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白安珩虛心向姜哲道:「此事非是臣子們可以妄議之事,珩亦是才思愚鈍,還望內表兄提點一二兒。」

  姜哲翻翻眼球:「想打聽就說直說,別跟我學那些個老學究學,可顯你是狀元了?」

  「便是狀元,也馬上就要是前科的了。」跟他打趣了一聲,白安珩又道,「那還望內表兄指點。」

  姜哲又把那把丟到一邊兒的羽毛扇子拿了起來,一下下忽扇著。沉思少許,方道:「其實聖上的心思直白得很,只是朝中眾人都想得太多了。」

  白安珩靜坐一邊,等著姜哲下面的話。

  「聖上,說到底也不過是位父親。」說著,掃了白安珩那一臉詫異的表情,輕笑了聲兒,「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過是盼著幾個兒子都能得好、後顧無憂罷了。」

  說著,頓了頓,輕嘆一聲,伸出了三個手指頭:「這位爺是什麼性子、在京中又是什麼名聲你是清楚的。若放在平常人家,家中父母要如何管教?上有能幹的大哥,下有精明的五弟,中間兒的兄弟如此行事——」

  白安珩思索一會兒,方道:「嚴加管教。」

  「那要是屢教不改呢?」

  「這……」白安珩愣了一會兒,別說,京中這等紈褲子弟還真是不少,「那也只能隨他去了,只要……別惹出大事來。」當初對白安珹不就是這麼著?自己父親不好管,他家親爹又不理會這些,只要別出大事,平時愛怎麼玩兒、樂意去哪兒,不都由著他麼?

  「可不是?皇上也是一樣。」姜哲似笑非笑的點點頭,又伸出一個手指頭來,「這位爺,母族都是武將,他自己又好這個,就跟你家大哥似的,遇上領兵打仗的事兒,可不都就著他麼?就算別的兄弟歷練一下也能行,可若是不準備給他安排別的事情,給他些兵權讓他好施展,省得等老子沒了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如此心思,人之常情。」

  「可……他們畢竟……」都是皇子啊!這可和一家兄弟不同。哪怕是官宦人家,也是有家規族規、有宗族、有旁系長輩。家主之位傳給誰,那就是傳給誰,別的兄弟只能自己去拼、去掙,就是拼著了、掙著了,也只是自己的,跟家主沒什麼太大的衝突。

  可那是皇位、那些人是皇子!為了那個大位,可以無兄、無弟、無父、無子。皇上若真是這麼想……那也太過……天真了。

  姜哲似笑非笑的點點頭:「可他就是這麼想的。」說罷,靠到椅背上去,手中扇子一下下在胸口處拍著,「以前沒見著真龍時,我也不知道這位到底是怎麼琢磨的。這會兒入了朝,成天跟他眼皮子底下晃蕩,再看不出來我不就成傻子了麼?別人都把他當成皇上、當成心思不同於俗人之人,可要我說,他就是一個俗人,且是俗人天下之大俗之人。」

  說了這些大不敬的話,他才又悠哉游哉的拿起桌上的茶來。

  「這些……五殿下……可知道?」就姜哲這張嘴,這世上還沒他不敢說的事,白安珩估摸著,這些話他肯定對五殿下也說過。

  可姜哲卻搖了搖頭:「雖聖上的心思如此,可他到底是皇上。」說著,又掃了白安珩一眼,「現在,他給大皇子多少,心中就對五殿下愧疚多少。五皇子如今是要做個孝子、順子的。有些話跟他說了後,難免讓他心中安穩一二,若是一個不好、露出來一絲半絲的,上面那位會如何,我也不大好說。」

  畢竟,若是家裡老子覺著兒子孝順自己是另有所圖時,要麼打上一頓,要麼乾脆開出宗族去。可要是放在宮裡……是死是活就不敢說了。就算是姜哲,他也覺得五殿下還是有些年輕,他跟皇上又是最親近的人,像現在這麼著,給皇上看那一顆赤子之心,就算有一二小錯,皇上因為愛子之心也不會如何。可就怕讓皇上一時察覺出什麼來,再傷了老父之心,到時可就慘了。

  白安珩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輕嘆一聲,抬頭問道:「所以表兄之前說的,要把這事告訴皇上,就是因此?」

  姜哲含笑點頭:「孺子可教也。」既然是赤子,雖事關兄長,可更應關懷老父安危,遇上這種事,哪能不趕緊告訴他?

