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觀眾,調查局在白雲山蒐證調查的工作已於昨天劃下了句點,遺憾的是,調查的結果不盡理想,無法為彷彿經歷了一場大戰的白雲山解釋些什麼。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是什麼力量破壞白雲山?又是什麼原因讓軍人公墓的先烈們破土而出?種種的疑點,是身為人類的我們,必須去面對,不能逃避的!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本台不惜任何代價,突破所有障礙,邀請到玄學界幾位重量幾的人物,與我們一起來挖掘白雲山神秘事件的真相。」
「他們分別是:九華山『不修大師』、達貫道『古月扯』古真人、藏傳佛教『無言仁波切』、補天宮『信口婆婆』、以及,天主教靈遙堂『余衍神父』。現在,就讓我們來聽聽他們的說法。」
「不修大師,請問您有什麼感受?」
「阿彌陀佛,老納修行一甲子,從未到過如此陰煞重地,涼風陣陣,掠膚生寒,此處與地獄之門已經連通一氣,生人勿近!如若情形再惡化下去,地獄之門開啟,後果將不堪設想!」
「那麼大師以為?」
「定要辦一場豪華風光的超渡法會不可,以我佛如來之普世光明,驅散此處地獄陰風。老納願意一肩承擔這重責大任,但無奈,九華山平日樂善好施,一貧如洗,還望有關單位撥下經費,共赴蒼生劫難!」
「大師悲天憫人的胸襟,教人佩服,好!接下來我們請教的是達貫道古真人,古真人,請問您可曉得白雲山神秘事件的來由?」
「這事兒問貧道再適合也不過,大約百年之前,白雲山頂有一魔頭作祟,涂碳生靈、草菅人命,達貫道祖師挺身而出,與之大戰七七四十九日,魔頭首身離兮,余魂不散,祖師爺姑念其修行不易,放他一馬,不想它魂飛魄散,於是拿出達貫道至寶天師印,遂將魔頭封於白雲山。」
「這麼說來,真人的意思是,白雲山的異變與那魔頭有關?」
「正是,按照貧道推算,歷經百年光陰,那魔頭玄神重聚,劣根性變本加厲,絲毫沒有悔改之心,所以驅動死人,立威天下。」
「什麼!?這可怎麼辦才好?」
「莫要驚慌,這件事情貧道十年前便已經預見,早有準備,達貫道最強伏妖大法「誅魔滅邪開四方辟八荒九九九黃金大陣」可以讓那魔頭死無葬身之地。」
「真人不愧是真人,居然能夠洞悉未來,既然已經有所準備,那麼便請您立刻施展那最強大法吧!」
「無量壽佛,萬事齊備,但欠東風,並沒有那麼簡單,這誅魔滅邪開四方辟八荒九九九黃金大陣,需要九百九十九個穿上九九九純金戰甲,手持純金法器的達貫道弟子同時發功,人貧道是有,但黃金……,唉!這超過萬兩的龐大數量,貧道實在無能為力,趁這個機會,貧道要向電視機前的觀眾募集,為免妖孽禍世,請將您身邊的黃金捐與達貫道,記住喔!要附保證書,如果不是九九九純金的話,達貫道是不收的。」
「……呃…………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台立場!我們繼續,為您訪問道的這位是無言仁波切。仁波切您好,請問您對白雲山的是情有何看法?」
「…………………………」
「仁波切,請問您的看法?」
「…………………………」
「仁波切?」
「………………」
「這、這、這真是太令記者我震撼了,知者不言、沉默是金,無言仁波切的態度表明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內,天機不可洩漏,他是不會說的。接下來這位是素有南部農民守護神之稱的信口婆婆,婆婆,請問您對於這件事的看法?」
「偶看到有不少普通民眾都上來拍照留念,這不是不可以,但是這俗在是太給他危險了,各位觀眾,如果你想來白雲山觀光,記得,請到補天宮購買護身符,偶的師妹們會給各位特價的。」
「婆婆,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可不可以請您表示一下對這件事的看法?」
「當然是給他可以,你別看偶站的好好,其實偶從上山開始,就給他運功對抗這裡的妖魔鬼怪,如果不是有偶,這裡的人通通血濺五步,你看好,偶要全心全意給他發功,啊!阿摩~~阿摩~~阿摩~~土豆~~綠豆~~紅豆~~粉粿~~芋頭~~地瓜~~土雞~~燒酒螺………………呀!?」
「婆婆暈倒了───!救護車、救護車!擔架快來啊!」
「各位觀眾,就像你們所看到的,我們剛剛送走了信口婆婆,白雲山果然是不祥之地,最後是靈遙堂的余衍神父,讓我們來聽聽他的意見,神父?」
「………我沒有意見………………我可以走了嗎?」
「各位觀眾、各位觀眾!你們聽到了嗎?這裡的靈動之強連神父也受不了!
