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皇宮之中,皇上雙眼微微有些渾濁,看著窗子外隱隱透進來的光亮,許久,微微合上,輕嘆一聲:「只得如此了。」

  姜哲微微一躬身子,輕聲應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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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五皇子出京去萬壽山,為皇上請願祈福。京中百姓跟看西洋景兒似的夾道相送,要知道,因皇上病了,京中的官員們的年沒過好。但百姓們走動交際卻不大影響,這會兒五皇子出京又正趕正月十五的正日子,京中人正是最多的時候,眾人都等著晚上入夜後的花燈,白日正好拿這個事兒來當做消遣呢。

  耳聽著外頭來報,說是五皇子帶人已經出了城門,韓茵這裡正預備給順哥兒媛姐兒晚上出門兒時要穿的衣裳。又囑咐下人們打點院中上下事宜。

  忙亂亂的,又聽說前頭白安珩回來了,停了手中的事兒,便朝前面迎了過去。

  「這就回來了?沒進宮?」

  「今兒個不必去了。」白安珩解□上斗篷,邊往裡走邊說道,「皇上今日精神好些,只說不叫眾臣進去了,好容易過年,很不必為了這些個事情成天往宮中跑。」

  「那大皇子呢?」

  「送五皇子的車馬到了城門口兒才回宮跟皇上復的命。」

  韓茵隨口問罷,指著屋裡的衣裳對白安珩道:「難得今兒個不據著他們了,晚上多叫些丫頭小廝的在外頭圍著,玩兒可是玩兒,千萬不能叫他們四處亂跑。」

  白安珩不禁笑了起來:「怕什麼?咱們家下人可是不少,還有三弟跟玟哥兒在呢,總能看得過來他們,晚上又有我跟著,怕什麼?」

  韓茵笑笑,忽想起來,低聲向他問道:「今天大哥回不來?」白安珩輕輕搖頭。韓茵見狀,便不再多問了。

  正院裡,甘氏也在忙著,院子裡面處處都要點燈映景,卻還要分顧到各處,仔細安排穩妥人手,看住了燈,萬萬不能走了水。

  下人們往來稟報領取東西,又有幾親朋前的下人來往,正跟幾個婦人吩咐著呢,劉媽媽走了進來,站在一邊等了等。

  甘氏抬頭看見她進來,又說了幾句,就叫屋裡的幾人先下去了,這才轉頭問向劉媽媽:「怎麼了?」

  劉媽媽忙上前一步,附耳道:「剛才老爺的人,到了南邊兒小院兒把人都隔開了,帶著那楊姑娘跟那丫頭走了。」

  「帶走了?」甘氏愣了愣,這兩天也沒聽說什麼啊?怎麼突然把人帶走了?「帶到哪兒去了?」

  「不知道,沒看見。」

  「沒看見?」從那兒無論是到前門兒或是後門兒,都還有段路呢,怎麼會沒人瞧見?

  「老爺的人,提前叫院子裡的下人都避開了,說是要修東西什麼的,進來的都是男的,又只避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再打聽時,人就已經都走了。」

  甘氏兩手拉著帕子,眉頭愈發的皺了起來,這是怎麼話兒說?怎麼提前連聲招呼都不帶打的?

  那一主一僕身上有問題,她自然知道——不光是她,府裡面誰不知道?可這麼不啃不響的就把人帶走了,並不似白鏨平日行事啊?

  心裡狐疑,可這事怎麼也要等白鏨人回來再說,只得道:「院子裡面不許亂傳,楊家姑娘的事情誰也不許多說什麼,半句不許同外面說家裡來過這麼一個人。」

  「這是自然,夫人儘管放心。」劉媽媽連忙應道。

  把事情丟到了一邊,甘氏又說起晚上看花燈的事來:「幾個哥兒、姐兒身邊都帶齊了人,晚上珩哥兒跟著,讓那些小子們都機靈著點兒,別光顧著玩兒,傍的都不管不顧的。」

  天色漸暗,外頭花燈初上。還沒等天大黑下來呢,京中街市上就已經璀璨一片,恍若銀河一般,與天上那道交相輝映。

  順哥兒穿穿戴整齊了,小臉兒映得通紅,一手拉著玟哥兒,一併跟在三叔白安珣身後,由白安珩帶著,一併出府。

  府裡丫頭、婆子出多有跟出去的,倒是王氏、韓茵,甘氏都沒出府。按說往年她們也會跟著一併去,可今年,王氏因白安璵來了又走,今兒個並沒在家,也不會跟著兒子出門兒,便沒跟著。

  韓茵則是懶得動彈,自己若要跟著一起,不光照料不好孩子,反而兒正加麻煩,還不如讓手腳利落的小廝丫頭們跟著也就罷了。

  甘氏年歲大了,向來不愛出去湊這熱鬧,外頭又擠,她這般年歲,哪裡還會鼓搗這些?家裡院子裡面、迴廊上頭,掛的不都是各色的燈麼?

  「老爺還沒回來?」甘氏忙了一日,本說晚上吃過了團圓飯,再問問白鏨楊姑娘那事兒的。可直等到飯都吃完了,人卻還沒回來?!

