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

  年節將近,正是各家各戶親朋往來之時,接上車、馬、轎子絡繹不絕。白家之中,王氏的親戚多在外省,就是偶有人登門拜訪,也是在園子裡面招待,甚少會請人到桃香院中去。白安璵不便出門,便乾脆在院後的書房裡面紮下了根,每日也不出門兒,倒是清靜得很。

  白安珩頭天回京,次日便又去了宮中,皇上金口玉言,道其在合縣勞苦功高處事得當,回京後便留任戶部,任戶部侍郎,不必再外放了。

  這消息可樂壞了甘氏,頭兩年那般的擔驚受怕,如今總算換得三年安穩在京的日子,若不是之後大皇子跟五皇子的事情,如今她便可心滿意足的含飴弄孫不問世事了。

  得了這個消息後,登門道喜的人更多了,再加上年底親友往來,熱鬧非凡。

  正月初二,各家各戶正忙著拜請訪友的事情呢,忽的,宮中傳來消息,說是皇上病了。於是,呼啦啦,京中原本正熱鬧走動著的官宦人家,一下子變得冷清下來了,就是原本預備請席拜宴的,也都一下子悄沒聲息,只把該走的禮走了,餘下的,全都小心翼翼的等著宮中的消息,不敢有絲毫高聲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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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找到著莊汝?!」宋裕慈心中一驚,猛的要從椅上站起來,可人還沒站直,就臉色一僵,手往後腰處扶去。

  報信的護衛垂著頭,卻正把他手上的動作看了個一清二楚,嘴角不屑的撇了撇,只道:「正是如此,宋爺,殿下吩咐小的們還有事呢,就先告退了。」

  宋裕慈寒著臉點了點頭,任那護衛退了下去,自己則小心再坐回椅上,坐下時,「絲」的一聲輕抽了一口涼氣。

  這些護衛、早前的那些暗樁,在自己身上尚有官職之時,好歹還對自己有幾分敬意。可如今自己孝期未結,就只能住在大皇子府中,連大門都不敢輕易出去,時候一久,便難免被這些眼睛長在頭頂的輕忽。

  若在以前,大不了不理會這等小人便罷了。可奈何,自己如今行動不便,怕出門再遇上熟人,到時自己的仕途可就完了。如今,外頭的消息全要靠這些人來打聽。大皇子偏又是個最沒耐性的,有些什麼事情,自己便是問了,他也不耐煩說。外頭的消息密報,又不是自己每回都能得見的。如此一來,就有些個消息不靈了。

  就如莊汝這事,之前雖知他去了合縣,後又有一陣子沒聯絡上,可大皇子那裡事忙,只顧著跟五皇子那裡鬥氣了,就把這事丟到了一旁。若不是自己隱晦提了幾回,他也不會特意叫人去打聽到——反正突厥人都打過合縣了,這會兒又被吳奇然給打了出去,那莊汝是死是活,大皇子都懶得理會。就算他還活著,叫大皇子找著了人,指不定也會乾脆給他一刀痛快呢!

  「莊汝遍尋不著……到底是躲起來了?還是死了?又或是……」宋裕慈皺著眉頭思索著,那等無常小人,無論是何結果他都並不意外。可要是他死了、躲了,倒也好辦,可怕就怕,萬一亂軍之中,再叫人給拿了?又或他乾脆把這些個事情邀功報到五皇子那裡……不會、不會,他那通敵叛國那可是誅九族的罪名,他沒那麼傻。

  「殿下呢?」這事還得再細查,再一個,還有之前鋪下去的一些事情,也要再同大皇子商量了自己才好施展。想著,宋裕慈便叫了個平日在大皇子身邊伺候的小廝問了一聲。

  那小廝咧嘴一笑:「殿下不是一早就入宮去了?萬歲這幾天身子不好,咱們殿下自要在床前伺疾。宋爺,這會兒天色還沒暗下來呢,急也急不來的,不如,小的給您打水,你先沐浴更衣?等咱們殿下來了,也方便吶?」

  宋裕慈臉色一變,險些就要發作,忍了忍,這才一甩袖子,轉身回到屋中。

  那小廝見他進去,才偷偷啐了一口:「什麼東西?還是當官兒的呢,一樣的賣屁股,整夜整夜勾的殿下不出屋兒!」說罷,又瞪了一眼那邊宋裕慈進去的大門,自己去找人摸牌消遣去了。

  這一府的骯髒惡臭!

  靜靜站在窗前,宋裕慈暗運了運氣,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若有半分奔頭,他早就棄了那個草包!奈何,他同大皇子一系牽扯太深,便是想如今抽身退出,只怕也是不易。

  不,抽身自然好抽,可自己這些年下的這些個功夫,可就全都白白糟蹋了!

  再深吸了兩口氣,這才把胸中怒火壓了下去,如今自己要官沒官,要職沒職,原本依仗著的趙茹嵐,現今更是連面都見不著,自己那個兒子,更是連他長得是什麼模樣自己都不記得了。

  既然什麼都沒有,那就只能死死拽住那唯一能拽的!

