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上好雲帛成破布

她換了衣裳出去,正瞧見他坐在榻邊,炕桌了擺了幾道菜,還溫著一壺酒。他正執了壺準備自斟自飲。緋心可是訓練有素的嬪妃,一見這個,也顧不得身上疼痛。忙著便向著他衝過去,伸手便去捂他面前的杯,嘴裡低呼著:「使,使不得!」她一時情急,來不及講禮數。這宮外的東西,杯盤碗盞先不論乾淨不乾淨,便是這些個吃的也得先找個人試試才好。斷不能隨意入口,若真是吃出個好歹來,豈不是裹出大亂子。

她衝過來太急,險些撞翻炕桌。他微是驚詫,看她一條腿已經跪在榻上,伸著手:「皇上,讓臣妾先試試溫度吧?」說著,她奉著雙手,準備去接他手中的酒壺。

他執著壺不往她手上遞,瞧著她的樣子,微瞇了眼說:「你喝不得,酒是發物。」說著,他就手從邊上拿了雙筷子,「試菜吧。」

她被他的話弄得有些發怔,喃喃的說著:「皇上,這外頭的酒菜……」

「無礙的,無事。」他說著把筷子往她手上一塞,「眾人皆吃得,憑得咱們就吃不得?」

他隨口的話讓她心下一動,「咱們」?再想想之前他流露出的關切,讓她心底不由的一甜。他若能一直這般溫和,她便是死了也值得。她竭力想做一個合格的宮妃,謹記得嬪妃所有守則。天下的男人,哪個沒有三妻四妾,便是民間,稍寬裕些平頭百姓也要納妾的。官家規定,即便納妾也要按制而定數,但男人皆是好色,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養在家裡,不給名份便不算是越禮越制,凡是養的起的,自是多多益善。更何況他是天子,所肩負家國,擴充內宮,也有利於皇室繁榮,子孫蔭盛。

所以,她根本不介意與別人分享,根本與在宮中還是宮外都是一樣。她是在意身份,在意名聲,這些她也明白是需要得到皇上的支持才能得到。

但得到皇上的支持,並不一定非得寵愛非常。得到皇上的尊重與信任也同樣可以得到,而且比寵愛更持久,更穩固。就像當朝的太后阮星華,先帝之時她並非是最受寵的一個,先帝生前最愛淑妃,也就是皇上的生母。但先帝很尊重他這位皇后,後宮事宜皆交託她打理。生時便會貴為皇后,母儀天下,百年之後亦會與先帝同寢恆陵吉地,萬年相依,受宗廟供奉!

緋心從不指望死後能入帝陵,她只希望貴妃之位不倒,死後可給個「賢」或者「惠」的謚號。不過最近這一年,很是風雨飄搖,她自己都以為沒希望了。

但今天,又不由的讓她重燃戰火,那是今天她覺得,皇上心裡還是有她一點點位置的。比如今天帶她出來,肯定是覺得她是比較妥當又能伺候的,嘴巴也嚴,不會將事情到處宣揚。而且剛才他也是有些關心她的。

她一想這些,心下一熱,眼眶一潮,就有點想表達一下忠心。但一瞧見他不緊不慢的飲著酒,又覺得場合不太合適。生生把話嚥了下去,慢慢跪在榻上給他張羅布菜,她把每樣都用筷子分一點,放在小碟裡,然後嘗一嘗。

這外頭地東西她很是不放心。但此時她亦是硬著頭皮吃進去。記下口感好地。準備再換一雙筷子給他挾菜。突然她發覺。桌上只得一雙筷子。剛這雙她剛用了。她盯著光光地桌面發呆。一時間抬了頭。剛想說召喚人再拿雙過來。卻瞅見他戲笑般地眼:「只得這一雙。再換了又沾了醃物。豈不是不妥?」他說著。伸手從她手裡拿過來。隨便挾了當中地八寶釀鴨子裡地香菇放在嘴裡。

