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九覺得自己應該感到悲哀。
她二十歲的老姑娘了,還沒成親,前半輩子致力於搶婚,以土匪那般不要臉不要皮的做法去搶還沒搶到。如今好不容易天上掉下個男人吧,陰差陽錯的和她成了親,但啥事都還沒干,對方就開始琢磨著要讓她去尋找幸福的第二春了。
荏九想,自己實在活得太掉份兒了一點。
她覺得自己應該生氣的,但是看見楚狂素來沉著冷靜的眼裡寫著明晃晃的不安和一些無措,荏九霎時便心軟了:「這個不用你擔心。」她嘟囔著,「左右現在是沒人拖我去浸豬籠的,誰知道我是不是成過親,反正沒人在乎……」
此話一出,楚狂微怔,隨即正色道:「我會在乎。」落地鏗鏘的四個字讓荏九一愣,仰頭望他,楚狂肅容道,「締結契約是極其嚴肅的事,不能因為沒有外人知道就視若無睹。若因我的緣故致使閣下遭此劫難,實在令我難以安心。」
荏九失神了望了他一會兒,然後一攤手:「好吧,那你說怎麼辦?我這輩子是被你坑苦了,你得對我負責,以後找到那什麼飛行器也不准回你的故鄉了,你就老老實實留下來讓我日日夜夜的踐踏吧。」
楚狂閉嘴沉默,半晌後,似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道:「鑒於貴星球的特殊情況,我願意付諸十分努力,助閣下找到不介意閣下二婚身份的j□j人選。」他上下看了荏九一眼,「不過由於條件粗陋,還望閣下到時不要過於挑剔。」
什麼叫……條件粗陋……
荏九捏了拳頭:「啊!謝謝你的好意!楚狂軍官大人你對賤妾還真是仁至義盡了啊!」
楚狂點頭:「應該的。」
應該你大爺!
荏九翻了白眼,實在不想與他多言,氣呼呼的甩手便走。楚狂亦步亦趨的跟上,繼續問道:「為了方便篩選,請閣下先與我說明你的擇偶標准。」
與楚狂相處了這麼些日子,荏九也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下定決心做的事,是一定會做到的,她不想被一直纏著問,於是張口便道:「我要的男人,要膚白貌美脾氣好,腿長肩寬有力道,學識淵博、身世坎坷、氣質出眾、風華絕代、天下無雙。你照著這個選吧。」
楚狂當真將她這些條件一一記下,最後犯難的皺了眉:「就目前的條件來說,除了我……」
一句話沒說完,兩人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長長的呼喚:「哎!」荏九與楚狂轉過頭去,卻見是方才在廟裡別過的那個玉面道士,「小哥,姑娘,讓我與你們一同上路吧!」
陽光透過樹影傾瀉在道士臉上,剛跑了一路,他氣喘吁吁,臉頰紅撲撲的誘人,看得荏九沉寂已久的土匪心猛地一動,只想上去捏兩把,直到把他給掐出血來。她一聲清咳,挪開目光,轉過頭去。
然而荏九這些小動作怎麼逃得過軍官大人的洞察,楚狂當即將道士上下打量了一眼,膚白,貌美,脾氣不錯,腿長,肩寬,力道還行,就方才在破廟的表現來說,他算得上是學識廣博,一身破布衣服,想來身世坎坷,氣質普通得出眾,這樣貌身段在沒有克隆技術的條件下,是找不出第二個的,算得上天下無雙,至於那風華絕代嘛……
楚狂像選媳婦一樣瞇眼看著道士,直看得道士一陣膽寒,他默默的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道:「道士我也是雲游天下之人,如今正愁沒有去處。昨日兩位搭救了我,我這沒什麼好報答的,不如就隨二位同路走上一段,我可以為兩位驅災避禍,正好互相有個照應。」
楚狂想了一會兒:「你是說,用自己來報恩?」
道士撓了撓頭,笑道:「算是這麼個意思吧。」
楚狂點頭:「很好。」
荏九愕然,轉頭看他:「你讓他跟我們一起上路?」
「沒錯。」
「你知道我們這一路是要去干什麼麼?」
道士見兩人一副要吵開的模樣,賠笑著答話道:「哎,別吵啊別吵啊,我不會給兩位添麻煩的,你看,酒我有,干糧也有,道士我腿腳也好好的,不會麻煩到二位什麼的,我只是覺得一人趕路孤單了些,想找兩個人路上走著熱鬧。」
荏九不想與道士同路,目光冷冷的看著他:「我要去殺皇帝,你也要去湊這個熱鬧麼?」
