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楚狂整日除了與武林各派人士商量今後安排,剩下的時間則幾乎都用在了分析荏九的血液樣本上面。
但即便他花費了心思,對於設備的匱乏,楚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可以找到機甲就好了,機甲上的設備至少能分析出荏九被注射的藥物,到底是從哪一族群的非人型生物的基因裡面提取出來的。
他正琢磨著,忽聽外面有嘈雜的聲音傳來,他從窗戶往外面一望,透過重重竹影,能看見院子裡荏九正在與一堆小孩蒙著眼玩捉迷藏。
荏九平時沒什麼事干,嫌屋子裡悶得慌偶爾會在楚州州府裡走著玩,州府裡本來有僕從侍衛,這些人的小孩也住在府裡,一來二去的,荏九便與這些僕從侍衛的小孩玩熟了。這兩天閒得厲害,就經常與小孩子們玩游戲。她一個大人家平均年齡十歲的姑娘,和這些小孩玩起來到沒什麼隔閡。活脫脫的一個孩子王。
楚狂從窗戶裡看她,她雖被蒙著眼睛,可是抓這些小孩還是一抓一個准,抓住一個就去撓人家癢癢,撓得小孩在她懷裡又笑又鬧的蹭,她也一直樂得咯咯的笑:「虎子你還到處跑,這下被我抓住了吧。」
「啊哈哈哈,九爺認錯人了,我是黑子!」小孩掙脫了荏九就往一旁嬉笑著跑,荏九擼了袖子大笑:「抓錯一個沒關系!我今天要把你們通通都抓個遍!」
對於荏九這樣的笑容讓楚狂看得有幾分失神。他暫時放下了手上的數據專注的盯著荏九。
外面陽光正好,和風徐徐,荏九的頭發因為玩得太開心而糊了滿臉,但這並不影響楚狂對現在看到的畫面做出「賞心悅目」的評價。
看著這個樣子的荏九,好像其他所有煩心的事都可以暫時拋到腦後了一樣。
她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快樂的人,他想讓她一直這樣快樂下去。而不是像那天……
楚狂眉目微微一沉,又看向自己手裡的數據,從簡單的血液檢驗結果來看,荏九和普通的接受同化人實驗成功後的人沒什麼兩樣,但到底是什麼促使了她的二次變化……
想到那日荏九暗紅色的眼和完全雪白的頭發,楚狂不由沉了眉目。
便在這時,外面忽然響起荏九哈哈一聲笑:「付清慕!看你往哪兒躲!」
緊接著,一群小孩的噓聲傳來。
楚狂抬眼一看,院子裡的荏九一手擒住了剛走進院子的林錦風的衣領,林錦風也沒覺得尷尬,大大方方的讓她把自己衣襟捉著,輕聲笑道:「九姑娘,你捉錯人了。」
「胡說,我怎麼會捉錯人。」荏九拉下眼睛上的布,望著林錦風笑瞇瞇的說,「哼哼,付清慕你還誆我呢。」
林錦風一愣,被荏九弄得有點一頭霧水,正適時那方躲在屋頂上的付清慕一聲喊:「九姑娘,道士我在房頂上的呢,你平時對我著道士動動手就得了,現在怎麼還捉著人家林公子的衣襟呢,這麼大姑娘了你也不害臊。」
荏九抬頭一看,望見了付清慕,蹙起了眉頭:「蕭斐你怎麼學會開玩笑了?」
付清慕一愣:「天地良心。」他從房頂上一躍而下,落在荏九面前,「九姑娘你可仔細看看,我如花似玉的一張臉,和那個和楚狂有得一拼的冰塊臉哪裡相像了。」
荏九還當真老老實實的打量他,然後眉頭越皺越緊。
旁邊的小孩不懂事,跟著起哄:「九爺你又認錯人了!」
「九爺你記性比我阿婆還不好。」
楚狂面容一肅,推門出去,徑直邁步到荏九面前,沉了臉色盯著她。
他的突然出現讓四周的小孩靜了靜,孩子們似乎都有點怕他,楚狂卻沒有管周邊人的神色,正色問荏九:「荏九,我是誰?」
荏九抬眼看了他一眼,被他的嚴肅搞得有點不確定起來:「楚……楚狂?」
林錦風在一旁皺了眉頭:「楚兄,你嚇到她了。」
楚狂沒有搭理他,卻抬手一指,指著林錦風問荏九:「他是誰?」
「喂喂,楚狂大爺,你這是干嘛呀。」付清慕也忍不住開口,「幾天不見一個人影,一出來就嚇唬人家九姑娘啊。」
楚狂神色沉凝:「保持安靜。」他盯著荏九,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種神色,但此刻荏九的神色只有茫然:「他們說他是林錦風。」
此話一出,旁邊站的兩人呆了呆。
什麼叫,他們說?
