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午時,付清慕便領著荏九與楚狂找到了他說的那個地坑。
地坑形成已久,坑口有十數丈寬,往下一望,或許有數十丈深,像是整塊地一下子凹陷入大地裡面一樣,四周的崖壁如一口缸,垂直入底,沒有工具,根本無法下去。
但對於楚狂來說,要下去也不難。
他的牽引繩之前在祈靈教的時候被非人型生物撓斷過,但接好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楚狂找了塊堅|硬的石頭,將牽引繩的一端在上面固定好,另一端的圓盤則卡在腰帶上。他像荏九伸出手,荏九乖乖的上前抱住他的腰。
「你在此處且等我們一下。」楚狂對付清慕道,「看守好牽引繩。」
付清慕有點憂心:「你這繩子夠不夠長呀?下面坑這麼深,要是走到一半了,繩子沒了怎麼辦?」
「足夠了。」楚狂言罷,帶著荏九轉身就跳下了深淵之中,速度快得讓付清慕連再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底下黑暗之中,付清慕咋舌:「這徑直跳下去也沒吭個一聲兩聲的……你們倆也算是絕配了。」
這方荏九與楚狂落到坑底,荏九望了望四周景色,陰暗潮濕,幾乎是下意識的讓荏九感到了不舒服,她拽住楚狂的手臂,一步一步向前行走。
腳下的地略微有點潮濕,每一步走起來都略顯費力,她抬頭看楚狂:「這裡好似沒有建什麼基地的痕跡。」
楚狂眼中字符飄動,耳朵裡系統的聲音在不停響起:「有。」楚狂道,「走這邊。」他領著荏九行至一塊光滑得像是被水流打磨了千百年的石頭前面,伸手往石頭上一摁,在石頭的下方,幾束極亮的光一閃而過,隱入大地。接著便聽「卡」的一聲,石頭前一塊平淡無奇的泥土地凹陷下去了極厚的一塊,借著光,隱約能看見蜿蜒而下的階梯的模樣。
楚狂邁步便往裡面走,荏九卻拽住了他。
楚狂回頭看她,荏九輕聲道:「祈靈教下面的通道……也是這樣……我總覺得,裡面會很危險。」
楚狂默了一瞬:「荏九,這裡我必須去。」他道,「若是白季他們初來時的地底基地,裡面或許還有通訊設備,如果能改造一番,使我與艦隊取得聯系,此後行動,對我們將極為有利。」
荏九仍舊有幾分猶豫,楚狂琢磨了一會兒:「你可留在此……」
「一起去吧。」荏九咬了咬牙,從衣服裡摸出了那把銀色的槍,「你要做什麼,我都幫你。」
順著階梯往下,裡面是漆黑一片,到處都是潮濕發霉的味道。越往裡面走,荏九便覺得越是莫名的心慌。楚狂腰間的牽引繩一直不停的跟著他們的身影,走了好長一段路,荏九開始有點焦躁了:「這個繩子足夠長嗎?裡面還有多遠的路?」
楚狂只好輕聲安慰:「安心。就算是再有三倍的距離,繩子也足夠長。」
荏九心裡的不安卻越擴越大,她將楚狂的胳膊拽得更緊,楚狂不得不停下腳步,將她的手掌反手握住:「沒關系,此處沒有殺氣,也沒有非人型生物的味道,很安全。即便有意外發生,我也會保護你。」
他一直都在保護她。
荏九沉默。
可還是忍不住心裡擴張的不安,開口道:「楚狂,我總覺得有什麼在暗處看著……」
話音未落,楚狂倏爾往前急急邁了兩步,他在地上撿起了一塊銀色的硬質卡片,借著肩上的光,細細將卡片一打量,上面的字跡雖然看不清楚,但隱約能分辨出,這是儲藏資料的東西,一如那個軍艦上的小方塊。
楚狂心神被引了過去,繼續往前面尋,荏九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後,她大著膽子往身後看了看,但是除了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楚狂從軍這麼多年,感覺應當比她靈敏許多,這或許是她的……幻覺吧。
越往前走,這樣的卡片越來越多,帶得行至長道兩旁有門的地方,地上不僅有卡片,偶爾還會出現一些玻璃碎片以及各種器材殘骸。
楚狂一腳踹開已經銹跡斑斑的一道門,腐霉味道撲面而來,楚狂掩住口鼻,掃了一眼凌亂的房間,繼續往前走。
如此連續踹開了幾個房間,皆是如此,楚狂皺眉沉思:「從此處痕跡來看,當年白季一行,應當是倉皇撤出此地。」
在楚狂印象裡,十年前,旭日艦隊並沒有找到叛逃的白季一行人,如果不是來自艦隊的威脅,那到底是其他什麼緣由讓他們不得不撤出慌亂的離開此地轉而上京,而且過了這麼多年,也未曾回來整理現場,清理資料……
這裡有什麼有毒物質麼?
