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笙很忙,非常忙,他得忙著跟兵部上下套交情、厚著臉皮這兒插一腳,那兒蹭一蹭。可這些費腦子的事情忙多了,偶爾也得要消閒一二。
他消閒的法子就是——盯盯韓笵。
沒辦法,誰讓他看那小子不順眼已經許久了呢?現在聽說他又要折騰起來了,怎麼著也得讓他給自己解解悶兒吧?
拿了個小本子,叫兩個在家裡都快閒出毛兒來的下人,讓他們平時也別幹別的,就把那位去了哪兒、幹了啥、花了多少銀子什麼的大略記一記。也不用多詳細,有個大概的就行。
他也不圖拿這個去找韓笵什麼麻煩,純屬閒的發慌找找樂子罷了,有用沒用以後再說。
剛吩咐下人去弄這個,五皇子那裡便送了個條子過來,讓他關注幾位兵部裡的大人,韓笙這裡就又忙了起來。這一忙,等他再想起之前那回事兒時,都快過年了。拿過這二三個月的小本子翻了翻,只粗略估計了一下韓笵的花銷,韓笙的下巴就險些掉下來。
「不能啊……莫非他去打劫誰家的商行去了?」一邊摸著下巴,一邊看著那小本上記得一條條。都是今日在某某地吃酒、明日在某某花樓包了個姐兒、後兒又在某個館裡頭輸了銀子若干兩。
這些林林總總的算一算,這才不到三月的功夫,這位小爺就已經花出去了小五千兩了!
老子的月錢才多少銀子?!老子一年的俸祿才多少?!他這不是去打劫了、就是把國庫給搶了吧!
心裡嘀咕了半天,琢磨琢磨那韓笵的小膽子——他倒也不應該有這麼大的膽子去弄這些事。再細翻了翻他常去的那些地方,眼見著幾個眼熟的,兩眼一亮,琢磨半晌,這才硬著頭皮跑到了姜哲府上。
姜哲住的便是姜家在京中的老宅,自那年進京之後,他除了住在這裡,就是住在五皇子府上。關於早先朝中對於姜哲潑的那些個髒水,雖韓笙一向看姜哲不對眼,卻也不得不說——他決計不信那妖人跟五皇子有一腿。
不說姜妖人不是那腦子一熱就辦出糊塗事的,便是五皇子——欲成大事者,怎可能因為這些私情便給自己找麻煩呢?再說了,當年五皇子變著法兒的從自己這裡打聽自家三妹妹的事兒,別人不知,自己還不知道麼?
到了大門口兒,叫人下去敲門,裡頭下人見是韓笙來了,忙進去開門,請這位爺進去稍待。
韓笙往裡走著,順口道:「你家三爺呢?」
老管家點頭哈腰道:「三爺今兒個去了五皇子府上,這會兒還沒回來呢,韓二爺請略等一等,我家三爺回來了就過來招待您。」
本不想進這妖人家乾等這貨回來,可轉念一想,自己這會憑著一股子好奇勁敢進他家門兒,下回……可就未必再有這膽子了。
定定神兒,剛說了句:「行,那就……」
話音未落,就看到前面正房那裡出來一個人。
那人一臉的傷,就像是被火燒過?不對,更像是被水燙過,紅紅的一大片。想起之前自家下人來這兒給姜哲送東西時的事兒,他隱約記得有這麼一位,好像是姓狄……來著?
上前走了兩步,心中略帶詫異的沖那人抱抱拳:「在下韓笙,是姜表哥的姑家表弟,請位這位公子是……」等等,雖臉上那紅紅的一大片,可這個的眉眼、臉龐,怎麼好像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人一笑,正欲開口,韓笙一個激靈:「你是鐘……」
後頭的話還沒等說出口,就聽那人一聲咳嗽,韓笙忙尷尬止住。
「在下狄冉,見過韓二爺。」說著,就朝老管家笑道:「韓二爺就由在下招待吧。」
那老管家忙低頭退了下去,那人這才一側身兒,朝屋裡示意道:「韓二爺,請。」
心中頗為糾集了一會兒,韓笙這才抬腳走了進去,二人分別落坐,這才忍不住:「你竟回京了?什麼時候的事兒?怎麼也不叫人跟我說一聲兒。」
狄冉笑笑:「頭年年底就回來了,所幸有慧通收留我,不然,只怕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了。」
韓笙癟了癟嘴:「你這話說得可是打我的臉呢?認識這許多年,你若來了,還能沒你的住處?」說罷,又低聲道,「你家……」
狄冉又笑了笑,臉上的紅疤顯得有些猙獰:「我現在姓狄。」
韓笙點了點頭,知他不願再提鐘家之事,忙指著他的臉奇道:「你臉上這是怎麼回事?可是出了什麼事?怎麼弄成這翻模樣?!」
狄冉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半天,才抬手輕輕去揭臉上紅白相間之處,指著那一點兒分開的地方道:「這是貼上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若不換裝進來,當年鬧出那麼大的事,叫人認了出來,還不得被他們壓回去,讓那人活活打死我?」
韓笙湊過去看了看,見果然不知是貼上的什麼東西,這才翻翻眼睛:「想變個模樣,怎麼不行?非弄上這一臉嚇人的東西。」
抱怨了兩句,又敘了近況,韓笙方好奇問道:「你怎麼住到這兒來了?我記得之前不是有一個你母親留下的小宅子?」
狄冉又是一笑:「那宅子只怕有人盯著,不便回去。倒是這兒……」說著,抬眼看了韓笙一眼,「他家清淨,也沒有別人。倒是你,不是從小就躲著他走?怎麼這會兒倒跑來了?」他來了姜哲家已經小一年了,這還是頭回見韓笙主動上門,怎麼可能不好奇?
