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番外五宋裕慈——生死之間

  家中處處掛著白綾、糊著窗戶。宋家雖不大,可是跟與自己平級的人家相比,卻要好上太多了。可是不夠,還是不夠……

  「爺,夫人已經入土了。」隨著出城的小廝回來,站在門口兒向宋裕慈報告道。

  微微吐了口氣,宋裕慈輕點了點頭:「你們下去吧。」

  陞官發財死老婆,可也要看這官何時升、老婆何時死。像自家這個,這回死的就算是還合時候。只可惜這些年的經營……說回來,倒也是,自己雖娶了韓家的小姐,可這位小姐卻生生跟她的娘家鬧翻了,自己當初的苦心被她鬧得半點用處全無。這些年除了個沒什麼用處的小姨子外,自己那大舅子小舅子、再加上一個老丈人,根本就不大理會自己。

  如若不然,不至於自己如今還要慢慢往上爬……

  跟在身邊的那位先生今日不在,倒可由自己慢慢想些前後事。

  當年自己之所以一意留在京中,正是因為當年中了探花入官面聖時看到皇上的面色,知道其時已不多了,才甘心留京不肯外放,等在京中尋機搶那從龍之功的。

  皇上當年的面色,就跟自己父親去前一模一樣。可自己卻沒想到,自己父親不過熬了三年半人就沒了,可皇上……卻硬生生拖了十年,如今才算生死不明。

  果然,人若有權、富有天下,就是有再重的病,也要比尋常人多活些年……自己若是當年猜到他竟直到現在還無事,早幾年間尋個外放出去轉上一圈,錢也有了、功績也有了,再加上順了自己當初老丈人的意思——要知道,韓朴如今不愛自己去拜訪,大抵都是因覺著自己太過功力、且又不願出京、不愛吃苦的意思。

  「呵,真是,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吶……」可惜,若自己當初知道這些的話,就不會選那韓家女了……

  「爺,韓家來人了!」

  正在屋裡思索的宋裕慈聽了此話,驚得站了起來,連忙請人進來,可見了面人家卻根本沒提韓茵之死的事情,只說讓接外孫、外孫女回去小住,以解外祖父、外祖母的思念之苦。

  宋裕慈這才暗鬆了一口氣,面上掛著淡笑的請人到後頭去,把那一雙兒女收拾妥當送到韓家。

  這邊孩子出門,那邊沒多時,宋母便派人來叫。自從韓茵死的前後之時,自家那位母親便不消停,這會兒聽她又叫自己,宋裕慈不由得心中暗嘆,只得先趕過去再說。

  屋中香氣裊裊,一個乾巴瘦的老太太斜靠在美人榻上,穿著暗紅色的衣裳,幾個穿紅戴綠的丫頭站在左右,前面榻前一個坐在腳凳上,正給宋母錘著腿。

  見宋裕慈進來,宋母眯著眼睛,做出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樣,等兒子請完了安、站在一旁等著自己訓話,這才滿意開口道:「你那老婆沒了也就沒了,畢竟沒那個富份、沒那個命。」說著,頓了頓,見宋裕慈老實低頭,只聽著自己的話,又滿意的笑道,「都說女人如衣服,她既沒這個命,走了就走了。只你是個大男子、咱們家的當家人,都說想要家和,家中不能一日無主。」

  說罷,又嘆了聲:「上回這個兒媳婦,我可是沒相中的。性子不好、生育也不好,才生了第二個孩子,就病歪歪的沒了性命,可見是福分不夠大。且又是個愛吃醋的,我讓幾個丫頭過去伺候你,她都有事沒事的給我吊臉子……罷了,不說她了。我年歲大了,外頭的那些個小姐、太太的也不常走動,不知秉性,娶回來也是生氣。倒是我瞧著給你抬回來的那幾房姨娘中倒有性子尚可的,像那王姨娘、楊姨娘的,你看看哪個合你的脾氣,不如就扶正了吧。」

  宋裕慈聽聞這話,太陽突突跳了兩下,微微抬眼,正見一屋子丫鬟都兩眼放著精光的看著自己。那楊姨娘還好說,怎麼說也是個貴妾,可王姨娘卻是個丫鬟出身。如今,一個丫鬟出身的姨娘都能快要當太太了,她們心中哪能不動心?!

