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珺有個毛病,遇到不能解決的事情就喜歡睡覺,心理學上說,這是一種下意識的逃避行為,當初知道懷馮一的時候,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然後才起來面對,而現在的境況,比當初知道懷了馮一的時候還要糟糕的多。
她錯誤的估計了,自己跟兒子的感情,那天雖是一時沖動,但之前,她也是想過的,她覺得為了馮一,應該告訴褚衍深,可她蠢就蠢在,挑了那麼個時機,或許再往後會好些,而且,她不想跟兒子分開。
當初她想的太簡單了,她覺得自己可以為了馮一,把兒子送給褚衍深,現在她不想,她受不了,一想到要跟兒子分開,她就覺得這個世界都是灰色的,此時的她才知道,兒子是她的一切,她不想為了虛無縹緲的高起點,就跟兒子分開,即使只夠三餐溫飽,她們母子也要守在一起,可褚衍深會答應嗎。
子珺半夜醒了過來,是給馮一推醒,馮一本不想吵醒她,但看到她這麼昏昏沉沉睡著,心裡莫名有些怕,他試了幾次想推她,都沒付諸行動,直到褚衍深的電話打過來。
馮一才決定讓他家老娘接,他覺得,今天跟褚叔叔那番談話,已經把自己的觀點表達的相當清楚,馮一不想選擇,但如果褚叔叔非逼著他選擇,他只會選擇珺珺,而以褚叔叔的聰明,如果想要自己這個兒子,該知道怎麼做的,他不想脅迫,他只想要一個完整的家,有爸爸,有媽媽,還有他的家。
這是從他明白爸爸這個詞的意義之後就盼望的事情,現在終於有機會了,為什麼還要分開,他喜歡褚叔叔,更喜歡珺珺,褚叔叔也喜歡珺珺,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人,不是嗎。
子珺給兒子推醒,揉了揉眼,習慣性抱住兒子親了一下:「我家馮一回來了,吃飯了嗎?」
馮一乖順的讓媽媽親了一會兒,才說:「現在是凌晨三點。」然後把手機遞給她:「褚叔叔的電話。」
子珺立馬就清醒過來,盯了手機一會兒,慢吞吞的接過去,看了馮一一眼,意識到有些事最好別讓兒子知道,摸了摸他的頭:「明天還要拍戲,快睡吧。」飛快跳下床,去了小陽台上才接起來:「什,什麼事兒?」|
子珺覺得自己真挺孬的,接個電話心裡都慌,她抬頭望了望天,無星無月的夜空,有些灰蒙蒙的,跟她的人生一樣。
「馮子珺,我給你一個機會,現在,立刻帶著身份證下來,我會考慮不讓你們母子分開。」
馮子馮子珺急忙低頭,褚衍深的車停在小花園外的路燈下,他人站在車外,背靠著車門,指間有些火光明滅。
馮子珺拿著手機有些愣怔,一時不明白他什麼意思,褚衍深抬頭看了陽台上的女人一眼:「我給你五分鍾,過時不候,現在開始計時,已經過了十秒。」「你,你等等,我馬上下去,對了,身份證,身份證是吧!」
雖然不知道大半夜的要身份證做什麼,只要褚衍深不跟自己搶兒子,這會兒就算讓她跪下親吻他的腳,她都願意。
馮子珺跑出去的時候,褚衍深皺眉看著她:「馮子珺,你連衣服都不換?」
子珺忍不住道:「五分鍾哪有時間換衣服,穿什麼還不都一樣。」
褚衍深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遭,嫌棄的別開頭,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過於草率,他真要娶這個邋遢的女人嗎,以前的她還算過得去,不管衣服的質地,品牌,款式,至少整齊,這樣肥大的T恤打底褲也還罷了,腳下竟然踩了一雙人字拖,而且,剛從床上爬起來,沒來得及梳理的頭髮,蓬的像一團草,即使雜草下一張小臉還算白淨,依舊讓褚衍深嫌棄的不行。
褚衍深這個人挑剔是出了名的,而之前跟現在對待馮子珺的態度跟和目光,都發生了質的變化,以前就是一個想弄上床的女人,現在,必須跟這個女人共度余生,即使結婚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一旦他選擇結婚,這輩子都不會離婚。
也就是說,他的人生中,再也沒有第二個選擇,所以,現在的他看子珺就是看要陪自己過後半輩子的女人,苛求挑剔的習慣,自然而然就冒了出來。
馮子珺也不傻,他這明顯嫌棄的目光,她還是能看明白的,不過子珺決定裝不明白,嫌棄就嫌棄唄,又不會少塊肉,為了兒子她什麼都能忍,不過,他到底想讓自己做什麼。
子珺忽的想到,這男人不會想耍弄自己吧,他要是讓自己去殺人,自己也去啊:「那個,你想讓我做什麼?」
褚衍深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又別開,伸手把副駕駛的車門打開:「上車。」
馮子珺略有些遲疑,褚衍深冷冷的看著她:「怎麼,不願意?」
