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征醒來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他眼睛似乎看的清楚了些,抬起只胳膊翻了翻手掌,雖然看東西還是有些模糊,但重影比以前要少了太多。
葉生抓住他伸出去的手,聲音裡掩不住的欣喜,「醒了?」
「嗯。」謝征朝她望過去,現在能看清些葉生的五官,而他並沒有太多驚訝,在夢中反反覆覆出現過多次……如果他的葉生不長這樣,才會是驚嚇。
他抽出手,拇指在她眼下抹了把,不怎麼溫柔的動作,聲音有些沙,「哭什麼。」
「才沒哭。」葉生抽了下鼻子,有些惱地將他手抓緊,「下次不許這樣了,不許!」
謝征眉頭一挑,並不贊同地皺了下,「我是男人。」
「那也是我男人,他是我爸,不會打我的!」葉生說著很急,淚珠子又翻滾出眼眶,被男人的指腹抹去。
他大概現在是不會明白葉生的害怕,眼睜睜看著自己愛的人朝她壓過來時的恐懼,身體一動不動,喊他也得不到一句回應,除了清淺的呼吸和腦後溫熱的鮮血。
葉生見過他受傷,更嚴重的都有,但沒有一次他就這麼說不出一個字地倒下來,壓的沒由來心慌,跟天塌下來似的。六七年前,謝征就算倒下,也會跟她說句:我累了先睡一下,等我。
「呵。」謝征由她握著手,只笑了聲算是回應。他讀書的時候打過不少架,葉父那枴杖下來的力道明顯不像是作假,就算最後收手也來不及,肯定能把葉生打得皮開肉綻。
葉生摸著他無名指上的戒指,晃了晃她的胳膊,有些愧疚的心思,「對了,這事我還沒告訴爺爺。」
「告訴他老人家做什麼?」他顯然也不想讓謝老爺子知道這事,後腦勺還突突的疼,時不時地有根筋被抽了下,細微的撕痛。
「我躺多久了?」
「十七個小時五十三分。」葉生望著他剛醒來不怎麼好看的臉色,又接了句,「你餓不餓?」
「會做餃子麼?」他說完後眉頭皺的更緊了些,這話好像在哪兒說過,他有些記不清,但真的說過。
朝葉生望去時,她很快斂去驚訝,但還是被他收入眼的。謝征似無意識地從嘴邊溜出一句話,「別哭了,這餃子要是鹹的,還怎麼吃?」
葉生猛地起身,往後退了兩步,閃爍的眸子緊緊地落在男人臉上,像是要看出什麼來。他是不是想起什麼了……是不是在想起了。
她又往後退了幾步,謝征則一言不發看著她的動作,葉生很怕他?
他胸口說不明的壓抑情緒突然一掃而空,有點意思,他自然不信葉生會怕他,重逢那日面對他的冷嘲熱諷和嫌惡,她都跟牛皮糖似的纏上來。
「我先回去了。」葉生說完就逃似的去了外面,去找了醫生。
謝征到底會不會恢復記憶,還是說,已經在恢復了。
昨天在母親墓前說的那句話並不是假的,她欠謝征一條命,他變成現在這樣也都是她一手促成,毀了他的報復,毀了他苦心經營多年的事業……她越跑越急,在拐角與迎面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小生?」沈承安眼疾手快地將葉生扶住,面帶喜色,「你怎麼在這兒?」
葉生情緒不好,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一把甩開沈承安的手,繞開他就走。卻被他抓住胳膊,「小生,你現在不用躲我。」
縱然沈承安聲音溫柔,說話怕驚擾她似的。葉生卻越發覺得噁心,掙了掙卻被他抓的更緊,「鬆手。」
「不行,」沈承安擺出鄰家大哥哥的笑容拒絕,他可不笨,「我怕我一鬆手,你就不見了。」
葉生冷呵,看都沒看他一眼,「沈先生,我自認為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我和葉婉離婚了。」沈承安說的時候還帶著一股子興奮勁兒,就像是掙脫牢籠的鳥,重獲自由了,「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和小安。」
聞言一愣,葉生抬眸朝他望去,那平光鏡後一張溫和的臉怎麼看怎麼虛偽的噁心,「當初娶葉婉的時候,你怎麼說的?」
「呵呵,小生你是在為我當年娶她吃醋麼?」沈承安伸出手想摸女人冷豔的側臉,卻被她避開,他也不惱將手插回兜裡,「當年娶她也是迫不得已,你知道她對我一片痴心,但我愛的人一直是你。」
