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預兆

  記得有人說過,身體如同情人,本不應該對其太好的,太好了就容易出問題。其實不同的死法,屍體都會呈現出不同的特點。

  今天一大早就很倒楣,出門便看到了屍體。因為趕不回去,我和雨欣就在張克的房間裡湊合了一晚上,出門去吃早餐的時候,卻發現附近的公園前,圍滿了一堆堆的人。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有個男人死在了公園裡,死相很怪異。

  我立刻好奇起來,望了雨欣一眼,拉著她就向裡邊擠。氣喘吁吁地,好不容易才擠到最前邊,卻失望地發現,警方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將周圍都封鎖了起來。

  不甘心地向裡邊看了一眼,我正準備走開,就聽到雨欣驚訝地叫著:「那不是老爸嗎?他怎麼在裡邊?」

  我定睛一看,只見一個穿著黑色襯衣的中年人,正在幾個法醫的周圍指指點點,像在交流什麼。

  發福的身體,稀疏的頭髮,不是來了好幾天也沒見到的瘋子叔叔,是誰!

  頓時,我天真無邪地開心笑了起來,直笑得身旁的雨欣打了個冷顫。

  「瘋子叔叔。」完全不管身旁的她緊張的神情,我大聲地喊道。

  夜郝渾身一顫,緩緩地轉過頭來,臉上的笑容十分僵硬,「原來是小夜啊,什麼時候來的?」

  「來好幾天了。」我用手指了指前邊的警戒線,暗示道:「在這裡說話實在不方便,你能不能過來一點。」

  夜家哪有笨蛋,更何況是夜郝這個老精怪,他思忖了一下,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和身旁幾個人咕噥了一陣子,然後,讓人放我們進到了裡邊。

  見雨欣可憐兮兮地躲在我身後,夜郝氣得哼了一聲,「你這個不肖女,是不是想嚇死你媽才好?一聲不響地從家裡跑出來,急得我們差點報警。」

  「我也是好奇嘛,誰叫我也姓夜。你看小夜哥哥,隨便跑哪裡都沒人管,他也沒比我大多少啊!」

  雨欣不服氣地從我背後探出頭,衝著自己的老爸做了個鬼臉。

  「那傢伙是怪胎。」夜郝氣惱地大喊一聲,突然發覺我的視線隱隱有些熾熱,頓時聲音低了下來,討好地說道:「人家小夜是你能比的嗎?他的智商高,閱歷廣,隨機應變能力強,能照顧好自己。你呢?要死不死的,什麼都想嘗試一下,到時候被別人賣了,可能都還傻乎乎地替人數錢!」

  「我哪有那麼笨!」雨欣不服氣地反駁道。

  就在他倆鬥嘴的時候,我的視線開始凝固在不遠處的那具屍體上。

  這是個很年輕的男性,大約有二十歲的樣子,原本充滿了活力的軀體上,早已了無生機,仔細地看了看,我這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說他死得怪異。

  一般來說,死後屍體會因為死亡的原因,而造成肌肉呈現或鬆弛,或僵硬,甚至痙攣,或者徹底鬆弛的現象。而其他的因素,還會造成皮膚皮革樣化、角膜混濁、死亡初期處於底下的部位,會出現屍斑、屍冷,自我消化等等現象。

  而這具屍體的狀態,是最糟糕的。他的唾液、鼻涕、眼淚、大小便、精液都外溢了,骯髒的排泄物,滲透了全身的衣物,混合起來的臭味,實在很難聞。

  不過最怪異的,還要數屍體臨死前的表情,滿臉興奮幸福的樣子,閉著眼睛,像是在享受著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我摀住鼻子,皺眉道:「果然死得有夠怪異的。而且這種死法,除非是全身所有的括約肌完全鬆弛了,才有可能。他有吸食大量的白粉嗎?」

  旁邊的法醫驚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奇怪我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專業的醫學知識。

