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一行三人辭別劉氏一家,便照百兒所言,匆匆往鎮中南街尋去,果然不多時,便在街口看到一家緞行,上掛「天織緞行」的招牌。
「展大人,看來就是這家緞行。」鄭小柳四下看了看,小聲對展昭道。
金虔一旁聽得清楚,心中不免好笑:那招牌的字寫得比籮筐還大,貓兒又不是不識字,還用你小子在此解釋說明嗎?
展昭卻未見惱怒,只是點點頭,帶著金、鄭二人走進緞行,環視了一圈,向櫃檯的夥計問道:「這位小哥,你這店裡可有雲錦緞?」
那緞行夥計本來見這三人衣著素樸,又面帶風塵,想必不是什麼有錢之人,便也沒多加在意,見三人來到店裡,也未曾招呼。可這會兒聽這藍衫青年一開口就問雲錦緞,不免有些詫異,抬眼看了看,擺了擺手回道:「什麼雲錦緞?沒有。」
那夥計雖然口氣不善,但展昭卻也並未在意,又問道:「這位小哥,你家掌櫃可在鋪中?」
那夥計一聽,自然有些不大高興,心道:這仨人,光看穿戴就知道是窮鬼,還偏要擺闊,問什麼雲錦緞。這會兒又要叫咱們掌櫃出來,嘿,我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這麼譜大的窮鬼。
想到這,那夥計頓時口氣不悅起來,道:「我家掌櫃出門了,不在。」
展昭又問:「那請問掌櫃何時能回來?」
夥計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了,斜著眼睛望著展昭道:「我說這位爺,我家掌櫃可是忙的很呢,這一出門沒個十天八天是回不來了,您要是想買兩尺棉布做衣服,瞧見沒,對面的小攤上就有,你們就別在這待著,擋了我們店的生意。」
展昭聽言不由一愣,剛想開口表明身份問話,一旁的鄭小柳卻搶先高聲嚷嚷起來:「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你可知道在你面前的是什麼人,他可是……」
那夥計也不客氣,也叫起來:「我管你什麼人,不買東西就別在這瞎嚷嚷,趕緊挪地方!」
「什麼?」鄭小柳被氣得兩個眼睛直冒火,正想扯開嗓子開罵,卻覺得後面有人在敲他的後背,回頭一看,正是金虔。
只見金虔挑了挑眉毛,把鄭小柳推到了一邊兒,走到櫃檯邊,咚的一下將包烏盆的黑色包裹放在櫃檯上,抱著胳膊道:「要吵到那邊吵去,這好幾百兩銀子快壓死我了,咱可點找個地方歇歇腳。」
呃?
莫說那夥計和鄭小柳,連展昭都不由一愣。
就見那金虔四下看了看,又回身對展昭道:「公子,我看這鄉野小店,肯定沒有雲錦緞,其餘的料子也是普通的緊,都不如公子身上那件精細,咱們還是到東京汴梁去看看吧。」
那夥計一聽,頓時一驚,望瞭望櫃檯上的鼓囊囊的包袱,心道:聽這小哥的口氣,難道這幾位元還是大客戶不成,可從這三人的穿著打扮來看,實在是不像啊。
夥計想到這,不由又抬眼細細打量起展昭,這一細看,不由一驚。
只見這位藍衫青年相貌堂堂,氣度不凡,那身素藍長衫雖然猛一看去平常無奇,但襯在此人身上,卻是說不出的飄逸瀟灑,想必這身藍衣定非凡品。