韓笙嘆了口氣:「要不是這事他最門兒清,我哪回親來找他?倒是你,得小心著點兒,那妖人妖氣太大,再仔細把你吸乾淨了骨頭都不知道……」
「我可有哪回把你的骨頭敲開來吸了?說得如此真切,要不咱們干脆試上一回?」
門口兒傳來的聲音讓韓笙渾身一陣激靈,一下子從椅子上躥了起來就想逃,好不容易這才忍住,僵著張臉,一點一點扭到門口那邊,就見那妖人背著光、負著手,悠悠閒閒宛若閒庭信步一般的跨進門來——好想跑,可還有事要問他呢……
又沖韓笙飛眼一笑,笑得韓笙身上一陣激靈,往後退了一步,便躲到狄冉身後去了。
狄冉無奈笑笑:「又嚇他,人家好容易上門一回,再嚇得他以後不敢來了?」
「他來不來的,又有何妨?」姜哲似笑非笑的看著狄冉身後的的韓笙——「反正我也沒事去求他。」
……
狄冉見姜哲來了,便告辭回到後頭,韓笙只覺得自己不爭氣——小時怕他也就算了。怎麼都這麼大了、又同朝為官這麼久、跟他私下見面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現在為何還會怕他?
鼓鼓氣,轉身兒坐到一把椅子上,心中這才回過味兒來——這回不過是因為剛才背後說他壞話被他抓住了,這才心虛來著。
「韓二爺登門,可真真難得啊,可是過來看望我的?」姜哲笑眯眯的坐到主位上,一個小廝悄悄進來上茶,又悄悄退了出去。
韓笙臉上一紅,這可是說自己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意思?「我……」
「既然是來看我的,怎麼剛才進來時管家並沒說有禮送進來呢?」
張口結舌的看著那個歪著頭、一手托著下巴、一臉疑惑的人,韓笙運了運氣,擠出了一個笑:「這不是有事要求姜四爺幫忙,才登門擺訪的麼?」
姜哲點點頭,拿起茶杯來輕飲了一口,眉頭不挑的道:「眼見就是年底了,這大冷的天兒,可不好過,御史清廉,手底下緊吶。」
韓笙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他這是擺明了要好處?可……可……可都是自家親戚,自己不過是問幾句話……等等,問的那事就等於是要消息了,又不是什麼緊要的、跟五皇子有干係的話,他拿來賣錢實數正常。可問題是——自己沒帶著啊!
見他臉色變了又變,都快成變色龍了,姜哲這才不再逗他:「可是問你家那個韓什麼笵的事?」
韓笙又是一愣,驚叫道:「你怎麼又知道了?!」
姜哲翻翻眼皮:「你叫人看著他,也不知道中間換個人,也就那小子白痴似的沒看出來罷了,但凡留心,誰能看不出?」
五皇子麾下的那些個產業中,但凡跟消息傳遞有干係的這會兒都是姜哲在管著。韓笵那人會去什麼地方?不過就是那些玩樂之所。韓笙底下得使喚的也不過就那幾個,遇上一回也許是碰巧、遇上兩回也許是偶然,但將次次碰上……姜哲是什麼人?打從第二回聽下面人報說,有韓笙的人跟著那上韓笵他就猜出來七八分,還用等到現在?
韓笙臉上一紅,就見姜哲站起了身,丟了句:「等著。」人便轉頭走了。
吃了杯茶,才見那人又施施然了回來,手裡拿著二三本厚重的冊子,丟到了韓笙懷裡。
匆匆打開了一本掃了掃,見上頭記得著的多是何時、何地,韓笵同人說的什麼要緊話兒,韓笙連忙抬頭問道:「這個我可能拿走?!」
姜哲揮揮手:「拿去,還有抄錄下來的,這小子能有什麼要緊事兒?就他那點大的屁事兒本來都懶得去記的。」
韓笙這會兒才過了被姜哲噎著的勁兒,哼了一聲:「那是因為你不姓韓。」
「他就是姓韓又能如何?」姜哲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我就不信你沒個法子治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