她見了面上微是一紅。他吃完便又將筷子遞過來給她。她不敢不用。便就著也吃。便是如此。一雙筷子遞來遞去。你一口我一口。不知覺間竟然四道菜去了一半。他亦將酒也飲了大半。直道這裡地釀鴨子做地不錯。他瞧見她只跪不坐。便知道她是因傷坐不住。上元節剛過兩三日。這裡晚上極是熱鬧。鎮西頭聽說還有聯詩會。但他見她一副有些頭點地地樣子。她生活習慣良好。平日裡早睡早起。這個時辰她早該睡了。能撐到現在已經不易。

吃了些夜宵。酒意生醉。讓他瞧她地眼神又有些古里古怪。她心下怕地慌。更是諾諾起來。他把炕桌隨便往裡一推。伸手便將她扯過來。讓她歪窩在他地懷裡:「既然不願意睡那床。不如在這裡湊合一晚罷了。」他說著。拉過邊角地一條毯。包著她。手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弄她地頭髮臉頰。他沒不管不顧。她已經很感激他了。此時她地臀抵著他地大腿。雖然有些痛。但合衣在這裡。總好過躺在那床上。她窩在那裡。低聲喃了一句:「臣妾讓皇上敗興了。臣妾……」

「得了得了。」他揉揉她地頭髮。「瞇著吧。明兒一早就走。」說著。他自己先把眼睛閉上了。

她噎回話去。剛罷了飯。這般窩著她也怕他不舒服。怕他一覺瞇著了。明天硌著腰痛不說。又存了食不消化。一時間左思右想。不由地低聲開口:「臣妾陪皇上說說話吧?」

「說什麼?」他地手摸著摸著就有點不老實。但聲音還是淡淡地。不過他倒是很意外。她還能跟他說說話?她一般除了講道理背宮誡。基本是說不出什麼貼心地。話不投機半句多。這句話就跟給他們兩專設一樣。

「嗯……」緋心絞盡腦汁的想話題。突然腦子一閃,想到之前出行宮的時候,他似是要趕什麼時辰。不然,那車也不至拉得快飛起來。她腦子裡轉了轉,既然已經來了,皇上能如此體恤她,她也該捨命陪君子才對。想到這裡,剛才想表忠心的心氣就又來了,半拱了身子向著他:「皇上,之前出行宮,皇上有心想體驗這裡節氛,因為臣妾身體不濟耽擱了。不過現在外頭還熱鬧的很,不如臣妾陪皇上去逛逛,以免存了食有礙龍體。」

他睨著眼,靜了一會低語:「該趕的已經趕上了。」雲曦瞅著她一頭霧水的樣兒,鼻間輕哼了一聲:「不過貴妃倒沒什麼興致。」

緋心愣了一下,略揚了頭看他,他貼的太近,以至讓她可以看清那微蹙眉心的細小紋路,眼中微微的閃爍,以及他的氣息撲面而來。不由的讓她的心跳更失了頻,倒是添了幾分別樣的慌亂。他見她微張著嘴不語,身體微微發僵卻馨香若有似無,帶出勾魂奪魄的誘意,一時間眼又微微半瞇了起來。摟著她的手已經擠進她的小衣裡,熨上她的肌膚,灼燙的。她的衣服裁剪的很合適,他現在擠進一隻手去,讓緋心覺得衣服又快撕了。

「皇上。」她突然開口,後腦有些發麻。他的表情讓她緊張,氣氛有些詭異,讓她更有些怕起來。腦子一激,還沒想好要說什麼便先開了口,只想快快分分他的神。

他當然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半挑了眉毛,似笑非笑的,像是故意逗她。另一隻手也從她腰後繞上來,指尖纏著她胸前的結帶說:「貴妃又有什麼高見?」

她半僵著,此時讓他半勒著,坐也坐不下,躲也躲不開。腦子有些木了,一有那種不好的預感,馬上渾身都開始疼起來。屋裡雖然不熱,但腦門子生生泛出一層薄汗。眼不由自主的向下看著他的手,生怕連這件衣服也保不住。萬一他就給她帶了兩套,一起性全扯了,她回去都成了問題。她腦子亂成一團,渾噩間只想快快擺脫這種尷尬,突然間腦子一閃,靈光乍現。脫口低叫著:「皇上,皇上!方才臣妾看那暖玉湖的奇景極是動人,當時急著趕路,也沒顧上細瞧。不如臣妾再陪皇上去那轉轉如何?」

