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天淨如掃,
雲卷舒天晴,
芳草如裙帶,
柳拂路開斜。
晴空萬里,風清雲舒,在鬱鬱蔥蔥林樹之間,蜿蜒管道之上,正緩緩行著一路人馬。
隊伍最前,乃是一高頭駿馬,馬上那人,身直若松,朗眉星目,淨藍素衫,月白腰帶,腰間一柄綴穗寶劍,正是臨風玉樹,器宇軒昂。
其後,隨有一輛雙架馬車,車篷素樸,車行平穩,駕車之人,家僕打扮,濃眉黑臉,一派威嚴。
馬車旁邊,另有一匹高馬,馬上騎坐之人,二十上下,素白面孔,神色警戒。
這一行之人,猛一看去,行路之時,乃是不慌不忙,悠然自適,似遊看山水之樂,但再細瞧,卻不難發覺這隊伍中人人隱蘊威嚴,絕非尋常路人。
只是在隊伍末尾數丈之後,綴行一人,未騎駿馬,未乘馬車,而是歪歪斜斜騎在一匹禿毛老驢身上,磨磨蹭蹭跟在最後。猛一看去和此行人格格不入,但再一望卻又有種微妙融合之感。
只見此人一身樸素布衣,身形消瘦,眼圈泛黑,被身下的老驢顛得身形斜晃,髮髻微散,而隨著驢身顛簸,便有些脫落驢皮毛發紛紛揚揚散在空中,直嗆得驢上之人咳嗽噴嚏不止。
就聽駕車的馬夫頻頻回首呼道:
「金虔,依你這磨磨蹭蹭走法,我等何時才能到下個鎮市,還不把你胯下的老驢趕緊向前趕一趕。」
驢上之人有氣無力抬頭瞄了一眼前方,緩緩回道:「張大人,不是屬下有意磨蹭,實在屬下馭驢無術,有心無力啊!」
駕車之人一聽就有些不悅,又呼道:「金虔,你好歹也算一個捕快,不會騎馬也就罷了,怎麼連頭驢也騎不好?!」
「阿嚏!咳咳……」可惜騎驢人無暇答話,正在與四下紛飛的驢毛奮戰。
倒是馬車之中傳出一威嚴聲音道:「無妨,本府見這一路風景秀麗,多看看也是不錯。」
又有一儒音傳出道:「張龍,就不要為難金捕快了,慢行一些也好。」
駕車人頓時無奈,嘴裡不知暗自嘀咕了些什麼,便不再言語。
騎驢之人聽言則是暗暗鬆一口氣,隨著老驢顛簸,不由又回想起幾日之前,難免又是黑線滿面。
五日之前,包大人陳州放賑完畢,卻又突發奇想,立意要各處訪查民情,不但不再從舊路歸京、選新路而歸,且要微服而行,以探民間真實情形。
眾人聽言,自然心中明白。
陳州一行,雖然最終將安樂侯龐昱伏法,緩解陳州災情,但那當朝太師龐吉又豈會善罷甘休。回朝之後,恐怕又是一番天翻地覆,腥風血雨。
而包大人的開封府尹是否還能坐得穩當,恐怕也是難以預料。
包大人此次提出微服暗訪,多半也是料到此點,想趁此機會,多多體察民情,為朝廷社稷、平民百姓多出幾分心力。
所以包大人提議,眾人自然不忍有任何異議。
只是這隨行人員選擇,卻成了問題。
欽差隊伍的上百隨從,總需有人主持大局,而這主持大局之人,自然是四大校尉、公孫先生與御前護衛幾人為上選。
但老包微服,如何能少了高手在側以護安全,所以武功蓋世的南俠當為首席保鏢,自然同行;出門在外,難免會偶染風寒、患病遭災等突發情況,所以萬能的家庭醫生公孫先生更是必備;而另需兩名打雜護衛,只需從四大校尉中選取兩人便可。
而這餘下的兩名隨行名額便是十分緊俏搶手。
後經過一番激烈的競爭上崗(據說四大校尉還私下比武定職稱)之後,最終敲定為張龍、趙虎二人隨行。而留王朝、馬漢兩名校尉大人率欽差隊伍于其後數天之後再起行,如此一來既可混淆視聽,保包大人一行安全,二來也可前後照應。
本來這微服出行隊伍陣容只是如此,只是在出行之日,臨行之時,公孫先生不知為何突發奇想,竟非要拉上金虔同行,美其名曰:「金捕快醫術精湛,可在路途之上助學生一臂之力」如此云云——
可不知為何,金虔光聽就覺渾身發冷。
所以,金虔自然是據理力爭,力挽狂瀾,信誓旦旦聲稱自己對騎馬這一高深技術無法參悟,恐會耽誤行程等等……
豈料——
公孫先生當下展顏笑道:「無妨,金捕快可和在下一樣,與大人同乘馬車。」
金虔立即堅定回絕道:「屬下身份卑微,怎可與先生和大人同車,不可不可!!」