「你夠了!」葉生掙脫不開他的桎梏,直接一腳踩在他腳尖,在他吃痛的當口躲開,「沈承安,你離婚結婚和我半點關係都沒,也不沒必要跟我說。但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我已經結婚了,請你自重。」
男人溫和的表情頃刻消失不見,眉毛挑了挑,眼神變得危險起來。「和謝征?」
「是的,」她回應的很平淡,陳述事實的口吻,「既然你和葉婉離婚了,那以後見面記得喊我謝太太。」
「你!」沈承安知道葉生是絕情的女人,沒想到會這麼不留情面,翻臉不認人的本事真是強,「信不信我把這事告訴你爸,上次謝征誑我,你爸根本就沒見過他,不知道他就是五年前那個男人!」
「如果這樣說你會好受些,那你去說吧。」葉生丟下這句,轉身就走,她一夜沒怎麼休息,對沈承安自然不會有好臉色。
男人還在她背後喋喋不休,她權當是沒聽見,去找了醫生。
從醫院出來,葉生去超市買了點肉和蔥姜,沒精力去想應對老爺子的藉口所以就沒有回謝家,而是去了以前的住處,麵粉什麼的家裡都有,她將面和好後,跟葉婉通了個電話。
得知葉父身體無恙,她便靠著床睡了會兒,腦海裡卻是醫生說過的話……記憶能不能恢復看個人,不過五年沒想起來,也就是說病人自己不願意想起來……眼下更應該關心的是病人的身體狀況,從CT片子來看病人以前是受過重傷,很多部位的創傷過了這麼長時間還沒修復好,可能以後都是這樣了……
—五年前—
「我們回去吧?」
「行。」謝征一直知道她不喜歡這樣的場合,溫柔地撫著葉生白皙的側臉,在人群裡親吻了她的臉頰,然後對身後的人用當地語言說道,「送夫人回去。」
「我不是說這個回去!」這已經是數不清第幾次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葉生忍了兩年,他明明答應過她,會帶她回中國的。
謝征笑了笑,搖晃著手裡的紅酒杯,杯口透過熱鬧的會場,指著水晶燈下最明亮的方向。他低頭靠近葉生,在她耳畔道,「他還沒死,我怎麼能回去。」
「你瘋了!」葉生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了他,她受夠了謝征,無休止地制定下一個目標,無休止的殺.戮……從蘭姆老爺到希亞家族到現在他指著的男人!他到底想做什麼,這幾年S國越來越亂,硝煙幾次在布萬市燃起。
第一年,她央求謝征一起回國,他說沒回國的路費,要知道在S國這個背景下一張機票可是貴的嚇人。她長於富裕的家庭,從未經歷過這些,比電視裡放的抗戰片還要可怕千百倍,一時間只能和他相依為命。
後來,她發現謝征和當地人有往來。男人坦言告她,他是在籌集回國的路費,他和她的。葉生是真的把他當大哥了,在那一刻湧起萬千感激,哪怕久一點也願意等。
蘭姆老爺死了,那個在S國比較具有領導力的男人,他的猝死一時間稍稍平靜的國家再次大亂,布萬市幾次被空.襲……但謝征卻過得相當滋潤。
第二年,她央求謝征一起回國,他說:生生,再等我一年,我一定會帶你回謝家,帶你看爺爺。
這個時候謝征已經得到希亞家族大小姐的青睞,多次被邀請去希亞家族參加家宴。在S國希亞家族是個歷史悠久的ZJ大族,他們掌控著全國70%的石油開採,族長世襲,而大小姐很有可能是下一屆族長。
因為那個大小姐——奧妮娜,葉生和謝征之間的爭吵從未消停過,從未。特別是希亞家族這一任族長死後,奧妮娜順利的繼承家族,成為一群人趨之若鶩的黑寶石。
正在兩人僵持的當口,奧妮娜穿著黑色低胸晚禮服走了過來,自然而然地走到謝征身邊,挽上他的胳膊。
「謝,我就知道你會來。」
奧妮娜的美葉生欣賞不來,胸大波浪發,脖子上掛著一圈圈藍鑽項鏈,腕子裡則是黃金首飾,長腿熱辣的身材,只是太黑了。
葉生看了眼這一黑一白的對比,而向來不怎麼喜歡女人近身的謝征並沒有推開對方,她不禁笑得有些嘲諷。「待的久了,品味是不是也開始同化了?」
沒想到的是,奧妮娜居然也聽得懂中文,儘管還有些蹩腳,「你就是葉小姐?」
似沒想到對方回這樣問,葉生愣了下,目光卻一直擱在謝征身上,而謝征一直似笑非笑地打量她,維持著慵懶的姿勢一言不發。
「那我走了,你自己玩的開心。」
葉生說完就轉身離去,謝征讓手下將她送回去,然後才扭頭看向靠在他身上的女人,淡漠地將人隔開。他冷清清地開口解釋道,「她不是葉小姐,是謝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