可是走了這麼長段路,他也並未覺得身體有什麼不適,側頭看荏九,感覺她除了比平時多了幾分不安,也沒有什麼異常,這才繼續向前走。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雙開的大門,區別與其他地方,楚狂與荏九一走進門裡,頂上的燈自動一閃一閃的打開,可見此處能源是沒有被切斷的。
進此處的那一刻開始,荏九便被眼前所見驚呆了。至少七八丈高的房間裡被無數個她不認識的冰冷機器占滿了,一排一排的桌子上擺著的全是卡片資料。
「這是主控室。」楚狂的聲音難得聽出了幾分高興的意味來,「他們的通訊儀器沒有撤走。」他徑直向右邊一角走去。當他的指尖觸碰到通訊設備的控制面上,在寂靜的房間裡便開始響起他的服侍系統的女聲,楚狂時而以命令性的口吻說出幾句荏九聽不懂的話語。
一開始荏九還乖乖站在他身邊等,但過了許久楚狂仍舊只是在設備上不停的點來點去。荏九等得無聊,便在屋子裡閒逛了一圈,看著桌子上她完全不懂的按鈕,她一時好奇,碰了其中一個。
忽然之間,空中驀地投影出了許多個畫面,有他們剛走過的走廊,有一些小房間裡面穿著白大褂的人忙碌的狀況,還有這間主控室裡的狀況,最下面的那幾個畫面裡,更有非人型生物的出現,但它們卻是被關在一個通體透明的籠子裡面,像死了一樣漂浮在奇怪的液體之中。
有的非人型生物的身體還在不停的在籠子裡抽|動。
荏九忍不住小小的抽了口冷氣。
楚狂這才回頭看了那些畫面一眼:「這應當是當年的監控錄像,你好好看看,如果看到任何可疑點,告訴我。」
荏九睜大了眼看著屏幕最下面的那幾個畫面,不可思議的呢喃:「拿大瓶子裝著怪物,就已經足夠可疑了……」
楚狂聞言,頭也沒回的答道:「那是在從非人型生物身上提取基因,是研究同化人的基礎。」說完這話,他又繼續研究通訊的設備去了。
荏九沒再吭聲,沉默的望著那些畫面,突然之間,在最右下角的一個實驗室房間裡面出現了季辰衣的面孔,她跟在一個同樣穿白色大褂的男人身後,穿過走廊,走進了另一個畫面裡面顯示出來的房間裡面。
男人坐下,兩人似說了幾句話,然後產生了爭執。他們一直在爭吵,互不相讓。荏九不由詢問:「這個男人是誰,為何與季辰衣吵得如此厲害?」
楚狂回頭看了一眼,眉目倏爾一沉:「那是白季。」
荏九呆了呆,這就是白季。
害了她家人的罪魁禍首,殺了這麼多人的惡魔……
荏九握緊了拳頭,殺意讓她心頭血液翻湧,但最後卻還是壓了下去,現在她不能讓自己失去控制……荏九忽覺後背一寒,她猛地往身後一看,卻什麼也沒看見。
楚狂還在那方專心致志的鼓搗了通訊設備,整個房間裡皆是他那個服侍系統僵硬的女聲。
沒有異常。
荏九轉過頭來,繼續看著屏幕,季辰衣與白季仍舊在爭吵,卻在這時,另一個畫面裡面,一個透明的容器倏爾破裂,一只非人型生物從滿是液體的透明瓶子裡面流了出來。荏九仔細一看,這個便是剛才那只在瓶子裡還在不停動作的非人型生物……但這只非人型生物卻很是奇怪,它沒有像動物一樣的特征,五官與人一模一樣,頭髮是雪白的,睜開的眼睛沒有眼白,一片深沉的暗紅,像是能淌出血來一樣。
