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微涼邀月影,垂燈螢光映軒窗。
夜深人靜,月明星稀,本是好眠之時,但陳州府衙書房之內卻是燈火通明,人影攢動。
包大人、公孫先生、展昭及四大校尉皆齊聚書房之中,驗看那紙藥方。
「公孫先生,你已察看半日,可有發現線索?」包大人看著一側已經察看藥方許久的公孫先生,口氣有些焦急道。
放下手中藥方,公孫先生微微皺眉,輕歎一口氣道:「大人,學生已經將這張藥方仔細驗過,除了書寫藥方的紙張有些特殊之外,根本無任何與安樂侯相關之處。」
「這紙張有何特殊之處?」
「大人請看,」公孫將藥方展開舉至燈火前,映照燈火道,「這紙張之上隱約能見五個『萬』字。」
「萬字?」包大人眯眼細細看去,只見那藥方紙張在火光映照之下,隱隱浮現五個「萬」字,字體皆是不同,五字相間,呈圓環之狀。
包大人不由皺眉,目光移向公孫先生:「先生可曾見過此種記號?」
公孫先生搖頭道:「學生也未曾見過此種標記,不過……」頓了頓,又道,「這種印有浮印的紙張價格通常都極為昂貴,而這紙上所印浮印又非普通花樣,此種張紙的價格定然不菲。依學生判斷,能用此紙書寫之人,定是非富即貴。」
包大人劍眉緊蹙:「那依先生之見,此藥方可作為定安樂侯罪行的物證?」
公孫先生沉吟半晌,才道:「學生覺得不妥,即便書寫藥方紙張非比尋常,但與那安樂侯府並無任何關係,就算在大堂上呈出此方,也無法立證,若是安樂侯再趁機反咬一口,恐怕反會使大人落下栽誣皇親之嫌。」
包大人皺眉不語半晌,才緩緩點頭。
「本府也知此理,但不知為何,本府一見到此張藥方,就總覺心緒不寧。」
「此方之上所載之藥,為禍害之物,大人有此擔心也乃常情。」公孫先生一旁寬慰道。
包大人點點頭,又道:「那依先生之見,這明日升堂,該如何審理此案?」
公孫先生撚鬚道:「恐怕只有以人證定案。」
包大人皺眉半晌,才微微點頭道:「也只有如此——但本府擔心,那安樂侯為人狡詐,僅憑人證,恐怕難以令其服罪,若是安樂侯矢口否認,再加龐太師一旁撐腰,到時若想定龐昱的罪行,怕是難上加難。」
「那依大人之見,該如何?」
包大人微一皺眉,突然雙目一凜,站起身高聲道:「無論如何,明日一審,本府定要為陳州百姓討一個公道。」
此言一出,室內眾人皆是一臉敬意,豪情滿胸,不由頻頻頷首。
王朝、馬漢在一旁想了想道:「大人,既然大人決定以人證定安樂侯罪名,那人證安危定是重中之重,屬下二人願請命去保護幾名人證。」
「這倒不必。」包大人擺手道,「本府已說過,僅憑人證,恐難以將安樂侯入罪,那龐昱想必也知此點,所以遲遲未有所行動。」
公孫先生聽言卻是搖頭歎氣道:「大人,那安樂侯聰明過人,自然知道此理,只是,恐怕他也早已猜到,大人就算拼得頭頂烏紗不要,也要將他入罪。所以,此時真正危險的,並非那些人證,而是大人。」頓了頓,掃了一眼四大校尉的驚愕之色、包大人的了然之色及展昭的一臉凝重之色,公孫先生又緩下臉色道,「只是安樂侯能想到的,展護衛自然也能想到,否則,展護衛也不會多命一名侍衛在此待命,只是……」
話剛說到一半,公孫先生卻停下聲音,將目光移向書房大門。
眾人也不約而同將目光齊齊射向書房門口。
只見一名瘦小差役斜斜靠在書房門口門框之上,口齒半開,陣陣細微呼聲從口中傳出,一顆腦袋正隨著呼吸點在門柱之上,敲得門框咚咚作響。
書房內眾人皆是暗暗歎氣。
包大人微微搖頭,緩聲道:「金捕快年紀尚幼,不便護衛,還是讓他早些歇息去吧。張龍——」
張龍幾步走到金虔身側,抬手拍了拍金虔肩膀道:「金捕快、金捕快?金虔!」
呼喊半天,門口之人總算緩緩睜開雙眼,眨了兩下眼皮,待看清眼前之人後,馬上面帶喜色呼道:「包大人收工了?」
「收工?」張龍不由聲音一滯。
「咳咳,屬下是問包大人可是打算歇息了?」金虔趕忙改口道。
張龍微微歎氣道:「還未,只是包大人叫你先去歇息。」
金虔聽言卻是身形一直,雙目放光,滿面忠心抱拳高聲道:「屬下還要在此守備大人安全,怎可怠忽職守,先行歇息?!」
一席話說得是慷慨激昂,聽得眾人精神不由一震。
可眾人哪知,這金虔口中言語鑿鑿,心中卻是抱怨萬分:嘖嘖,若不是某位御前護衛黑著臉命令咱必須在書房為老包守備,誰會吃飽了撐的不去睡暖被窩,反倒站在這裡吹冷風?!
哼,守備……
讓咱守備……
嘖,有沒有搞錯!
