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外頭亂糟糟的聲音,守在屋子裡面的眾人都不敢高聲大氣,只敢叫小廝下人從門縫、屋頂等處悄悄向外張望著。
白府亦是如此。
雖外頭打著的旗號應是自家老大的,可這會兒兵慌馬亂的,匆匆跑出去的話,誰知道會不會被兩邊誤傷著?還是等出了結果,又或白安璵得了功夫回家再璵吧。
「怎麼樣了?怎麼樣了?」白鋆站在下頭一圈圈兒的轉悠著,一個勁兒的問著牆頭上的小廝。
那小廝一臉的哭像,伸著脖子看了好半天,方轉頭衝下頭道:「二老爺,離得太遠,實在是看不清啊!」
「廢物!這點事兒都辦不好!」白鋆跺跺腳,「你看哪邊兒的人多?哪邊兒的人少?打的怎麼樣了?」
那小廝翻翻眼睛,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好伸長了脖子,又張望了一會兒:「二老爺,打著的地方離咱們這兒還好幾條街呢,小的實在沒長千里眼。要不……您老上來親眼看看?許能看見些什麼?」
白鋆一怒,朝上指罵道:「你個猴小子,老子要是能爬的上去,還會讓你上去看麼?!」
白鋆在下面跳著腳的罵,那小廝縮了縮脖子,又朝外張望了幾眼,忽大叫道:「又有人殺出來了!好像是打裡面兒出來的,也不知是哪一邊兒的!」
白鋆一愣,臉色變了幾變,心中一個勁兒的哆嗦著,這到底是自家大侄子要立功吶?還是大皇子還有後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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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門口,白安璵帶著兵馬立在城前,從另一邊匆匆匯了一支人馬過來,當先的遠遠便沖白安璵抱拳行禮:「白副將軍辛苦。」
「趙統領。」白安璵還了一禮,等兩邊匯到了一處後,方朝前一揚鞭,高聲道,「進宮!拿下叛賊!」
後面的兵將齊聲高乎,跟在白安璵身後朝皇宮飛奔而去。
宮門口,大門忽被打開,原本預料中的征戰並未打成,眾人騎著馬舉著刀劍便衝殺了進去。
城中依舊處處亂著,原本這兩日一直半點兒動靜沒有的京中守備,如今彷彿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般,跟城外殺進來的那支人馬匯到了一處,勢如破竹般的清絞著那些烏合之眾。
城外不遠處,一支人馬遠遠看著京城方向,明黃色的大傘高高打著,傘下幾人或立或坐,眼睛都看向京城方向。
「父皇,外面天寒,您還是先回帳中歇息吧。」五皇子立在一邊,恭敬朝坐在當中的皇上道。
本應在宮中「病臥」的皇上,這會兒雖依舊精神不濟,臉上卻並沒有過重的病容。有些渾濁的雙目正直直看向京城方向,微微搖頭:「不必……朕要看著。」
雖和姜哲他們商定了此回順勢而為,可他心中卻一萬個不想親眼看見自己的大兒子謀反自己。可若不親眼看見這些事情,他再狠不下心去,亦總會捨不得下手對付他……
城外雖有大軍在此,卻靜悄悄的半點兒聲音都沒有。
姜哲身上裹著大裘,縮在帳篷邊兒上,也不往皇上那裡湊,只在避風的地方打起了哈氣。
狄冉在一旁問:「可要進去歇會兒?」
姜哲鼻子裡哼了兩聲兒:「連皇上都在外頭守著,我哪能進去歇著?」說罷,朝京城方向看了兩眼,「也不知道里面怎麼樣了,五皇子府怕是不剩什麼了,老天保佑,可別把我的狗窩也給毀個乾淨,好歹有個地方讓我睡上兩日。」
狄冉失笑搖頭,這幾天暗中護著皇上從宮裡撤出來,皇上心中重,不大歇息,連帶著下頭跟著的人也沒一個能歇息好的,姜哲自然也要跟著熬,再加上皇上又時不時的總叫他過去,這會兒他連黑眼圈兒都熬出來了。
二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兒,忽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了過來,沖姜哲道:「姜爺辛苦了,皇上有請。」
姜哲翻翻眼睛,一面搖頭一面跟著那小太監往皇上那邊走去,嘴裡還嘀咕著:「知道辛苦,還不叫人消停消停。」
狄冉笑看姜哲朝那邊走去,輕輕搖頭,隨即,又向京城方向看去。這回事畢,大皇子是死也得死,不死也得被囚。五皇子的位子是穩穩的了。如此一來,姜哲便算是全了當日應下五皇子的事情,也可功成身退。