這夥計眼珠一轉,立馬像換了個人般,滴溜溜從櫃檯後跑出來,來到展昭面前笑道:「喲,這位爺,小人眼拙,沒認出您來。您要看什麼料子,儘管裡面請。」
展昭和鄭小柳一聽,不由雙雙向金虔看去,卻見那金虔扯了扯臉皮,走到展昭身側道:「公子,既然這店裡沒有雲錦緞,咱還是換家店看看。」
那夥計一聽,頓時急了,高聲叫道:「這位爺,別走了,這整個劉家鎮,就只有我們店裡有雲錦緞,您在這兒看就成。」
展昭輕抬劍眉,看一眼金虔,才道:「既然小哥如此說,那不如拿出來讓我們看看。」
夥計一聽,頓時心喜,急忙走進內屋,不多時就抱了一匹錦緞出來。
只見這匹錦緞,質地柔滑,細膩如水,放在屋內,卻能映射室外陽光,光華畢現,璀璨耀目。
眾人一見,不由心中讚歎。
金虔趕忙將包裹拽過來,放在錦緞邊小聲問道:「劉烏盆,你對這錦緞可有印象?」
「……沒有。」烏盆悄聲回道。
「……算了,問你也是白問。」金虔又把烏盆推到了一邊兒。
就聽展昭問道:「小哥,這錦緞色澤不凡,是從何處購得?」
那夥計聽言,不由納悶,開口問道:「這位爺,你來買錦緞,不問價錢,卻問這錦緞是從何入貨,是何道理?」
展昭微微一笑,回道:「小哥有所不知,這雲錦緞物稀為貴,常有贗品,我等問問入貨之地,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哦……」夥計點點頭道:「可是這雲錦緞是從何地入貨,我也不清楚,只有我家掌櫃知道。」
「那你家掌櫃現在何處?」
夥計回道:「不瞞幾位爺,我家掌櫃前幾日出門進貨,此時不在店內。」
展昭聽言,不由緊蹙雙眉。
鄭小柳見狀,疾步上前問道:「那你家掌櫃何時能回來?」
夥計搖搖頭:「少則一兩日,多則三五日。」
眾人頓時凝眉不語。
金虔最是沮喪,心道:真是倒楣,這掌櫃出門還真會挑時候,到手的線索眼看又沒了蹤跡,嘖嘖,如此說來,咱這個烏盆烏龜還要繼續COS下去……蒼天啊,大地啊,上帝耶穌如來佛祖,不論哪個都好,趕緊顯顯靈,救救咱這匹可憐的羔羊吧。
那夥計看看這個,瞅瞅那個,見這三人臉色都不太好,尤其是那個黑衣的瘦小少年,更是一臉想要找人打架樣子,不免心裡有些打怵,可又怕丟了大生意,不敢趕人出門,正在這兒煩惱如何脫身,突見到店門前人影一晃,定眼一看,正好是熟人,心中不由大喜,趕忙迎了上去,招呼道:「喲,這不是孫大爺和孫二爺嗎?又來找掌櫃喝酒啊,真不巧,掌櫃出門進貨,得等幾天才能回來。」
就聽門口一人笑道:「你這個臭小子,這麼殷勤,是不是想討酒喝?」
另一人也笑道:「大哥,我看這小子是越來越賊了。」
夥計和那兩人就在門外聊起天來,展昭一眾三人都在為案子煩惱,誰也沒留意周圍。而在三人身後櫃檯之上,裝有烏盆的包袱卻突然猛烈一震,居然從櫃檯上滾落下來,磅啷一聲掉在地上,從包袱中掙脫,骨碌碌滾到了門外。
門外三人談話之聲頓時啞止,就聽一個聲音猛然叫道:「大哥!這、這……」
屋內三人聽到此聲叫喊,回頭一看,不由大驚。
展昭與金虔急忙從屋內奔出,金虔一把抱起烏盆,用衣襟遮住。鄭小柳隨後拾起黑布,手忙腳亂地與金虔一起包好烏盆。
就聽一個聲音問道:「這位小哥,這烏盆是——」
