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謝徵:說謊

葉生醒來已經是下午三點,整個腦袋頭昏沉沉的,呆坐了會兒將散披著的捲髮紮成利落的馬尾,然後去廚房包餃子。

他不喜歡吃蔥,但是喜歡蔥的味道,是個口頭說著不挑剔其實有著七竅玲瓏心思的大男人。葉生蒸餃子的時候將蔥切成小長截放到裡面,這樣在蒸制的過程中,可以讓餃子皮沾上足夠的香蔥味。

給謝征送去時,他人正好是醒著,站在窗邊留下個清傲的背影。顯然等她很久了,見葉生進來,他回過頭來眼睛都亮了些。

女人走過去將保溫盒打開,濃郁的蔥香頃刻間散發開來,這室內頃刻間蒙上了層溫馨的錯覺。

「吃過午飯沒?」

「沒。」謝征乖乖地走到桌前坐好,那一排排餃子皮薄瑩潤,似能看見裡面粉色的肉餡,和紮著馬尾的女人一樣好看。

葉生夾了一個,遞到他嘴邊,「張嘴。」

他挑眉,雖然手沒傷著,但她願意伺候著,他自然樂的聽候吩咐,不過必要的挑刺還是不能落下。「我怕燙。」

「就你事多。」葉生收回筷子,吹了吹餃子,再遞過去,「謝征小朋友,乖,張口啦,啊——」

男人掀起唇角,笑著將餃子咬了過去,動作要多斯文就有多斯文,細嚼慢嚥,喉結性.感的上下滾動,而後長眉一挑,笑道:「繼續。」

一盤餃子,葉生一筷子一個,慢慢地餵他吃完,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幸福感。

「好吃麼?」

男人意猶未盡地擦著唇角,慢條斯理地回了句,「不知道,下次再做一份我嘗嘗,才能給你答案。」

聽出他打的小心思,她笑出聲來,「我看你這輩子都不能給我答案了。」

「謝太太是個聰明人呵。」

兩人沒在醫院待多久,謝征辦了出院,葉生有些不放心但也沒說什麼。兩人出去後在冬日的街頭閒散地逛著,正好有點陽光也沒起風,天氣還算晴朗。

謝征越發確定自己看的比以前清楚的多,心底抑制不住地喜悅,卻沒有第一時間告訴身邊的女人。眯眼瞧見不遠處有一家花店,他進去買了大束火紅的玫瑰,轉遞給葉生。

「喜歡嗎?」他問。

沒有女人不喜歡花,更何況還是自己男人送的。葉生接過來,趁店員不注意的當口,「你領子上有東西,低一下頭。」

謝征聽後面色入場,心頭一動,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套路了,但還是聽話的低下頭。

就在葉生準備親他臉頰的當口,他突然轉頭,扣住女人的後腦,精準的貼上她柔軟的唇瓣,慢碾深吻……

隔著花架上的花,還有綠葉做掩映,男人吻的很大膽,動作輕柔,空氣裡瀰漫著繾綣的花香。

出來時,唇瓣紅潤的男人舔了下唇角,這個動作看得葉生耳根子發熱。

他抱著束白玫瑰,像是知道葉生會問,謝征主動說起,「昨天沒有好好的拜祭她老人家。」

「我媽不喜歡你。」琢磨著葉生是給他親糊塗了,開口就是這句,連補充都沒。

謝征將她推上車,冷哼了聲,「她女兒喜歡我就行。」

李天看了看倆人,老老實實開著車朝墓園奔去,昨天的事情雖然不知道經過,但看著葉生手裡的血和昏迷的謝征時真是嚇了一跳。

「你就不好奇她為什麼不喜歡你嗎?」

謝征望著窗外,手掌覆蓋女人握拳的手背上,沉思了片刻,他從兜裡彈了根菸,並沒有點上。「和五年前的事有關?」

昨天的爭吵他或多或少聽了去,謝征那麼聰明,不會理不清這裡面的思緒。葉生心裡很明白,該說清楚了。

這邊離墓園不遠,因為昨天找的就近的醫院,沒一會兒就到了。和昨天一樣,他們兩個踩著青石板路往前面走,表情斂去了溫和笑意。

「五年前,我被查出未婚先孕,因為一直不肯打掉孩子,氣得母親舊疾突發,」她走的很慢,手裡拿著從路邊隨處折的枯樹枝,指頭隨意撥弄乾枯的枝葉,語調平淡地說,「第二天人就沒了。」

謝征頓了下,回頭朝她深深地望了眼,「那時候,怎麼不找我?」

「你出事了,生死未卜。」

短短八個字,如今早沒了當初的絕望,她愛的人還活著,她對不起的人一直對不起著,大抵真的是不孝,但時光倒流,她還是不會打掉念安,在那年裡,那是謝征唯一留給她的東西了。