有堂堂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在場,外加四大金剛和一根腹黑竹子,老包這身邊是文武兼備,固若金湯,哪裡還需要咱這根豆芽菜礙眼。說白了,還不是因為咱白天幫襯了公孫竹子,礙了貓兒的事兒,所以這貓兒才趁機打擊報復,剝削咱的寶貴睡眠時間……只不過那位展大人下令之時,正色嚴聲,官威十足,就算咱有熊心豹膽,也不敢半途落跑啊。
想到這,金虔不由臉皮微抽,又將目光瞄向包大人身側的那名紅衣侍衛。
果然,聽見金虔推辭,展昭俊顏之上漫過一絲安心之色。
嘖……又多一人陪包大人同熬黑眼圈,貓兒,你這回心理平衡了吧——
包大人聽到金虔話語,不由欣慰一笑,撚鬚道:「金捕快小小年紀,倒是十分有心啊!」
「此乃屬下職責所在!」金虔繼續抱拳狗腿道。
包大人點點頭,又將目光移向身側公孫先生,問道:「公孫先生,這明日升堂……」
鏘!
一聲金屬撞擊之聲突然打斷包大人話語。
只見展昭身形一晃,巨闕空中劃過,一支袖鏢應聲被打入包大人身後牆壁,竟是生生嵌入牆壁半寸。
「保護大人!」
片刻之瞬,金虔只覺一道勁風劃過臉頰,眼前紅影一晃,再回神之時,自己已經身處公孫先生身側,四大校尉身後。而在圍圈最前,正是那抹筆直紅影。
紅衣勝火,背影似松,巍峨如山,沉靜若水。衣袂翻飛,巨闕出鞘,頓時光華燦然滿室。
而在巨闕正前,不知何時多出八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僅露雙目,凶光四射,八柄寒刀,殺氣四溢,正是經典職業殺手形象。
「你們是什麼人?!」包大人一旁高聲喝問道。
「來人,保護大人!!」公孫先生也高聲喝令道。
無人回答包大人問話,也無人應答公孫先生之令。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冷笑,突然,那八人如同鬼魅一般,無聲無息拔地而起,兩人一組,分四個方向直撲包大人而來。
一道紅影如電飆出,三尺巨闕寒光凜冽,劃出道道光華,如鐵網鋼陣,硬是圈住四人身形,而餘下四人,皆被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四人攔住,混戰一處。
霎時間,刀光劍影層疊,腥塵淒風襲人。
那八名黑衣人,武功皆是不弱,招式乾淨俐落,且刀刀狠辣,招招帶煞。
展昭以一敵四,雖無敗勢,但也相持不下,難占上風。
四大校尉雖是久經沙場,但此時也是勉強招架,險象環生。
金虔看得是心驚膽顫,不覺頻頻後退,可剛退幾步,就突覺脊背一陣發涼,一股冰冷殺意漫上後頸,激起層層汗毛豎立。
金虔不由心頭一涼,猛然轉頭抬眼,頓時雙目暴突。
只見一名黑衣人,腰間捆索,倒掉房梁之上,口含竹管,正瞄準包大人頭頂,竹管之內,點點藍紫詭異光芒隱約可見。
「蜘蛛俠?!不是吧?!」
金虔臉皮一抽,口中一聲大喝,一腳把包大人所坐椅子踹到一邊,手疾眼快將懷中掏出藥彈盡數掏出,也不管是何效果,鉚足了勁兒就扔了出去。
轟!!
書房後半頓時藥霧四起,濃煙滾滾,氣味難聞至極,嗆人心肺。
在外側混戰那幾位還好,波及不大,只是片刻走神,便又繼續戰得難解難分。
而被煙霧直接籠罩的這幾位,卻是痛苦萬分。
包大人被金虔踹到一邊,又被煙霧所嗆,臉色憑是難看,直逼醬紫色系。
公孫先生衣袖掩鼻,也掩不住陣陣乾咳。
金虔更是鼻子眼淚一把抓,一邊捂著口鼻,一邊踹踏剛從房梁上不慎跌落且失去意識的黑衣殺手,可剛踹了兩腳,就覺身後一股勁風,一個重物攜著血腥味猛然撞上自己後背,硬是將金虔生生壓趴在地。
「大人!!」公孫先生一旁臉色大變,直奔過來。
金虔被壓得滿嘴啃泥,勉強抬頭,這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只見一名黑衣殺手正手抄鋼刀朝包大人頭頂砍去。
額的神哪!!
也不知從哪裡生出的力氣,金虔猛一挺身,竟硬是將背後重物拋到一邊,腰間鋼刀順勢抽出,足下發力,如電竄出——
鏘!!
砍向包大人的鋼刀硬是被金虔那柄幾乎從不出鞘的鋼刀架在半空。
金虔雙手握刀,用盡全身氣力才勉強止住那殺手的刀勢,可不過一擊,金虔就覺虎口劇痛,手掌發麻,掌中刀柄幾乎脫手,不由暗暗叫苦:嘖,真是書到用時方很少!春蠶到死絲方盡!咱那煙霧彈咋就沒多做幾個以備不時之需啊啊啊!
