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茵聞聲臉上一紅,抬手去掐她的臉:「你才多大?就知道這些了?看看你這張嘴,說的都是些什麼!」她別的什麼都擔心,擔心白安珩的安危、擔心白安珩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擔心會不會再有什麼人給他暗中下絆子,可唯獨從沒擔心過這種事。
白家好就好在——從不為難兒媳婦。白家的規矩放在了那兒,就算是當初二叔胡鬧,也從不敢真就把人給正經弄回家來。白安珹當初是因為沒在白鏨跟前兒折騰,至於白家大房的這兩兄弟,更是一個比一個要守禮懂規矩的人。
就算有人跟當初在宋家時一樣往家裡送人,以白安珩的品性也是決計不會收的。
她擔心的只是上回府衙險些被人殺進來的事情。自己走前,白安珩最終還是把事情同自己交代了一些,雖不想離開他身邊,可自己是個婦道人家,半點兒自保之力也沒有,留在合縣只能拖累他。唯有照看好一雙兒女,不讓他為自己操心才能讓他安心辦差。
可他如今到底正處在風口浪尖上,誰叫有人盯上了他?
眼睛微微閉著,韓茵之前在心裡頭回想了數日,也沒能想起上輩子有哪任合縣縣令是死在任上的。要不是有那麼一出突厥襲進合縣的事情,只怕她都不會想起大賀還有合縣這麼一處地方兒。
更不用說,白安珩的生死……可早就同上一世大相逕庭。上輩子,他可沒活到現在。難道說,就因為他這輩子因自己之故多活了這些年,如今才會險事連連?
頭疼的揉了揉太陽,那邊夏螢忙過來幫她揉著:「奶奶可是趕路趕的累了?閉上眼睛歪會兒吧。」
「嗯。」輕哼了一聲,把懷裡的媛姐兒放到毯子上,讓她在上頭爬著跟順哥兒一處玩兒,自己則歪到身後的大軟枕上歇息。
天色漸暗,一行人入了晉州縣城,滾熱的湯麵下肚,總算是舒緩了一日的辛苦。燒好的水入了木桶,韓茵泡進去後,這連日來的奔波辛苦才算是消下去一些。
舒坦的長出了口氣,人趴在桶邊兒上合著眼睛,身後幾個丫頭正給她身上撩著水,心裡默默算著回京的路程,沒一會兒人就睡著了。
歇息足了,次日一早,用過早膳眾人便再度啟程,坐在那搖搖晃晃的車子上頭,倒顯出頭天晚上歇息充足的好來了。之前坐得身子都快散了,只一晚,今兒個倒比早先要舒坦得多。
看著順哥兒拿著毛筆正在描紅,那邊媛姐兒則和夏螢拉著一塊打結的帕子比力氣,韓茵含笑看著這一雙兒女,心中又不由得想起了還在合縣的白安珩來。
時值晌午,外頭門口兒跟車的洗筆道:「二奶奶,狄爺叫人來問一聲兒,說是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入山裡了,得小半日才能繞出去,可要先在前頭打尖歇息一下?」
「成,跟狄爺說一聲兒,聽他的就是。」那狄冉是跟著自己表哥的人,聽說似乎並非下屬幕僚一類,而是友人,這一路照看著車隊顯是極慣在外頭行走的,韓茵自不必非要拿什麼主意不可。
車隊停了下來,選了一處平穩之處把車子停下來,眾人或下車走動鬆散、或打水生火準備乾糧。
韓茵抱著媛姐兒站在車旁左右打量,見前面果是一片山巒,再加上那尚未融化的白雪,看著倒頗有幾分詩畫上的意境。
招手叫過洗筆:「你去問問狄爺,今兒個晚上之前可能出得這山去?」
洗筆聞聲連忙跑到另一處車子邊上,跟下馬後正指揮眾人收拾的狄冉問了問,才又匆匆回來道:「狄爺說了,這山別看從這邊兒看著不小,可路並不難走,入夜前定能出去,出了這片山就到了肅州境內,再過去就是一馬平川再沒什麼山川的了,二奶奶不必擔心。」
韓茵這才鬆了口氣,這便好。也難怪之前聽人說,若是突厥過了嵐州,便是一馬平川,合著這處的山脈根本沒有多少,和合縣西邊兒的雪山根本沒法兒相提並論。
眾人生起火來,沒多會兒就溫好了飯菜,略用了些,便再次上馬前行。
這山雖沒多大,卻還是有不少的參天古木,就算這會兒尚未發芽,卻一樣的有些陰森,寒氣重重。
車裡的炭盆兒生得旺旺的,順哥兒這會兒也不再寫字了,烤在炭盆兒不遠處,懷裡抱著雪團兒、腦袋鑽到雪團兒脖子處,睡得正香呢。
媛姐兒更不必提,剛剛吃完了奶,這會兒也睡得小臉兒通紅。
「奶奶也歇息一會兒吧。」夏荷輕聲問道。
韓茵點了點頭:「也好,一會兒你再……」話剛說了一半兒,忽聽外頭傳來「撲簌撲簌」的聲音,外帶著還有馬蹄聲聲。
「大車開道!後面的車子繞道兩旁!舉盾!」一個聲音在外響起,只聽得外頭「蹬蹬蹬」幾聲響,又有馬鳴人驚之聲,亂了一亂,又被之前那個聲音給呵住了。
「護著車子朝前衝!」那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韓茵這才分辨出來,應該是那位狄爺的聲音。
這是怎麼了?!
