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莫成勇進來,手裡捧著剛雪清拿來的東西給她:剛皇上托德妃娘娘給您帶了幅御筆。」緋心聽了,便接過來展開來瞧。一看眼淚卻止不住了,原是當初在暢心園他欲繪的畫像。那天鬧了一起,最後墨撒了一桌子,他也沒畫成。
時隔三個月,他竟是又畫好了。那身冬裝,那套釵飾,甚至她的妝型都是分毫不差的。偏是這會子拿給她來看,實是讓她心裡痛得亂絞無度。本她從不後悔如此做,便是他氣得發瘋發狂,她也不後悔。但這些日子靜下來想,卻實覺光陰太短。越追憶南巡時光,越是覺得自己太過拘謹難讓他盡放情懷。貴妃沒有對不起皇上,自是忠心可鑒昭於天地。但樂正緋心對不起愛她的楚雲曦,在忠與愛的碰撞裡,她拋下了那雙深漆如潭的眼睛!
她一邊看一邊哭,又怕染了畫像糟踏了他的心意,伸著手拉著距離。這些天,她根本不願意當著他的面落淚。
難受的是他,死了的倒沒什麼,只是苦了活著的。有時想自己去了,盼著他趕緊把他忘記了,卻心底又生怕他將她忘記了!
緋心這邊心裡難過,眼前晃著些什麼人也不在意。突然聽得有個女人的聲音:「娘娘,該走了。」
這些天緋心對「走」這個字特別敏感,直道自己大限到了。一時竟腦子一激半晌沒回過神來,死到沒什麼,只是她突然覺得,至少也該讓她見上最後一面才是。等她怔怔的回眼,眼見花廳裡空蕩蕩只得眼前站著一個宮女,門已經閉嚴了,讓她的心一下狂跳起來。緋心將畫細心捲好,也不淚,深吸了一口氣:「太后讓你來送本宮的?」
當初太后明明答應皇上給他一個月的時間,如今一月之期未到。想來太后也不想再拖下去,日子越久,越難讓皇上收心。索性直接了斷,省得大家煩惱。如此倒是也對!又一想,何苦還要見他,見了他更是難受罷了。
她看著面前的宮女,頗是面生的,最近移進來許多生面孔,加上緋心時時心神恍惚,哪裡記得這許多。只見她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生地白淨俏麗,微尖的小臉,纖細的身段,梳著單宮髻。瞅這個歲數還留在宮中。倒該是個長久在宮裡為女官的,但卻穿著普通司寢的水粉服飾。緋心掃了一眼,開口:「是綾子還是酒?總歸拿來便是。」
那宮女掩口一笑,也不跪她,微福了身道:「請娘娘先用了酒,再用綾子如何?」
「什麼?」緋心有點愣,竟是沒反應過來。一時根本不知她什麼意思?二者選一樣便罷,何用雙刑加身這麼麻煩?
那宮女此時盈盈一拜道:「臣妾如今才當了十天地奴婢。怪道娘娘不認得。臣妾夫家姓左。娘家姓藍。」
「你。你是藍雙池!」緋心聽了忽了一下站起身來。雙眼瞪得圓圓。左含青地老婆。有名地河東獅藍雙池啊!當時左含青為了拒收皇上地賜地人。險沒鬧上她地寢艙裡來。讓龐信快把牙踹下來還死抱著皇上大腿。笑得汪成海東倒西歪地。而且居然連繡靈都聽過她地名頭。不過是因緋心沒有聽無聊趣聞地興趣一直沒說罷了。那事出了之後。竹靈便大略說了說這位左藍氏地事跡。緋心那時才知左含青地夫人姓藍名雙池。竟不曾想到。她今天居然冒到這裡來了!
「娘娘見笑了。」藍雙池瞧著緋心地樣子甚是有趣。眼見她剛才那種一副對生死都看破地樣子就更笑意滿滿。「娘娘不愧是女中丈夫。綾子和酒隨口便出。實是讓臣妾好生地佩服!」
緋心見她毫不在意地打趣人。一時又羞又窘。竟都忘記要問她什麼了。
「臣妾隨外子也入京三年有餘。因著外子升任本該每月入宮來服侍太后並與諸位娘娘見禮。」藍雙池一時斂了神情。此時正經八百地福身回言。「只是臣妾一向惡名在外。太后怕臣妾進來惹出事端。故從不曾令臣妾入宮。」
緋心一聽。怪不得她身為二品官地誥命。但緋心卻從未見過這位左夫人。敢情是太后都聽說過她地事跡。拿她當洪水猛獸拒之宮外。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三月二十八那天,皇上宣外子入宮見駕,後來臣妾這才聽詔入了大內。如今諸事已妥,娘娘還是先用了這杯酒吧?」藍雙池說著,伸手捧過一個托盞,裡頭是個小鐘。邊上是一條白綾!