  靜靜站在窗前,直到外頭天色轉暗,院門口傳來聲音。

  見大皇子帶人進了院子,宋裕慈這才嘴角掛上一絲譏笑,理了理衣裳,手又下意識扶了下後腰,才掛回淡然笑意迎了出去。

  「殿下。」眼睛在大皇子身後不遠處、跟著的那個身穿斗篷的女子身上掃了一眼,只當沒瞧見的。

  見了他,大皇子倒是把身後那人給丟到一邊去了,兩眼一亮,朝他走了過來:「今日府中如何?」

  「一切如常。」院裡人多眼雜,並非是說話的地方。轉過身去,略後半步,隨著大皇子朝正室走去。

  大皇子頭不回的朝後揮揮手:「帶到後頭安置吧。」說罷,回手拉著宋裕慈的手便朝裡面走去。

  幾個隨著回來的下人瞧了,都心中暗嘆了一聲,忙沖那個穿著斗篷的女子道:「您隨小的來,還要到後院給王妃請安呢。」怎麼說,也是宮裡賜下來的,爺喜不喜歡的,也不能隨意冷落慢待。

  那女子朝大皇子行去的方向瞧了瞧,心中有一分不捨,含羞點頭,方隨著下人們朝後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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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二,皇上病了。白家原本的熱鬧也一下子戛然而止,男子女子,身上有品級的統統入宮請安問疾。無論是盼著皇上早點兒好、還是盼著皇上早點兒死的,這會兒全都要做出一副悲痛欲絕、恨不能以身代之的模樣來。

  大年初三,剛從宮中回來家的白鏨先到了書房,同幾個辦事的下人說罷了話,這才轉而回到正屋,尋到甘氏。

  「安四他們從裕樂縣回來了。」

  甘氏愣了愣,這才想起是怎麼一回事來:「可是那楊家小姐的事兒,有消息了?」不能怪她不惦記著那個女子。誰叫先是自家兩個兒子雙雙回家,後又有二兒子陞官留京的消息、再之後又是親朋好友的往來交際、再又是過年的事情,如今又有了宮中皇上身子微恙。且那楊小姐自從住進府來,竟半點兒麻煩也沒惹過、半點兒事情也沒挑剔過,倒是個難得安分的。

  就連她身邊的那個丫頭,也除了剛來的頭一日多了回嘴之外,這幾日竟是別人帶她出去,自己便不亂走亂動。雖說單但凡遇著了個人,就會多嘴想打聽府上的事,可行動間倒是老實得很。甘氏在意了兩日後,便命人看住她們,隨後就丟到腦後去了。

  「查回來了。」白鏨點點頭,把一摞子紙張丟在桌兒上:「家中住處、父母名字、何時沒的、原有地幾畝幾分、賣了多少銀兩、京中那叔叔姓甚名誰,連他們一家老小的生辰八字都查出來了。」

  甘氏一愣,連忙過去翻了翻,上頭果如白鏨所言,一條條、一處處,全都寫得清清楚楚、查有實證。

  「這麼說,倒真是個清白人家?」上頭連那些田地賣給了誰家、人家花了多少銀子買的都標得清清楚楚。

  「人家倒是清白的。」白鏨點了點頭,忽冷笑了一聲,「就是太清白了!」

  甘氏一驚:「這話怎麼說?!」

  白鏨坐到炕上,歪到上面,閉著眼睛舒緩舒緩,甘氏忙過去給他捏著額頭、太陽等處。「尋常時候要是想查個什麼人,身家再清白的,也難免有一二處打聽得不明不白的地方。可到了她這裡,連她家多年沒聯絡過的那個叔叔姓名、家小、生辰八字、入京後到底多少年沒聯絡過了云云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是真是假,不是一查就明白了?」甘氏忙道。

  白鏨搖了搖頭:「不必去查,若查,定能真查著這麼個人——只怕也已經死絕了吧。」

  「那老爺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甘氏越聽,心中越驚,怎麼如今聽來,倒不像是自己之早所顧慮的那樣?

  白鏨睜開眼睛,冷笑一聲:「只怕這家人是真、這些東西也是真,可那位楊小姐是不是真的就是兩說了。」說罷,看向甘氏,「就如那天說過的一樣,我叫他們去打聽,人家村中竟連那楊家小姐所賣之地是幾銀幾兩都一清二楚!安四他們多了個心眼兒,打聽之後,留下了兩個沒早前沒露過面兒的,在那村子裡多呆了幾日。

  「他們再打聽的就是村中的那些潑皮無賴的事情,並沒問過楊家什麼事兒——那村子又不是什麼夫子指點過的、更不是什麼聖人教化過的地方兒,坑蒙拐騙、恃強凌弱的事情一件不少。那楊家又不是什麼高門大戶,憑什麼別人家的孤女寡婦都被村人責難欺凌過,到她家就變了個樣兒?別人寡婦孤兒家想賣田地,人家一畝地恨不能佔去半畝的便宜,到了她家,倒是給的足足的銀子。」說著,白鏨輕蔑笑了笑,「真當我白家是好欺負的了?這等無恥招數竟用到我白鏨的頭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