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皇帝的召見,梅行書略有不安,她隱隱覺得不會是什麼好事,卻又說不出到底是什麼壞事。現在的這種僵局已經完全制約了她,前後進退皆不能,她簡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御書房裡只有皇帝一個人,她進去的時候太監總管便在皇帝的示意下將所有宮女侍衛都撤了出去。梅行書站在大殿前,皇帝擱下手中的筆,對她微笑:「梅卿來了。」
「皇上。」沒有外人的時候,她也就無需行禮了,二人都不是那種在意繁文縟節的,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呢。
「梅卿是不是很奇怪,朕為何召你入宮?」
「皇上必定有皇上的理由,臣不敢妄加猜測。」她回答的滴水不漏,既不說自己知不知道,也不說自己想不想知道。
這個回答很明顯取悅了皇帝,他輕笑,喉嚨裡發出略顯沙啞的笑聲。梅行書靜靜地看著他,不知他在耍什麼花招。
「梅卿,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昨兒個遠湘哭哭啼啼地跑進來,死活要朕這個做皇兄地給她做主,指婚於你二人,讓你娶她過門,你覺得如何?」皇帝笑意加深,嘴角那一抹弧度帶著戲謔與玩味。
梅行書眼神一凜:「既是明人不說暗話,皇上又何必拿這些來試探微臣?」她怎麼可能娶了遠湘!她只會害了她一輩子!皇帝若是真心疼愛這個妹妹,就不會做出如此荒謬可笑的決定!「微臣終身不娶,皇上是知道的,又何苦要遠湘公主嫁給微臣受罪。」
「受不受罪,那是見仁見智的事情。遠湘喜愛你,朕也拿她是沒有辦法。」皇帝慢慢走向梅行書,圍著她輕踱步繞了幾圈,驀地靠近她,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畔,「梅卿,你就不想知道朕是怎麼回答遠湘的?」見梅行書毫無反應,他頓覺無趣地嗤了一聲,「朕告訴她,會為她探一探你的口風,隨後再決定。可梅卿要知道,遠湘這丫頭的性子,向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你若是不給她一個完美的交代,那她是萬萬不可能就此收手的。」
梅行書垂下眼睛,輕聲道:「倘若皇上同意,微臣倒是有個法子,可以一勞永逸。」
「哦?」
「昭告天下,微臣惡疾纏身,不日病死,微臣會連夜離開京城,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保證不會有人認出微臣,這樣的話,時間久了,遠湘公主也就會慢慢地忘記微臣,她年齡還小,總會遇到真正的意中人。皇上與微臣都心知肚明不是?」
這個提議讓皇帝俊美的面孔狠狠地抽搐了幾下,他拂袖冷哼一聲,重新走回書桌前坐下,冷眼看著梅行書:「你該知道絕不可能,朕不可能再讓你離開。」從多年前他無意中瞥見她女裝的時候,她就駐入了他的心,他敬她愛她憐她,可她永遠都不為所動!這一次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讓她消失了,就算她不肯回復女兒身做他的妃子,他也決不讓她有再次離開的機會!
兩人都知道對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可誰都不拆穿,藉以維持表面這虛假的和平。「既是這樣,皇上召微臣入宮又是為了什麼?你我都知道對方心裡想的都不可能實現,又何必這樣苦苦相逼?皇上不如灑脫些放了臣走,微臣可以保證,今生今世不再為官,亦不會為任何人出謀劃策,更不會將自己所得的知識授予他人,保證對皇上的江山無任何威脅。」
皇帝卻笑了,只是那笑中似有無限苦澀:「梅卿,你我認識多年, 朕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一個角色?」為了江山權力,不擇手段?「你當真是讓朕心寒吶。」
梅行書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望著他,皇帝知道再與她說下去也是無用,便揮手道:「你且下去吧,朕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微臣告退。」她恭敬地行禮,轉身,完美的禮儀如同他們之前那深深的溝渠,永遠都跨越不去。「希望皇上能夠想通,微臣等著皇上的決定。」
看著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門口,皇帝的眼睛慢慢瞇起來,眼底精光一閃,他沉吟了一會兒,隨即命人去傳召遠湘。
遠湘來的時候小臉泛紅,又是期待又是不安地看著他:「……皇兄?是不是行書願意娶我,答應你給我們賜婚了?」天真漂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可愛極了,讓人覺得拒絕她的請求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
皇帝看著她,眼帶憐憫,遠湘敏感地察覺到了,立刻問:「他不願意,是不是?」眼淚刷的就掉了下來,小嘴抖著,轉身就要奔出御書房,「我要去問他為什麼不願意!」
「遠湘!」皇帝叫住她,以眼神示意一旁的太監將她捉住,「你過來,皇兄有話對你講。」
遠湘被死死地拉住,她猛地掙脫開被捉住的衣袖,抹了抹眼睛,可不爭氣的眼淚還是一顆顆朝下掉,她吸了吸鼻子,低下頭,很快地上便形成了一個小水窪。
皇帝看著她哭泣的模樣,不免心疼。這是他同胞的妹妹,他如何能不疼愛?「傻丫頭,你哭什麼?他說不娶你,可也沒說要娶其他人。你也好,其他女子也好,他都沒有要娶的打算。」
「……這算是什麼好消息嗎?」她睜大眼睛,怨懟地瞪著皇帝,「他一定還是在怪我四年前偷卷宗的事情,這次回來,他對我都沒有以前好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他從來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不管她想怎麼做怎麼玩,他都會陪著縱容,可現在他卻連見都不肯見她!「都怪皇兄你!當初騙我去偷東西,如果我早知道那東西那麼重要,我根本就不會拿!可一切都晚了,行書現在一點兒都不信我,他根本連見都不見我,他一點都不喜歡我了!」
真是個天真又可憐的丫頭。皇帝輕抿嘴角,道:「四年前他對你好,是因為當時你尚未及笄,只是個孩子,他那人性格溫順,待誰都是一樣。現在可不同,你都十六歲了,到了嫁人的年紀了,他若是還與你糾纏不清,豈不是對你的名節造成了很大傷害?遠湘,梅卿是不會留下來的,他方才同朕說了,要辭官歸隱,再也不回京城了。」
什麼?!
遠湘倏地瞠大眼睛:「那我要跟他一起走!」
「他不會帶你。」皇帝輕笑,把玩著架上的毛筆,輕輕在宣紙上一勾,畫出一隻惟妙惟肖的眼睛。「他想走,朕可攔不住。再說了……這京城也的確沒有什麼能讓他留下來的。」
沒有能讓他留下來的……那萬一如果有能讓他留下來的,他是不是就不走了?!遠湘靈光一閃,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來轉去,一看就是在動鬼主意。她要想一個辦法,一個讓行書再也離不開京城也離不開她的辦法!
看著妹妹古靈精怪的眼睛,皇帝笑了,因為他知道,他很快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了。
行書,你終究得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