經歷了家破人亡,命運在荏九的性子裡不知不覺的摻進去些許冷漠和疏離,看到她這個眼神,楚狂心底莫名的竟起了幾分波動,好似有人拿了面鏡子擺在他跟前,讓他看見了數年前尚還稚嫩的自己,冷漠目光裡似曾相識的感覺揪得他心尖微皺。
道士眸光一沉,笑容微頓,可下一秒又咧嘴道:「姑娘說笑呢。」見荏九還是唬著臉望他,他退了兩步,擺手道,「好好,你們走你們走,道士我自己走自己的。」
荏九拽了楚狂扭頭就走,可她走兩步道士走兩步,她往左走道士也往左走,荏九回頭,道士一臉可憐巴巴的望著她:「我孤身一人,回頭會被野獸叼走了也沒人知道……」
荏九終究還是心軟,無奈道:「說好了只能暫時同路啊!」
道士屁顛屁顛的跟上來,一張漂亮的臉得意的笑起來:「成,我就圖有人說說話,出了這荒山野嶺的咱們就分道走。」
荏九這才同意了。
「姑娘名字可少見啊,不過讀起來到是上口,好記。」
「我也覺得我名字好記。」荏九搭話道,「說來還不知你叫什麼?」
「我?」道士一笑,「我清貧道士一個,姑娘叫我窮道士就好。」
「這像罵人似的,不好。」
「那叫我清慕吧。」
「你這名字怎麼聽起來有點熟?」
「哈哈,好多人都這麼說。」
楚狂看著道士與荏九的對話,慢慢落在後面一步。二人聊得熟絡,不像他和荏九在一起似的,總覺得是牛頭不對馬嘴的談,費好大力氣才能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楚狂越看越覺得道士的背影與荏九站一起挺般配。應當是個理想的二婚人選。
只是這道士……楚狂看著道士腰間別著的酒葫蘆,眸色微沉,心道,這道士,還得j□jj□j,才能放心交給荏九踐踏。
是夜,三人尋了一塊平坦干燥的地,准備將就睡一晚,楚狂如往常一般挺直背脊坐在火堆旁邊意圖守夜,荏九看了他幾眼,瞅著火光映襯下,他已經開始發黑的眼圈,忍了忍,還是憋不住道:「歇一會兒吧,回頭累垮了我可不扛你走。」
楚狂往火裡添了根柴,正想說不用,手臂已經被荏九拽住,她拽著把他從地上拖過去,放到一邊,自己坐到火堆旁,道:「今晚我守一會兒,待會兒扛不住了我再把你搖醒。去睡去睡。」
楚狂微怔,看著荏九在火堆旁邊把玩柴火,突然回過神來,怔然的問出口:「閣下是在擔心我的身體?」
被這麼挑出來正經的一問,荏九有點不大好意思,瞅了眼一旁看熱鬧似的清慕一眼,荏九清咳一聲:「快睡!」
這便是承認了吧。
楚狂乖乖躺下,閉上了眼睛。
楚狂為很多事情擔心過,戰爭是否能勝利,小行星帶能否順利穿過,非人型生物又遷居到了哪些行星?但被擔心這回事,除了他的智能服務系統,好像沒有誰為他憂心過。
幼時是沒人會擔心他,長大了是沒人敢擔心他,他的決策的正確性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這讓楚狂偏執的覺得,自己是不需要被擔心的,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從一個低等只能星球上的土著人嘴裡聽到關於對他身體的擔憂。
更沒想到,他感受到這份心情之後,竟沒有被侮辱的憤怒,甚至覺得……不錯?
「怎麼能讓姑娘守夜呢,道士我來吧。」楚狂聽見清慕輕聲說著,「等我累了再叫醒楚兄,你安心睡就是。」
荏九道了聲謝,道也沒與他客氣,走到楚狂旁邊躺下也睡了。
獨留清慕睜眼看著火堆,仿似無意間,他袖子裡抖出了一點粉末,落在掌心裡,他一揮手,粉末被火焰吞噬,同時,一股異香在空中飄散開來。
荏九與楚狂的呼吸慢慢變得勻長,清慕倏爾輕輕一笑,一雙鳳眼瞇出了漂亮的弧度。舌頭在唇上輕輕一舔,他取了腰間的酒葫蘆,拔開塞子,輕輕抿了一口酒,然而當他拿下葫蘆時,嘴上卻被染成了鮮紅的顏色,如同血一般。他舔了舔嘴唇,有些委屈道:「好久沒喝到新鮮的了。」
他一轉頭,看向已經睡熟了的兩人。
荏九的防備顯然要弱許多,她比較好下手,但楚狂身上傳出來一股奇怪的血香味,是他從沒有嗅過的。
清慕輕聲嘀咕:「今晚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