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
她一聲大喊,偏頭一躲,躲過迎面撲來的妖怪。但在擦肩而過的時候,那妖怪的身體竟然在空中扭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轉身便將荏九的脖子抓住。
荏九只覺頸項將一涼,熱血登時奔騰而出染紅了她的衣襟。
鮮血的味道刺激了荏九的感官,她的頭髮自髮梢飛快的變白,眼瞳也變成了紅色,在身後的妖怪張嘴向她脖子咬來的時候,她偏頭一躲,反手抓住了他扣在她肩上的另一只手,拽了它,一聲短喝將它扔了出去。
妖怪在空中輕盈的一轉身體,腳上的指甲抓住牆壁,讓他整個人穩穩的固定在垂直的牆壁之上。
它咧著嘴笑,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沾染了荏九血液的手指,然後興奮的從喉嚨裡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可就在它享受鮮血之時,一把黑色長劍自一旁刺來,它偏開身子一躲,長劍卻以一道刁鑽的角度看向它的腦袋。
它一聲尖叫,竟然不再躲避,迎面便沖楚狂手中的長劍而來,任由劍刃擦過它的頸項,但白色的皮膚卻沒有滲出一點血液。
根本不給楚狂驚訝的機會,它一揮爪,直取楚狂的心房,楚狂不得不回劍一擋,短促的喝聲之中,推開了那只非人型生物,自己也落到了地上,堪堪停在荏九身前,將她護住。
非人型生物也是極為輕巧的落地,他轉著腦袋盯著楚狂,嘴裡本是興奮的聲音變得有點生氣起來。像動物一樣咧嘴齜牙,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一如之前與他們對戰過的阿修羅。令人膽戰心驚的殺氣……
荏九喉嚨上的傷口飛快的愈合,但是心頭嗜殺的情緒卻怎麼也按捺不住。她鋒利的指甲抓在一旁的桌子上,將桌子生生摳出了五個指印。
楚狂戒備的盯著那邊的非人型生物,沒有回頭,但言語中卻是藏著擔憂的關心:「荏九?」
「我……」荏九捂住自己的脖子,「我可以對付它。」
她可以對付它,也是想抒發自己胸膛之中澎湃而出的殺意。
「不行。」楚狂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在使用同化人力量之後,或許會對你的身體產生意想不到的惡劣影響。」
本來到長栗鄉就是為了治療荏九思緒混亂的症狀,眼瞅著吃了藥草能有點效果,但如果在這種時候再讓荏九動用同化人的力量,那藥草豈不是白找了。
而且如果要與這個家伙戰斗,恐怕不單單只是變成同化人就可以輕松解決……
只從剛才那幾個動作來看,它身體的靈活度遠遠高於其他非人型生物,而從它現在停下來觀察他們這個舉動來看,它的思維能力也強於一般非人型生物,再者……若不是方才楚狂那步步緊逼的幾劍將他惹出了怒氣,只怕到現在為止,它身上也是一點氣息也無。
就如同才開始一樣,他們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它是什麼時候進入這個主控室的,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它一直呆在主控室裡的哪個地方。
強壯、聰明、善於隱蔽,光是這幾點就足以讓楚狂感覺尤為的棘手。
更何況現在他還要保障荏九的安危。得盡快速戰速決……
「荏九,拿著這個。」他將牽引繩遞給荏九,「我會拖住她,你先走。」
他沒有回頭看荏九的表情,只將黑色長劍一震,劍上光華流轉,光芒好似刺激了正處於戒備中的那只妖怪,它對楚狂齜牙發出極為不滿的威脅。
楚狂雙手執劍,握與身前,劍尖直指妖怪,忽聽那妖怪一聲厲嘯,腿一蹬地,幾乎是瞬間移動一般殺到楚狂身前,一只手抓住楚狂的劍刃,一只手直取楚狂咽喉。
這時卻聽「彭」的一聲,妖怪一聲慘叫,猛地往後一撤。楚狂回頭,荏九的呼吸很粗重,她手裡正拿著銀色的槍,剛才那一擊便是她打出來的。
看出楚狂的目光裡有不贊同,荏九辯解:「不打開它我怎麼走……」荏九道,「我知道我留下來會拖累你,我會乖乖走的,接下來就交給你了……」說完,也還真就半點不留戀的就往旁邊挪。
楚狂默了一瞬。
正適時,被荏九擊傷眼睛的妖怪恢復了過來,痛苦對它而言好像帶來不了多大的影響,它臉上半點血跡也無,尖嘯著就像荏九撲來。楚狂長劍一擋,荏九趁此機會拔腿就往門口跑。
非人型生物哪肯饒過她,也不與楚狂纏斗,轉身就要去追荏九。
楚狂自是不能讓它離去,三番兩次將它擋下,卻是真的將它激怒了。登時也不再管荏九跑去了哪裡,對著楚狂便是一點頓吼。
荏九出得主控室回頭一望,裡面兩人戰得正激,她將牽引繩卡在石頭縫裡,然後小步跑了一段距離,她心裡估摸著前幾次銀槍發射粒子炮的時間,想著這個距離跑回去大概差不多了,然後手指一按。銀槍槍口發出嘀嘀嘀的聲音,慢慢變快。
她怎會讓楚狂一個人孤軍奮戰。
但是她留在那裡確實會讓楚狂分心,她自己也拿不准能不能控制住自己。所以她只能想到這個辦法了,先借機出來,跑遠一些。讓他們倆都注意不到她在做什麼,然後籌備粒子炮的力量,算准時間跑回去給那妖怪放個冷槍。