心中卻道:開玩笑,若是整日對著那兩張「黑白雙煞「臉孔,就算不患上神經衰弱恐怕也會落下頭痛腦熱的病根。
張龍聽言,不由開口道:「金捕快可與我一同駕車。」
「張大人,屬下對駕車也是一竅不通,若是不慎驚了馬匹,屬下一條賤命自是不足掛齒,可大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屬下還有何面目去見江東父老?!不可不可!」
趙虎想了想也道:「金捕快可與上次一般,與俺同騎一匹馬便可。」
「……這——」
「不妥。」
還未等金虔開口婉拒,一直默不作聲的展昭卻突然開口幫了金虔一把。
「此去路途遙遠,一匹馬載兩人,恐怕無法負荷。」
「上次從汴梁來陳州,便是俺和金捕快同騎一匹坐騎……」趙虎提醒道。
話未說完,就被展昭一道淩厲目光掃了回去。
趙虎頓時大驚,縮回腦袋,哪裡還敢再說半句。
公孫先生顯得有些為難:「那依展護衛之見,該如何是好?」
只見那展昭垂眸片刻,突然旋身出門,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牽了……牽了一頭「脫毛」的「老」驢回來。
眾人頓時目瞪口呆。
只見展昭將牽驢韁繩遞到金虔手中,正色道:「展某走遍陳州,才尋到此驢。據說,此驢行腳慢而穩,脾氣溫和,極好乘騎,金捕快以為如何?」
走遍陳州?
屁!這頭掉毛的老驢怎麼看都和天天在衙門門口買早粥老漢牽得那頭脫毛老驢有些神似。
金虔默默接過韁繩,偷眼望了一眼頭頂那雙隱含不明燦爍光華的黑亮星眸,又轉目瞅了瞅展昭手中有意無意微微上舉的巨闕寶劍,嘴角隱抽道:「如此甚好,屬下多謝展大人!」
嘖,主席您老人家安好,今日咱總算是體會到了您老名言:「槍桿子裡出政權」的真髓!
於是,金虔便十分「情願」和「甘願」騎著這頭由某位名滿江湖的南俠「千辛萬苦」尋來的脫毛「寶驢」加入了包大人微服一行。
——
包大人一路人馬,一車、二馬、一驢,本就行得緩慢,再加之金虔拖後腿,更是「慢慢」長行。雖是馬不停蹄,但待到落腳縣城之時,已是華燈初上時分。
此縣名為西華縣,隸屬草橋鎮所管,雖不必位於管道必經之路上的鎮店繁盛,但也算人丁興旺,買賣繁榮。
一行人入縣,尋到客棧落腳,幸而這縣城過往之人不多,空房眾多,房費又是十分便宜,幾人皆是各分一室,各自歇息一晚,一夜相安無事。
二日清早天剛濛濛亮,金虔就被隔壁趙虎揪出被窩,來到包大人所居客房一同用飯。
微服出行在外,便沒了種種繁瑣規矩,這一路上與包大人同桌飲食,也就成了常事。
能有幸和欽差同桌而食,那是何等榮耀,可惜金虔卻不做此想。
不為別的,只因這現任黑臉欽差實在是太過兩袖清風,無閒錢揮霍,而那當家的竹子師爺又是吝嗇非常,導致這每日三餐是白菜豆腐,清淡菜湯,直逼寺廟伙食標準。
「公孫先生,本府想稍後就在這西華縣內逛上一逛,先生可願同行?」
包大人放下碗筷,向身側師爺問道。
公孫先生點頭道:「學生自然同行。」
展昭、張龍、趙虎也同時抱拳道:「屬下也願隨大人左右。」
包大人微微搖頭,撚鬚道:「你們啊,本府早已說過,出門在外,無需如此。不過是去縣內逛一逛,何需勞師動眾?本府和公孫先生一同前去就可以了。」
展昭聽言,立時抱拳道:「屬下乃是為大人安全著想。」
「展護衛……」包大人望了一眼面前神色緊張的青年,終是拗不過,只得點頭道,「那就依展護衛吧。」
公孫先生見狀卻是微微一笑道:「大人所言也不無道理,此行志在微服暗查,若是次次出門都如此前呼後擁,大人的欽差身份據揭穿之日也就不遠了。」頓了頓,又道,「不如讓張龍、趙虎去購新鮮菜果以備途中食用也好。」
「公孫先生……」張龍、趙虎兩人臉上顯出為難之色。
「公孫先生,」一旁的展昭突然開口道,「張龍、趙虎二人還是隨展某一同保護大人才好,至於購采采果之事,不妨請金捕快前去。」
「噗——咳咳……」正在低頭猛灌菜湯的金虔猛然抬頭,直直望向展昭。
嘖,這貓兒又想出什麼點子來折騰咱?