她也不管此時做這個提議有多麼無稽,先不說那裡離的遠,此時也晚的很。單憑這騎馬一件,她便做不到。但她顧不得,擺道理他斷是不聽的。

他突然頓了手,看著她乾笑的表情低語:「看不到了。」

「呃?」

「那裡只得亥時初刻才有,時辰早過了。」

她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他要趕的時辰,並非是為燈會,而是想見那暖玉的奇景。唯有亥時初刻才會顯現,原來如此。難怪他會說,該趕的都趕上了。

「臣妾也是頭一回得見,真是很美。」她喃喃的說著,不敢看他,「臣妾還以為,時時那裡都是那樣。是臣妾愚鈍了。」

「貴妃怕是一點也不稀罕。湖景再美,也比不得高階玉殿來的光彩!」他微垂了眼,聲音裡忽然帶了蕭索。

她微眼看他,忽然覺得有些內疚。她是一個俗之又俗的人,只懂家聲,不問風月。其實有時想想,像她這樣的女子,也的確很難討得君歡。她並非是一個爭強好勝的人,但也知道在這宮裡,迎合聖意是多麼的重要。並不是她一味的想擺出個端莊的樣子,而是她有自知知明,她如一潭死水,根本不知波瀾為何物。激情蕩漾只會讓她惶恐,卻難體味箇中的妙意。所以她才會覺得內疚,無法寬慰聖心也是她失職!

「臣妾不通風雅,無法解慰聖心。」緋心默了一會,突然開口。她半垂著頭,「如今上元佳節,臣妾敗了皇上的游幸,十分惶恐。」

他微微不耐,她又開始扯這些官話。剛想打斷她的話,忽然聽她繼續說:「臣妾會彈一點琵琶,技巧粗糙的很。本來不敢在聖上面前顯拙,不過這小樓憑風,外有游欄,也別有雅意。如果皇上若是不嫌,臣妾給皇上彈奏一曲如何?」

「朕從不知你會琵琶。」他微睨了眼看她,很詫異她居然會主動獻藝,「又是奉了父母之命,為進宮作準備的?」雖是詫異,但一想她學技的動機就失了意趣。

「臣妾在宮裡學的。」她低聲說,有些難以啟齒,自己的臉先紅了,「是臣妾自己隨意彈娛。」

「你會哪一曲?」他忽然伸手撫她的臉,手指乾燥而溫暖,帶出她的灼燙。

「只會一支曲。」她喃喃道,「清韻歎。」

她剛是說完,忽然聽雲曦揚了聲音衝著門外:「龐信,你找掌櫃的拿琵琶進來!」緋心一聽臉都綠了,他的手此時還揣在她懷裡,把她箍在懷裡。而且根本沒半點要動地方的意思,這一會再進來人,她就不要活好了!她腦子一激,身子猛的一挺就想下榻去。但她這個動作剛一作,不待她開口,兩人都聽到「哧~」的一聲。緋心的胸前已經裂開了個大口子!

雲曦也有點傻眼了,瞪著她胸前呼扇扇的破布半天沒說出話來。緋心都快哭了,臉紅一陣白一陣,半晌啞著嗓說:「皇,皇上,還,還有嗎?」這衣裳是汪成海準備的,料子是上好的雲帛端彩,這種細織絲帛其實本身是耐扯的。但因為裁的太細緻,又縷花結帶的,就很是脆弱了。雲曦替她把衣襟向上揪了揪,看她一臉生不如死的表情。突然一本正經的說:「一會去床上捂著被子彈吧,就帶了兩身。這件可不關朕的事!」

緋心真的哭了!她竭力低著頭,不想讓自己的哭相示人。所以她更加看不到雲曦那一臉壞蛋的表情,簡直就是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