金虔抬頭一看,只見除了那位夥計,門口還站了兩人。
左邊那個身穿墨綠綢衫,腳蹬黑色短靴,身材魁梧,臉色黝黑,掃帚眉,三角眼,亂糟糟的連腮鬍鬚。
右邊那人,身材稍矮,身穿褐色短襟緞子褂衫,棕色綢褲,黑布靴,臉上一對八字眉,小圓眼,黑面無須。兩人站在一起,仔細看去,眉眼間倒有幾分相似。
剛才問話的便是右邊那位矮個褐衣男子,此時他的表情可稱為怪異:雙目暴突,左半張臉平靜,右半邊臉卻隱隱抽動。
金虔頓時心中生疑,抱著烏盆後退了兩步,移到展昭身側,才道:「這烏盆是我的,有什麼問題?」
那褐衣男子聽言,臉皮抽動更加明顯,又問道:「你這烏盆是從何處買的?」
金虔還未回答,就見展昭上前一步,沉聲道:「難道以前兩位見過此烏盆?」
被展昭這一問,那矮個男子不由向後縮了縮脖子,目光移向身邊的綠衫人,小聲道:「大哥,那、那烏盆……」
「閉嘴!」綠衫人低聲喝道,頓了頓,抬頭向展昭拱手笑道:「沒什麼,我這兄弟一直想要個烏盆,今天見這烏盆不錯,也想買一個,所以才順道問問。」
展昭輕蹙劍眉,寒凜星眸,細細打量了這兄弟二人一番,才沉聲道:「此烏盆乃是在東京汴梁城內馬行街王家雜行內購得,你等可曾聽過?」
「沒聽過!沒聽過!」褐衣男子突然搖手大叫道。
「二弟!」綠衫人也提高聲音喝道,見褐衣男子停了聲音,才緩聲道:「幾位,看來我這弟弟今日喝多了,有些失常,幾位不要見怪。我兄弟二人還有事在身,先告辭了。」
說罷,拉著褐衣男子轉身就要離去,可剛轉身,步未邁,就見一道藍影突然飄至眼前,只見展昭挺立如松,抬去一隻手臂攔住了二人的去路。
二人被嚇了一跳,抬眼一看,只見這名青年面容含冰,眸若深潭,正冷冷地瞪著兩人,不禁心中大驚,竟無一言可出。
可展昭卻半晌不見言語,雙眸掃了這對兄弟幾番,又將目光移向緞行門口抱著烏盆的金虔。
金虔見到這對兄弟的言行,心裡也是生疑,見展昭此時攔去二人去路,又望著向自己,頓時明白,趕忙低聲向手中的烏盆問道:「劉烏盆,你可認識此二人?」
可那烏盆卻像啞了一般,連半點聲音也未發出。
金虔頓時急了,又提高了幾分聲音問道:「劉烏盆,咱問你話呢,你聽沒聽到?」
烏盆依然默不做聲。
金虔抬眼看看展昭,見展昭臉色陰沉,雙唇禁抿,不由背後一陣發寒,急忙將烏盆放在地上,用力敲打起來,邊敲邊道:「你個死烏盆,平常不讓你說話,你囉嗦得像個八婆,如今要你作證了,你倒裝起酷來了,連個屁也不敢放,你要是再不說話,咱就把你扔到糞坑裡,把你變馬桶!」
可敲了半晌,那烏盆依然毫無動靜。
金虔也沒了辦法,只好愣愣地看著身旁的鄭小柳,望他能想個主意,可那鄭小柳也是一臉茫然,不知所措。
就聽那邊兄弟二人中的大哥說道:「這位兄台,你為何要攔著我二人去路? 」
展昭聽言,瞪了兩人許久,才緩緩放下手臂,閃開身形,讓兩人離去。
待兩人走遠,鄭小柳和金虔便急忙走到展昭身側。展昭望了金虔一眼,低聲問道:「為何會如此?」
金虔心裡大呼無奈,心道:貓兒,你真以為咱是半仙轉世啊?誰知道這烏盆今個抽的是什麼瘋,突然就沒了聲音,難道是剛才摔到地上摔壞了……等等,這烏盆怎會好端端地就掉到地上?還滾出了包袱,難道他不知道自己不能曬太陽嗎……啊!