「展某在數月之前曾有幸得見金捕快在開封菜場講價之景,頗為感歎,對金捕快的伶俐口齒、敏捷心思更是感佩萬分。若是能請金捕快前去購采,必能省下大筆銀兩。」
此言一出,不但張龍、趙虎面帶驚奇,公孫先生面隱趣味,就連向來鐵面無私的包大人都顯出三分興致。
「哦?這本府倒是從未聽過,金捕快還有如此本事?」
「咳,這個……那個,展大人過獎了,只是雕蟲小技,不足掛齒……」金虔頭皮發麻,乾笑道。
「金捕快不必如此謙虛。想金捕快講價的本事,恐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展昭一旁補言道。
「此話怎講?」公孫先生瞅了一眼面色猛然慘白的金虔,微微笑問。
展昭靜靜望了一眼金虔,繼續道:
「金捕快可曾記得,那時金捕快還聲稱對大人黝黑臉色及公孫先生白皙面容的緣由頗有心得——」
細目猛然繃大,金虔只覺嘴角隱抽不止,只能眼睜睜的望著面前那位據稱溫文爾雅,沉穩若山的御前護衛一臉肅然正色,用清朗嗓音娓娓訴道:「金捕快曾當眾對菜場百姓說道,大人乃是因為公務繁忙無暇洗臉才導致面色黝黑;而公孫先生面色白皙,乃是因為大人為了節約燈油而讓先生面塗麵粉反射月光以便借光閱批公文所致。」
「……」
一室寂然——
公孫先生一張白麵更白,包大人一張黑臉更黑,張龍、趙虎兩人兩張臉憋得通紅,終是忍不住,如同被火燎一般跳起身,匆匆拱手作揖,奪門而逃。
剛出房門,就有兩聲壓抑不住的笑聲爆出。
金虔欲哭無淚,連抬頭看包大人和公孫先生臉色都不敢,只得在心中將某只貓兒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遍,才硬著頭皮跳起身,呼道:「屬下這就去採辦果品!」
話音未落,就一股煙般逃離現場。
只見展昭卻是神色未變,緩緩起身,恭敬抱拳道:「屬下先行告退,大人決定何時出行,只需呼喊屬下一聲便可。」
說罷,便挺直脊背,有條不紊步出房門。
只是在掩門之時,卻是是掩不住微微上彎的薄唇以及一雙黒眸中隱隱泛出的點點笑意。
餘下包大人和公孫先生面面相覷許久,終是忍俊不禁,雙雙掩面而笑。
「咳咳——大、大人,請恕學生無禮……咳咳……」
「哈哈哈哈……無妨無妨,本府也是好久未曾如此笑過了……偶爾如此,也是不錯……」
過了片刻——
「公孫先生,那金捕快可是在何處得罪了展護衛?」
「咳、大人何出此言?」
「本府只是覺得,這一路上,展護衛似乎總是在處處為難金捕快。」
「大人覺得展護衛所為乃是為難金捕快?」
「……這,若說是為難,恐怕也稱不上,只是……」
「大人以為這幾日的展護衛比起以前的展護衛如何?」
「好似恢復了幾分江湖習氣……不過也好,平日展護衛總是太過苛求自己,本府看著也是十分心痛。如今如此,也是甚好!」
「既是如此,大人又何必擔心?」
「咳咳,本府只是看那金捕快——心頭有些不忍罷了……」
「大人雖素有鐵面之稱,但卻是心懷憐憫,學生感佩!」
「先生過獎了……」
「大人,時間不早,還請大人準備出行。」
「對對對,即刻出行。」
如此,直至包大人邁出門檻,也未曾想起,自己曾擔心何事。
而身後的公孫先生儒面之上,卻是漫上一抹笑意。