那名殺手眼看就要得手,不料半途卻殺出一名小衙役壞事,頓時殺機四起,刀鋒一轉,朝金虔劈去。
金虔的半桶水功夫,哪裡能招架,一見眼前寒光閃爍,如電刀鋒就向自己劈來,頓時心頭大驚,舉起手中鋼刀順勢一擋,手中鋼刀終是握不住,脫手飛出。再看那名殺手,手腕一轉,第二刀又斜劈過來,金虔急忙閃身一躲,條件反射,足下生風,將「逍遙遊」的功夫使出了個十成十,不過瞬間,就竄出一丈有餘。
那名殺手眼見金虔詭異輕功,不由一愣,但在片刻之瞬就回神,回過身形,手中鋼刀又朝無人護衛的包大人砍去——
OH MY GOD!
金虔就覺頭頂一根腦筋「啪」得一聲崩斷,大腦小腦同時當機,足尖一點就奔了過去……
不過瞬間之事,但卻如同慢鏡頭一般,有條不紊在金虔眼前緩緩放映。
公孫先生臉色慘白,口中高呼話語,但金虔卻是半字也聽不清。
王朝、馬漢、張龍同時抽刀回身,皆是滿面驚恐。
趙虎口吐血紅,想要掙扎起身,卻是力不從心。金虔此時才看清楚,感情剛才把自己壓倒在地的重物竟是趙虎這個二愣子。
而那抹大紅身影,依然和四名黑衣殺手纏鬥,武功之高,身形之快,實在是看不真切。
眼前包大人一張威嚴黑面,竟是露出驚慌之色——唉,老包,有損形象啊。
再看那位殺人未遂的黑衣殺手,金虔不覺嘴角一勾:
只見殺手眼中顯出不可思議之色,緩緩仰倒在地,胸口一柄寒劍直透胸口,劍鋒滴紅,殺氣寒光,明黃劍穗,染血若纓——嗯,看著眼熟,貌似那柄上古名器。
嘖嘖,這貓兒憑是厲害,將巨闕當標槍,投出刺人,還能不偏不倚,正中心臟,果然手藝精湛。
可惜速度慢了半秒,若是在殺手落刀之前就飛過來該有多好……
眼角微瞥,望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慘烈傷口,皮肉外翻,幾乎見骨,黑紅液體就好似涓涓細流一般,川流不息,金虔更覺眼皮發沉,精神恍惚,眼角再瞄,好似看見一抹大紅身影飛到身側,金虔不禁唇角微動——
「金捕快,你說什麼?」包大人焦急沉聲傳入耳畔。
金虔唇齒緊閉,已是無法再發半言,只得在心中抱怨道:老包,念在咱舍「臂」為你擋刀的份上,您能不能和身邊那位貓科動物換一下,不管怎麼說,這躺在「禦貓」的懷裡和躺在黑臉老包懷裡,香豔水準絕不在一個等級啊……
——
「公孫先生,金捕快傷勢如何?」包大人沉聲問道。
「……」公孫先生皺眉不語。
「公孫先生!」三個聲音同時響起。
「……」公孫先生雙眉皺成一個疙瘩。
「公孫先生?!!」趙虎略帶沙啞嗓音也不禁喊道。
「……」公孫先生繼續皺眉,細細將床鋪中人手臂包紮完畢,才緩緩起身,面對屋中其他幾人。
眾人見到公孫先生陰沉臉色,不由心頭一驚。
「公、公孫先生?」張龍顫聲道。
「金、金虔不會沒救了吧?咳咳……」趙虎邊咳邊問,聲音幾乎帶上哭腔。
公孫先生眯眼沉凝,緩緩搖頭。
眾人心頭皆是一沉,不由將目光移向一直筆直立在床側的大紅身影,不禁同時一個冷戰。
江湖人人皆知,南俠展昭溫潤儒雅,懷襟廣闊,即使面對大奸大惡之徒,出手也總留半分餘地。
可經今日一役,開封府眾人卻皆是感慨至深: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江湖傳言尤不可盡信。
回想片刻之前某位江湖人人稱頌其好脾氣的青年俠客,對付那幾位黑衣殺手的武功招式,眾人心頭又是一陣發寒。
那真是:招式狠辣,劍風帶煞,處處致命,劍劍飛血,有一詞可表:腥風血雨。
而自公孫先生為金虔開始療傷,展昭就一直如此姿勢,立在床邊,不言不語,不急不怒,猛一看去好似與平時無異,但屋內眾人卻同是頭皮發麻,兩腳發軟。不為別的,就為那柄某人平時愛惜如寶的巨闕劍,此時竟是忘了將其還鞘,劍柄緊攥在蒼白手指之間,任猩紅劍穗點點滴血入地。
眾人皆有一個錯覺,眼前這位向來沉穩有度的四品護衛,似乎隨時會沖出去把牢房內那七名只剩半條命的殺手刺成蜂窩。
寂靜屋內,眾人呼吸彼此清晰可聞。
突然,一句喃喃自語打破沉寂。
「怪……怪!實在是怪!」公孫先生撚鬚搖頭,突然出聲道。
「先生何處此言?是否真的是金捕快傷勢太重,先生無從療傷?」包大人眉頭一緊,趕忙問道。
「回大人,」公孫先生這才回神,拱手道,「金捕快傷勢並無大礙,調養得當的話,不日就可痊癒——」
