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家事難理怒親妹

心雖是疲累,但因心裡有事,所以只是寐了一會子。把屋拾掇的差不多,便召人進來捧了衣衫漱品放到起居室那裡,由繡靈伺候理妝。緋心對著鏡,眼見鼻下臉唇四周都是手指印子,一時讓人拿冰鎮的綠茶菊花來鎮了鎮,只略略的好些。她也沒時間再折騰這個,索性打了一層極厚的妝底,跟罩個面罩一樣。粉厚的都快掉渣子了,緋心一向講究妝容合宜,如今眼見跟個假人兒一樣的心裡也覺得難看。但總算是比那臉上橫七豎八一堆手指印子強多了。

她換了衣衫,然後便打發常福去叫自己的兩位母親。她知道自己一出去,便又是一套禮儀規矩,到時她們也難張口,如今且讓她們先收了這份心思才是。

一會的工夫,兩個女人便跟著常福上來,緋心沒往廳裡去,直接讓人閉了窗將她們引進起居室這邊來。大娘家裡也是買賣人,娘家姓李,祖居淮安以南奉順縣城,離這裡不遠。這幾年大娘持家有方,連帶娘家也沾了不少光,如今也是奉順的富賈。

生母娘家姓孫,自從緋心入宮之後,傳來封了夫人的信兒。生母便母因女貴從而也有了依靠,當時父親便將她扶為平妻,將家中財政大權也移給生母管理。

但生母一向最會做人,沒有對大娘變嘴臉,反道與之越發親厚,一直以妹妹自居。家事也事事向大娘問詢,讓大娘頗為的感動。其實這樣做才是最聰明地,生母娘家兄弟早就分了家產各立門戶沒了來往。有一個生姐姐,已經遠。娘家無傍,縱有女兒當朝為貴妃也遙難相扶。所以攏住家中大娘甘為犬馬才是上上之策。

一時兩人相攜而來,忙著跪下磕頭。因四周無外人,緋心也不願意受這種禮。親自起身來扶住兩位,微福了身說:「兩位都是緋心的母親,如此無外人,再不可行這樣的禮來。」一邊說著,一邊讓人搬椅子端茶。

「娘娘如今鳳體玉質,安敢在娘娘面前造次?」李氏陪著笑,也不敢抬頭瞧。雖是挪了椅子來也不敢坐。倒是孫氏眼看著緋心,畢竟自己是骨肉,本以為此生難見。如今立在眼前,再是雷劈下來,也要多瞧幾眼的。越看心裡越喜歡,越喜歡反倒又動了愁腸。

「昨兒一家子團圓,幾個嬸娘姐妹都在,也不好與兩位母親敘話。」緋心說道,眼見親娘又要哭的樣子,忙忙的起了話題分她的心,「聽說母親昨晚上來此了?可不知有什麼事不曾?」

這兩位來之前已經估計到了,想必是娘娘的侍女見了她們向娘娘回報。一時感激緋心貼心,特地把她們趁早叫來問。李氏聽了,又欲跪下,緋心忙讓竹靈攙住:「大娘不必再多禮了,有事但說無妨。」

「此事說起來實是造次的很,娘娘也是知道的。緋凌這個丫頭如今也大了,她是人大心大,斷不肯再聽父母之命。實是想讓娘娘帶走管教管教,也不知娘娘意下……李氏也不轉彎腳,緋心是她瞧著大地,雖不知入宮這幾年性子變了多少。但以常論,她只消說什麼事你儘管張口,必是心裡已經有了成算。

「若女兒沒記錯。像是五妹妹早就許了人了地?」緋心聽了說。緋凌小她四歲。早在緋凌出生不久。便已經跟奉順城地張家結了娃娃親。當時之所以定地比緋心還要早。是因為奉順張家是當地有名地古玩商人。那時正母地娘家跟張家屢有生意往來關係不錯。早就有意結姻親。而父親也準備謀求捐官之路。張家與奉順地縣官籍令關係都好。加上又有錢。結了姻親可以得到張家地經濟支持。正巧家裡有個小子與緋凌同年生。緋凌又是個正出。張家當然樂意。二話不說。此事便早早作了契定。

時隔不久。昌隆帝駕崩。宣平帝沖齡繼位。皇太后垂簾。大司馬輔政。宣平元年。為賀新帝登基。全國大赦。同時也大開方便之門。至宣平三年。張家替父親打開門路。也掏了大把地銀子幫襯。讓父親得了個巡糧地小官。兩家一直關係極好。宣平初年那會子走動極多。張家地小子常在這裡一住便是數月半載地。小孩子也不知避諱。打小便玩在一起。緋心記得自己八九歲上還見過一回那小子。滾在草坑裡給緋凌當馬騎。

如今現下緋凌眼瞅十六整生日都快到了。也該準備完婚。這會子竟說要讓她幫著舉薦進宮去?分明是有心要悔婚了!

