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飯局說不上不歡而散,也絕不是賓客盡歡。
反正那天和陳廳把話說的大家都懂後,再沒人來找謝征談過借老宅子一用的事。慈善晚宴定在了月底二十七,地點在春生雅庭。
謝征是帶葉生一起過去的,謝老也拗不過對方三番五次的上門邀請便同意了,順便帶上了小念安。
葉生今晚將頭髮盤成了一朵小花苞,側邊垂下一小縷很是風情。她穿著身薄荷綠的禮服,腰間是條雪白的蕾絲腰帶勾著,襯得身量纖美。
期間不時有人過來和謝征搭訕,從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才能到謝先生對今晚拍賣的物品有沒有中意的。
謝征應對從容,言語間帶著淡淡的疏離。唯獨對那些開口就是『謝先生和謝太太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類似的讚美時,他才會緩和一下情緒,願意多說上幾句。
葉生則一手牽著兒子,一手搭在謝征臂彎裡,趁著人不注意踮腳湊到他身邊道,「少東家想好沒,來拍點什麼為我國的慈善事業做貢獻?」
男人卸去臉上的冰冷,朝她笑道,「無非就是些老太太和老爺爺喜歡的玩意兒,未必少奶奶也感興趣?」
葉生搖頭,「覺得挺無聊的。」
「那要不要回去?」謝征提議,微微抬手指了指坐在一堆老學究裡面的謝老,「反正老爺子喜歡收集這些東西,他應該挺享受的。」
葉生不禁莞爾,正抬起視線的剎那,她看見人群裡有一個熟悉的人影閃過,似想確認清楚般,仔細在衣香鬢影雲集的人群中搜索。
「怎麼?」謝征追隨著她的視線,除了一個個衣著光鮮的人外,什麼都沒看見。
「爸爸你看。」念安突然興奮的開口,「爺爺!」
葉生還以為是自己眼花,沒想到她爸居然來了。不禁皺起那雙清秀的眉頭,葉家國身體不好,這幾天一直住在醫院裡。
謝征也就垂眸在女人臉上掃了一圈,就猜透她的心思。在葉生開口前,他主動提起,「過去看看吧。」
葉家國喜歡收集古玩,業界裡的人都知道。而且他在古玩收藏這一塊也小有名氣,至少比那些只會埋頭賺錢玩女人的富人要有底蘊的多。他現在的情況本不應該出院,如果不是沈承安無意中透露這一次慈善晚會上會拍賣一件和田玉觀音的話。
葉家國本人喜歡收集,葉生的母親喜歡玉觀音,所以他來了。
這地兒是謝家的,所以當謝征和葉生帶著孩子過來的時候,縱然葉家國本就不好的臉色沉了些,卻沒當場發作。
謝征跟葉父和蕭心慈打過招呼,知道葉父看他的眼神並不友好,他只神情淡然地回應。
葉父只和念安說話,對葉生也是不怎麼搭理。
一家子坐在這張桌邊,從遠處看這爺孫三代倒也顯得其樂融融。
不時會有人走過來找葉父討教一些關於瓷器和玉雕的看法,葉父這個時候會將念安放到一邊,與來人侃侃而談。
期間,有一個葉父生意上的合作夥伴擁著女伴過來,先是關心了葉父的身體,掃見桌旁坐著的謝家少東家時愣了下,忙說著恭喜恭喜。
葉父倒也不好在人前發作,「老李不是不愛湊這種熱鬧的麼,怎麼也來了?」
「這不是跟葉老哥你合作的多了,沾了點你身上的文人氣息麼。」姓李的以前就一暴發戶,這話倒是說的樸實。
他突然一拍腦勺,將女伴的手腕子抓出來,「葉老哥,你快給我看看這鐲子是真的還是假的?」
「先取下來。」葉父瞅了一眼那腕子間的鐲子,眼亮了下,「還挺捨得的。」
老李在一旁笑,趁著女伴摘鐲子的當口,他有意與葉家國這個女婿結交,「葉老哥,你自己對著些東西在行的很,你女婿應該也是個內行人吧?」
葉父對『女婿』這倆字極其不滿,「大概吧。」
「家國。」蕭心慈用手碰了下葉父的胳膊,擔心老李讓謝征幫忙看那鐲子。
結果老李真就來了這麼一出,「那我今晚請葉老哥的女婿瞧瞧看。」
「也行。」葉家國應的很是輕快。
葉生雙手握拳,這次連刻意維持的笑都沒了,她動了動桌子底下的腳,葉父方向踢了過去。
「哎呦!」念安收腿往凳子後面一縮,皺著清秀的臉龐,粉嫩嫩的小手揉著被踢得地方,「爺爺,有人踢我!」
「……」葉生面露窘色,急忙收回腳,扭頭就朝謝征看去佯裝在交談,躲避了葉父探尋的目光。
「是錯覺吧,」謝征朝兒子說道,順便在桌下捏了捏葉生的小手把玩,「怎麼會有人隔著老遠踢你,你說是不是?」