  夜郝教授頓時得意起來,也忘了和雨欣的吵鬧,「我的侄子可是很厲害的,說不定他能幫你什麼忙。」

  法醫不置可否地又看了我一眼,開始忙著將四周的東西收集起來。

  我依然打量著周圍,雨欣輕輕地拉了我一下,問道:「你覺得他是怎麼死的?」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有可能是吸食了大量白粉或者迷幻藥,導致心臟沒辦法負荷,或者全身括約肌鬆弛而猝死,也可能是因為外力,猛地癱瘓了大腦。」

  說話間,我指著不遠處的長椅,又道:「那張椅子上還留有些許排泄物,看來這人應該是坐著死掉的。不過還真的很少聽聞,有誰死掉的時候,全身括約肌出現鬆弛的狀況,實在太奇怪了。」

  「還有更奇怪的。」瘋子叔叔走過來,在我耳邊神秘地說:「根據初步鑑定,那個男子體內,沒有任何白粉或者迷幻劑的成分,只是體內嚴重出血,新近的外傷,也只有一處。」說完,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我頓時又將視線凝固在了屍體上,果然,那男子裸露的脖子上,似乎被什麼堅硬的東西,刺出了兩個血洞,直徑大概有四釐米多的樣子。

  看這個情況,似乎令人想起了一個十分熟悉,但卻絕對只會出現在人類的幻想,或者小說中的生物。

  「吸血鬼!」雨欣首先叫出聲來,她害怕得緊緊挽住我的胳膊,渾身都在發抖。

  我就奇怪了,為什麼女孩子總是這樣,還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表明有危險存在時,她們已經自己把自己嚇得半死了。

  我看了夜郝一眼問道:「瘋子叔叔,你怎麼會和這些法醫在一起?你不是草木學教授嗎?」

  夜郝毫不隱瞞地說:「我和這裡的警界有點交情。他們最近遇到了一件無法解釋的事情,恰好跟某種花木有關,我剛好又在這裡,就聯絡上我了。」

  「這些屍體,和花木有什麼關係?」我疑惑地問。

  夜郝小心地看了看四周,這才輕聲道:「我下邊說的都是機密,你不要傳出去。

  「最近一個禮拜,像眼前這個男人的屍體,警方一共找到了五具。而且每一具,都發生了非常怪異的現象。」

  他的話引起了我很大的興趣,「什麼現象?」

  「這些屍體隔了一天後,紛紛從體內,長出了一種不知名的植物。

  「就算現在,我也沒有在相關文獻裡,查到這種植物的名字。所以,今天一聽說有相同的屍體,我就立刻趕來了,希望在解剖的時候有什麼發現。」

  我頓時驚駭地道:「難道這些屍體,都沒有存放在冰櫃裡?」

  「當然是存了。」

  「那怎麼可能還長得出植物?冰櫃裡的溫度,可是在零下二十攝氏左右,什麼植物可以在那麼寒冷的環境裡生長?」

  夜郝苦笑了一聲,「在零下二十度能存活和生長的植物,還是有的,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有植物可以在那種溫度下,一夜之間開枝散葉,長得那麼茂密的。」

  我微微思忖了一下,又問:「你是說這些屍體,都是一個禮拜前發現的?」

  「不錯。」夜郝點頭。

  奇怪,自從陸羽的屍體莫名其妙地消失後,這一個禮拜來,古怪的事就一直發生。

  究竟到最後還會發生什麼?突然想起了「崔淼兒」這個名字,對了,自己還沒有查出她和陸羽之間的關係。為什麼沒有任何記載,有過她的存在?她很沒有名氣嗎?

  不可能,如果她真的和陸羽有過一段情,那麼不論怎樣,都會有人為她在歷史上記下一筆。還有,「午夜哲理」的那個主持人,到底是怎麼知道崔淼兒這個人物的?

  看來問題的關鍵,應該在那個男主持人身上。

  趙倩兒起了床,看看鐘,才九點一刻,市鑑定所九點半開門。

  她飛快地洗漱完畢,早飯也顧不得吃,化了淡妝,心急如焚地驅車趕往市中心。

  將化驗手續辦完,她長長地吁了口氣。

  結果要三天後才拿得到,阿克能不能醒來,或許就全看三天以後了。

  視線再次凝固在車裡的那個陶瓷茶杯上,她突然感覺自己很害怕,如果什麼都查不出來的話,那麼阿克……阿克他會不會永遠躺在床上,永遠都不會醒來?