床前那抹僵直紅影似乎略緩緊繃。
眾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只是……砍金捕快的那柄鋼刀上被淬了劇毒。」
巨闕好似又隱隱嗡鳴。
眾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可還有救?」包大人沉聲問道。
「怪就怪在這裡!」公孫先生頓了頓道,「這致命劇毒到了金捕快身上,卻不知為何竟絲毫不起作用,依學生判斷,金捕快定是體質異于常人,所以百毒不侵。」
眾人頓時大呼一口氣。
公孫先生看了一眼趙虎,又道:「幸虧趙虎只是被那殺手的拳腳所傷,否則恐怕性命難保。」
「那金捕快為何一直昏迷不醒?」趙虎對自己的傷勢卻是毫不在意,只管追問鋪上之人傷勢。
公孫先生儒面之上漫上一抹苦笑:「並非昏迷不醒,而是熟睡不醒。」
「?!」
「恐怕是這幾日太過操勞,又不慎負傷,又累又傷之下,導致金捕快一睡不起,在下判斷,明日天明就可蘇醒。」
「……」
一陣冷風掃過屋內眾人僵直身形……
「咳咳,」包大人立直身形,正色道,「王朝,馬漢,張龍,用清水將府內中了迷藥的衙役澆醒,加強戒備,切不可再有任何閃失。」
「屬下遵命。」三大校尉領命而出。
「趙虎,你身負內傷,回屋調養。」
「大人,屬下……」
「嗯——?」
「屬下遵命……」趙虎不情願抱拳道。
「雖說金捕快傷勢已無大礙,但以防萬一,還是要偏勞公孫先生在此照顧金捕快。」
「學生知道。」公孫先生拱手道。
包大人點點頭:「本府先回書房,再思慮明日升堂之事。」
鏘!
巨闕回鞘,紅影閃到包大人身側:「展昭隨大人一同前去。」
「這……」包大人看看眼前的紅衣侍衛,又看看床鋪前的公孫先生,才點了點頭道,「也好。」
說罷,便轉身出門。
大紅襟袍閃出門,屋內又恢復一片沉靜。
公孫先生望了一眼鋪上之人,以微不可聞的聲音歎氣道:「展護衛的心思怎可能瞞過在下?金捕快陳州一行,常有扭轉乾坤之舉,鋒芒畢露,恐怕早已引起龐氏父子殺機,展護衛一直帶金捕快于身邊查案,無非是想護金捕快周全,今夜命金捕快去書房候命,恐怕也是作此打算。不料……」
「唉,展護衛平時就愛將責任自攬上身,此次金捕快又是因此負傷,展護衛自責之心可想而知——其實展護衛又何必自責,想金捕快平日舉止,誰又能料到今夜舉動……」
說罷,公孫先生又是一陣搖頭歎氣,望了一眼鋪上之人,轉身端起水盆走出大門。
剩下一位全身僵硬倒在床鋪之上的病患,儘管雙目緊閉,滿臉肌肉卻是不受控制隱隱亂抽。
嘖嘖,咱醒得也忒不是時候!!
——
「升堂!」
「威武——」
「咚咚咚……」
堂威陣陣,堂鼓擂響。
「傳人證——」
正在熟睡之人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形,高喝道:「壞了,上工遲到了!!哎呦呦……」
手臂一陣劇痛,金虔只覺兩眼一陣發黑,險些又跌回床鋪。
「這位小兄弟,你現在可不能起身啊!」
一個陌生聲音在耳邊響起。
金虔痛的齜牙咧嘴,眼冒金星,半晌才看清站在床邊之人。
黑臉高個,一身精幹捕快裝。
金虔眨眨眼:「這位兄弟是——」
大個子捕快回道:「我是陳州府衙的差役,奉公孫先生之命在此照顧小兄弟——哎?小兄弟你還不能動啊!」
大個子捕快一臉驚異看著金虔從床鋪上跳下,套襪穿鞋,又解下腰帶將受傷手臂環起,將腰帶另一頭綁在脖頸之上,轉頭急急問道:「包大人可是已經升堂了?」
大個捕快不覺點了點頭。
「嘖!」金虔雙眉一皺,身形一轉就沖出大門,朝大堂飛奔而去。
看得那名府衙差役是五體投地,佩服萬分,口中喃喃道:「都傷成這樣了,還惦念升堂審案,這開封府的差役果然盡忠職守!」
而正急急奔向大堂的金虔,心裡的小算盤卻是劈裡啪啦打得直響:以昨夜公孫竹子一席話推斷,咱八成是被螃蟹一家盯上了,為了咱的小命,咱還是安分的做貓兒的跟屁蟲好了。
何況那公孫竹子曾說過,貓兒會因此傷而自責,那此後便可以此要脅,限制貓兒過激行為,更便於完成公孫竹子囑咐。
而此時咱身負傷痛,則更要堅持帶傷工作,這樣定可為領導班子留下無私奉公的光輝形象,年底獎金紅包,一樣也少不了。
嘖嘖,如此一舉三得之法,咱真是太有才了!!
