋著機會趕緊把他弄出京去算了,要不然,還不如這會兒就提前做好打算呢。」

  抬手在韓朴肩上揉捏著,姜氏笑道:「咱們的兒子,我哪有不不知道的?可才高興了這幾日,老爺就兜頭一盆冷水下來,也不叫我多熱乎熱乎!」她自是清楚韓笙的性子,只怕讓他老實在翰林呆上三年,非憋出毛病來不可。

  韓朴搖頭笑道:「你呀,我不過說句大實話,倒招來這些有的沒的。」

  姜氏抬手取過放在韓朴身邊幾上的果脯盤子,從裡面捻了一片杏肉送到口中:「我也知道的老爺說的是實話,笙哥兒那性子……這事就交給老爺看著辦吧,我個婦道人家,知道兒子是個有出息的就好了,才不管你們爺們兒在外面怎麼著呢。」

  淡黃的燈光打在臉上、手上、身上,姜氏忙了一這日子,鬢角處一縷頭髮落了下來,就擋在耳邊,倒平添了一絲風韻。徐娘半老,雖生了這幾個孩子,到底保養得體,此時更顯得風韻猶存,又是燈下觀人,倒讓韓朴心頭有些發熱。

  想想素了好長時候了,老夫老妻的,又何必客氣?

  忽抬手握住她的手,見姜氏詫異看向自己,握手成拳,放到唇邊咳嗽了一聲,正色道:「天色晚了,夫人也該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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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這一年,韓家可謂是喜事連連,光親事就要連辦上三回。再加上二少爺中了進士、未來的二姑爺也成了狀元,不可謂不熱鬧。

  韓家上下,人人臉上都帶著笑,心中那歡愉之情掩也掩不住。

  又加上最近京中親戚家中或有喜事或有喪事的,姜氏忙得人直打轉,連腿都快瘦了一圈兒。等跟幾個女兒說話聊天時就抱怨道:「你們大哥大嫂不在京中,我就盼著你們二哥哥快些把媳婦娶進門來,我也就能省省心了。」

  正說著話,下人們來報——「汾安老家來人了。」

  姜氏心中納悶,忙請人進來說話,之前二兒子中了進士之事雖也報了過去,可算算日子,應該還沒到傳回信來的時候啊?

  來的是老家中老太太身邊兒經年的老媽媽,見了姜氏和幾位孫小姐臉上笑得雖和氣,卻莫名帶著股拿著架子的意思,更讓姜氏心中疑惑不定。

  一時說到韓笙考中進士,連這這個月的朝考也已經過了,留在翰林院中,那位文媽媽抬抬眼皮,要笑不笑的道:「倒真真是京中調理人呢,也多虧得二老爺在朝中識得人多,難怪二少爺能有這番能為。」

  姜氏臉上的笑一下子僵在了那裡,她雖沒正經伺候過那位婆婆幾年,早年間卻也是進過孝的,這位文媽媽是家裡老太太第一得用人,本該給她幾分面子的。可現在,這是在京中!在二房的府上!

  科考乃是舉國大事,但凡有舞弊之事,那可是得罪了天下讀書人、是殺頭的罪過!這話在自家府上說說都生怕讓人聽了去,要是但凡傳出去一二,便是分明沒影兒的事,也能讓那些捕風捉影的人聽了、毀了自家老爺跟兒子一輩子的前程!

  「媽媽怕是多年未在京中,有些事恐是不太清楚的。」姜氏嘴角雖還揚著,眼中卻半絲笑意都沒了。不知這位媽媽跟家裡的老太太打的是什麼主意,這話怎敢這麼大大咧咧的說出來了?韓家雖不及姜家家世淵源,可也是歷代為官為宦,家裡老太太怎能糊塗成這樣?讓下人說出這種話來?!「事關一家人的前程性命,有些個話可是不能亂說的。」

  那文媽媽挑挑眼皮,也是皮笑肉不笑:「老婆子不識字,也不懂這些個規矩,怕是說的一時到不到也是有的,還望二太太擔待些,性命不性命的話,老婆子可不敢當。」

  這話不陰不陽,聽著卻叫姜氏直窩火,心中發恨,可這文媽媽是代老太太過來的,又不能當面訓斥,不然自己這個媳婦也就當到頭了。

  強壓著火,又忍了一會兒,見她開口道要見見韓笵跟韓池便也隨她去了。叫三個女兒各回各處,自己一個人窩在房裡直運氣。

  等到了晚上,韓朴回來後,聽說文媽媽來了,忙請來相見。

  文媽媽行過禮後,方言道:「老太太來前吩咐了奴婢,說有些要緊事要同二老爺私下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