「你自己認為他是誰?」
荏九又看了林錦風幾眼:「他分明就是付清慕呀。」
但見荏九實在困惑得不行的神情,旁邊兩人這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付清慕甚至拿手在荏九眼前晃了晃:「九姑娘,你這當真不是在與我們玩笑?」
荏九望著他搖了搖頭。
楚狂轉頭詢問在四周站著的小孩:「她什麼時候開始會認錯人。」
一個膽子大的小孩搭了話:「九爺一開始就會認錯人啊,從來就沒有認對過,今天認對了,明天又叫錯了。」旁邊有個小孩怯生生的接了話,「我和九爺說過很多遍我叫阿柱了,可她老是把我叫鐵蛋。」
楚狂蹙眉看荏九:「你會認錯人,為什麼沒有報告我?」
荏九撓頭:「我和他們還不熟啊,認錯不是很正常的麼。我一直沒放在心上,而且……」荏九垂下頭,「你這兩天不是忙麼……」
忙的都是關於她的事,但倒頭來,卻還忽略了她這個本體物。
楚狂默了一瞬:「是我的疏忽。先進屋來,將這幾天身體有何改變與我細說。」
荏九沒動:「沒什麼別的變化了,身體也都挺好,沒病沒災的。」她舉著胳膊自己捏了捏,「你瞅,結實著呢。」她腦袋微微耷拉下來,「我沒事,不會拖累你的。」
楚狂心頭猛的一揪,像是被人掐了一爪似的:「你……」怎麼會是拖累。
話沒說出口,被人搶了過去:「你怎麼能這麼想。」林錦風心急的拽了荏九的手臂,「九姑娘怎能如此妄自菲薄,你若是身體不好當然要治,這怎能算是拖累!」
荏九轉頭看他,然後撓了撓頭,目光有點不好意思的落在他拽了自己的那只手臂上。
林錦風見狀,這才收回了手去。
付清慕在一旁看得瞥嘴,眼神在楚狂與荏九之間轉來轉去,見楚狂神情沉得有點嚇人,他心裡嘀咕著,活該你嘴笨,一邊笑著打了圓場:「哎呀哎呀,現在什麼事都沒有弄明白九姑娘到底生了什麼病來的重要,楚兄你倒是給看看呀,怎麼這好端端的,老是認錯人呢。」
楚狂搖頭。要說現在讓他靠著簡陋的驗血設備驗出荏九身體裡的基因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那簡直是癡人說夢。他也拿不准現在荏九是怎麼了,畢竟她的狀況在他所過的同化人都不相同,要現在給荏九治療,那更是不可能。他微微一聲歎息:「只好先觀察看看。」他道,「別的沒有辦法,我這裡倒是研制出了三顆抑制同化人力量的藥,雖然是治標,但聊勝於無。」他喚荏九,「進屋來,我先給你一顆藥試試看。」
荏九乖乖的跟他走進屋裡。
楚狂的屋子裡面比之前任何時候都顯得凌亂。以前不管是住在支梁山的寨子裡還是後來住在祈靈教裡,楚狂所居住的房間想來都是干淨整潔,條理分明的,像這樣滿地的亂紙,一桌子奇奇怪怪的東西,荏九還是第一次看見。
她才在地面的紙上,有點咋舌:「紙很貴的。」
楚狂沒管她這點小嘀咕,示意她坐在椅子上,然後遞給了她一顆白色的橢圓形藥片:「我不保證能治好現在這種胡亂認人的症狀,不過你的變化是在變化為同化人之後才出現的,此藥壓制你身體裡同化人的力量,或多或少可以為你緩解一下症狀。」
荏九接過藥,卻沒有立馬吞進嘴裡,她仰頭看楚狂,一雙眼睛還是和以前一樣黑白分明,誰能想到當這雙眼珠變得暗紅之時,她竟會想食人鮮血……
「楚狂,如果我吃了這顆藥,回頭有非人型生物來襲怎麼辦?」
「我去應付。」
四個字,堅定有力。荏九垂了眼眸:「我好像,每次在關鍵時刻都幫不上什麼忙呢……」
楚狂心尖被掐了一把的感覺又驀然襲來,他倏爾開口:「不,你幫了很多忙。」他道,「一直都多虧了你。」
荏九抬起頭,目光亮亮的看著他。
本來說了這一句話楚狂還覺得有幾分不自然,但見荏九如此神色,他心頭忽然便軟了,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吧,能哄得她如此開心,那也算是物超所值了。如果她喜歡聽,或許他可以考慮一下,在日後去學習怎麼說這種沒太大實際用處的「漂亮話」。
荏九仰頭吞下了藥丸,然後望著楚狂,認真道:「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認錯人,但我一定不會認錯你的。」她說著,一雙漆黑又透亮的眼眸映的全是他的身影,「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認錯了,那我一定不是故意的。」她伸過手來,拽住他的胳膊,「你答應我別生氣。」
楚狂垂眸一看,這才發現,原來在他不知不覺當中,荏九這雙手,已經又瘦又白得不成樣子了。
以前本來是一個蠻結實的姑娘。
再抬頭看她,楚狂聲音裡有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疼惜:「我不會生氣。」
荏九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