白雲山的磁場真是太可怕了,您可以想像,本台記者為了播報新聞在這兒現場連線,是冒了多大的生命危險,請記住,要看新聞就看本台新聞,以上,是白雲山神秘事件的綜合報導,謝謝收看!」
※※※※※
「呸!」趴在地板上的拉不拉多犬,盯著電視不屑道:「一堆騙錢的傢伙,自以為是正常人的神經病越來越多。真是受不了,我想看的寵物世界已經停播一個月,同時段換成白雲山特別報導,很煩耶,到底什麼時候才恢復播出,我要看冠軍犬選拔大賽系列啦!」
「好啦,好啦,那個記者不是說調查已經結束,他們沒有東西可以報,明天就會恢復播出寵物世界。」梁圖真安撫說道。
西恩長恨難了:「說來說去都是你們不好,走的時候也不把白雲山整理一下,房子搭不回去就算了,那些屍體好歹也埋回去啊!這樣的話,也不會掀起那麼大的波潮,害我沒有節目可以看,王八蛋,那麼多給人看的節目不停,偏偏停給動物看的,他們不曉得,我只有那一個節目可以看嗎?」
「那麼多屍體,誰撿得完啊!我又不會趕屍………」
咕噥一句,回想過去一個月的社會動盪,單純男子覺得難辭其咎。白雲山的事情在翌日如核彈般爆發,在社會中引起軒然大波,第一個星期整個城市的運作完全癱瘓,除了三成保持理智之外,兩成的人相信死屍走出墳墓是末日來臨的前兆,或提光存款揮霍、或齋戒沐浴坐在家裡等死,兩成的人攜家帶眷上白雲山觀光,拍照攝影,那麼多屍體暴露排列,可不是到處都看得到的。
剩下的三成,一成多的人直接睡在白雲山頂,希望靈動活躍的地理環境,能在夢中報給他們明牌,讓他們簽中樂透頭彩。另一成多的人相信這是外星人的傑作,在城中各高樓大廈的樓頂手牽手圍成圓圈,嘴巴裡喊的西哩呼嚕,他們歡迎著外星人的到來。當然,還有著極少數的不肖份子,趁亂打劫,闖空門的案件通報比率,比平時高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以及極少數的偏激份子,開瓦斯、上吊、跳樓、吃安眠藥,以自殺的方式逃避末日和外星人的來臨。
「不准待在白雲山!全部回家去,再逗留者以妨礙公務逮…哦不!是罰錢,不回家的通通罰錢。」
對於城裡的亂象,市長拿出了魄力咆哮,知道城裡的看守所裝不下那麼多民眾,所以改稱罰款。這一招之於經濟不景氣的現在,顯然相當有用,一個鐘頭內,白雲山上就只剩公務人員。
然後接下來的三個禮拜,白雲山神秘事件成為時下最熱門的話題,一打開電視就都是探討神秘事件的肇因,原本充斥八卦話題的網路討論區,也被神秘事件的標題取代,許多風水師和玄學界人士紛紛發言,如古月扯真人那般表示此事早有端倪,可全都是馬後炮,真正問他們怎麼不預先告知群眾,則俱都回答天機不可洩漏。
時間剛過中午,拉不拉多犬和主人窩在電視機前等著克巳開飯,這是從白雲山回來之後,自然而然形成的慣例,克巳掌握著這個家的所有家務事,繼不用帶狗散步之後,梁圖真連喂狗的勞務都免責。
「西恩、梁大哥,午飯準備好了。」
謙和有禮的聲音宣佈可以上桌,一人一犬立時將無聊的電視關掉,迫不及待的坐到自己習慣的位置,不用懷疑,拉不拉多犬也是在餐桌上進食,沒有多少人可以要求它蹲在地板上吃飯的,就是裡米特也不行,當然,遠在白沙灣的某名辮子姑娘,則屬於特例。