金虔心思飛快,腳下功夫也不含糊,不過片刻,就來到了陳州府衙大堂。
大堂之外,密密麻麻擠滿了前來聽審的陳州百姓,竟是將大堂門外擠的水泄不通。
金虔費勁力氣,才勉強擠出空隙,悄然走進大堂,靠邊站好。
腳下還未站穩,就聽見大堂之上驚堂木一聲巨響。
就聽包大人沉聲喝道:「龐昱,此時有你侯爺府大管家龐大、張頌德及春鶯等十餘名被你囚禁女子為證,你唆使殺人,嫁禍善良,強搶良家女子,又私下囚禁,樁樁罪行,駭人聽聞,還不俯首認罪?」
但見大堂之上,龐大與那十幾名被囚禁在密室中的女子跪在堂中,龐太師及身後眾家僕堂側聽審,安樂侯龐昱正前直跪,聽到包大人所言,卻是眼角一挑,冷笑道:「包大人,黃大虎乃是龐大唆使所殺,嫁禍張頌德也是龐大所為,與本侯何干?而這幾名女子——」龐昱又是一聲冷笑,「本侯根本不曾見過,何來囚禁之說?!」
「龐昱,這幾名女子可是在你侯府密室救出,怎可能與你無關?」
「包大人,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龐昱挑眉道,「本侯在府內居住多年,從未發現任何密室密道,怎麼這包大人的手下一去,就恰好搜出了密室,又恰好救出了數名女子,也未免太過巧合了吧?」
「龐昱!!」包大人劍眉一豎,雙目幾乎冒火。
「包大人,」龐太師一旁閑閑道,「這幾名女子來歷不明,身份不清,怎可為證?」
眾人一聽,皆是怒火攻心,但又礙于太師身份,只得隱忍不發。
包大人頓下聲音,緊蹙雙眉,將目光移向一旁公孫先生。
公訴策儒面沉冰,半晌才緩緩點頭。
包大人這才收回目光,提聲道:「來人,帶張頌德!」
「帶張頌德——」
不多時,就見一名青衫儒生走進大堂,躬身下拜。
「草民張頌德見過大人。」
包大人點頭,示意王朝將桌上紙張遞給張頌德,緩聲問道:「張頌德,你可識得此張藥方?」
張頌德抬眼望了一眼,回道:「草民認得,此藥方正是草民從安樂侯侯府冒死帶出的春藥藥方!」
「張頌德,你是如何得到此藥方?」包大人繼續問道。
張頌德躬身叩首,又將之前在花廳所言重複一遍,雖是言語簡略,但也算條理清楚。
待張頌德言畢,除事先知情幾人神色不變之外,再看堂上眾人,臉色皆是繽紛燦爛,各有千秋。
龐太師臉色泛白,銀白鬍鬚不住抖動,一雙三角眼瞥向自家獨子,卻是眼含蛛絲。
聽審百姓及堂上衙役,更是鄙夷盡顯,滿面憎惡,更有幾位有咬牙切齒之狀。
那幾名女子聽言更是抽泣不止,以那位名為春鶯的女子最重,身形顫抖不止,幾乎趴倒在地。
啪!!
一聲驚堂木巨響,包大人一聲怒喝:「龐昱,你還有何話說?!」
那龐昱自見到春藥藥方,臉色就猛然一變,略顯鐵青,此時聽到包大人問話,不由身形一顫,猛然從地上竄起,一把奪過王朝手中藥方。
眾人哪裡能料到安樂侯此舉,皆是大驚失色。
金虔站在門口,更是心呼不妙:啊呀,難不成這小螃蟹要毀屍滅跡!
可安樂侯下一瞬舉動,更是令人費解。
只見他搶過藥方,不過一瞥,就又恢復原來那副倨傲嘴臉,鳳目一挑,冷笑道:「什麼藥方,本侯從未見過。」
說罷,將藥方遞回王朝,冷笑兩聲,回身跪回原處。
那張頌德一聽,頓時焦急,急聲呼道:「安樂侯,這藥方明明是你親手給我,也明明是我從安樂侯府帶出,你怎可信口抵賴?!」
龐昱鳳眼微眯,悠然抬眉,緩緩道:「笑話!此藥方上無半點與本侯相關之處,怎可說是本侯所出?包大人明察秋毫,自是不會聽此人信口開河,隨口攀誣。」
啪!!
