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九早閉好了眼睛在床上裝睡,她的床與門之間隔了塊屏風,楚狂走到屏風外。問道:「二位為何深夜到訪?」
林錦風道:「不才今日昏迷了一整天,方才剛清醒過來……」他話音頓了頓,「聽說教主也在屋裡休息了一整日,可是受了傷?」
第一次被人這麼正經的稱呼為教主,屏風這邊的荏九心肝都顫了顫。
「過於疲憊而已,休息一晚即可。」楚狂反問,「二位有何要事?」
林錦風忽而對楚狂躬身拜了拜:「錦風深夜叨擾,一為感謝二位昨日救命之恩。但聞今日左護法與祭司向武林同道提出合作一事,林家日後願傾力配合。二是……」他頓了頓,「昨日我跟隨二位去了江州城東,在那方看見我爹的……頭顱……那可是真的?」
昨日所見林錦風仍舊不敢相信。他自小最敬重的父親竟然甘願為那邪魔歪道效力,最後還在他肩膀上要下了鮮血淋漓的一口,若不是荏九那一塊石頭將那頭顱打下,只怕他會生生咬穿他的胳膊。這件事對林錦風的打擊,簡直比他父親被邪魔捉走還要大。
「是真的。」
楚狂堅定的三個字讓林錦風目光空了一瞬,他身後的林琴素也霎時握緊了拳頭:「父親如何會……」
楚狂又道:「那顆頭顱當真是你父親的沒錯,但他只是被人操控了,並沒有自己的意識。」楚狂將同化人與白季的實驗簡單的與林錦風訴說了一遍。
林錦風聽罷沉默不言,反倒是林琴素氣得渾身發抖,一拍桌子怒聲呵斥:「混賬東西!簡直不拿人當人看!」
荏九聽得外面的動靜,只在心裡嘀咕,可不是嘛,那金屬的房間金屬的床,簡直就像是廚房和菜板,把人像肉一樣放上去,拿針扎一扎再毫不猶豫的扔掉。荏九想,如果她不是認識蕭斐,她在那個辰衣眼裡,恐怕是連食材都不如吧……
「楚兄。」林錦風沉默半晌之後再度開口,「依你所說,那惡人白季如今是連當今聖上也一同掌控,如此,我們日後又該如何行事?」
楚狂平靜的看他:「自是該推翻傀儡政權,再擒拿白季。」
林錦風愕然,林琴素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氣:「推翻?」
「嗯,不然我也犯不著借用你們的力量。」
「那今後,我們是要同……朝廷作對?」
楚狂點頭,語調平靜:「沒錯,今日我已與武林各派人士進行了商議,如果不出意外,二十日後我們會以武力奪取江州城行政權力,一個月後蕭家將以清君側的名義舉旗,適時以江州城為據點,率先攻克楚州、徐州兩個軍事要點,一路北上,攻至燕京。」
林琴素聽得目瞪口呆。
倒是林錦風在沉默之後理智的問:「恕錦風愚鈍,另有一問,楚兄方才也說了,那白季所研究出來的同化人和那非人型生物力量強大,非我等所能敵。現在白季既然挾持天子,在軍隊中恐也會有那種怪物存在,我等又該如何抵御?」
「那不是你們落後的科技能抵御得了的。」楚狂打臉向來毫不留情,「你們只要學會緊急時刻如何在他們手下自保便可。日後若在戰場上相遇,看見他們,立刻撤。」
林琴素神色略帶鄙夷:「那不是逃兵嗎?」
「那是戰略撤退。我會解決他們。」
「你……一個人?」
楚狂沉吟了一下:「或許還要加上荏九。關於非人型生物,那不是你們該關心的范圍,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做好分配給你們的本職工作即可。別的不用多問。」
出了小院,林琴素有幾分忐忑:「哥,這兩人實在奇怪得緊,你可還記得先前我與你說我,我在那青鹿門遭遇的事。當時救我出那賊窩的人便是他們,但那時他們與祈靈教半分關系也無,這才多長點時間,怎麼一個莫名的成了祈靈教主,一個還當上了左護法……」
