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兒,這事兒你就甭操心了,鐵妞兒的事情,等見了大伯俺再勸勸他就是了。」見媳婦臉色不好,整體的情緒也下降了很多,鐵柱很擔心,連忙安慰。
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除此之外,他們什麼都做不了,也沒法幫到鐵妞兒什麼。梅子輕輕舒了口氣,抬頭看向屋外──那裡一片晴天,陽光正好,但是這世間有太多太多黑暗的角落是照射不到的,有光必定有暗,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嗯,你只隨口勸勸便好了,切莫與大伯起口角,被人知道了,定是說我們的不是。」別人家的事情,他們哪怕是宗親,也是不能插手的。
「俺懂。」鐵柱點點頭,滿臉的怒色還未完全降下來,但也好了很多了。他這人其實挺沒心沒肺的,對於不重要的人向來能做到視而不見的地步,譬如鐵大娘,譬如鐵大鐵二,譬如鐵妞兒。他跟鐵妞兒向來生疏,被大娘趕出大伯家之後的這些年倆人連十句話都沒怎麼說過,卻不知道媳婦為何對鐵妞兒如此關心?「媳婦,你為啥對鐵妞兒如此上心哪?之前你不是根本都沒見過她嗎?」
被鐵柱一問,梅子愣了一下,隨即輕笑:「也沒什麼,只是想起以前自己在爹娘身邊,他們也總是想著要給我找個乘龍快婿,雖然不顧我的意願,但本質上還是為我著想的。同鐵妞兒一比起來,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一聽媳婦說起以前,鐵柱立馬緊張了起來。梅子以前的家他從來都沒有問起過,王大娘說她是父母雙亡,他就一直沒敢問,怕勾起媳婦的傷心事。再說了,他只想跟媳婦好好過日子,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才不想管。今天卻聽到媳婦主動提以前,還說、還說什麼乘龍快婿!「媳婦!你現在都已經嫁給俺了,是俺鐵柱的媳婦兒!」
這吼聲也太大了,梅子皺了皺眉:「我知道,沒說不是啊。」
「那、那你還說什麼乘龍快婿!」鐵柱繼續跳腳,大聲咆哮。
梅子無奈地歎了口氣:「笨蛋,我都說了是我爹娘,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再說,我之所以提及此事,也只是因為看到了鐵妞兒有感而發罷了,我爹娘即便是不顧我的意願,心裡也是疼我愛我的,不像鐵妞兒,如此命苦。」不過,對鐵妞兒而言,也許並不是命苦。正因為她懵懂無知,凡人所有的煩惱和悲哀她就不會懂,就這樣懵懵懂懂的過一輩子,也許並沒有那麼糟。人就是因為有了思想,想要自由與逃脫,才會惹禍上身,讓自己陷入囹圄,無法逃脫。
就、就算是已故的岳父岳母說的,在他聽起來,也非常的讓人不開心哪!鐵柱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走上前把梅子一把抱到懷裡,狠狠親了一口,萬分地得瑟:「反正不管怎樣,你現在是俺媳婦兒,其他人都別想!」
大白天的……梅子一把拍開鐵柱的手,推著他出了堂屋。鐵柱耍賴不肯挪動位置,梅子推一下他就走一下,直到被推進鐵鋪。
幫他把圍裙穿好,不忘叮囑他好好打鐵,鐵柱點點頭,又在她的粉頰上偷襲了一口,梅子瞪了他一眼也就算了,重新回到堂屋去做衣服了。
她還是帶著希望的,盼著鐵大伯能給柱子點臉面,鐵妞兒也能逃過嫁給陳瘸子的命運,但是梅子的希望落空了。雖說,她早就料到了結果。不管從哪方面說,鐵大伯是都不會拒絕這門親事的,哪怕鐵妞兒嫁過去的確是被糟蹋了,是受罪,他也不會拒絕。鐵二要參加鄉試,倘若鄉試過了,那便要進京趕考了,京城不比蓬門蓽戶,開銷什麼的都要翻好幾番,那必定是筆不小的數目。鐵大的媳婦也快生了,請穩婆辦生辰洗三……諸如此類都不能缺了銀子,倘若鐵二中了舉,那就還要花銀子打點關係……處處都要花錢,鐵大伯怎麼會拒絕陳瘸子的提親呢?
果然,鐵柱的勸說完全沒有效果,但是鐵大伯答應給鐵妞兒多辦置點嫁妝,這樣的話,婆家的人也不會太過看低她。可是一個智力只有十歲的女人,又如何能夠自保呢?
鐵妞兒出嫁的前一天,鐵大娘上門找梅子柱子夫妻倆當日去幫忙,梅子雖然不能幫別的,但還是為鐵妞兒親手繡了一套嫁衣,鐵妞兒的梳洗裝扮也都是由她一手負責的,鐵大娘可謂是做了甩手掌櫃,關於鐵妞兒的事情是完全不管,只讓梅子操心。梅子每每看到鐵妞兒,都覺得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只是自己當時懂得逃脫,懂得自由,卻不懂得得到的自由,又是另一個束縛的開始。
鐵柱在前幾天緊趕快趕,砍了幾棵樹,給鐵妞兒打了張床和梳妝台,算在了鐵妞兒的嫁妝裡。興許鐵大伯也覺得自己虧待了女兒,除了銀子之外,給買了幾身新衣服和幾盒胭脂水粉,以及家裡剩餘的大米白面之類的,總之,加上鐵柱梅子幫忙,鐵妞兒的嫁妝在村裡已經算是數一數二的了。
白皙的素手執著桃木梳,一點一點梳理著鐵妞兒的頭髮。梅子不懂自己跟鐵妞兒比起來,到底算是幸福還是不幸。很多時候什麼都不懂,比什麼都懂,要悲哀多了。可是沒有思想,像個木頭人,難道就會幸福一些嗎?
「哈哈、哈哈,漂、漂亮!」經過這幾日的相處,鐵妞兒跟梅子已經相熟了。她指著鏡子裡自己的臉,不住地拍手哈哈笑。梅子握住她的手,柔聲哄著:「鐵妞兒乖,別碰臉,待會兒妝花了可就不好了。」
對於面前這個溫柔的女人,鐵妞兒是喜歡的,因為在她僅有的意識中,她是對自己最好的人。所以她也很聽話,立刻就放下手。梅子瞧得愈發心酸,摸了摸鐵妞兒的臉,輕聲叮囑:「你記住,日後若是有人打你罵你,切不可再肚子忍受,要記得回家來,嗯?」
鐵妞兒雖然不懂梅子話裡的意思,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梅子看著她乖巧的模樣,心底說不出地難過。
把臉洗乾淨,頭髮梳整齊,塗上胭脂,也是小美人一個。可就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姑娘,卻要嫁給一個以虐待妻子為樂的中年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