  稍微有點放下的心臟,又被緊緊地提了起來。還是去上班好了,畢竟自己要生活下去,還有阿克的住院費,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剛來到公司的大門口,她又猶豫了,嘆口氣,驅車回到張克的公寓。不知為何,心裡總是有種懸吊吊的感覺,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會發生的樣子。

  不安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浪費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最後她才安靜下來,坐下,喝杯水,打開了電腦。已經有十多天沒檢查過郵箱了,看看有什麼電郵。

  突然她發現了一封新郵件,是張克在五天以前寫給自己的。

  五天前,也就是阿克陷入昏迷的前一天,究竟他為什麼要躲開自己寫這封信呢?趙倩兒遲疑地把信點開,剛看了一眼,就皺起了眉頭。

  倩兒:親愛的,還記得我寫過的一篇短文嗎?寫的是我的初戀。我給你看過,你忘了,對吧?沒想到我們已經結婚了,想起來,都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如果沒有意外,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變成了一個長不出植物的植物人了(笑)。我還是想要給你分享一下今天才找出來的短文,是初中時寫的,真的感覺自己文筆超好。

  你看過後,記得給夜不語那傢伙也看看,雖然才見過他幾面,但我也想給他分享一下。

  摘錄如下:一日看到朋友寫的雜記,上邊開篇就提到了白蓮,我的心不禁一顫。

  是的,十年前,正當第一次來那所我就讀了六年的校園時,看到的正是這種平躺在水中的白蓮,隨波起伏的白蓮……

  他漫無目的地在這個據說是一流中學的地方走著,不時冷冷地對認識的人點點頭。以前的同學一群群地走過,看著追罵打笑的他們,他不屑地將眼神射向兩旁。

  路旁是兩行梧桐樹,也許是聽到了夏的召喚,繁茂的枝葉,將路上的天空蓋盡,形成了一道綠色的長廊。

  他依然壓低著頭,慢慢地向前走著。也許是因為內心的冷傲,才造就了一個少有朋友的他吧……

  他不明白,如果說互相地打鬧,就是朋友的聯繫的話,那麼這個詞就離他太遠了。

  長廊還沒到盡頭,他竟已看到了一個池塘。由於陽光的照射,裡邊泛出點點紅光。他知道那是睡蓮,便輕輕地走了過去……燦爛的陽光蘊含著夏日的酷熱,直射到他身上,他全然不知,只是用目光掃視著一簇簇富含溫意的紅蓮。

  猛然間,他看到了一點白色,視覺告訴他,那是白蓮。

  是了!潔白無瑕的軀體,躺在碧波蕩漾的池水裡,與身旁擁著的紅蓮,產生了一種渾然一體的感覺。他呆呆地站著,思維卻慢慢地飄向了遠方……

  他並不喜歡這個地方,特別是要住校。為此他與父母吵了一架,但最終還是來報名了。說真的,當時他真的很想逃,走得遠遠的,再也不會來。

  但他知道這只是賭氣,也不可能做到,其實盼了很久,總算盼到畢業了,但當面對一個新的環境時,他卻表現出了猶豫與恐懼,他不知道新環境所帶來的結果……

  有幾個人走了過去,並向他投來了鄙夷的眼神。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表情不符大雅,便又走了幾步,但眼神卻始終沒有離開過那朵白蓮。

  恍惚間,他想起了同桌的女孩,不知她分到了哪裡?不知她是否還安好。不覺又想起了每天和她打鬧的情形。

  他笑了笑,被她抓傷的手,似乎還隱隱有些痛感……是心理作用吧!