心中還自迷茫慌亂,就聽「蹬蹬」兩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打到自己車子上來了,就在身邊不遠處的車板上!
難道是……
「奶奶?!」幾個丫頭嚇了一大跳,夏荷一把從背後抱住韓茵,擋到她跟車板中間,一車的人臉色都驚得白了。
韓茵搖搖頭,臉也是也慘白一片,卻強自鎮定的拍了拍擋在自己身外的夏荷道:「莫怕,外頭有狄爺他們。」
一行身穿黑衣之人,見被圍之車竟殺出一條路來,朝著肅州那頭飛奔而去,先是一愣,隨即為首之人叫了一聲:「追!」便拍馬上前。
前頭護著車隊的、落在隊尾的十幾個人緩了緩,轉過身兒來舉馬騎馬的沖了回來,兩個鋪一相交,就讓前來追殺之人一愣——這等身,只怕也是從軍中出來的!
他們前來劫殺這一行人,原本以為白家的護衛中身手好的應該都留在了合縣之中護著那位白大人呢,沒想到,別看這路人中帶著的騎馬護衛並不很多,卻個頂個的身手矯捷!
「殺!」已經遇上了,決不能空手而回,好歹至少也要砍死兩個小崽子才能回去交差!為首之人只得咬牙牙,硬著頭皮迎了過去。
一時間,兩邊竟將將戰了個平手。可卻也拖累得車隊一時不敢逃得太快,生怕前頭還有埋伏。
忽然,馬蹄聲再起,為首那人抬頭看去,就見一人一騎騎著馬朝自己衝殺過來,後中的三尺長劍閃著寒光,一個失神,竟就殺到了眼前。
倒下前,就只記得那人的臉上有好大一片猙獰的顏色,就似被火燎到過的一般模樣。
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車子飛奔著朝前跑去,好半天,後頭喊殺的聲音小了、輕了、沒了。韓茵才覺得著魂兒好像才漸漸回到了自個兒身上。
順哥兒和媛姐兒都被嚇醒了,順哥兒兩眼有些發愣,呆呆的看著韓茵,被夏螢從後抱著,媛姐兒則被嚇哭了,這會兒正趴在奶娘懷裡直吭哧。
「二奶奶和小姐、少爺可還安好?」車外的聲音夾在馬蹄聲聲中傳了進來。
韓茵定定神:「可是狄爺?順哥兒他們都好,咱們帶著的人可都還平安?」
狄冉這才放心道:「二奶奶安心,後頭的賊人被甩下了,咱們腳程快些,出了這片山坳子,他們就再不敢追來了。」
「還勞狄爺費心。」韓茵這才略鬆了口氣,人靠到身後的車板子上,只覺著好像剛打水裡撈上來的似的,身上竟半點兒力氣都使不上了。
「二奶奶……可要喝點兒茶壓壓驚?」夏荷偷偷眾窗縫朝外張望了兩眼,見除了跟車的那些護衛、小廝外果沒見什麼人追著,可窗子邊兒上直愣愣的插著兩隻羽毛箭,入木三分不說,還隨著車子晃動輕輕震著,看得讓人一陣心驚。
「不必了,等出了這片林子再說。」韓茵仍合著眼睛,剛接過來的媛姐兒乖乖的趴在她的懷裡,小小的人兒依舊在吭哧,讓人一陣心疼。
「娘……」順哥兒這才會兒才緩過勁兒來,爬了幾步,湊到韓茵身邊兒,小腦袋直往她懷裡鑽。
空出一隻手來攏在順哥兒的背上,另一隻手則依舊抱著女兒,韓茵這才像是有了主心骨兒,之前那渾身無力的感覺漸漸退了下去。
「一會兒出了林子,叫他們熬出些安神湯來,兩個孩子最好別給他們喝,晚上讓那些受了驚的丫頭婆子一人吃些,再看看有沒有什麼人受了傷,到了肅州縣城趕緊請個大夫來給大家看看。」
定了定又道:「進了肅州,叫個小廝去一趟姜府,給我外祖父送個信兒去。」
見她再沒別的吩咐,夏荷這才應了聲是,自己到車子門口兒,對外頭跟著的洗筆低聲交代著。
愣愣看著已經遠去的車隊,眾黑衣人猶豫再三,扭頭看向倒在雪地上,只瞪著兩隻眼睛再沒聲息的頭領。
一個問:「怎麼辦?」
「還……追不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