經堂木巨響。
包大人雙目如電,直直射向安樂侯,身形微微顫動,卻是半言難出。
龐昱唇邊掛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囂張表情。
一時間,大堂之上,死寂一片。
「包大人,民女此處也有一張藥方,大人可願一觀?」
幽幽女聲突然打破沉寂,眾人不由一愣。
只見那位名為春鶯的女子緩緩俯首叩頭後,又從發間抽出一根木簪,「啪」得一聲將其折斷兩截,從中空木簪之中抽出一個紙卷,遞給王朝。
王朝不敢怠慢,趕忙兩步上前,將其遞給包大人。
包大人慢慢展開紙卷,利目之內漸漸漫上不解之色。
「包大人,可見到藥方上角所注『日』字及下角『立』字,兩字相合,便是龐昱的『昱』字。」那女子幽幽解釋道。
「這……」
「你!!」
包大人與龐昱竟是同時出聲,只是包大人聲含驚異,而龐昱則聲顯驚恐。
春鶯緩緩直起身形,慢慢轉頭看了龐昱一眼,突然身形一顫,仰頭高笑道:「哈哈哈,侯爺啊侯爺,你生性多疑,這藥方你從不經他人之手,且交出之時,又親自標下記號,生怕別人仿冒,但這點也成為侯爺唯一死穴。侯爺聰慧,自然知道此點,所以對煉藥之人嚴加看管,只是誰能料到出了個張頌德,竟將此方盜出。可侯爺卻不知,侯爺費勁心力,甚至不惜殺人嫁禍想要奪回的藥方其實是春鶯謄寫的假方,真的藥方早已被春鶯藏匿,春鶯就等此刻,就等此刻啊……」
「你!你、你……」
龐昱臉色慘白,手指直直指向眼前淒厲狂笑的女子,卻是語難成句。
那春鶯笑了一陣,眼神一轉,雙目迸出濃郁恨意,恨恨道:「侯爺是否奇怪,為何平時以侯爺之命馬首是瞻的春鶯會如此?……若不是春鶯平時如此聽話,又怎會得到侯爺賞識負責管事?又怎會有機會搜得侯爺罪證,又怎會在所有女子都被運出陳州之時反被派留於府內看守所囚女子,又怎會有機會將藥方交予包大人?!」
眼神一轉,春鶯又是勾唇一笑,「侯爺可知春鶯為何在此時才將藥方呈上?春鶯只是想知道,在侯爺本以為勝券在握,又突被人倒捅一刀之時,那將是如何表情!!」
說罷,春鶯口中又是一陣笑聲,笑聲淒厲刺耳,笑到最後,竟變作陣陣淒然哭聲。
一番話說罷,大堂上眾人皆是震驚當場,無法言語。
金虔立在門口,回想剛才所聽之言,不由心頭一陣發寒,心道:古語說得好啊,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子。看這春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誰料一旦發狠,竟是如此奸險毒辣。
包大人看了一眼跪在堂下顫抖不止的春鶯,不由長歎一口氣,劍眉一豎,驚堂木高高拍下,喝道:「龐昱,如今人證物證俱全,你還有何話說?!」
龐昱直跪堂下,鎖眉閉目,雙唇緊抿,不發一言。
包大人雙目一凜,繼續喝道:「難道還要本府鑒定你的筆跡不成?!」
「哼哼哼……哈哈哈……」一陣冷笑從龐昱口中奔瀉而出,笑得眾人皆是一驚。
只見那安樂侯龐昱緩緩起身,抖衫而立,碎發飛舞,鳳目猛然張啟,眸光如刃,直直射向包大人道:「本侯無話可說,成王敗寇,理應如此。只是本侯宏圖大志,竟毀在一名婢女身上,本侯不甘啊,不甘!」
包大人一聲冷哼:「你作惡多端,天理不容,此乃天理報應!」頓了頓,包大人又沉聲道:「本府問你,此方上所載藥方,你究竟是作何用處?其餘煉好春藥又在何處?那些被你囚禁的女子又被運往何處?還不速速招來!」
龐昱聽言,卻是長眉一挑,一雙鳳目移到堂側龐太師身上,唇角帶笑道:「爹爹,還望爹爹以後多加珍重。」
龐太師自從聽到春鶯所言,便已神色恍惚,眼神淩亂,此時聽到龐昱呼喚,這才回神,慢慢起身,一步一晃向龐昱走去,青紫嘴唇哆嗦道:「昱兒,昱兒,莫要怕,有爹爹在此,誰都別想傷昱兒分毫……」
龐昱上前兩步扶住龐太師,挑眉笑道:「爹爹放心,誰都傷不了孩兒……」說罷,眼神一轉,又射向包大人道,「自小到大,本侯不想做的事,誰也勉強不了,本侯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了。包黑子,你那些貌岸然的鍘刀,莫想碰本侯分毫——哼哼……」
說罷又是一陣冷笑。
隨著冷笑聲由高至低,股股殷紅液體從安樂侯眼耳口鼻之中緩緩流出,笑聲漸漸消止,龐昱身形終是直直倒在自己親父懷中。
「昱兒?昱兒!」
龐太師雙目赤紅,幾欲迸裂,緊緊抱著懷中屍身大喝兩聲,一口氣沒上來,竟是昏死過去。
身後龐家家僕趕忙上前,手忙腳亂伺候自家主子,聽審百姓見到安樂侯服毒身亡,竟是爆出一片歡呼。
一時間,場面混亂至極。
而在堂上高座的包大人卻是愁眉緊鎖,半晌才道:「來人,護送太師回府休息——退堂!」
啪!