讓俊秀的日本少年做飯,對梁圖真來說,起碼有兩個好處,省錢與好吃。父母給他的生活費本來就不高,省去大部分飲食費用對他而言豈止不無小補,簡直是大大的開源節流。
這樣算起來,好像是單純男子惡意佔了克巳的便宜,但事實上,單純男子也提議過要補貼克巳菜錢,不過,俊秀的日本少年大方的如是回應:「就當作是我住在這裡的房租吧!」所以啦!名正言順,梁圖真要是繼續執意貼錢,那便是強人所難太不上道了。
而至於另一位沒有給付房租,僅僅每日早晨執行牽狗勞務,毫無其他大用的不良少年,梁圖真也沒有任何牢騷,無所謂,大家高興就好。
糖醋雞丁、醬爆魷魚、涼拌乾絲、炒空心菜、蕃茄廬魚、金針排骨湯,桌面上擺的都是中國菜,海陸兼備,五菜一湯,島田克巳會作菜已經很讓人訝異,而其廚藝展現不僅僅侷限於日本料理,則更令人吃驚,梁圖真佩服問道:「克巳啊!燒菜是島田家教育的一部份嗎?」
俊秀的日本少年微笑搖頭:「並不是,呵呵,入廚房洗手作羹湯對島田家男性而言是恥辱。」古有明訓,燒菜燒的好,要飯要到老。
「那你怎麼菜燒的那麼好?」
「那是因為小林老師的緣故。」島田克巳懷念說道:「她是撫育我長大的主要五位老師之一,在諸位老師中,小林老師算比較特別,除了教授我戰技之外,同時也指導生活起居,她是位各方面都很傑出的女性,對於抽象的美,有著一定程度固執,她常說:食物,是美的事物中,唯一具有營養價值的;她希望我能體會一切有形或無形的美,食物這麼重要的一環,自然也不許錯過。」
單純男子失笑道:「食物很美?哈哈!我一向以為食物只會讓人發胖而已,真是相當迥異流俗的言論!」
對俊秀的日本少年又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飯菜香味誘人,不再話家常,端起碗扒了幾口飯,忽然想起一事:「大軍呢?叫他出來吃飯?晝伏夜出,每天晚上出去到凌晨才回來,搞什麼東西!」克巳做飯勞苦功高,單純男子不可能再對他頤指氣使,所以問句的受話對象,是純白的拉不拉多犬。
嘴邊七分熟的菲力牛排啃的正爽,西恩當然不願意中斷進食,狗耳聳了聳,聽到大軍的房間有些許聲響,瞭然於心:「他已經起床,就要出來了。」
說人人到,髮色金銀相間的不良少年推開房門,倦意沉重的搓著臉頰坐上餐桌:「師父早安、西恩早安。」招呼的內容不包括俊秀的日本少年,其中原由不難理解。
在白雲山事件結束的隔天,梁圖真就已經強調過克巳的行為都是他的授意,而連月來,在他的苦口婆心下,大軍也接受了離開這個世界對小珊而言是個好安排,但縱然如此,小白臉的行為仍是讓大軍憤恨不平,無論背後是誰的授意,都不能改變小白臉阻礙他的事實。
但討厭歸討厭,大概是上次雕魚燒之監,讓他瞭解到不要和肚皮過不去,所以,克巳作的飯菜他倒是吃的很高興。梁圖真中午大多在學校上課,沒機會在家吃飯,所以算起來,這一個月,吃克巳的料理吃得最多的,就屬髮色金銀相間的不良少年了。
「還早安咧,都太陽曬屁股了,徒弟,已經一個月,你氣也該消了!我們對不起你沒錯,但你也不用每天晚上跑出去散心吧!」
「我出去跟生氣沒關係。」
