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市區森林廣場,永遠是情侶幽會的好地點,幾張報紙攤在草坪上,兩個人相互依偎天南聊到地北,縱使不可能直至破曉,也不難耗到凌晨。
一輪猶若亙古明鏡的圓月高掛在夜幕裡,無視於它的朦朧惑人,坐在公園長椅上的梅碩,搖頭晃腦、極目張望的在尋找。
「小弟啊,別那麼煞風景,你到底想看什麼,安靜點。」坐在他身旁的王茵莞爾道。
「我在找星星。」年輕的見習院士依然故我的道「喔,是神恩海的密傳占星嗎?」
「那種事情我不會,我擅長的是雲相,現在只是單純的想看星星而已。」
「雲相!?據說兩院中擅長此術者不超過五人,小弟啊,你不簡單嘛!快告訴姊姊,究竟那是怎樣的一種觀測法。」就年紀而論,在目前靈遙堂的三位女院士中,三十二歲的王茵毫無疑問的是最長者,由於梅碩有一半的華夏血統,所以身為中國人的王茵也就和他特別的投緣。
神恩海的見習院士不再東張西望:「大姊你這樣問我很難回答,其實所有的卜卦數術都差不多,全系在那一瞬間的靈感,同樣是一隻鳥飛過眼前的情景,但不同的人就是會有不同的聯想,而隨著不同的際遇,那些聯想多少也都會有所靈驗。」
「意思是都很準嗎?」將一番長話化簡是王茵的專長。
梅碩微微搖頭:「不,恰恰相反,世間萬物都有其侷限在,每一種數術的準確性都有一個參考的數值,比如星象就只有百分四十的準確率。」
「你的雲相呢?」
「百分之六十!那是我選擇修習它的緣故。」
王茵那中國女子特有並且誘惑力十足的鳳眼亮了起來:「超過一半耶!小弟,好棒喔!你等於是洞悉所有的先機了!」
梅碩給了她一個苦笑:「大姊你想的太美了,雖然有那種準確率,但大部分的時候雲相所顯現的徵兆並不是觀相者所要的,它是一種相當隨機的相法。」
「怎麼會是那樣任性的東西啊,呵呵!對了,如果是晴空萬里的話,你還能相嗎?」
「高報酬自然就高風險,沒辦法,利弊總是要有一個平衡點…」梅碩無奈的擺擺手,接著頭轉向他方望去,神情閃過幾許認真:「……………還沒來嗎?」
王茵的臉色也跟著一沉:「似乎早來了,我一直都有被窺伺的感覺。」
「那麼………它在躊躇些什麼呢?是我們的打扮有問題,還是味道出了差錯,已經攻擊了七對情侶的它,不應該會這樣的遲疑。」視線往暗處頭去,仔細的探查這廣大的林區。
「或許………是這個吧!」
「哪個?」年輕的見習院士轉回頭來,迎接他的,是王茵成熟撫媚的的面容以及豐實飽滿的兩瓣紅唇,在男方完全來不及反應的狀況之下,一場月下擁吻的戲碼就登上了舞台。
對於自小清修的梅碩,這絕對是莫大的刺激。而且還有更甚者「舌……這太…」灼熱的濕膩舌尖竄進他的嘴裡不住攪動,熟練的與他的舌尖曼妙纏捲,隨著一波波交繞、滑動的規律動作在舌根蔓延,梅碩感到腦海裡沉澱已久的慾望正逐漸的被勾起。
年輕的見習院士知道這樣下去自己會受不了,但他不敢碰觸王茵的身軀,連稍微推的勇氣都沒有,在有限度的情況下他只能選擇扭動脖子側過頭去。
這個淡淡表示拒絕的小動作得到了反效果,王茵顯得更加興高采烈,雙手扶住梅碩的頭不讓他「得逞」,除了技巧性的攪動之外更加上了激情的吸吮,一時之間梅碩簡直血脈賁張到了極點。
「唔…唔唔!」到了這個地步再不推開也不行了,正要發力,忽然!兩人心底同起險意,這是太古獸人來到十公尺以內的跡象。
勁風襲來,兩人相互借力對掌往左右飄移,撲向兩人的那道迅如鬼魅黑影來不及改換方向,在即將撞上長椅的那一刻,以完全不合乎力學原理的滯空停留慢下了身形,輕鬆地站上了長椅的靠背。
梅碩站定身子抬起手肘用袖口擦拭嘴角,仔細的端詳眼前這個獸人。