「二品誥命前來送行,倒也得宜。」緋心聽了笑了笑,挽了袖子伸手拿過杯來。眼瞅裡琥珀色的液體,心中百感交集五內翻湧。眼中終是溢出淚來,她深吸一口氣,總不肯輕落。以往也想過自家結局
算求仁得仁。一時想著,便頭一仰,一飲而盡!
「好!娘娘真是痛快人。臣妾以往跟著外子邊陲鎮關,也多見走馬豪客,男女皆是不羈,仗劍天涯好不快活!來了這京城永安,雖說是富貴無雙但卻拘人手足,很是不習慣。不過金闕亦有真性情,實是讓人好生的歡喜,痛快的很。」藍雙池拍著手笑道,「娘娘不懼死別,不是不愛而是至愛。是不忍皇上為娘娘奔走潰痛生不如死!娘娘生地柔骨媚顏,但卻亦有肝膽,難怪皇上不能割捨!」
「皇上?」緋心微是發怔,一時腦子轉的飛快。這些天雲曦是見她就沒好臉,摔鍋砸碗把她這掬慧宮毀個無數。但她心裡是明白地,一半是肚裡還有餘氣,一半是藉著氣又要作戲。他真真假假在宮中二十多年,這種行為她當然可以理解的,其實有時真與假,真地不用分。最近她也不知他忙什麼,她問汪成海或者陳懷德,都一推三不知。弄得她也不敢多問,如今這一天天的,何苦還要這會子討他難受?
反正他這幾天是猛揣她,填鴨一樣地總給她盤碗堆個冒尖,她如今哪敢惹他?一見他眼中飛刀就死命扒飯,連儀態都不講究了。他給她的浸湯的法子,她也天天用。如今一提皇上,倒又是讓緋心動了肝腸。的確,他這般奔走折騰日日消瘦,魂不附體痛不欲生。她心疼的不行,這裡頭的還沒怎麼著,別再把外頭的搭上去!
一時聽藍雙池般說,緋心凝了眼:「皇上今天出宮了?」
藍雙池笑道:「聖駕此時正在左府,娘娘真是與皇上有靈犀。沒兩句話的工夫,已經料了七八!怪道皇上說,身居二地,發乎一心,實是不假。皇上說,娘娘好面子的很,便真是賜死的,娘娘也不樂意哭哭啼啼惹人笑話,必是要乾淨果斷的!但只是酒倒成不得事,所以綾子也得用上!」
緋心臉一窘,瞪著盤裡的東西,突然有些明白過來!當初她讓他挨了悶棍,弄得他死去活來好不折騰。如今他也生要她挨這一記,生就不告訴她要做何來讓她自己猜!
緋心抽了一口氣道:「酒也吃得,綾也纏得!」說著,一伸手便把白綾抖了開來,藍雙池一雙微細的眼凝盯著她,「娘娘當真明白皇上的意思?什麼都不問麼?」
「再問,豈不誤了時辰?紙筆你都準備得了吧?」緋心說著,眼淚終是掉下來了。酒裡的乾坤她是不太清楚,反正這會子也沒什麼異樣。但她已經明白,剛林雪清來了,他是讓她拖林家下水,把事情搞得越大越是畢竟現在這裡不光是他的人。話說的多了,傳到太后那便不是真了!
所以這些天,他基本不與她獨處,來了便是摔打摔打,那便沒有任何串供的嫌。至於讓她天天胡吃悶睡,定是怕她身弱氣虧得補養些,別到時綾子加了身再一下真蹬了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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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曦立在左府主臥正堂,外頭連著小院並側廊道。左含青在他身邊一道瞅著外頭暗沉的天色,一會子有人來報,道夫人回來了。
打發走人,左含青看了一眼皇上:「皇上,也該起駕回宮了!」
雲曦睨著他:「若是明兒個不起效,或者是此事透了半點風出去,便只拿你們一家子開刀。」
「微臣豈敢?」左含青躬著身,「微臣一家大小都甘為聖上犬馬,聖上對微臣有再造之恩,娘娘亦對微臣有顧顏之恩。微臣萬死且不足以報萬一,如何能做那半點那不忠不義之舉?此事除賤內之外,再無旁人知曉,皇上可以放心。當年微臣受皇命鎮邊,也見多這些。大內正統,哪識得個?便是當初那七蟲七花,他們也不盡識得。但賤內也略通個幾分!只是皇上如此突行,又不事先知會,怕娘娘到時……
「你老婆倒什麼都不瞞你?」雲曦一聽側臉瞧著他,一副極其古怪的表情。
左含青一聽嚇得跪地,忙道:「皇上恕罪,不關賤內的事,是微臣嘴碎總要問她!」
「起來,朕又沒說什麼。其實那個倒是在其次的,只是為了保個萬一罷了。」雲曦重新看著外頭的夜空,「她的應對,朕從不懷疑。當下只消先保住她一命,但你要快些,莫讓那林康跑了!」
「請皇上放心,他縱有三頭六臂,微臣也定將他擒拿歸案!」左含青忙應聲道,「微臣絕不負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