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荒而逃。
魏瓔珞不知弘曆為何對她露出這樣的目光,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於是匆匆尋了個藉口,說依太醫的吩咐,要處理他用過的被縟傳單,然後在弘曆不悅的目光中,抱著一堆被縟床單離了寢殿。
雖是要處理的廢物,但也是皇帝用過的東西,輕易馬虎不得,故而李玉出來後,也與她一同處理。
這真是個好機會。
魏瓔珞見四下無人,當即面上堆笑,問道:「公公,正月初十乾清宮宗室宴那天,我在花園裡撿到一塊玉珮,樣子絕非凡品,我估摸著,若不是皇上丟的,就是哪位宗室丟的,您能幫我掌掌眼麼?」
若非之前她將那苦差自己背了回去,李玉此刻定是閉目養神,不應她半個字的,但她不但知情識趣的將活自己辦了,還辦得很好,李玉尤其不能忘記弘曆看她的眼神……
「不用看了,現在我就能回你。」於是李玉笑著回道,「你撿到的玉珮,一定不是皇上或者宗室丟的。」
「哦?」魏瓔珞楞道,「公公竟如此肯定?」
「當夜皇上挨個敬酒,誰敢離席呢?」李玉肯定地說,「東西不是他們丟的,因為宴上之人,沒有一個離開過夜宴。」
魏瓔珞面露失望,輕輕嘆了口氣:「原來如此,謝謝公公了……」
李玉有心賣她個好,便又開口道:「那枚玉珮,帶在身上沒有,我替你看一看,興許能看出點名堂來呢?」
「……那玉珮我留在長春宮了,沒帶在身旁,不過玉珮上的尾紋樣我還記得。」魏瓔珞一邊說,一邊用手將紋路比劃給他看。
比劃了幾下,對面的李玉忽然驚道:「啊,富察!這不是皇后之物,就是富察侍衛的玉珮了!」
魏瓔珞面色一僵,但很快裝出驚喜模樣道:「繞了個大圈子,竟鬧出笑話來了!好,等我一回長春宮,就物歸原主!多謝公公!」
區區小事,李玉不放在心上,卻又希望對方能多放在心上。
因他看得出來,弘曆看這女子的目光別有不同……
「兵!」
茶杯碎在地上,人也撲通一聲跪下。
「這麼燙的茶水,叫人怎麼喝?」弘曆坐在床沿,臉上佈滿怒意。
距離弘曆生病已過去了好幾日,他的脾氣愈發的暴躁,稍不留意就要摔杯砸碗,叫伺候他的人苦不堪言。
所幸的是,不用所有人都遭殃,弘曆只喜歡叫一個人伺候他。
「魏瓔珞呢?」弘曆冷冷道,「她跑去哪了?」
小太監心中暗暗叫苦,若非對方不在,哪兒還輪到他進來伺候。嘴上照實說道:「瓔珞姑娘……剛才還在院子裡,現在,奴才不知啊……」
弘曆一聽,果然又生起氣來,一腳踹翻對方,吼道:「滾,全都滾出去!」
小太監一陣連滾帶爬,身後房門卻忽然開了,魏瓔珞倚在門前,見了裡頭的狀況,忙走進來道:「皇上有什麼吩咐?」
順便在背後揮揮手,小太監會意,給她遞了個感激的眼神,然後急急忙忙的離開了寢殿。
弘曆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卻並不在意,只雙眼冒火地盯著她,質問道:「你剛才跑哪兒去了!」
魏瓔珞也有些心力交瘁了,她來此的初衷,是藉機接近弘曆身旁的人,好從對方口中問出有關凶手的線索,然而弘曆卻不知怎麼回事,天天喊她在身旁伺候,旁人眼裡這是恩寵,魏瓔珞心裡卻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不由得將心裡話道出來:「皇上,屋子裡還有伺候的人啊……」
你怎麼就只折騰我一個!
弘曆的表情不自然了一下,繼而惱羞成怒起來,冷冷道:「朕渾身癢得難受,你就讓那些粗手笨腳的來撓嗎?」
魏瓔珞仔細一看,發現他鎖骨處又多了幾道抓痕,紅紅豔豔,一不留神還以為是女人的口脂。
知道他奇癢難耐,雖然心裡知道抓饒只會加重病情,卻又控制不住……
任他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一癢就會抓饒,抓得多了就會發火,這火又不是發在他自己身上,而是發洩在伺候他的人……尤其是魏瓔珞身上。
「皇上別生氣,奴才有辦法為皇上解憂。」魏瓔珞將自己手中之物呈遞上去,「請皇上背過身去。」
她原以為要費一番口舌,卻不想弘曆看了眼她的手,又看了眼她,竟一言不發的背過身去,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他緩緩蛻下了身上的衣裳,將屬於男人的,寬敞健壯的脊背暴露在她眼前。
魏瓔珞垂了垂眼,直至今日,她仍有些不習慣看到男人的身體。
但念及彼此的身份,她很快將心中的尷尬拋至一旁,將手中之物——新鮮的蘆薈汁塗抹在他背上。
「張院判說,硫磺膏用久了,皮膚會稍有乾燥,奴才採摘新鮮蘆薈,搗汁塗抹,雖不能根除,卻可以讓皇上好受一些。」她道,墨綠色的蘆葦汁順著她的手指,塗抹在弘曆的背上,又沿著他的脊線緩緩滑落,直入纏繞在他腰間的衣裡。
弘曆沉默片刻,忽背對著她道:「你就是這麼討好皇后,才哄得她那麼疼愛你吧!」
魏瓔珞:「皇后以真心待奴才,奴才自然真心回報。」
弘曆冷笑一聲:「朕待你如此凶惡,你豈非恨毒了朕。」
那是自然——這樣的心裡話自然不能說出口,魏瓔珞只笑著答:「奴才怎麼敢呢?」
弘曆冷哼一聲,似不信她的話。
他信與不信,魏瓔珞不在乎,與其跟他討論自個,倒不如繼續討論皇后:「皇上,皇后娘娘昨夜一直守在床畔打扇,奴才請她去休息,她卻堅持不允,今天早上一看,手腕都動彈不得了。」
弘曆仍沉默著,因背對著她,魏瓔珞也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
「奴才知道,紫禁城裡千嬌百媚的女人很多,可只有皇后娘娘,才會在明知傳染的情況下還為皇上侍疾。」魏瓔珞繼續為皇后說著好話,「這樣的真情,世上再也不會有了……」
「夠了!」弘曆忽然大喊一聲。
為他塗抹蘆薈汁的手因此一頓,魏瓔珞疑惑地望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觸了他的霉頭。
「皇上……」她試探著喚道。
弘曆卻猛然轉過身來,也不顧她手上都是蘆薈汁,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蘆薈汁如漆似膠,將兩人的手死死黏在了一塊。
魏瓔珞心下一驚,急忙抽了抽手,只是不知道是蘆薈汁太過黏稠,還是弘曆太過不捨,一時之間竟抽不回來……
「皇上!」她只得再喊了一聲。
弘曆這才如夢初醒,鬆開了自己的手,然後低下頭,愣愣看著自己的手發了一會呆,這才滿臉怒色的瞪向她:「朕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奴才置喙,滾!」
伴君如伴虎,更何況這位君王喜怒無常,難以揣測。
「……是。」魏瓔珞恨不得他這樣說,急忙收起剩下的蘆薈汁退了出去,然後將背靠在門上,長長吐了口氣。
卻不知門後,弘曆仍望著他離開的方向,愣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