李氏一見緋心問這個。臉上有些訕訕地。孫氏見了便開口道:「娘娘離家數載。有所不知。那張家如今人丁不繼。張望秋上頭本有兩個兄弟。卻都沒長進。文不成武不就。生意也混著。張老爺前年得病死了。幾個妾又捲了他地錢跑了。那張望秋才十六歲。早早也就不唸書到處跑買賣。若真是讓你五妹妹嫁過去。這不是活活地作踐了她嗎?」

緋心眼見大娘眼圈都紅了。正待開口勸。忽然聽一陣咚咚地腳步聲。不待外頭宮女要

般地嗓音已經起了:「我自己地事。用不著你們他。你們都管不著!」那聲音氣咻咻地。緋心一個眼色。繡靈會意。忙著出去笑著說:「五小姐?快進來說話。你們攔個什麼?沒眼力價地。」

屋裡兩個女人變了臉色,李氏當著緋心面也不好直接打罵。眼瞅著緋凌讓給拉進來,一身翠綠地小裙褂,小臉此時通紅的,一雙大眼圓溜溜的極是靈動。一臉怒氣毫不掩飾,大步邁進來。也不管自己的娘在瞪,一下跪在緋心面前:「三姐,你別聽她們胡說。分明就是嫌貧愛富,要攀高枝!」

「這個不知羞臊的……李氏氣地臉刷白,直想衝過去抽她嘴巴子。因她是自己的小女兒,自小偏疼了些,引得大了變得這樣,半點不知規沒臉沒皮。

「兩位母親莫惱,女兒跟妹妹講幾句話可好?」緋心說著淡淡笑笑,她們明白,縱是想說話也張不得口。只得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三姐,我不願意進宮。」緋凌抬頭看著她,「因為張老爺沒了,爹現在就反口不認這樁婚。他也想想當年是誰幫……

「你閉嘴。」緋心見她越發沒大沒小,連爹都打算捎上罵一起。心裡很不痛快,聲音也帶了點厲色:「再有不是,也是你親生父母。哪輪著你在這裡指點?」

緋凌扁了扁嘴,沒敢再言聲。她再膽大,也知現在這位姐姐與從前不一樣,但她畢竟性子直爽,心裡鬱悶,不由的眼圈也紅了。

緋心見妹妹如此,心裡也不太好受。雖說這悔婚不對在樂正家,但真說起來,緋心現在也不樂意這門親事。倒不是說她嫌貧愛富,其實大娘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不管她的出發點是在心疼女兒還是別的什麼。

如今張家家道中落,那張家小子想是這輩子也難再出頭,妹妹真跟了他去,好日子也是有限。

女人總是要嫁,父母之命不可不遵。所以有時,女人的命並不由自己作主。但嫁人也是與男人打拼事業有相同之意趣。男人錯投了行門,難保要艱難許多,縱然日後憑借各方機會加上自己的本事,也不是不能出頭。但前運也極是重要!

如今緋心身居高位,總算替妹妹開個好運頭的本事還是有的。這也是富貴聲名帶來地好處,雖說以後是否如意全看妹妹地本事。但也不能眼瞅著她往火坑裡跳!

「張家家道不繼,上頭兩個兄弟不能承擔,如今一家之業都落在張望秋的肩上。你嫁過去,一家子瑣碎哪裡是你這性子能料得清的?商人在外遊走販賣,終年難歸家一日。如今母親也是為你著想,你渾來吵鬧,這就是你的孝道了?」緋心輕聲斥她,「依我看,這親也作不得。」

緋凌瞪著眼看她,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三姐?連你也這麼說?」她突然笑了笑,見緋心一臉地厚粉,「敢情三姐進宮四年,別的沒學會,拜高踩低,惺惺作態地本事倒大有進步了!」

竹靈和常福眼瞅著緋心眼神爍閃,但這是她的家事,實是不好張嘴訓人。只得垂了頭裝聽不見!

緋心倒也不生氣,坐在椅上微微的揚了揚眉:「隨便你怎麼想,如今趁著親貴們都在。姐姐自會給你選個良配。你這性子,進了宮怕也難管你,張家那點子事,以後也別再提了!」

「你跟他們都一個樣,一朝抖起來就狗眼看人低!欺負人還振振有詞,你貴妃怎麼了?見天跟一大堆女人搶那個禿子,我看不起你!」緋凌一聽要給她配人,寒了心又怒髮衝冠。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兩眼一立哪裡還管什麼貴妃不貴妃,站起來指著她就罵,「當你的貴妃擺你的闊去,憑什麼管我?誰希罕你找什麼爛親貴來?」

「你放肆!」緋心呼的一下也站起身來,她罵自己也罷了,現在連皇上都捎了,緋心一向自恃自己忠心可表,哪裡能忍這個,「便你是我妹妹,也斷不能胡言亂語!」

「我就說!」緋凌也急了,跳著腳,「我還以為你回來能幫我一把,誰知你跟他們一個鼻孔出氣!我白信你了,爹把你們一個兩個三個全賣出去搭橋,現在也想來擺弄我,我告訴你們,休想休……

她話沒話完,「啪」地一聲脆響。整個人讓突如的一記耳光扇得打了個趔趄,緋凌捂著臉半晌沒回過神來,豆大地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滾。突然她跺了腳喊了一聲:「我討厭你們!」說著就奪門而出。

竹靈和常福面面相覷,一時根本不敢言語。緋心也有點愣了,看著自己地手。四年沒回家,回來了倒把自己親妹妹打了!想著她剛才的話,緋心也不知是什麼滋味。緋心並不計較被人誤會,錯會自己地好意又如何?真心假意總有一天她能明白。但如今,見緋凌含淚而去,她心裡又極是揪著難受。難不成自己真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