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長流,兩岸綠樹茵茵,河風一起,帶來陣陣青草樹木的香氣,讓人不由得心曠神怡。
「果然還是河上兩岸風光好啊。」姜哲眯著眼睛,看著兩岸那清脆欲滴的碧綠,斜躺在一把半椅半床的東西。
身下這把古怪椅子,正是這懶人在京中之時,找店家特特做的。要的就是能睡能坐,怎麼舒坦怎麼來,放在地上還得穩當,就算是在船上這等地方放著,也不能因為起個小風小浪的就晃蕩挪動……
話說,當初打這把椅子的工匠本想直接把這椅子乾脆釘死在船板上的,可那怎麼能行?
外頭風光好時,自然要在夾板上坐著。可萬一下個雨、刮個風,又或是白天太陽太大、晚上風霜過嚴時,自己哪還能在外頭傻呆著?
更有,這行子怎麼說也是木頭做的,在外頭風吹雨曬的,時候久了再爛了怎麼能行?不得搬進搬出?
有搬進搬出這句話在這兒放著,害得人家工匠又不能在這椅子本身的材質上頭想法子加份量——真要為了穩當弄個死沉,到時誰搬得動啊?!
總之,主意是他出,法子就得別人自己想了。
姜哲悠閒的往嘴裡丟了個蠶豆瓣,香香的、辣辣的、甜甜的,這就是自己那兩個好表妹鼓搗出來的新玩意兒,倒是合自己的口味。也難怪,一個在宮裡當皇后、一個在家裡當貴婦人,功夫大把的,可不就光琢磨這些了麼?
「咪」的一聲,一個小東西在姜哲的肚子上面扭了扭,抬起一張小臉兒來打了個哈欠。
姜哲伸出手去,伸長的指頭在它的小腦袋上面揉了揉,眯著眼睛看著它。這只小貓長得怪,身子大抵都是雪白的,跟它家母親長得十分相像,可唯有半張臉上是黃的,俗稱陰陽臉兒。
就和……就和某人當初在臉上弄出來的傷一個模樣。
「小東西,你是他麼?」臉上的笑意微微有些苦澀,手指在它的小臉兒輕輕捏了捏,那小東西不去理他,又打了個哈欠,又把腦袋貼在了他的肚子上,再呼呼睡了起來。
輕嘆一聲,轉過頭去看著椅子邊兒連出來的一個古怪的兜籃,正好在裡著放著大小合宜的一個瓷罈子。
手伸向那罈子,在上頭輕拍了拍:「兄弟,你看這風光可好?」
當日你曾說,等大事成了、自己功成名退之時,要邀自己與你一同遊遍這大江南北。
你可看見了?這船,就是當日你定下的那條,這罈子,就是當日你我共飲時的那個。只可惜,現在你不能自己走動、再不能言。
那就由我帶著你看遍這山山水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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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滿頭滿臉的都是汗水。姜哲抬起頭來,恨恨看著前面不遠處,正笑眯眯的伸出手來等著自己的狄冉,不由得恨恨道:「你那腿怎麼就治好了?你那腿怎麼就能走了?!」
狄冉無奈嘆了一聲:「都是太醫們手段高明,慧通可真真是錯怪在下了。」
姜哲聞聲不由得翻了個白眼,乾脆站在原地再不肯動,指著他的鼻子道:「是誰當初說要遊遍大江南北的?!」見狄冉歪頭看著自己,姜哲手一揮,指著這左右的上看不清天、下看不清路的地方道,「這是江?!這是水?!水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
狄冉嗤的一聲笑了起來,扭頭向自己的身後看去:「走到頂,便有極好的景緻入目。慧通萬萬不可錯過此美景吶。」說罷,再看向他,見他上氣不接下氣的來不急出聲,又道,「人說,仁者愛山、智者愛水。你已把天下的人智都長到你的腦子裡了,不如再看看這山……」
「那我就要成聖人了!聖人是我能當的嗎?你怎麼不跟皇上說來這裡看?!」
「皇上已去過萬壽山了,可要知道,這蒼山才是我大賀最美之山,只是不像那萬壽山……」
姜哲乾脆往邊上一塊大石上一坐,拿著巾子擦汗:「是,萬壽山沒這裡高、沒這裡景好、更沒這裡清靜。可這兒也不像萬壽山似的,連條正經的路都沒有!」
說罷,又嘀咕了起來:「要不是看你重傷好不容易痊癒,我才不跟你來受這份罪……」
狄冉再笑了起來,也坐到他身邊,更沒嘴賤說什麼這是今天第幾次歇息的話。只等著他歇夠了,方帶著他再往上走。
路愈發的難走,許多地方以姜哲的手無縛雞之力,根本爬不上去,那時便由狄冉或拉或背的帶他上去。
雖嘴上抱怨的厲害,可他從頭到尾也沒說過一句要回去的話。
心中暖暖的,滿心滿意都再無他求。他肯跟自己一併出來遊山玩水、肯讓著自己爬這蒼山,就算知道他對自己連半絲友人之外的情誼都沒有,狄冉也已知足。
與君相伴,風雨共度,有他陪在身邊,便一切都足以。至於其他?自己才不會因小失大,只圖那半刻溫存,讓他為難別離。
「到頂了!」從密林般的山腹中鑽出,前面突然開闊起來。
遠山、白雲,彷彿一下子至於仙境之中,讓艱難攀爬上來的兩人一下看得失了神。
深吸了一口氣,還帶著微寒的濕氣。姜哲那一肚子的埋怨、一路的憤懣,這會兒一下子盡失了。
他知道山景必然美不勝收,可也知道攀山的艱難。知道狄冉想看,又想起上回在京中大火時他險些喪命的事情,以至於現在,他的臉上不必刻意弄上傷痕,也讓人再認不出他就是當年鐘家的那位大少了。
他是以性命相救自己的,就算不能以身相報,至少相伴左右,還是並不為難的。自己所要的,唯有舒坦清靜,這些,他既然全然不介意,並樂意相隨,那遍結伴而行,各自舒坦就好。
「那邊有個蒼龍廟,你我在這裡借助幾日,也嘗嘗這裡的素齋可好?等過兩日再下山。」看著那雲海翻浪,狄冉許久才開口說道,「明日早些起來,這山中日出才是最美的景緻。」
姜哲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怕明兒個下雨,什麼都看不到?」
「那就再多住兩日,早晚有能看見的時候。」狄冉亦笑。
「這裡的齋飯再怎麼,也極不上京中的。」姜哲嫌棄的朝那破廟指指。
「若慧通不嫌,在下入廚小做幾味?」
「君子遠庖廚。」
「在下乃是粗人一個,並非君子。」
二人邊斗嘴邊向不遠處的寺廟行去,遠遠的,斷斷續續的聲音隨風飄來——
「……下山之後……江南煙雨如何?一路坐船……」
「總比再爬這破山強……」
友人相伴,山水共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