馮子珺急忙坐了進去,心說,就算他再把自己丟到荒郊野外,只要他不跟自己爭兒子,也值了。
褚衍深坐上來,看了她一眼:「安全帶。」子珺聽話的扣上,褚衍深一伸手:「身份證。」馮子珺急忙把身份證遞了過去。
褚衍深打開車廂燈看了一眼,證件照能照的這麼漂亮,只能說底子好,衍深的挑剔的心理略平衡了一些,得承認,即使穿的如此邋遢,鼻梁上還架了個醜不拉幾的黑框眼鏡,這女人依然不算難看。
衍深見過許多妝前妝後截然不同的女人,完全可以用驚悚形容,至少子珺表裡如一,完全原生態。
子珺戰戰兢兢的瞄著他,這男人的喜怒無常,她可是切身領教過的,麻煩的是,自己還鬧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麼喜,為什麼怒,所以也無從應對,跟他在一起,她最多的感受是力不從心,以前沒把柄還好,現在有了馮一,她根本不敢得罪他。
眼睜睜看著他拿出錢包,把自己的身份證放進去,啟動車子,開出小區,馮子珺猜想,他要自己的身份證做什麼,可想到頭疼了也想不出來,索性不想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該怎麼滴就怎麼滴吧。
心裡一鬆,就有些犯睏,捂著嘴打了哈欠,瞄了褚衍深一眼,側頭看向窗外,不禁看呆了,她從沒這個時間出來過,白天的喧鬧沉寂下去,這個城市竟然有種靜寂的美,路燈閃過明滅的光影,像一副動態的水墨畫。
她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撐不住閉上了眼,褚衍深的車速放緩,慢慢停在路邊兒,探身過來,把座椅放低,看了她很久,忽然想多年後,自己跟她白發蒼蒼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以前他從來不會想這些事。
他認為,人應該活在當下,未來是虛無可變的,不到那時候,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樣兒,想這些根本是浪費時間,不如把現在做好。
秦非說他現實,說他的性格裡缺少浪漫,而浪漫雖不是人生的必需品,但會給人生勾勒出最亮的色彩,例如,愛情,他愛馮子珺嗎?說實話,他不知道,但她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讓他想到了婚姻的女人,雖然孩子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卻不能否認,自己想到跟自己結婚過日子的女人只有她。
他從後座拿了自己外套過來,蓋在她身上,把她的頭略調整了一下,把車子開到了前面廣場,音樂噴泉已經停了,正前方偌大的屏幕上,正滾動播放著鑽戒的廣告。
他看了一會兒,拿過手機給趙東發了個短信過去,側頭看了睡得呼哈的女人,歎了口氣,忽有些羨慕她,能這麼沒心事的想睡就睡,為了她,自己已經兩天沒怎麼睡了。
衍深揉了揉太陽穴,想著時間還早,閉會兒眼吧,這一閉眼再睜開,已經六點半了,他側頭,發現子珺已經醒了。
馮子珺是給餓醒的,醒過來看了眼車窗外的大鍾,正好六點,她想起自己昨天就早餐吃了半個饅頭,一碗粥,一個雞蛋,直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所以餓醒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這男人把她弄出來到底什麼目的,就為了在車裡睡覺,怎麼可能,子珺摸了摸身上的外套,真有些驚嚇,她還以為這,男人現在恨不得自己凍死呢,給自己蓋外套這樣的行為,真不像他能幹出來的。
子珺愣愣的看了外套很久,才找回些許真實感,她看了他一眼,沒膽兒把他吵醒,就只能等著。
這短短的半個小時裡,子珺一直糾結,一方面希望他別醒過來,因為,不知道他要把自己怎麼樣,一方面又希望他快點兒醒,畢竟自己的肚子已經餓到了極限。
她已經盯著車窗外不遠賣燒餅裡脊的大叔看了半天,並且,無數次想出去買一套回來果腹,可惜沒錢,一分都沒有,她後悔的不行,剛拿身份證的時候,順便把錢包拿出來就好了。
她甚至都開始懷疑,這男人是不是就想折磨自己,而對自己來說,饑餓就是最殘酷的折磨,衍深看了她一眼:「什麼時候醒的?」
「那,那個,剛醒……」子珺說著又忍不住問了一句:「我們去哪兒?」
衍深沒回答她,啟動車子,倒出去,子珺只能眼睜睜看著燒餅裡脊大叔從身邊兒劃過去,越來越遠,直至看不見。
子珺都快絕望的時候,車子停在城裡異常高檔的酒店門前,褚衍深下車,繞過去打開車門:「怎麼,還不捨得下來,不是餓了嗎?」