嘴巴裡嚼著滿口飯菜,大軍含渾解釋,原來,這一個月的晚上,他都跑去扣押小珊項鏈的警局門口站崗,執法機關監視系統和保全系統不若等閒,他怎麼也找不著哪裡有通路可以進去。
他雖然衝動,卻也瞭解打進去不是辦法,正常的太古遺族之間有個共識,除了與其他太古遺族對戰以外,儘量不拿出異能與一般人類接觸,他若是召喚焚海戟像個強盜一般闖進去,那麼別說一般警察會追捕他,太古遺族的長老們也會聯合下令捉拿他。
那肯定不好玩,所以無可奈何之下,守株待兔是唯一的辦法,而就在昨天晚上,也不知哪來的好運道,該警局所屬區域無預警停電,趁著這個良機,他全罩安全帽往頭上一套,在黑暗的警局裡橫衝直撞,以超越人類極限的身法直搗證物室,以拳頭為鑰匙,硬是破開厚重鐵門,憑藉著小珊殘留靈波的指引,順利取得小珊的遺物。
「這樣都讓你拿到,運氣真好,最近有空去買張彩卷玩玩,說不定會中。」
梁圖真吃完一碗,再添第二碗說道:「不過………你哪來的安全帽啊?哦!我知道,一定是在路上偷拔人家掛在機車上的!太沒公德心了吧!」
「不,在接受師父您的薰陶之後,我又怎麼會作的出那種事。」
「很好、很好,你進步了。」
「嘿嘿!我是拿師父您的安全帽去戴。」大軍自以為聰明的說道。
「噗──!?」單純男子聞言,第二碗的飯才吃第一口立時就噴了出來,罵道:「王八蛋,安全帽你沒有留在現場吧!我要是被警察帶走,有你好看的!」
「當然不會羅,我用火勁融化之後,就丟到垃圾場去了,被子彈射了很多洞,看起來很酷,師父你還想要嗎?」
當然不想啊!還要幹嗎?差點嚇出心臟病,梁圖真整理一下桌面,然後繼續吃飯,這輩子他可不想再踏入警察局半步了,就算非去不可,也不想又是被告的身份:「項鏈呢?先不要戴吧!雖然小珊說要送給你,但最近如果戴了,恐怕會被警察抓吧!」
「我擺在口袋裡,其實,我並不想要,雖然違背小珊的意願,但我覺得,還是送還給她妹妹吧!」髮色金銀相間的不良少年,面色深沉的說道。
西恩的午餐剛好結束,插入討論:「你知道她妹妹住哪嗎?」
「不知道…但…」說著突然站起來,大軍舉著筷子,表現出他豪氣干雲的決心:「就算用盡餘生,我也要把項鏈交到小珊的妹妹手上。」
「呿!講的好像老頭子一樣。」單純男子的下一句話,讓大軍的必須努力範圍縮到最小:「不需要賭上餘生啦!我認識她妹妹。」
這回輪到大軍噴飯:「真的假的?」
「幹嘛騙你,不過啊!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順從小珊的遺願比較好!你根本沒有任何正當的途徑可以將項鏈送回給她妹妹。試想,你大剌剌的跑到她妹妹面前,告訴她:你姊姊死掉之後與我結識,這是她預備買來給你的禮物,請你笑納;相信我,雖然那是事實,但她妹妹絕不可能採納,只會當你是個賣弄惡劣玩笑的無聊不良少年,而如果你寫封信寄給她,那可信度就更低了。」
「唔……最少,我可以不動聲響的放到她家裡去。」
第二碗吃完,單純男子起身舀湯:「是啊!那樣一來的話,她根本不會知道項鏈代表的價值,除了奇怪項鏈從哪冒出來之外,對她而言這條項鏈一點意義也沒有。」
「那我該怎麼辦?」
「留著它,那樣就好。」
吁了一口氣,大軍失意的低下頭吃飯,是自己太蠢了嗎?為什麼……自己的想法總是行不通呢?