男人直接停下腳步,轉身站定,目光如星,一雙眼只倒映著她的模樣,儘管這張臉看起來風輕雲淡早沒了那麼多悲傷,落他心裡卻依舊疼的很。

「對不起。」

謝征是欠她一個對不起,但不是在這件事上。葉生早就說過,她母親的過世,只怪她一個人,與其他人都不想幹。

「沒什麼對不起的,」她踮腳將男人領子緊了緊,山上時而起一陣風還是很冷的,她聲音和重逢時一樣細一樣柔,「謝征,我不會和你分開,不會。」

他再沒忍住,將她擁入懷裡,用盡全部力量抱緊那瘦弱的身子,他想給她的承諾太多,最後只說了一個字:行。

這個女人,是他要用餘生去珍藏的人。如果可以,他想買一隻精緻的盒子,將她藏起來,裡面會有一間小屋子,周圍種滿她喜歡的木芙蓉,大片大片的花朵競相綻放,沒有風吹雨打,陽光和煦。

拜祭完葉母,兩人並沒有即可離開。謝征蹲下來,將墳邊幾縷雜草用手拔去,他說,「我父母不在這邊,不然可以帶你一起去看看。」

葉生知道他父母葬在哪裡,每年忌日她都會帶念安去看他們,錯開和謝老爺子遇到的時間,然後去跟二老還有他的兄弟們說說話。

「以前,我跟你說過他們麼?」他隨意地將草丟在一遍,隨口問道。

「沒。」

謝征眯眼又看她一眼,並不信自己沒說過,不過過去的事情他已經記不清,那就當是沒說過吧。

「那年我剛高考完,和謝商、謝羽都填了F大,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天正好臨近爸媽的結婚紀念日,」他指間繞著一根枯草,卻沒有即可拔去,似在回憶著什麼,「在南城自家酒店辦完謝師宴,就訂了五張飛機票,準備去國外玩一段時間。」

謝征記得很清楚,因為那時候謝商是711分,他是712分,謝羽是713分,湊一起就是123,被謝老爺子嘲諷他們仨是掐著分數考的。

「老爺子那時候車禍還沒痊癒,我就沒去,留在了南城照顧他。」現在想起這些舊事,仍然會覺得自己這條命就是偷來的。不算太清楚的雙眼平視著前方山雪,深呼了口氣,「後來說是空難,屍體都沒找著。」

一次性失去四個至親之人,葉生無法想像他得知消息時的情形,體會不到那種是不是天崩地裂的坍塌,此刻聽著他冷清清的嗓音,她卻是感受到男人心裡趨於平靜的情緒。

她記憶裡的七年前,謝征說到這件事就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都死了。

謝征剛站起來,被放空的腦海突然有道光閃過,又是熟悉的疼痛,他不自禁地蹲下來,眉頭緊緊地蹙著,等那陣痛慢慢淡下去。

瞧見男人撐著右腦面露痛苦神色,葉生連忙蹲在他身邊,「謝征?」

「沒事。」他聲音有些抖,這次疼的格外尖銳,似要撕裂他的腦袋,寒冷的天氣裡,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子。

葉生著了急,又不敢貿然地搖晃他,只能從他外套裡勾了條帕子給他擦汗,小聲喊著他。

混沌的大腦裡像是要想起來什麼,但太快,快到他捕捉不到!謝征突然又站起來,順手抓住葉生的胳膊,將她一道扯起來。

「五年前,我們是在哪裡遇見到?」男人清俊的臉上血色不知道什麼時候褪盡,他氣息不穩,有些喘。

葉生起初是擔心他想起來了,聽了第一個字後,就鬆了口氣,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七年前了。遂,她佯裝淡定地答道,「南城,花開酒店。」

也虧得她記得《一夜.情》的劇本,不然就露餡了。

「說謊!」謝征低吼。

這語氣裡明顯沒了以往讓她好好說話時的溫柔寵溺,他眸子有些紅,近看時葉生才發現,那雙暗淡的眸子在憤怒的情緒裡也會佈滿血絲?

葉生仰頭與他對視,聲音不急不躁,「我沒說謊,是你不信。」

謝征頭還在疼,但他敢肯定,第一次遇到葉生不會是在南城,更廣泛點說,不會是在中國。他父母兄弟是慘死在S國境內的,那一年S國政.府.軍和民間力量剛交火,內戰伊始。

得知噩耗後一直到他親人出殯,他都沒說一句話,整整三個月把自己關在臥室裡,自然也沒去F大,在親人頭七那晚,他把兄弟三人的通知書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

半年過去了,他還是沒說過話,和其他抑鬱症不一樣,他從未有過自殺的想法。直到冬天,陪謝老爺子過完那個春節,說要去外面看看,找老爺子要了一大筆錢。

他記得那張機票,是去B國,離S國最近的國家,往後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大片的空白。

「謝征?」她搖了搖男人的手,抓的她胳膊生疼,力道還不見小。

「你和我第一次遇見,是在S國?」

葉生掙扎的動作一聽,恍若一刻間被人抽去的靈魂,瞳孔放的極大。如果謝征還是個瞎子,只會覺察到她緊繃的身子,不會發現她臉上藏不住的表情。

答案很顯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