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珩眨眨眼睛,似乎渾然沒覺出自家母親正在氣頭上,燦然一笑,轉頭衝門外高聲道:「還不自己進來?」
甘氏本還以為他說的是那個姓楊的女子呢,若是叫她,必要讓下人去叫她過來,畢竟白安珩是打外頭直接回來的。
可看他現在衝門外叫人,屋中幾個女子都不由得挑起了眉梢向外看去——一個身形有些魁梧的男子走了進來,雙目銳利,眼含精光。不是白安璵又是哪個?!
「璵哥兒?!」甘氏心中一驚,忙站了起來,她是萬萬沒想到,老大竟然跟著老二一同回京了?!
白安珩含笑站在一旁,讓出地方來,叫自己兄長給母親行禮。
那邊王氏也心中激盪的站了起來,她也沒想到,自己丈夫竟然現在就回來了!
一口氣回來了兩個頂樑柱,甘氏臉上再掛不住之前的氣憤了。外頭白鏨也背著手悠悠的走了回來——他是在外書房先見過兩個兒子的,之前秘信中也知道白安璵會暗中跟著回京,只沒想到皇上竟准他回家歇過了年再去忙別的事情。雖他過年間不能外出拜親訪友,可到底是一家團聚了不是?
進了屋子,見甘氏一手拉著一個,喜得不知先看哪個、先罵哪個好,這才咳嗽了一聲:「行了行了,叫孩子們都坐吧。」
眾人這才等白鏨先坐了,方各自歸位。
白鏨笑眯眯的咳嗽了一聲,沖兩個兒子道:「你們這一路上也辛苦了,一會兒各自回去換換衣裳洗把臉,咱們一家晚上吃個團圓飯。」
甘氏笑道:「可不是麼?這一路上風餐露宿的,歇又歇不好,就算打尖住宿……」說到住宿,甘氏忽然僵住了,臉色又沉了回去,「那位楊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安珩跟白安璵都是一愣,白鏨挑挑眉毛:「楊姑娘?」
白安珩忙道:「就是上回信中同您說的,晚上說賊人的那一回。」
「哦,就是那……」
「上回?!」白鏨一語未畢,甘氏的眉毛就再挑了起來,「蹭」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沖白鏨氣到,「上回?!幾時的信?我怎不知?這麼大的事情你們父子三人竟合起伙來瞞著我們女人家?!」
白鏨尷尬咳嗽一聲,忙低聲道:「夫人息怒,老大老二他們這回回來……」說著,輕輕搖了搖頭。
甘氏這才回過神來,冷哼一聲,看向兩個乖乖又站了起來的兒子:「外頭的事情我不管,也管不著。只那楊姑娘身邊兒的丫頭非要說,她家小姐是為了救咱們家的爺們兒才受了傷,這才一路跟回來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白安珩尷尬看了自家大哥一眼,還沒等他開口,白安璵便躬身道:「那日晚我和二弟同室歇息,就聽外頭說鬧賊了,兒子剛一開門,就見那女子摔了過來,撞到了兒子身上。」
甘氏手一哆嗦,她本以為是那丫頭信口訛人,想到這事情賴到白安珩身上,可誰知道,她撞上的不是哪個下人,而是自家大兒子?!
白安珩也忙起身道:「大哥並沒透漏身份,對外只說是兒子身邊的一個護衛被那位楊小姐撞到身上。只那丫頭……」說著,白安珩不由得微微皺眉,「性子似是不大好。」
他還從沒見過這等不明事理、一味張揚胡鬧的丫頭呢。深宅大院中的小姐丫頭自不必提,遇上外人家的爺,根本連正眼都不敢看,能避則避,能躲則躲。
就連那些逢場作戲的倌人戲子,也都懂得分寸,會看人眼色,哪有這樣不把自家小姐閨譽不當回事,恨不能嚷嚷的滿世都知道?
甘氏冷笑一聲:「這哪裡是什麼性子不好?分明是生怕自家小姐沒了著落。」見兩個兒子全都眼中帶著些詫異不解,甘氏不由得有些頭疼,嘆了一聲,「罷罷,這些事情不必你們去理會。我只問你們,她們是哪裡的人?姓甚名誰?家中父母叫什麼?原是做什麼的?來京要投奔什麼人?投奔的那人又姓什麼叫什麼?」
白安珩忙道:「兒子叫幾位媽媽們問過,說她們原本是肅州裕樂縣的人氏,因前兩年父親犯了急症去世,只餘幾畝薄田,守了二年的孝,孤女無依,日子實在沒法過了,這才變賣了田地入京投奔叔叔家。只叔家入京日久,實不知還能不能找著,這才想跟著兒子的車隊一同入京。」再加上,不管怎麼說,她也算是莫名替自家大哥擋了一刀,又怕那丫鬟再胡亂喊出些什麼,倒沒法收場,白安珩才乾脆帶著她們一同上路的。
甘氏冷笑兩聲:「一個孤女,還能安穩守了二年孝後、順順當當的把自家的田地給賣了入京?且入京前連自家叔叔家在哪兒都沒打聽清楚?這倒是膽子大得很呢!」
白鏨早前一直沒吭聲,聽到這裡也覺著不對,眉頭皺了起來,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對兩個兒子道:「那位楊姑娘,就叫你們母親先照料著,我回頭派人去裕樂縣打探打探。」
遠的不說,只說之前二房家的那位表姑娘,父母又亡之後,要不是周氏橫插一腳,硬霸著帶走了那位表姑娘的話,她家的那些家產,早就被族裡瓜分乾淨了,哪裡等得到讓她帶走?就是事後跟著入京了,最後也落了個人財兩空,連小命兒都沒了。
這世道,真正的弱女子,可不好過活,沒點本事,哪能平安到了離京不遠的地方,還能遇上好人帶她們入京?