驚堂木拍下,終是結束此案。
——
安樂侯一案終結已過數日。
不過數日之內,陳州城內卻是物是人非,改天變地。
賑糧、賑銀按時抵城,陳州災情已緩,如今陳州境內,百姓皆是面帶喜色,精神奕奕。
安樂侯名下財產盡數充公,粗略估計,光安樂侯名下酒樓,客棧等,就達二十餘家。金虔在查抄之後才驚覺,之前來陳州投宿、吃飯之時所見的「昱樂樓」等等,竟都屬安樂侯財產——當然還有陳州城內所有青樓妓院。
嘖嘖,早知就吃霸王餐,住霸王店,嫖霸王妓。
查抄侯爺府之時,包大人又派展大人再探密室,可惜一無所獲。而那紙藥方上的秘密,製成春藥及眾女子去向,也皆隨小螃蟹之死變為不解之謎。
龐太師據稱悲傷過度,一病不起,最後被緊急遣送回京。但以金虔推斷,那老螃蟹恐怕是打算早回一步,向自己的女婿告狀才是真。
龐大、陳州知府李清平被判十年流放,就待賑糧完畢押送出境。包大人慷慨解囊,送了包括春鶯在內的一眾女子銀子又派人將其護送回家。
而據說曾對某人傷勢頗感自責的四品侍衛,依然是坐如鐘,行如風,絲毫未見任何不妥之處——顯然,即使是號稱賽諸葛的公孫先生的智慧也有蒙塵之時。
總之,陳州城內,百廢待興,眾人皆是忙碌萬分——只除了一人。
「哈——欠」
金虔伸了一個懶腰,抬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的手臂,敲了敲眼前廂房門板。
「請進!」年輕男聲道。
「張兄,黃大嫂,聽說你們今天就要返家了?」
金虔推門而入,朝屋內兩人笑道。
張頌德正在坐在床邊端碗幫黃氏秋娘餵藥,一見金虔,趕忙起身招呼道:「金捕快,快坐。」
金虔依言坐下,環視一周道:「怎麼不見張老伯?」
「福松先行一步,回家先收拾收拾。」
「哦。」金虔點點頭,看著張頌德又坐回床邊,為黃氏秋娘餵藥,不時有藥汁溢出,那張頌德竟也不不嫌棄,用衣角細細擦去。
金虔不由挑眉,心道:看來那小螃蟹倒也有幾分眼裡,這張頌德對這秋娘的確有幾分情意。
再看秋娘,卻依然是目光呆滯,一副癡呆模樣。
金虔不由心中暗歎一口氣:「張兄,黃大嫂的病怎麼樣了?」
張頌德聽言卻是放下藥碗,滿面愁容道:「毫無起色,公孫先生也來看了幾遍,也是束手無策,看來這輩子就要如此渾渾噩噩的過下去了。為今之計,也只有先喝些清腦的藥品吊著……唉!也不知是何人,竟會配出如此害人藥品,令人心智盡喪,簡直是喪盡天良!」
「咳咳……」金虔乾咳兩聲,不自在地撓撓頭,從懷裡抽出兩張藥方遞上前道:「剛才在前廳遇到公孫先生,先生讓咱把這兩張藥方帶給張兄。」
張頌德接過藥方,面帶驚喜道:「這是……」
「上面那張是醫治黃大嫂的藥方,下面那張是調養長兄身體的藥方。公孫先生還說,長兄家傳的假死藥已經傷及臟腑,以後若是再用,恐怕命不久矣,還是莫要再用的好!」
張頌德趕忙點頭,展開藥方細細研讀,不由面帶驚異之色,半晌才抬眼道:「這藥方當真是公孫先生所寫?」
金虔點頭。
「公孫先生醫術果然出神入化……」
金虔得意。
「在下素問公孫先生足智多謀,文采過人,沒想到啊,沒想到……」
金虔雙眉齊飛,幾乎高笑出聲。
「沒想到公孫先生竟寫了一筆如此醜的字……」
啪!
一根青筋在金虔額角爆裂。
「張兄,小弟還有要事在身,現行告退。」
說罷,也不管身後張頌德詫異臉色,金虔扭身出門,順手將門板甩上,心中憤憤道:嘖嘖!咱一個堂堂「醫仙」「毒聖」的入室弟子勞心勞力為你配寫藥方不收你半文錢已是天大恩惠,竟還敢嫌咱的字醜?!有沒有搞錯!!
「金虔?!」
身後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金虔回頭一看,不由脫口道:
「趙虎,你不在屋裡養傷,跑出來作甚?你就不怕公孫先生又把你迷暈再躺三天?」
趙虎一聽,趕忙轉頭觀望,見四下無人才安下心,小聲道:「小聲點,我可是偷跑出來的,要被人發現就不妙了。」頓了頓,又道,「你不知道,今天冰姬姑娘就要向包大人辭行,錯過了今日,以後恐怕就再也見不到冰姬姑娘了。」
「哦~~冰姬姑娘~~」金虔微微眯眼,了然道。
趙虎臉龐頓時漲得通紅,結結巴巴道:「金虔,你莫要亂想,我只是、只是覺得冰姬姑娘膽色過人,堪稱女中豪傑,所以、所以……」
說了半晌,一抬頭,趙虎這才發現眼前人不知何時已身處數步之外。
「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婆媽?!想看美人還不趕緊,再晚好位置都被搶光了!」金虔前方招呼道。
說罷,身形一晃,便不見了蹤影。
趙虎先是一愣,立即回神,緊跟奔出,嘴裡還嚷道:「金虔,定要幫我占個好位置啊!」
兩人一前一後,急急趕到花廳,可已然是遲了半步。花廳門前,早已被一幫雙目放光的衙役埋伏完畢。金虔和趙虎只得挑最外層靠邊站立。
只見花廳之內,包大人落座正中,公孫先生站在一側,展昭,三大校尉另站一側。而在花廳正中,立有一名女子,身形窈窕,青絲如瀑,正是冰姬。
「冰姬姑娘,你剛剛說無需本府為你贖身?這是為何?」包大人沉聲問道。