「琴素,昨日和先前爹被抓走那天的場景,你可是都親眼見著的。」林錦風聲色沉凝。
林琴素神色黯淡下來:「是……」
「他們與那怪物一樣的家伙是敵人,且能戰勝那些怪物,光是這兩點,便足以為他們贏得信任了。蕭家世伯是什麼樣的人你是知道的。既然他選擇相信他們,甚至願意放□段與祈靈教合作,若非關乎生死存亡,蕭世伯怎會如此遷就。即便這兩人身份有疑點,我們也只好選擇相信了。」
「可要與朝廷作對……」
「那便也只好與朝廷作對。」
林琴素沉默下來,權衡利弊下只得一聲歎息,闔首稱是。
屋子裡重新靜了下來,楚狂走到屏風後面,看荏九還睜著眼睛,便從衣裳裡摸出了今天取出來的銀色方塊:「這是白季那方的資料。他最後指示那些失敗的同化人向軍艦墜落之地而去,應當便是要取回這東西。」他誇荏九,「將它取回來,你干得很好。」
荏九眨巴著眼睛,心裡像開了花一樣笑。
楚狂的誇獎,可真不是能多得的。
「今日為博得武林各派的信任,我向他們展示了資料其中的一部分內容。」他說著,指尖在那銀色方塊上面一點,銀色方塊漂浮了起來,只見楚狂眼中一排排字符飄過,那個僵硬的女聲在安靜的屋子裡小聲響起。
「艦隊資料。主艦方位。近地軌道……」隨著女聲響起,一束光芒從方塊裡射出,光芒的在空中勾勒出一個立體的形狀,那個女聲報告的東西荏九一個沒聽懂,眼睛卻被這些光芒照亮了,她驚詫的瞪大了眼,看著光線在自己的視野裡勾勒出了一個像劍一樣的大船。
「主艦型號,大劍二型,主艦損耗……」
知道荏九聽不懂,楚狂主動解釋:「目前為止,這資料裡所顯示的都是對咱們有利的好消息。白季情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艱難,從資料上看,他主艦能源損耗嚴重,且因無法補給,於是主動將主艦遺棄在近地軌道之中。為了進行同化人研究,他將主艦剩余的能源過渡到了三艘附屬艦上,兩艘研究用艦,一艘軍事用艦。
「昨天我們摧毀的便是其中一艘用以收集素材的研究用艦,而另外一艘,暫時估計為上次你與蕭斐被捉去時所停留的軍艦。而那艘軍事用艦目前暫無資料,以我估計,白季必定在那艘軍用附屬艦之中。而他要掌控皇帝,自然不會離開太遠,依我推論,他在京城附近。軍用艦不會像昨天的小軍艦一樣好對付,我得率先取回我的機甲。」
荏九表示贊同的眨巴了一下眼。
「值得慶幸的是,在這些資料之中,有我機甲的消息。」他指尖一滑,畫面上出現的建築模樣讓荏九呆了呆,即便她這輩子都沒去過京城,但她也知道,這世上能修出這麼巍峨的殿閣樓宇的人,除了皇帝,應該也沒有哪個不要命的敢這麼蓋房子了吧。
這是他們要去皇宮拿東西的節奏?
荏九轉念一想,也不對,楚狂都和武林各派人士商量著要造反了,他們先前也都說了要去殺皇帝了,這樣比較起來,他們現在去皇宮拿個東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另外。」楚狂手指又在方塊上一點,「還有祈靈教原教主的消息。」
方塊上的光影轉換,投射出了一個女子的模樣,荏九認得她,就是那天給她注射同化人藥物的那個女子。
「季辰衣。」楚狂道,「白季自小收養的孤兒,先前蕭斐提到這名字的時候,我隱約有所猜測,但沒想到當真是她。」
看見荏九眼中的困惑,楚狂解釋:「與白季一同叛離旭日艦隊的皆是他心腹,且與他抱有同樣的志願,我想不出任何她背叛白季的理由。」
收了方塊,楚狂道:「還有一些加密的消息我未曾破解,目前除了季辰衣與我的機甲尚對武林各派人士保密意外,其他的資料都已共享,你明日見到蕭斐,注意別說漏嘴。」
荏九眨眼睛表示自己了解。
可是到第二天早上醒來,荏九發現,她便是想說漏嘴,也沒那個能力啊!