金虔心頭一緊,頓時後背冷汗直冒,哭喪著臉,抬頭望著展昭道:「展大人,這烏盆見了太陽,八成是魂飛魄散了……」
「什麼?!」展昭與鄭小柳頓時大驚,脫口叫道。
金虔被兩人瞪得心裡直打顫,想了想又道:「也、也不一定,可能過一會就能恢復也說不上……」
展昭、鄭小柳二人聽言,這才鬆了口氣。
頓了頓,就聽鄭小柳問道:「展大人,那兄弟二人言行詭異,必然和此案有關,為何不將二人捉拿歸案?」
展昭搖頭道:「這不過是揣測之詞,我等無真憑實據,既不知那雲錦緞來處,又沒有烏盆指證,怎可胡亂抓人?」
鄭小柳頓時無語,低頭抓起了頭髮。
金虔更是氣惱,使勁兒敲著烏盆嘴裡嘀咕道:「都怪這個劉烏盆,關鍵時刻卻沒了動靜,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金虔正敲得起勁,卻見那烏盆突然一震,從盆內傳出聲音:「別敲了!」
三人一聽,頓時又驚又喜,金虔急忙叫道:「劉烏盆,你居然還健在?」
鄭小柳也叫道:「你既然能說話,剛才怎麼不出聲?」
就聽那烏盆低聲道:「剛才我見到殺我的那對兄弟,一時激憤難以自製,猛烈震動下居然摔到了地上,不小心射到陽光,失去了意識。」
展昭頓時大驚,急忙問道:「你說的可是剛才站在緞行門口那二人?」
烏盆道:「就是那二人!展大人,還不趕緊將那二人捉拿歸案?」
「捉拿個屁!」 金虔也叫了起來,「那兩個人早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什麼?!為什麼要放他們走?他們是殺我的兇犯哪!為什麼要放他們走?!」
烏盆喊得厲害,可身旁三人卻無暇理會。
只見展昭急忙拉過在一旁發呆的緞行夥計,問道:「小哥,你可知剛才那二人家住何處?」
那夥計剛才聽到烏盆說話,嚇得險些昏倒,此時聽見展昭問話才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道:「你、你是說孫大爺和孫二爺?」
「……孫?」展昭稍一頓聲,隨即又道:「正是。他們住在何處?」
夥計顫悠悠伸出一個手指,指向街尾道:「就在這條街街尾,有個四合大院,門前有棵柏樹。」
展昭聽言,立刻旋身向街尾奔去,金虔一見,即刻運用輕功,緊隨其後。這二人如同離弦之箭,嗖嗖兩下便不見了身影,可苦了身後的鄭小柳,心急如焚,卻只能跟在兩人身後揚起的黃土之中。
不過片刻,展、金二人便來到了吳氏兄弟住處。展昭在門口停住身形,環視四下,輕一縱身,便躍入院中。金虔也隨後蹦了進去。
只見這院內甚為寬敞,三排瓦房,正屋朝南,兩側各是東西廂房。展昭身形如風,在院內眾屋四處查找,金虔跟隨不及,只好在前院後院查看,不稍片刻,整間院落便被查找完畢,二人卻是一無所獲。
「展大人……」金虔背著烏盆,看著直直立在院中的展昭,心裡也不免有些氣悶。
展昭環視一圈,突然轉身向門口走去,邊走邊對金虔命令道:「看來那二人已經逃逸,但時間尚短,那二人必定還未走遠,我等速速追趕,定然能將其拿獲。」
金虔一聽,頓時精神振奮,急忙跟在展昭身後。可剛打開院門,展昭卻突然停住身形,直立不動。
金虔緊隨其後,差點碰歪鼻子,幸好急時刹住腳步,才倖免遇難。
剛想開口抱怨,金虔卻突覺周圍氣氛不妥,只見眼前展昭背影緊繃,手中緊攥三尺巨闕,身形隱隱透出殺氣。
就聽展昭沉聲喝道:「吳氏兄弟,你等莫要一錯再錯!」
金虔心中納悶,不由從展昭身後探出頭顱,向前望去。這一望可不要緊,險些讓金虔撲到在地。
只見院門前的蔥郁柏樹下,直直立有三人,其中兩人是剛剛見過的吳氏兄弟,另外一人卻是熟人,身形高瘦,大豹子眼,尖下巴頦,正是本應跟在身後的鄭小柳。
見到逃逸多日的殺人兇犯出現在眼前,本應是件幸事,但此時的情況卻是實在有些棘手。不為別的,只因為那吳大力的手中剛好握著一把泛黑的利斧,而斧刃又恰好擱在鄭小柳細長的脖子上。
金虔就那劉氏烏盆在背後叫道:「就是此斧,我就是被此斧殺害的!」
金虔不知眼前身形筆直的展昭做何感想,反正此時自己心中只有一種感觸:NND,這種時候,誰還顧得上研究這斧頭以前的豐功偉績,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大名鼎鼎開封府的差役居然變成了人質——嘖嘖,如此醜聞,貓兒,你要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