  劉媽媽也是微微皺著眉頭嘆息道:「可不是麼?只傳了信兒回來,說是怕晚上回不來吃了。」

  可這信兒還是今日下午傳回來的,如今天都大暗了,孩子們都出府去了,怎麼後頭還沒消息?

  心中有些焦急,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拉著帕子,眼睛不時往門口看去。她知道白鏨定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可哪日選,偏偏選到了這日,這還真是……

  輕嘆了一聲,低聲囑咐道:「叫幾個小廝在門口兒路口處盯著點兒,廚房裡讓他們預備好薑湯,人一回來就先上一碗,驅驅寒氣。」再多的埋怨,也等他回來再說。甘氏清楚,若沒什麼大事絆住了腳,白鏨萬不會如此。

  外頭花燈緊促,韓茵倒也沒什麼賞燈的興致,倒是有幾盞早先姜哲叫人送來的,西洋花色的走馬燈,點上之後瞧著有趣些。

  家裡面孩子全都不在,原本預備些的謎語采頭兒也都丟到了一邊,讓院子裡留守的小丫頭們玩兒熱鬧。

  韓茵正在炕上歪著,就見夏螢走了進來:「奶奶加條毯子吧,仔細腿冷。」說著,便取了一條過來,「剛剛奴婢去取茶水時,聽廊下的婆子說,南小院兒空了。」

  韓茵愣了下,才理會:「南小院兒?楊……姑娘住的那處?」

  夏螢點點頭:「是呢,也不知什麼時候的事……夫人下令叫不許往外說。」

  韓茵有些出神的點點頭:「叫她們都嘴緊些,這事不許再多說了。」那楊姨娘來的一圈兒,韓茵直到這會兒也沒鬧清楚她這是來做什麼的。

  說她是衝著白家來的?可直到現在,也沒聽見她們折騰出來什麼。若不是衝著白家來的?那老爺夫人不可能這麼防著她們……別說他們在防,若他們不防著,當成親戚在家照料著,那該防備的人就要換成自己了。

  她記得,那個叫柳兒的,向來牙尖嘴厲,得理不饒人,沒理也要攪三分。那位楊姨娘,又自來是個溫柔賢淑最知情懂理的,但凡見了她的,就沒有不說好的。當初宋母更是說她「只差在出身上了」,若不然,比哪家的大家小姐也不差。就差指著自己的鼻子說不如她了。

  那一世,自己走後,她可如了願沒有?不……如不了的。為了仕途,宋裕慈也決計不可能把她扶正,不過是再娶一房……

  想到這裡,又想起上輩子被一同算計的小妹來了。愣了會兒神,忽笑著搖起頭來,想這些做什麼呢?都過去的事了,自己如今的情勢同上輩子大不相同,想這些不過是平添煩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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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牢之中,柳兒嚇得瑟瑟發抖,身如篩糠一般。

  「哼,好個良家女子。」「啪」的一拍驚堂木,上頭一聲狠厲道,「誰家良家女子身上是帶著功夫的?!能闖過幾個護衛撲到人家爺門兒的房門口兒!」

  那柳兒被驚得又是一抖,聲兒都差了音兒,帶著哭腔兒道:「老爺明鑑,並沒什麼功夫的……小女子也是被嚇得……」

  又是啪的一聲,那柳兒已跪倒在地哭了起來,只嘴硬道:「真沒有的事兒……不關奴婢的事兒……」

  上頭的人冷冷一笑:「上夾板。」

  隔著道木門聽著那邊哭天喊地的動靜,白鏨冷冷坐在後頭,接過牢頭兒遞過來的茶,冷著臉抿了一口。身邊一個一般穿著官服的人低聲笑道:「白大人受驚了,竟遇上了這等下作的手段。」

  「唉,老夫年歲大了,什麼事沒遇過,只可惜了好好的兩個女兒家。」說是如此說,可看向那邊木門的眼中,卻半絲憐憫皆無。

  「可不是呢?」聽著那邊已經招供了,那人又輕嘆一聲,「這事已差不多了,白大人可要先回家歇息歇息?」

  白鏨微微搖頭:「還是等事情辦完的吧,還要辛苦大人了。」

  「哪裡的話,份內之事,都是應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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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果在天牢中?!」大皇子臉色煞白,眉頭緊鎖起來,手握住又鬆開、鬆開復又握住。

  來報信的下人忙道:「可不是麼?自那天聽說後,小的們派人買通勞頭兒,叫識得的人進去親看了一眼——不是莊大人,又是誰!」

  深吸了口氣,大皇子強忍著怒氣道:「下去吧。」等人退了下去,才「嘩啦」一聲掀了桌子。

  宋裕慈等他的氣消得差不多了,方低聲勸道:「殿下,所幸那日殿下見機得快,趁機逼得五殿下離京而去。如今皇上又病著,沒了五殿下掣肘,這消息是傳不進皇上的耳的。」

  大皇子這才深吸了口氣,僵笑道:「怕只怕一時看不住……我又不能成日在宮中……」

  姜哲勸道:「五殿下已然出宮了,殿下,唯有快刀斬亂麻,不然這消息若有有心人傳到五殿下耳中……也是一般的麻煩。」

  「一不做二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