金虔一聽,不由有些納悶,再看周圍眾衙役,皆是一副痛心疾首模樣。
就聽那冰姬柔聲道:「冰姬不敢勞煩大人,冰姬只願再回天香樓。」
「這……」包大人顯然沒料到冰姬如此回答,不由有些語塞。
公孫先生一旁也問道:「冰姬姑娘,既然包大人願助你脫離苦海,你何不受了大人美意?」
冰姬聽言卻是盈盈一拜,面容冰冷道:「大人,冰姬入青樓乃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脫離青樓也有不得已,至於其中緣由,還望大人不要追問。」
廳內廳外皆是一片惋惜之聲。
金虔一旁聽得是面帶驚異,心道:怪哉啊怪哉!想不到這年頭還有人對「三陪」這等工作情有獨鍾!這可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包大人長歎一口氣道,「既然如此,人各有志,本府也不勉強,本府就派人送你回天香樓——」說到這,包大人不由抬目環視,只見廳內廳外一眾衙役皆是一臉期許之色,就連王朝、馬漢、張龍三位校尉都掩不住眼中期待。
包大人不由有些頭痛,不由將目光移向身側神情未變的紅衣侍衛,緩緩道:「還是有勞展護衛吧。」
「屬下遵命。」展昭抱劍上前,肅然道。
霎時間,數道豔羨目光直射那抹筆直身影,幾欲將其淹沒。
展昭神色如常,走到冰姬身側道:「冰姬姑娘請。」
「有勞展大人。」冰姬微微頷首道。
兩人向包大人施禮後,就一同向門外走來。
展昭朗目星目,豐神俊朗,冰姬冰肌玉骨,婀娜蓮步。
眾人頓覺眼前旖旎春色層層激蕩,竟是蕩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金虔一旁看得乍舌,心中不由默念道:有美一人,一顧傾城,雙美並立,定然傾國。嘖嘖,這雙劍合璧的殺傷力果然不可小視!
「金捕快——」
金虔正在那裡挖掘自身文學細胞,忽聽一聲柔弱女聲在耳邊響起,不由抬頭,正撞上一雙秋水盈盈美目。
「冰、冰姬姑娘?!」
即便是同性,金虔此時也有些心跳不穩。
冰姬微微頷首:「金捕快可願送冰姬一程?」
霎時間,數道嫉妒如火目光直直射向金虔,幾乎將金虔烤成半熟。
金虔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嘖嘖,為啥射向貓兒是羡慕柔光,而射向咱的卻是嫉妒之火?
「金捕快不願?」冰姬一雙盈眸定定盯著金虔,聲音依然冰冷如昔。
「願意,當然願意,哈哈,冰姬姑娘請!」
感到數道妒火已然變為X射線,金虔剛忙綻開一個笑臉,好似送佛一般將眼前兩人供離眾人視線。
從花廳至內院,從內院至外院,一路之上,三人皆是默默不語,氣氛不可謂不詭異。
直到來到府衙大門,冰姬冰冷若玉的聲音才打破沉默。
「天香樓已經派人來接冰姬,兩位大人在此留步便可。」
金虔聽言不由抬頭,只見府衙門外停了一輛灰蓬馬車,似乎已是等候多時。
「既然如此,展某不再遠送。」展昭抱拳朗然道。
「多謝展大人……」
冰姬盈盈下拜,再抬首之時,臉上冰霜已然瓦解,望向展昭的一雙美眸是瑩光流轉,粼粼秋波,欲語還休,欲據還迎,好似千般情意、萬般真心,都融在這瀅瀅一望之中。
展昭神色不由一動,又抱拳緩聲道:「望冰姬姑娘多加保重。」
金虔不由感慨,如此良辰美景,郎情妾意,咋偏偏多出咱這個擺設,實在有些煞風景。
冰姬聽到展昭所言,雙眸劃過一絲耀眼光華,乃至再看向金虔之時,仍是螢光滿目。
「金捕快也要多加保重。」
「當然,當然,冰姬姑娘也保重身體。」金虔抱拳回道。
冰姬點點頭,又恢復之前冰冷容面,再次下拜,回身上車,馬嘶揚鞭,絕塵而去。
望著遠去馬車,金虔著實有些納悶:
這冰姬搞什麼鬼,難得和貓兒獨處片刻,為何要偏拉上咱這個大電燈泡,難道——這青樓頭牌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不會吧……
「金捕快,展某有一事不明——」
嘖嘖,看吧!這貓兒都想不明白,開始抱怨咱這顆千瓦電燈泡了。
「那日在公堂之上,金捕快究竟在那龐大耳邊說了什麼,竟使龐大在片刻之間就改換證詞?」
嘖!!
金虔不由臉皮一抽,猛然抬眼。
只見展昭一雙黑爍利目直直望向自己,劍眉微沉,面容冷峻。
冷汗從額角緩緩滑下,金虔眼角抽搐兩下,突然一聲高喝:「哎呦,咱的臂傷又痛了,展大人,屬下還要回去換藥,先行告退,先行告退……」
話音未落,就腳底抹油,一溜煙撒腿落跑。
只是金虔跑得太快,無緣發覺身後那張俊雅面孔上漫上的一抹溫然笑意,淡若清水,潤若美玉,但卻不知為何,竟看得兩側守門差役渾身發寒。
「金捕快,展某記下了……」
而在陳州大牢之內,一名渾身肥肉的囚犯正捂著頭頂幾顆碩大青包幽幽哭訴道:「咱不過是把那天小差役說給咱的話原封不動又說了一遍,怎麼無緣無故就挨了一頓暴打,那個什麼叫『禦貓』的傢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