※※※※※
時值十一月中,入冬後的第一波寒流來襲,再加上不時的短暫陣雨,濕冷的天氣讓人感覺並不是很好。相同的氣候、相同的中午,有的人聚在家裡吃飯,溫暖又溫飽,而有的人,卻還在街道上奔波,天下果然沒幾件公平事。
走在冷風颼颼的街道,關曉蕾往梁圖真家的方向前進,今天是星期六,但整個上午她都待在學校當歌唱比賽的評審,沒錯,那原本又該是會長的責任,但梁圖真自認沒有音樂細胞,所以,副會長又得接替上陣。
歌唱比賽在體育館舉行,暖氣過度充足,待久了會有冒汗的現象,一但出了體育館,會產生涼爽不至於寒冷的錯覺,而相信了那個錯覺,嫌外套累贅,就會跟現下的關曉蕾有同樣感想:「呼──!好冷喔,早知道就把外套帶出來。」
應該叫圖真來跟自己會合才對,不該是自己去他家會合,哼!懶惰的豬,一點也不懂得體恤。肚子好餓喔,早上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好想吃點火鍋之類的熱呼呼料理。
待會兒一定要叫那個懶豬請自己吃飯,否則自己就太可憐了。
抱持那樣的想法,關曉蕾堅毅不撓的迎著寒風大步向前,總算讓她走完大馬路,拐進梁圖真舊公寓所在的小巷子。在轉彎的那一刻,熱氣拂面,一陣清鮮淡郁的香味湧來,登時讓她飢腸轆轆。
「關東煮!?」
沒錯,正是那電視廣告裡有「寒風中救贖」之稱的關東煮,但與廣告有所不同的是,曉蕾眼前販賣關東煮的地方不是便利商店,而是一個小攤子,不是普通賣黑輪的鋼鐵餐攤,而是富日式氣息的木製餐攤。在曉蕾的印象裡,這種餐攤這個城市並不常見,可以說,完全沒有看過。
出於好奇心,加上餓意的驅使,曉蕾走近餐攤,掀開繪有波浪圖樣的布簾,夾帶關東煮香味的暖意大盛,讓她溫暖許多。
「歡迎光臨。」
一位嬌小玲瓏,頭上裹著工作巾的婦人微微含首,眉形如柳、眼角有痔,聲音極富磁性:「嗯!美麗的女孩,請坐,你是開張以來第一位客人,要點什麼?」說著,舀了碗清湯擺到餐攤桌沿。
基本上來說,女性被男性讚美能得到最大滿足,但是偶爾被同性讚美,則能得到另一種愉悅。曉蕾心頭淡淡欣喜:「謝謝……我要蘿蔔……油豆腐……竹筍…菜卷……」
眼角有痔的婦人,一邊用長筷子從雜鍋中夾起客人的要求,一面說道:「不吃肉嗎?女孩。」
「會胖,嘻!」
「傻瓜,消瘦不一定適合每一個人,恰到好處才是美。」
「瘦了要胖很容易,胖了要瘦很困難,我寧願瘦了再慢慢加,也不要胖了再辛苦減。」
「很有道理。」婦人把曉蕾點的菜色切塊,倒到盤子裡,她的動作好快,曉蕾從來沒有看過那麼快速度的刀工:「要加辣嗎?」
「不用,謝謝。」
盛滿煮物的盤子擺到曉蕾面前,她低頭細看,發覺每一個切塊的形狀和大小都同樣,是標準的扇形,疊在一起排成雕魚的形狀,這太驚人了!那麼快的料理速度,婦人看似隨手擺盤的置放手法,居然具備如此用心,這簡直是在表演。
眼見客人盯著料理毫無動作,眼角有痔的嬌小婦人問道:「甜醬太少了嗎?不夠可以再加。」
「不是的,老闆娘,你菜排的好漂亮,我捨不得吃。」
婦人聞言失笑:「美麗的女孩,你的心地一定也很美,但是你搞錯了,你並不會破壞這菜色,要知道,它之所以會排成這副模樣,是因為你要吃的關係,如果你不吃,它的漂亮只能等著腐敗。只有讓你吃下去,它這最佳的形狀,才會透過你的吸收,得以繼續保存。」
好難懂的論調,但是依稀又能感到有幾分道理,曉蕾探手取來一雙免洗筷,除去筷套,夾起一塊油豆腐切塊:「我想我懂你的意思。」那大小剛好入口,曉蕾不必咬斷,咀嚼吞下,溫和的熱量暖活食道,整個人都更有精神:「好吃,老闆娘你的東西真好吃。」
客人吃的高興,老闆與有榮焉,親切的回應微笑。
「老闆娘,你應該有學過美工吧!」
「可以這麼說,繪畫、陶瓷、雕刻、書法、插花、甚至於機械,舉凡一切與美扯的上關係的事物,我都有學習的經驗。」
曉蕾秀目放光,她最仰慕具備才德的女性:「哇!那你是藝術家羅?」
「我不是的話,恐怕就沒人有資格了。」
「那麼……抱歉冒犯一下,老闆娘你為什麼來擺路邊攤呢?」莫非藝術很難混飯吃?
「你不知道嗎?漂亮的女孩…」眼角有痣的婦人,以長達三十公分的筷子夾起一塊天婦羅,認真說道:「食物,是美好的事物裡,唯一具有營養價值的。也就是說,它不但是一門藝術,還是藝術中的…藝術。」
莫名地,忽然間,曉蕾有種感動,彷彿發現新大陸般…別開生面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