是個男人,年紀大約在四十間,黑色系的套裝把整個人的比例顯得消瘦而單薄,頭髮混著髮油不分邊的往後梳理,兩頰深深凹陷,尖銳的三角眼裡透著陣陣令人不安的意味。
「擾亂社會秩序傷害無辜之生命的迷途獸啊,汝的罪惡無可饒恕,吾等將藉天父之名,將汝誅殺於此。」見習院士道出了兩院規章裡每次誅獸必得宣誦的台詞。
外觀有若與黑夜渾為一體的獸人嘴角微彎:「哼哼!這幾句話還真耳熟。原來是教廷的狗腿啊。」
「獸!你為何要殘害在此地休憩的人們?」梅碩問道。
「告訴你,我就可以繼續嗎!」
王茵叱道:「廢話!當然不可能,無論你有什麼原因,都不能與十四條人命相抵。」
「那就對了,這的確是廢話。哼哼哼………」獸人揚起頭冷笑,周圍的氣溫驟降,他面上兩隻纖細圓豐的耳朵開始浮動,隨著微弱的張合搖擺,逐漸變的狹長尖聳。
「冥祟族!」梅碩與王茵對望一眼,同時想到獸人的類屬。
「記住了!我的古名是『塔摩根』,等你們見到了慈愛的天父的時候,不要忘了幫我說幾句好話。」言罷身影疾閃,剎那間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中。
實戰經驗豐富的王茵立時趕到梅碩身旁,兩人背貼背的站在一起:「冥祟族的獸人沒有利爪,氣力也只是一般獸人的水準,但移動的身法詭譎,它現在潛藏形跡於無形,隨時會突施暗襲。」
梅碩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原本他已經壓下了剛才那一吻所帶來的悸動,但現在背後陣陣的女體溫度隔著衣物傳來,令他又再度入了非非之境。
「自太古至今,以一脈相承的血脈遵循著太古的盟約,大氣的精靈啊!藉我塔摩根之名,暫緩你的溫柔,放出尖酸與刻薄吧。」
夜幕漆暗,皓月當頭。空氣中的郁滯越來越甚,空間裡的壓力沉重逼人,梅碩感到呼吸不再是那麼樣的順暢,而且溫度也一降再降,幾乎就像是置身於冰庫裡頭一樣,連手指頭都快要凍僵。
如此下去必然有失,王茵頌道:「在天上,主要顯出奇事,在地下,主要顯出神蹟,有父、有子、有聖靈,凡求告主名的,就必得救。阿們!」
神聖的光點從王茵在胸前劃出的十字架綻放,先是繞著兩人的身體不住環流,漸漸地,有若倘佯在母親懷裡的暖意洗滌著兩人,所有窒悶的感覺一掃而空,精神狀態呈現極度的空明。接著光點聚向一點收縮,然後暴射擴散佈滿整個虛空!
亮徹黑夜的光明裡,清晰可見一道黑影,兩人自然知道那就是塔摩根。梅碩縱身攻去,直轟而出的兩隻拳頭上泛著神聖的光輝,兩院唯一的差別,就在於神威獄的學員慣用兵器,而神恩海的學員只用身體當武器。
塔摩根的眼睛因為突然大作的光明而暫時失去作用,但威烈猛然的拳風讓他清楚的感覺到危險迫近,不容細想,隨即就朝著梅碩的方向張嘴用力大喝!嚷出了一道無形音牆。
不但具有實質的阻力還帶有高分貝的聲響,梅碩頓時眼冒金星攻勢一滯,慘被反震力彈回,冥祟族的獸人趁機揉眼恢復了視力:「好人真是作不得,原本打算讓你們舒舒服服的上天堂,現在,可沒有那樣的優待了………」
眼神一緊:「大氣的精靈啊,賦予我暴亂之力!」四周氣流狂飆,樹葉、樹枝、碎屑、碎石一些質量輕微的雜物全被捲起在空間中浮掠,塔摩根劇力萬鈞的撲向梅碩。
王茵見狀正想施以援助:「祂的量帶通遍天下,祂的………!」一隻手搭上了的肩頭,打斷了誦咒。王茵轉身訝道「神父!?」
打擾者正是左手挾著聖經典藏本的余衍:「不要出手,對他而言這是一個很好的考驗。」
「可這是他第………」