「江南、塞北……」他是守信之人,應下之事,再沒推脫的。當日既答應隨自己遊遍大江南北,便會如信行事。看來這回回去,自己便可安心安排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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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員的府邸大多離著皇宮近些,以便一早一晚上下朝方便。可如今,往日覺著尚且算是近的皇宮,這會兒卻還嫌遠得很。
白安珩負手轉身回到正屋,見了一臉交際的甘氏,忙弓身道:「母親莫急,這一半日的,總會有消息的。」
甘氏微微點頭,眼中仍帶著幾分焦慮:「也不知你父親如何了……」
「當日父親同岳丈幾位大人便有了商議,這幾日宮中既沒有什麼消息傳出,相比定是無礙的。」大皇子帶人進宮,既然找不著皇上的人,必會拿那些還沒出宮的臣子出氣。自己的父親若在,只怕他們早就拿來開刀了。
這會兒只觀宮裡沒自家父親的消息傳出,便知他們定是平安無憂的依計行事。
白安珩只看頭天晚上自家被人放火燒了花園子,便知自己的父親定沒落到大皇子手中,不然他們也不會如此針對自己家中。
頭天晚上起火,白家上上下下沒一個能睡踏實的,這會兒連媛姐兒都不住的揉著眼睛,卻硬是不肯再睡,只賴到韓茵的懷中不肯離去。
眾人這會兒依舊都圍在正屋之中,正等著外頭的消息,不多時,果見一個小丫頭匆匆跑了進來,大氣沒有喘均就指著後頭叫道:「不、不好了!夫人、二爺,不好了!」
甘氏心中一驚,手一抖,手中乘著米粥的碗摔到了地上:「什麼不好了?!把話說清楚!」
「二、二夫人不好了!」
屋裡眾人靜了靜又愣了愣。
「二……夫人?」哪個二夫人?
甘氏納悶往坐在下手抱著媛姐兒的韓茵看去,韓茵亦是一臉的茫然。
「二老爺家的二夫人不好了……聽說昨天晚上起火,那邊小院兒裡頭亂成一團,都沒人進過二夫人的屋子,剛才那邊奶奶進去給二夫人請安,結果……人就沒了!」
眾人這才想起,她說的二夫人指的是白鋆的妻子周氏。
自打那起周氏癱了之後,白家彷彿就沒這個人了似的。雖甘氏應付面子情,自然一年幾節的也送些東西過去,看見了什麼上好的藥材也要送過去些。可平日誰還會提她?也只有白安珹的媳婦吳氏才會每日早晚過去請安伺候罷了。
想必是因為昨天晚上兵荒馬亂的,把周氏給驚著了,可偏偏的,頭天晚上為怕出什麼意外,甘氏特意把吳氏也給叫到正院兒來了……話說回來,連白鋆父子二人都不惦記著他們的妻子、母親,自己這邊的人哪想的起來?
且閉好門戶,那邊小院又不大,也沒見有人去找那邊的麻煩,誰想到她竟死了?!
甘氏有些頭疼的連忙派人過去看看情形,又轉身兒回去換衣裳。王氏、韓茵也連忙回到屋中,讓丫頭們找出素靜的衣裳過來。
等沒過一會兒,白安璵身邊兒的貼身小廝止戈回來報信時,遠遠的就見著二房那裡糊了門神,進了自己家門,又見下人都換上了素靜衣裳,倒把他給嚇了一跳。
「二爺,這一回家,小的差點嚇得腿都軟了。」見了白安珩,問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止戈這才拍拍胸口,他還當白家大房這邊哪個沒了呢,別大爺那邊帶兵打仗的都沒出什麼事兒,自己家後頭再死了什麼人,那才叫要命呢!
白安珩也失笑起來:「大哥那裡究竟如何了?」
見問,止戈忙道:「回二爺的話,大爺進了宮,宮裡的叛亂已經止住了——只大皇子從後山跑了出去。皇上已經動身,不多時便要入京了!大爺讓請二爺出去迎駕。」
白安珩鬆了半口氣,又連忙問道:「那老爺呢?!」
止戈笑道:「老爺那兒還是大爺親帶小的們過去請的呢,結果暗門兒一開,好麼,咱家老爺、韓家老爺,連同著黃老大人幾個,正在裡面摸牌贏點心呢!開門兒那會兒,咱家老爺正摸了一手好牌,結果一見咱們大爺,出錯了牌,叫黃老大人給贏去了,還埋怨了咱們大爺好一會兒呢!」
白安珩這會才算是徹底笑了起來,衝他道:「我換個衣裳馬上出去,你去母親那裡把這話跟她說說,也好叫她放心。」
「是了,二爺您慢慢兒換,皇上那裡走的倒也並不快,您慢慢兒來就成。」
換好宮服,坐上小轎,白安珩出了府門兒,朝城門口而去。一路上,除了偶見的刀痕血跡之外,再看不出半點兒征殺過的情形,再經過五皇子府時,只見裡面外面全都是焦黑一片,殘垣斷壁好不淒慘。
等到了城門口兒,就見了韓家的下人,韓笙亦剛剛下車,遠遠的見著白安珩,便往這邊趕了幾步,一把拉住了他,上下打量半天,才鬆了口氣:「聽說你家起火了?這事兒都沒敢跟我母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