  輕輕舒了一口氣,白安珩也笑著點了點頭:「此事全聽表兄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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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一日好過一日,眼見著金秋在即,忙過了這幾個月的白安珩,總算抽出空兒來帶著妻兒出去遊走遊走了——之後就是秋收,到時又該他忙了,更沒空出門兒。

  韓茵還大著肚子,好在去的地方也不算遠。一路上坐著車子,帶著順哥兒,白安珩同姜哲騎馬順行,一大群人呼啦啦的出城而去。

  早就聽說這裡的壩子上風光好,韓茵到了之後,看著那波浪般的碧波,只覺得胸懷開闊,整個人都要醉了。

  順哥兒叫奶娘抱了出來,看到那碧草連天,小嘴兒咧著、小巴掌拍著,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把東西放好,吃食也都預備上,今兒個咱們好好鬆快一日。」韓茵一邊吩咐,一邊轉頭看著那一望無邊的草浪,遠遠的,還能看見丁點兒大的人影兒在跑馬,這種景像以前在京中之時哪裡得見?

  「我同你表哥去下面跑跑馬,叫人看住了順哥兒,可別讓他鑽進草叢中去,仔細叫蛇蟲再傷著。」白安珩囑咐了半晌,方又上了馬,跟姜哲二人一同縱馬飛奔進了草海之中。

  防蚊蟲蛇鼠的藥不知帶了多少,有京中帶來的,也有本地的土方子做出來的,韓茵知道這裡草高,讓人每種都預備下了不少。

  收拾出來地方,給順哥兒鋪上了一大塊氈子,讓他在上面或爬或玩兒,有那巧手的婦人去草邊兒摘草,沒一會兒就編了出了蟈蟈、蛐蛐等草蟲兒來給順哥兒玩兒。

  「聽她們說,初春時這裡的風景也不錯,雖草沒這麼高,可卻處處開著野花兒,星星點點的長在草叢中,可漂亮了!」夏蟬扶著韓茵坐下,嘴巴不停的說著,兩隻眼睛也只管往下頭看去。

  眾人在的地方,是一處小山坡,坡上的草沒那麼高,矮矮的一片,也不知一直就是這樣兒?還是白安珩之前叫人過來收拾的?

  韓茵一手撐著腰,坐好之後方鬆了口氣:「晃蕩了這一會兒,倒也值了。雖說在這邊要呆上三年,可若是頭一年連門兒都沒出過,也沒見過這塞上的風光,說出來可不叫人笑話?」

  說著,指著遠處看不見邊的草海問道:「這邊一直過去就到了哪兒?」

  孫媽媽早就打聽過了,忙道:「聽說這邊一直過去,就是雪海山,好長的一道山呢。再過去就是突厥那邊兒了,只那山險得狠,也跑不得馬,沒人進的來。」

  韓茵眉頭一挑,心中沉了沉,雪海山,她隱約聽過,莫非當年突厥就是從這兒繞進來的不成?可到底是個怎麼繞法兒,她卻並不清楚。

  「往西可還有城鎮?」

  「有,有幾個小鎮子,只離得遠,聽說最近的跑馬也要跑上兩日呢。」這可不近,真是不近……

  韓茵在這裡出神,那邊順哥兒左手一個大蟈蟈,右手一只扁擔勾,一走一晃的朝韓茵這裡小跑了過來。

  眼見就要摔了,韓茵連忙伸手護著、迎著,夏荷上前兩步,攔腰把這個小祖宗給抱了起來。

  「真能折騰,跑的這麼快?」韓茵把他放到腿上,就見順哥兒舉著兩隻編出來的草蟲兒往韓茵面前送:「蟲蟲、蟲蟲。」

  「這些學的倒快。」失笑著搖起頭來,「這孩子,讓他認人認東西他不記,偏這些東西記得最快了。」

  順哥兒這會兒叫雪團兒叫的比什麼都清楚,可叫別的時候嘴裡就不大老利落的了。一說父親、母親,就讓他叫成「乎親、麼親」。也就「爹、娘」還算清楚些。

  「男孩子麼,小時候就是皮。」孫媽媽笑得眼睛都快眯起來了,拿著帕子給順哥兒擦口水,「想當初咱們家二爺跟在姜爺身後玩兒的時候,這兩個可是什麼蟲子都敢下手抓的!那年還捉了只耗子回來,非要送給夫人,把夫人給嚇的啊……」

  說到一半兒,自己就拿帕子捂著嘴,笑得直不起腰來。

  韓茵也笑了起來,拿手點著兒子的鼻子:「你可不許學你那舅舅,不許抓活蟲子!」

  話音剛落,那邊白安珩和姜哲已經跑了一圈兒馬回來。白安珩人到了跟前才跳下巴來,舉著手裡的一個東西道:「看看,我抓了個什麼?給順哥玩的。」

  韓茵定睛一看——足有多半個手掌大的螞蚱,被白安珩在它身上栓了根兒草,就趴在他袖子上!

  抬手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莫非男人都喜歡這些?怎麼連自家的丈夫也愛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