到時候就算打不准,能將那妖怪嚇一嚇也是好的,至少能給楚狂爭得個瞬間的空隙時間。
槍上的光越來越亮,荏九邁腿就往主控室跑,聽著嘀嘀嘀的聲音變成了長響,荏九也正好跑到主控室的門口,裡面兩人扔在激斗,打斗的速度太過,荏九連看也看不清楚,但當她取起了槍,裡面兩人的動作卻是一頓。
准確來說,應該是非人型生物的動作一頓,他扭頭就對荏九張開了血盆大口,一蹬地,如離弦的箭一般沖荏九撲來,速度快得讓楚狂也來不及反應。
尖利的爪子抓住了荏九的肩膀,將她狠狠的摁倒在地。逼人的殺氣讓荏九眼眸變成了血淋淋的鮮紅:「去死吧妖怪!」
「嘀」的聲音消失在刺目的強光之中。
近在咫尺的妖怪的臉卻毫無痛苦的痕跡,它只是咧著嘴看著荏九,從那張滿是尖利牙齒的嘴裡,荏九在這最後一刻,卻莫名的看懂了它的嘴型。
然後感覺背脊一片冰涼,它說——
「和我一樣痛苦吧……」
它在高興,那麼詭異的高興。
「彭」的一聲巨響,荏九的世界霎時陷入了一片熾白當中。
太耀眼的光芒讓楚狂幾乎都已經看不見了荏九的身影。
不過一瞬的時間,光芒消失,四周歸於寂靜。荏九躺在地上,她身前已經沒有了非人型生物的影子。但是她卻沒有站起來,粗重的呼吸聲在主控室裡漸漸變得急促起來。
楚狂心道不妙,連忙上前一看,只見荏九臉上被濺到了幾滴暗紅色的血液,血液落在她眼皮上,隨著她眨眼的動作滲進眼睛裡,然後染紅了她的眼白。
她一直在用力的呼吸,但盡管這樣,也像是被什麼捏住了喉嚨一樣,讓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荏九?」他喚她的名字,抬手幫她擦去臉上的血液,但當她觸碰到那暗紅色的血跡,才發現這血液與普通的血液並不相同,它更為粘稠,而且好像對荏九的皮膚有一種吸附性,他一擦,那些血液便糊了荏九一臉,然後……
消失了。
那非人型生物的血液……消失了?
「走……」荏九將楚狂狠狠往後面一推,「走!」
她捂住胸口,趴在地上,粗重的喘息慢慢變成了痛苦的呻吟。
楚狂看見她的頭髮由銀白變為雪白,指甲慢慢長長,甚至劃破了她自己的衣襟。
「楚狂……」她艱難的喊他的名字,「離開這裡……」
一抬頭,荏九的一直眼睛雖然血紅,但尚能分清眼白與瞳孔,但另一只眼睛卻是一片深沉的暗紅,一如方才那只詭異的非人型生物。
「離開我。」
她說著卻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楚狂靠近。
楚狂沉了眉目,荏九這樣的情況,簡直像是被剛才那個非人型生物身上的血液感染了一樣……楚狂大腦飛快的思考,聯想到上次荏九在與阿修羅對戰之後的模樣——比同化人的銀發更為雪白的頭髮、暗紅的眼睛、嗜殺嗜血的強烈欲望……還有付清慕當年被注射的藥物,同樣讓他對血液有著莫名的渴求。
難道是當初,白季他們在此處研究的是新的同化人藥劑?方才那個便是新藥劑的基因來源?
但不合理的是,十年前,白季是如何捕捉到如此厲害的非人型生物而不被聯盟發現,更不合理的是,如果十年前便有如此厲害的非人型生物出現,那為何在近十年的戰爭中,為何旭日艦隊從沒遭遇過如此強勁的對手?方才那只,比起阿修羅,顯然是更勝一籌的。
還是說,方才那個生物,根本就不是非人型生物。它是十年前,白季研究出來的同化人。
失敗的同化人。
聯盟鑒別同化人的成功與否,看的便是其是否保持自己曾經的記憶,是否擁有理性判斷的能力,是否能控制自己的能力,很顯然,如果剛才那只是同化人,那它便是一個失敗品,依照聯盟條令,它應該要被立即銷毀。但白季沒有……
聯盟高層對白季當年叛離旭日艦隊的具體緣由閉口不言,旭日艦隊司令也從不議論此事,但楚狂覺得,他好像對當年的事情能摸到一個頭緒了。
如此厲害的同化人,如果能使用與戰爭之中,確實是對艦隊極為有利,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白季的研究,並沒有成功。
至少到現在為止,都是失敗的。這只還活在此處且無法被白季回收的「同化人」便足以說明一切。他控制不了它們,甚至是失敗品,他也處理不了。
對於這個認知,楚狂不知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憂。
若論喜,當年白季叛出旭日艦隊,若說心中無怨,那是不可能的,他若是能獲得如此強大的力量,彼時對艦隊或者聯盟而言,自然是一場災難。若論憂,白季的藥劑不成功,也就是說荏九被注射成為同化人也是不成功的。
藥劑對她腦神經有損傷,這樣下去,即便有長栗鄉的藥草,遲早有一天荏九也會控制不了自己。
更遑論現在。
方才那只同化人的血液,好似對她產生了……無法估量的影響。
他沒保護好荏九,又沒有保護好她……想到她方才舉著槍跑回來的樣子,楚狂真想狠狠抽她一頓屁股。他這個士兵,從一開始,在重要的時候就沒有好好聽過他的話哪怕一次!
但是每次,他都沒辦法去責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