神父搶白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相信你也應該明白,現在獸血沸騰即將進入白熱化的時期,一個院士所要面對的獸人數量常常不會只有一隻,梅碩他………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之內獨當一面。」
王茵似乎隨即明白,不再多言,但神情仍是不安。
「不用擔心……」余衍向前踏了一步:「姑且不論封印已經揭除,單憑他是神恩海內定的下任掌院人選這點,你就沒有必要為他擔心。」
此番說話驚世骸俗,神威獄的女院士登時目瞪口呆:「怎麼會!這不可能………掌院除了要博古通今之外,咒法和戰技也得凌駕於所有院士之上,梅碩他………」
「才不過二十出頭對吧,哈哈!這事多說無益,仔細看,事實絕對勝於雄辯。」
塔摩根的一雙肉掌撲天蓋地而來,上頭附著足以絞碎金石的氣流渦漩,梅碩感到面門的肌膚被勁風颳的隱隱生痛,在這難擋其鋒的當下,他居然不閃不避,手捏著泛出神聖光芒的劍指在身前疾劃,一秒鐘之內於虛空中留下了一個奇形文字,那是古希伯來文中的「破」字。
冥祟族的獸人當然不認識古希伯來文,只以為那是防禦咒術:「這小家子氣的東西擋得住嗎!別太天真了!」帶著攻無不克的自信心狂叫硬憾。
「磅!」的一聲發出驚天巨響,梅碩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破字耀出萬道豪光與氣流漩渦相互抵磨,不一會,勁風消散無遺,剩下無有加持的一雙肉掌與破字相抗,甫一接觸,塔摩根七孔冒出了紫色的液體,左臂發出了「喀、喀」的骨頭碎裂聲,臉上的表情說明了驚駭與痛苦。
王茵的震驚絕不下於塔摩根:「真文字體術!」
「嗯,好眼力,的確是真文字體術!」
「一千多年以來已經沒人學得會的功法,他是怎麼通曉的?」
余衍轉身走向暗處:「那就要問他了………」
「神父要回去了嗎?」
「我只是來確認他的能力,現在既然大勢抵定,那就沒有理由再繼續留著。晚安了。」施施然的逐漸遠去。
右手抓著左臂的肩頭,塔摩根除了左臂從指骨乃至肩胛骨全碎以外,左半身的肋骨也隱隱生痛。方才若不是及時將左掌抵在右掌之前,那後果就絕對不堪設想,甚至全身上下無一完骨也是大大的有可能。
對方沒有取巧有也沒有耍詐,方才那擊是完全正面的硬碰硬,這是什麼力量!?
不能單單只稱為壓制而已,自己藉大氣精靈之力所發出的威能絲毫不剩的潰散,可怕的是在此之後對方已經歪斜疲弱的餘勢居然還可以把自己搞成如此模樣。
想自己面對教廷的狗腿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往就算是遭受老經驗院士的聯手合擊自己也能全身而退,沒想到今次居然重傷在一個黃口小兒的手底,這個羞辱,使得冥祟族的獸人壓下了遁去的念頭。
紫色的液體從龜裂的肌肉創口沿著左臂汨下,稍稍一個動作就有如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生出劇痛,這樣的身體狀況,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反敗為勝的機會,為此,塔摩根必須做出取捨。
「冥祟族的塔摩根,悔改吧!你當止住怒氣,離棄岔怒;不要心懷不平以致作惡,作惡的必被翦除,唯有等候吾主耶和華的公平審判。」見塔摩根垂頭不語,年輕的見習院士開始傳道,他從小就很愛講道理。
「桀桀桀………」冥祟族的獸人發出了魔物般的冷笑:「小子你廢話說不夠嗎?你以為我這樣就不行了?……張大你的狗眼看著……給我看清楚了!」
咬牙淒厲的嘶吼一聲,塔摩根扶在左臂肩頭的右手掌猛地發勁,五指如勾深嵌入肌肉裡,接著又是狂嚎一聲,硬生生的扯下整條右手臂!