子珺眼睛一亮,急忙跳下車,泊車的帥哥接過褚衍深的車鑰匙把車開走了,褚衍深走了兩步回頭破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
子珺不是不走,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覺得這男人不是想餓死她,是想羞辱她,穿著大T恤人字拖進這麼高檔酒店,估計就她一個,而且,她非常懷疑,門邊兒上那兩個穿著光鮮制服的小帥哥會不會讓她進去。
不過,對上褚衍深的目光,子珺忽的想開了,反正丟臉也不是自己一個人丟,這樣的地方,如果不是跟著他,自己絕對不可能來的,而且,丟臉總比餓死強,臉皮厚點兒什麼不能過去。
想到此,一咬牙,趿拉著人字拖走了過去。
高級酒店的餐廳自然不同反響,環境不用說,美食做的也絕對令人垂涎三尺,即使只是一碗雞湯面,也能給人驚喜。
雞湯面是褚衍深要的,根本沒問子珺想吃什麼,坐下來就直接要了雞湯面,子珺雖然覺得這男人太霸道了點兒,可想想,總好過沒有,尤其,自己穿成這樣,在這麼高檔地兒吃雞絲面,也算挺詭異的經歷,回去跟珊珊說,那丫頭肯定不信。
足足吃了兩碗雞絲面,子珺才算緩過來,放下筷子抬頭才發現,對面的男人早吃完了,正用一種說不出是嫌棄還是忍耐的目光看著她,然後站起來:「吃完了,走吧。」
五分鍾後,子珺重新坐上車,又開始猜想他到底想幹什麼的時候,褚衍深忽然問了一句:「喜不喜歡旗袍?」
「啊……」什麼意思,子珺眨了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即使閒聊,酷的要死惜字如金的冰塊男人,跟自己的話題,也不可能聊到旗袍上吧。
不過,她是挺喜歡旗袍的,她對衣服不怎麼講究,卻對旗袍有種莫名的偏愛,因為她家奶奶喜歡穿。
她家奶奶是大家閨秀 ,即使後來生活困苦,依舊能活的精致而有意境,奶奶喜歡穿旗袍,春夏秋冬都離不開,小時候,每每看見奶奶穿著旗袍坐在火爐邊兒上,子珺都覺得,像一副久遠年代遺留下來的畫,有種歲月沉寂的美。
後來奶奶去了,自己對旗袍更多了一份情結,她張了張嘴,喃喃的道:「喜歡。」
子珺沒想到她的一句喜歡,一個小時後,她身上就穿了一件旗袍,旗袍是淡淡的粉色,很合適,蓬亂的頭髮已經給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造型師梳理妥當,並挽了一個頗復古的髻,髮髻上插的簪子是趙東送過來的。
簪子很古老卻相當精致,簪頭是一朵盛開的蘭花,跟她身上這件旗袍很搭,馮子珺有些糊塗的看著褚衍深,他想做什麼,想把自己賣了不成,要不然,這樣好吃好穿的什麼意思,自己這樣的值不了幾個錢吧,再說褚衍深最不缺的就是錢。
趙東把手裡的東西遞到大老板手裡,雖然一大早就趕去老大家裡拿東西,卻也鬆了口氣,老大這是想注冊結婚吧,這證兒一領,老大一家團聚,自己也就輕鬆了,不過,老大能這麼快就下決定,還真令人意外,看來馮大美人的魅力的確勢不可擋啊。
直到車子停在民政局,馮子珺才靈光一閃冒出個荒唐的念頭來,這男人不是想結婚吧,子珺真給嚇的不輕,但還存著一絲奢望:「那個,來,來這裡做什麼?」
褚衍深看著她,直截了當的開口:「兒子必須跟我,你不想跟兒子分開,只有這一個途徑,如果你不想,我不會勉強你,你自己考慮。」
子珺看了他半天,終於明白這不是做夢,褚衍深是真要這麼做,為了兒子跟她領證兒,她不想,但有別的選擇嗎。
馮子珺再糊塗也是個女人,是女人沒有不做夢的,她也想過,找個自己愛,並且愛自己的男人結婚,然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當然,有了馮一之後,這個夢基本就破滅了,她做好了獨身一輩子的準備,可今天居然結婚了。
她沒想過自己會這麼結婚,如此現實,如此清靜,她的婚姻裡沒有賓客,沒有愛情,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有的只是身邊這個冷著一張臉,用最現實的話告訴她婚姻目的的男人,她不覺得,自己跟褚衍之間那點莫名的曖昧算愛,所以她郁悶極了,卻又不能反抗。
走出民政局,拿著新出爐的結婚證,馮子珺很是茫然,忽的手裡的結婚證給褚衍深拿了去:「這個放我這裡,我送你回去收拾東西搬到我那裡。」
子珺回過神來,急忙道:「能,能不能給我兩天時間,馮,馮越還不知道呢。」
衍深看了她一會兒,不知從哪兒拿出個戒指來,把她的手拽過去,套在無名指上,仿佛施恩一般的開口:「一天,明天我來接你們。」
馮子珺站在門口看著褚衍深的車消失在視線中,抬頭望了望,頭頂偌大日頭,看了看自己手上能閃瞎人眼的鑽戒,終於徹底清醒的知道,自己是真的結婚了,從此她就是褚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