  白色!他默默地唸著,似乎與誰有過聯繫。對了,是他!王雪!她最愛穿一身白色,那與她那張清秀的臉倒也相配。想起昔日的朋友,他又笑了。

  「她是我的朋友,她真是我的朋友!」他默默地唸著,不覺又低下了頭。

  她已經離開了這裡,她媽媽說,她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再也不願回來。

  他又回想起王雪離開時,那張含淚的臉……

  她用那對漂亮的大眼睛望著他,任憑淚水滴下,直到走進了機場的入口……

  他這才發現,自己又愣住了,便輕輕地搖搖頭,想將煩惱丟掉。

  以後的生活將會怎麼樣呢?!他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

  順手摸出一個硬幣,將它彈入水中,它立時引起了一圈圈的波紋。

  白蓮立在水波之上,就似隨波蕩漾著一般,更顯出它的秀美。「出淤泥而不染,折羞蘭而不妖……」他半懂不懂,錯處百出地念了一句,隨即笑了。

  不管以後的生活如何,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不是嗎?!

  轉眼三年過去了。他又畢了業,再一次面對這個問題時,順步來到了池塘邊。

  依然幽靜的白蓮,卻早已不是從前的那一朵了。

  而他,也成熟了很多。至少對待面前這些問題時,再也不會有疑惑與恐懼了。

  環境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這是真理!他變了,變了很多,不再像從前那樣地脆弱。

  小學的同學,他已經淡忘了,但對兒時的朋友依然思唸著。不知她過得怎樣?生活還好嗎?其實,他早已知道她去了美國,也許早已忘了他……

  他的朋友很多,但真正的又有幾個呢?

  隨著朋友們的遠去,他想念的人也越來越多,但最後他卻放棄了,把思念丟入了蓋滿塵灰的日記本裡。既然已經遠離,又何必苦苦地回憶,何必……

  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的,為了更好的生活,就應該更加地努力!

  完了。倩兒,記住這句話,「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的,為了更好的生活,就應該更加地努力!」不要忘了。

  不論以後的人生裡,是不是還有我的存在,我都要你好好地活下去,快樂地活下去,我不重要,你才是最重要的。

  記得要把這個短文給夜不語看看,雖然和他相識不久,也才見過幾面而已,但是我相信,他能幫助你。

  倩兒,親愛的。抱歉我不能再陪你了,我真的像個傻瓜。真的……

  Your:張克

  趙倩兒呆呆地望著這封信,看了幾遍,也不明白裡邊的意思。

  阿克什麼時候,給自己提起過這個短文了?還有,那傢伙不是常常說,自己就是他的初戀嗎?還標榜他是純情男生。哼,難道都是騙人的?

  她氣鼓鼓地想著,內心還是感覺很奇怪,為什麼這封信裡提到了夜不語,而且還多次要讓自己,拿這篇短文給小夜看?難道,裡邊有些什麼自己看不懂的隱情?

  有可能,阿克雖然為人粗神經,而且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但不代表他真的笨。

  如果他是白痴的話,自己也不會死心塌地的愛他,為他痛苦了。

  想到這裡,趙倩兒急忙將整封信都列印了下來,正想打個電話給夜不語。

  她突然聽到,門外有一陣粗魯的碰撞聲。透過貓眼看出去,居然發現有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在撞門。

  她十分鎮定地關了電腦,拉開窗戶,一咬牙,深吸一口氣,順著防護欄的邊緣,向著鄰居家的陽台攀爬過去。

  不知道為什麼,女人的直覺告訴她,自己絕對不能讓那兩個男人抓住。

  風很大,十八層的高度,足以將一個普通人嚇得半死。

  趙倩兒雙手死死地抓住護欄,心緊張得快要蹦出了胸口。真不知道電視、電影裡描述的那些飛簷走壁的男女俠客們,在第一次赤手空拳爬上四十多公尺的高度時,是什麼感覺?

  她自嘲地笑了笑,幸好這裡不是鬧市區,來往的人很少,否則看到她這個樣子,不知道會有多少心臟病患者,會被嚇得死翹翹。

  左手離鄰居的防護欄越來越近了,很好,快抓住了!

  就在趙倩兒翻上鄰居陽台的那一霎,兩個壯漢也撞開房門,走進了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