念安果斷搖頭,「真的有人踢我,還疼著呢!」
男人斜了眼葉生,勾起唇角,「那你褲子上有腳印麼?」
念安低頭去看,亮如白晝的水晶燈下,褲管乾乾淨淨的,連疼痛都快消失不見了,他一臉疑惑。
「這就是錯覺,大概碰到桌腳了。」
看著謝征這般忽悠兒子,葉生可恥地想親親這個一大一小。而葉父則冷呵聲,安慰念安這可憐的小孫兒。
這時老李已經將鐲子遞過去了,葉家國也未出言制止。
「我對翡翠沒什麼研究,哪裡說得不對李先生也別介意。」謝征在接過鐲子之前說道。
老李是個直來直往的人,當他是在跟自己客套,忙笑著到:「沒事,隨便看看,我是粗人一個人不懂這些。」
而葉父微詫,謝征絕對不屬於沒什麼研究的那層。因為他開口就用了『翡翠』二字。事實上,翡翠是玉的一種,但並不是所有的玉都能稱之為翡翠。一個沒什麼研究的人在這種情況下絕對不會將細化分類說的這麼絕對。
他已經將那溫涼的鐲子接過來,迎著燈光凝眸打量,質地純淨細膩,很是通透。
卻有不解,他眸子在手鐲上停留了幾秒。然後掂了掂重量,屈指敲打翠體,音質清脆。
「玻璃種?」他聲音比方才彈翠體的響聲還要清泠透徹,很是悅耳。
老李一臉讚賞地點頭,朝謝征豎起大拇指。然後又轉頭對葉家國道,「牛!」
葉家國則眯眼瞅向謝征手裡的東西,沒經手的東西他不發表意見,這鐲子有點棘手,是不是玻璃種真不好說。
男人繼續用拇指與食指夾著那鐲身,不算太厚,而且裡面用K金鑲嵌了層,反光面托底。謝征在看見這鐲子表面的花紋時眸子微緊,「冒昧問一句,多少入的?」
老李比劃了個手勢,倒也沒明說。
「三十?」謝征挑眉。
老李面露得意,「300。」說著還補上一句,「差點沒拍下來。」
謝征仔細瞧著這鐲子,老李則和葉父講起拍鐲子的經過,那叫一個腥風血雨、激動人心啊。
「你還真懂這個?」葉生很是吃驚,以前都沒聽他說過。
男人將手裡的鐲子丟給葉生,「現在知道也不晚。」
葉生只覺得很通透漂亮,就是壁面的花紋有些太過於繁複,反倒失了些說不出的韻味。她湊到男人耳邊,小聲問道,「這麼點東西,真值300萬?」
謝征右手覆蓋在葉生的左手上,略顯涼意的指腹在她左手戴著的婚戒上摩挲,「說這話的時候,考慮過你無名指的感受麼,嗯?」
葉生突然間覺得他說得好對,她無言以對。
那邊正聊完的老李滿是激動,「謝先生,您覺得這個價格值不值?」
謝征覺得不值,這破玩意兒30萬都還嫌貴了,居然有人傻到花300萬去拍個並不怎麼好的冰種。而方才聽到他和葉父的談話,一口一個『高檔透水玻璃種』、『飄藍』,他倒是不介意說實話,只是葉父的態度是怎樣的,他得照顧一下。
他將鐲子遞了回去,深邃的五官在燈下顯得格外清豔俊美,笑道,「黃金有價玉無價,再過個幾十年遠不止這個價格了。」
老李一聽就樂呵了,直誇謝征眼力好,離開前還不停地羨慕葉家國,『葉老哥這個女婿真的是萬里挑一沒的說』!
等人走遠了,葉父哼了聲,卻問謝征,「怎麼看出來的?」他不得不承認謝征真不愧是謝家人,做事強勢,處事圓滑。
「我們家也做奢侈品,不過是慣用的伎倆罷了。將冰種翡翠做得很薄,再用K金鑲嵌形成反光面托底,這樣,冰種翡翠看起來就會像玻璃種一樣,」謝征輕笑,「而冰種透光度理論上是不及玻璃種,他這塊雖然看起來裡面還算乾淨,白棉依舊有。」
葉父眼裡已經有了些贊同,點了下擱在桌面的食指,示意他繼續。
「再者,雖然這鐲子整體很通透明淨,但沒有強的螢光。」謝征說起來思緒清晰,頭頭是道, 「表面雕刻紋飾太浮誇,透水做的不好,在我們家這種品級的,不會出現在市面上。」
「可以。」葉父此刻已然是讚許,「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反倒是把你們家這些老本也繼承下來了。」
謝征明顯能感覺到葉父看他的時候眼神變了,他語調依舊如常,回覆的很簡單,「人不能忘本。」
確實,這是他們謝家的老本。但他父親不愛做奢侈品,這些都是早些年跟在謝老身邊學的。
這邊正打開了話匣子,葉父與謝征交流著,畢竟葉父對謝家不外傳的玉石鑑定和製作有些感興趣。
「爸,媽。」
聞言,滿臉笑意的葉生驀然臉色一愣,就見沈承安笑容滿面地朝這邊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