白家兩兄弟連忙恭身應聲。
白安璵是偷偷回京的,除宮中皇上,少數幾位知情的臣子外,也就只有白家自己家人知道他回來了。連府中下人,也只有這些正經伺候主子、得用的才見著了這位大爺的面兒。
甘氏把使喚的下人們又都排了一遍,敲打過了,這才安排小宴,合家團聚。
一時間,兒孫滿堂,讓白鏨跟甘氏看得心中極為寬慰,雖之後定會皇位動盪,免不了要牽扯到自家,可如今這番情景還是叫人心中歡喜,把之後的憂心統統放到一邊去了。
小聚過後,各人回各人家,丫鬟們點燈提著燈籠的前前後後擁著各家的主子從主院兒出來,向著各家的小院兒回去。
桃香院中,給父親母親請過了安,玟哥兒便退下回了自己的小屋兒,大姐兒也由奶媽抱了回去。
王氏用飯時還隱約聽到劉媽媽過去,跟婆婆小聲說了「楊姑娘」云云,說的什麼,她沒聽清。可之前在堂屋裡聽說那個女人竟然摔到了白安璵的懷裡,就是再不吃醋、再沒經過這些,也不由得她心中彆扭一二分。
垂著頭接過他的斗篷,正暗自出神呢,忽的身上一輕,眼前天懸地轉的就被白安璵一把打橫抱了起來,朝裡屋大步走去。
想?還想什麼啊,趕緊先餵飽了這頭餓了一年的狼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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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香院中,白安珩先左邊抱著順哥兒,右面摟著媛姐兒的問著近日又識得了什麼字?遇上了什麼新鮮事兒?一面跟兒女們說著,一面抬起眼睛來沖韓茵笑著。
韓茵忙著讓丫頭們規整這個、預備那個,看不看他都能覺著那雙眼睛在後頭一直盯著自己。抬手摸摸臉頰,只覺得隱約些發燒,於是更忙了起來。
那邊,兩個孩子到底年歲小,又剛吃過了飯,這會兒都犯起困來了。再等韓茵一轉頭時,就見兩個孩子已經都被抱了出去,白安珩起身,彈彈衣裳,走到她身邊兒,輕輕拉起她的手來:「娘子,近日辛苦你了,今日莫要再忙了,先歇息歇息吧。」說著,拉著她的手朝屋裡走去,韓茵的腦袋越垂越低,跟在他身後半步,踉蹌的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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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這兩個兒子啊,說他們傻吧,可官都做了多少年了!說他們聰明吧,偏偏連這點子小伎倆都看不出來。」
聽著老妻抱怨,白鏨好笑道:「你們女人家的那些個彎彎繞,有幾個爺們兒能鬧的清?一時高興了,恨不得親手下廚煲湯熬粥的。一時生氣了,就敢拿著剪刀尋死覓活的。咱們家裡又沒那些不省心的東西,他們哪裡經過見過這些?」
甘氏一邊拆著頭上的簪子,一面斜了他一眼,自己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若非如此啊,我今兒非好好罵他們一氣再說——哪有好好的女兒家,非要跟著不認得的爺們兒一路同行的?她們也不怕壞了名聲?!老二是帶著下人侍衛一路回來的,但凡有些見識的,就知道這是官家的隊伍,那個姓楊的分明是想賴上來,虧他們竟還傻了似的往回帶?!」
白鏨笑勸道:「這事兒我回頭叫人好生去查上一翻,若真有什麼不妥當的自然好處置,可若……真是好人家的女兒呢?」
甘氏冷笑一聲,「啪」的一聲把梳子拍到了桌子上頭:「這又有什麼不好辦的?既然是救了我兒子『性命』的『恩人』;既然我白家家規又是不容納妾的,那這個姑娘我便認做義女!陪上幾十抬陪嫁,敲鑼打鼓熱熱鬧鬧的把她嫁出去!」
白鏨愣了半晌,方拍腿大笑了起來:「還是夫人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