荏九皺了眉,這只妖怪與其說是非人型生物,倒更像是個同化人……
它渾身光溜溜的在地上動了動,但好像四肢並無力氣一樣,站不起身來,四周的工作人員也不害怕,有人上前去給它扎了一針,然後另外兩人上前去抬它,意圖將他放到另外一個容器裡面去。
便在此時!那雪白頭髮的同化人驀地動了,一張嘴,一排鋒利的牙齒,徑直咬在就近那人的脖子上。
荏九看得心底一寒。
她似乎能從它的動作感覺到它大口吸人鮮血時的暢快感。
周遭的工作人員霎時慌亂了起來,有人拿了槍對著它開了一槍,但它動作卻是讓人意想不到的快,躲過了槍擊,轉而又撲向另一個人,將它摁在身下吸干了鮮血。
荏九登時覺得喉頭有點燥熱感,她下意識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有人在離開那個實驗房間之前,不管裡面還有沒逃出來的人,一拳頭砸在門口的一個按鈕上,金屬大門轟然落下,將裡面的房間徹底封死,任由房間裡化為一派煉獄。
那只非人型生物吸食了所有人的血液,將透明容器盡數打破。房間裡面似乎被投放了毒氣,其他從容器裡面出來的非人型生物皆橫屍與地,但唯有雪白頭髮的妖怪張著大嘴嘶吼,緊接著它開始用它尖利的爪子去撓金屬的大門。而看似極為堅|硬的大門竟然真的被它鋒利的爪子一點一點挖出個洞來。
畫面中整個地底基地瞬間陷入了恐慌,有紅色的燈光在不停的閃爍,大家慌亂的收拾了東西急切的往外面跑。
白季與季辰衣的爭吵也停了下來,白季開門便沖了出去,而季辰衣本也想離開,但她在門口猶豫了一瞬,隨即拉開了白季的抽屜,出了門,往與白季完全不同的方向跑走,一直到監控畫面裡沒了她的影子,她也沒有回來。
而這方有的工作人員在負責抵抗,白季急匆匆的從外面回來他的房間,拉開抽屜卻不見了資料,他狠狠的將抽屜拉了出來,一聲大吼,踢翻了椅子,最後從另一邊掏出了一把槍,也出門往另一個方向離開。
工作人員擁簇著逃離了這個地方。將出口以機關封死,所有的監控慢慢的黑了下來然後變得花白。
唯有主控室這裡還亮著燈,荏九覺得脊梁微微發寒,因為她看見那只非人型生物最終從那個房間裡面逃了出來,它在這間主控室的桌子上跳來跳去,看著它當時跳動的地方,荏九對照著房間裡的地方望去,時間過了太久,有的地方生出了銹跡,但上面凹陷的痕跡仔細看還是能看得出來。
突然間!那雙暗紅色的眼睛在屏幕裡驀地放大,荏九駭得微微退了一步,她看著畫面裡的它,只見他咧著滿是鮮血的嘴笑了笑,像是在對著荏九笑一般。
畫面一黑。
荏九掌心全是冷汗:「楚狂……」她聲音略有幾分顫抖,「我覺得,大事不好了……」
荏九一轉頭,竟是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背後兩步遠的地方,靜靜立著一個渾身不著衣裳,頭髮雪白,眼睛暗紅的人。
它看著荏九,然後慢慢將嘴角裂到耳根,笑了開來……
荏九滿眼,只看見了它像野獸一樣鋒利的森白牙齒。
一如剛才那個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