她身上的肌肉雖然還是酸痛,骨骼動一動也卡卡卡的想,但好歹是能坐起來能動了,喝粥也不至於要人灌還痛得咽不下去。但嘴巴張一張,就是說不出話來。
荏九心裡有點慌,覺得自己這莫不是啞了吧。
楚狂給她檢查了一番:「聲帶沒有問題,喉嚨也沒有異常。初步估計是神經緊張導致的暫時無法出聲。到下午再試試看。」說完這話,他竟然就不管她了,自己趕去了議事廳,將昨天布置的事細化去了。
荏九張著嘴啊啊啊的跟付清慕哭訴,付清慕十分同情的拍她的背:「理解理解,你說他一點都不在乎你是吧,沒事沒事,他只是太忙了,我去廚房偷個雞腿來安慰你。等著啊。」
付清慕走了,可他這一走老半天沒回來,荏九琢磨著他是不是偷雞腿偷到他自己嘴裡去了。她有些不滿,自己找了出去,離開小院往廚房的方向拐了兩個彎,卻看見有五六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攔在付清慕面前。一人破口罵道:「你餓鬼道士是個什麼東西,借著祈靈教這陣風就想來使喚我們!」
付清慕笑笑:「我不就讓你們讓讓路,你們這些小屁孩也把這叫使喚?你們可要再攔著我,我便不吃這雞腿,直接喝了你們血可好?」
「放肆!」
「雜碎道士狗嘴裡吐出象牙!」
「小爺今天就要收拾你!」
一人說著,抽了腰間的鞭子,一鞭子就沖付清慕揮了過去。付清慕嘴角的笑冷了一瞬,一抬手,還沒擒住那道鞭子,只見斜裡飛來一塊石子生生將那鞭子打斷。
荏九吼著就跑了過來:「沒教養的小兔崽子們!仗著人多欺負誰呢!」
她眼睛紅光一閃,幾個少年一見,登時嚇得屁滾尿流,丟盔棄甲的跑了。
付清慕懶洋洋的對荏九一笑:「哎喲,還是咱們教主威風啊,這吼一吼……咦,你能說話了?」
荏九也摸了摸嗓子:「好像是。」她感激涕零的看著付清慕,「你被欺負得可真好啊,我急一急就能吼出聲兒來了!」
付清慕聞言哭笑不得,「真謝謝教主為道士我打抱不平啊,急得嗓子都好了。」
荏九爽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不客氣,你是我兄弟。」
付清慕聞言,笑意更深了些許。
忽然間,前院傳來一陣陣立誓一般的一群男人的吼聲,荏九愣了愣,轉頭看付清慕:「這是在作甚?」付清慕也搖頭:「誓師大會?」
荏九左右一看,用自己酸痛的肌肉掙扎了一下,借了棵柳樹爬上牆頭,往牆遠處一望,前院裡,武林各派的主事者都端著一杯酒高舉過頭頂,渾厚的聲音吼了一句荏九聽不太清晰的話語,然後大家一起仰頭干了那碗酒,台上的四大世家家主,蕭斐,還有……楚狂,都一同飲盡碗中酒,然後一同砸了手中大碗。
在場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楚狂上前兩步,揚聲道:「我知道即便是此刻,諸位對我也充滿了懷疑,但無論諸位心中擁有怎樣的質疑,請務必相信一件事即可。」
他說:「我會帶著諸位,贏取勝利。」
荏九在這一瞬竟也有些熱血沸騰了,那個說話的男人,站在台上的男人,是她喜歡的人,是她的人。
「真是熱鬧啊。」付清慕也爬上了牆頭,倏爾轉頭問荏九,「說來,他們這誓師大會,怎麼沒叫你這個教主啊。當擺設也該去的吧。」
荏九愣神,是啊,怎麼沒叫她這個教主啊……
她張了張嘴,一臉要要哭不哭的望著付清慕:「我、我這個教主,我這個教主……」
付清慕一歎,拍了拍她的肩:「乖乖聽話,以後乖乖聽話就行。別多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