  壓下心中的悶氣,宋裕慈只得勸解道:「母親的意思兒子明白,只我大賀律例,妾不能為妻。」若自己真是愚孝之人、隨了這蠢婦的意思,自己這官也就當到頭了!

  聽到這話,一屋子丫頭都露出失望之色,眼巴巴的看向宋母,宋母也是意外,這事好像真有其事?

  所幸,宋裕慈在家中孝子扮得極孝順聽話,如今這話宋母倒不疑有他。只好嘆了聲又道:「既不行,那就算了吧。只不過這幾日我又要辛苦辛苦,相看相看哪家的姑娘好,也好趁著年內乾淨給你娶回來,快些生了孫子,咱們宋家也就有後了。」那一個孫子、外孫女離家之事根本想都沒想起來,說痛快了,又忽想起什麼,指著給自己錘腿的丫頭道,「這丫頭腿錘的不錯,你這幾日辛苦,怕也累著了,帶她回去伺候吧。」

  出了院子,叫人把那滿臉喜意的丫頭送到後院,宋裕慈放又回了前頭書房。

  妻要娶,卻決計不能是這幾日。自家母親還打算擺酒唱戲的請人家家眷來自己家裡。也不想想,自己剛死了老婆,哪有家裡就擺酒的?韓家再好欺負,也是有幾分底子的,真惹急了,咬自己家一口,那便吃不消!

  再者說,如今宮中那等形勢,誰家明目張膽的招朋納客?她還真當自己是老太君了?!

  心中再怎麼,面上也決計流露不出。離了那西院後,不過回頭找三五藉口,宋母便出不得門、請不得客了。

  等師爺再回來後,二人便湊到房中繼續合計,看怎麼跟大皇子一系搭上干係,直到幾日後那晚,一夥蒙著臉進屋來的人衝了進來、一刀砍到自己的脖子上,宋裕慈也沒想明白,到底是誰要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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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牢之中,宋裕慈面上微微有些恍惚。眼前一幕幕的都是從沒經過的、卻又似乎是真事的情形一一閃過。

  自家母親,不是前幾年就已經死了嗎?怎麼恍惚還在?宋府上又是什麼人死了?怎麼處處都掛著白布青布?

  那些鶯鶯燕燕的又是何人?

  心中恍如,面上亦是有些呆愣的模樣,人靠在床邊兒,隱約中,似乎看到一個女子,煞白著臉、靜靜躺在棺木之中……這女子是誰?看著微微有些眼熟的模樣?

  只自己當年剛中探花之後,紅顏知己頗多,根本不記得何時見過這樣一個女子了……為何她死,自己還能看到?就好像看到自家母親讓一群丫頭伺候著的囂張模樣——自家就是在和怡縣主離家之前,也沒這許多的下人丫頭讓她們伺候宋母啊。

  「時辰到了,拉出來!」

  鐵門被人打開,渾渾噩噩的宋裕慈被人拉了出去,一路上腿根本抬不起來了,被人生生拖到了行刑的檯子上。

  下面黑壓壓的一片,都是來看熱鬧的。

  今日在菜市口砍掉頭的共有十六人,都是大皇子一系的親近之人,這回京中的禍事,就是他們引進來、挑唆起來的!

  菜棒子菜葉子臭雞蛋紛紛朝上扔著,等扔得差不多了,上頭的人抬頭看看天色,方高聲道:「——午時已到!行——刑!」

  「噗、噗、噗。」

  鮮血橫流,想的通的、想不通的,都歸了陰曹再慢慢思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