獸人獨有的紫色血液如江河決提般奔湧而出,痛!好痛!撕心裂肺的痛!這個讓身為獸人的塔摩根幾乎休克的疼痛換言之其實是種痛快,使他忘卻所有大小傷口的隱隱作痛,身上的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奮躍,在在的催發埋藏於獸人基因深處的最古老野性。
「吼!」來了!一種嗜血的渴望充滿塔摩根的腦子,抬起持著斷肢的右手,塔摩根張口咬住斷肢撕下一大塊皮肉,跟著滿嘴血腥的咀嚼、吞嚥。
茹毛飲血的動作令人作嘔,王茵雖然有著豐富的與獸人纏鬥經驗,但胃裡仍是一陣翻騰,眼前的這個獸人實是噁心的緊:「梅碩!還等什麼?快解決它,省的在那裡礙眼。」
梅碩回頭一個苦笑,要命!這傢伙的吃像還真難看。
就在梅碩仍躊躇不前的時候,正在用餐的冥祟族獸人又起變化,頂上混著渾厚髮油的髮絲片片脫落,不一會就成了一顆大光頭。加上兩際尖聳長耳的襯托,現下的塔摩根,除了欠缺尾巴之外,那模樣無疑等若是來自地獄深處的惡鬼。
也就在最後一根髮絲飄下的那一刻,塔摩根停止了朵頤,緩緩的抬起頭,面上再沒有絲毫的人氣,在血腥的牽引下,他成功的進入了半暴變的狀態。
陰狠中帶著瘋狂嗜血意念的視線籠罩著梅碩,這讓他漸感不寒而慄,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所謂的嗜血獸人是何等景象。
惡戰再度揭幕,塔摩根動起身形以完全似若飄移的方式騰挪至梅碩面前,右手掣出齒痕滿佈的斷肢掄向神恩海的見習院士。
毫無疑問的梅碩無法避開已經進入半暴變狀態的冥祟族獸人,速度他完全跟不上,但接招的話又太嫌噁心,這根紫血淋漓的肉棒他可是一點也不想碰,於是,見習院士決定兵行險著,腳下動作連連在草坪上劃出魔法陣,口中疾頌:「耶和華作王,他以威嚴為衣穿上,耶和華以能力為衣,以能力束腰,世界就堅定,不得動搖!」
魔法陣發出燦爛奪目的神聖光芒,圓柱狀的神聖力場爆增起揚將梅碩納入其內,塔摩根無視於這層防護的存在,手上的斷肢仍不改去勢擊下,甫一接觸,沒有梅碩所預料的強力碰撞,對方的斷肢竟輕而易舉的長驅直入,見習院士大驚之下雙手交叉護在身前硬受這一擊,如斷線風箏般被打出魔法陣。
「摻有大氣精靈的力量,可惡!這廝引法力入體」撞歪了兩支公園裡的電線杆才止住去勢的梅碩,在心底暗叫大意。
獸人借助精靈之力的方法有兩種,一是配合自己的攻勢請求加持,二是直接將精靈之力導入體內形成一顆核晶,兩者的差別在於,前者的獸人魔力與精靈之力是分開的,而後者則渾為一體舉手投足間均可散發龐大威能而不需再結約。
在體內形成「精靈核」,那顯然是提升威能的最快快捷方式,不過太古獸人通常都不會這麼做,除了那會對身體造成一定的負擔外,更重要的是一但養成了習慣,獸人自己本身的魔力便會因為缺乏鍛鍊而停滯不前。要知道,獸人的力量一但累積至相當的境界那便可動用純鬥氣所構成的「獸牙」,獸牙銳利非常、擋者披靡,對於追求強野蠻橫的獸人來說,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回看塔摩根,似是對自己方才的那一擊感到滿意般,張口又撕下斷肢的一大塊皮肉,接著將斷肢高高舉起振臂一揮朝梅碩扔去,同時身形疾閃緊隨在後。
要接下挾帶著龐大風力旋空而來的斷肢,對神恩海的見習院士而言無疑是辦得到的,但在那個當下又得要謹防隨後颯至的冥祟族獸人,如此一來要考量的層面便繁複許多,要再度使用真文字體術嗎?不!這是場肉搏戰。
梅碩大喝一聲!全身泛起聖芒,一口氣將體內的「奇異榮耀」提升至第六層的境界,輕描淡寫的遞出右手一把抓住來勢強勁的斷肢,左手跟著也擒住了破空攻至的風爪,「懺悔吧!」梅碩兩眼殺機爆現,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抵著斷肢轟擊對手面門。
在奇異榮耀第六層的力量之前,塔摩根就算運足全力檔格也是徒然,又何況現下這般的照單全收呢!「喀哩!」塔摩根的顏面深深凹陷,鼻樑骨伴隨著腦漿自後腦迸裂而出。
「啊!?」一位溜狗的老婦人恰巧見到這血腥殘忍的一幕,她逃命也似的奔走狂叫。
王茵當然不會讓她走的輕易,誅獸的行動被常人宣揚,那可是兩院的重罪的:「又得下暗示清除記憶了,真麻煩!應該設結界才對。梅碩,搞不好會有人圍過來,讓它快點分解。」語畢銜尾追去。
剛完成第一次誅獸行動的神恩海見習院士,望瞭望自己沾滿紫血的右手掌:「不論如何……殺戮就是殺戮…………」深吸一口氣,梅碩望向夜空:「願!夜涼如水……洗去我一身鉛華…………盼!曉月清風……盡退我一襲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