——
西華縣縣城雖說不大,但也是街道整潔,店鋪齊整,百姓個個穿戴整潔,頗有都城之風尚。
而市集之上,也是各色買賣榮昌,新鮮水果蔬菜競先上市,小販商販吆喝不停,一片熱鬧。
只是在買賣眾人之中,卻有一人,行跡與眾人皆是不同,來到市集卻不買不賣,偏偏縮在市集巷口邊側,團身抱頭,長籲短歎,正是剛剛從客棧落荒而逃的金虔:「想咱最近也算是安分守已,沒做什麼經天緯地的大事,也未曾調戲哪位傾國傾城的良家婦男,對江湖上人人稱道的禦貓兒更是尊敬有加,為何這幾日那貓兒天天拿咱尋開心?莫不是堂堂七尺男兒身的南俠也有生理期?實在是詭異得緊!」
頓了頓,金虔不知突然想起什麼,忽的跳起身,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匆忙解開瞪著一雙細眼往袋裡瞅了瞅,又變作一張哭喪臉道:「MY GOD!被貓兒這一折騰,竟忘了向公孫竹子要買菜錢就逃了出來,也不知這買瓜果的錢能不能報銷——」
說罷,又蹲下身,兩條眉毛扭成一雙毛毛蟲,神色凝重嘀咕道:「嘖嘖,想那公孫竹子的臉色,恐怕這筆費用報公帳是無望了……想咱殫精竭慮出生入死廢寢忘食才省下的幾文私房錢,難道就要如此灰飛煙滅……」
「喂,小子!」
「蒼天啊,大地啊,耶穌您老人家啊——睜睜眼啊……」
「喂喂,說你呢,那個蹲在牆角的瘦小子!」
「喊什麼喊?!沒看見咱正在思考民生大計嗎——嘎?!」
金虔猛然起身,循聲怒目而視,正想對那個不長眼打斷自己祈禱的傢伙破口大駡,可話剛出嘴邊半句,卻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只見距金虔不到五步之處,站著一名江湖打扮的彪形大漢,身形魁梧,一臉橫肉,滿面凶相,一雙三角眼隱射凶光;更重要的是,在這名大漢腰間配有一把黑鞘鋼刀,一眼便知此人絕非善類。
「這位仁兄,不知有何指教?」金虔微微一愣,瞬間臉色一轉,頓時堆起滿面笑紋抱拳問道。
伸手不打笑臉人,先笑了再說。
「看起來眼生,是外地人?」大漢上下打量金虔一番,斜著三角眼問道。
「誒,是……」金虔眨眨眼回道,心中卻是納悶:這人的口氣怎麼像是官差問案,只是這形象——也太有損古代公務員的整體印象值了吧。
「到西華縣來做什麼?」
「這個,純屬過路……哈哈——」幹你屁事!
「蹲在市集口作甚?!」
「啊?買菜,買菜……」金虔實在被盤問得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但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又摸不准此人身份,只好口中含糊答道。
那大漢上前幾步,一雙三角眼上上下下將金虔打量了好幾個來回,就在金虔臉上的笑臉都快掛不住的時候,才道:「那還不快去?別蹲在路口擋路!」
「誒——是,這就去……」
金虔歪著頭撓撓腦皮,口中諾諾應答,依言轉身走進市集,卻有種丈二摸不著頭腦之感。
身後大漢神色凝重的瞅了金虔背影一眼,也轉身離開。
只見這西華縣市集雖說不大,但各類瓜果蔬菜也是品種齊全,新鮮上市,買賣吆喝,人聲鼎沸,不由令金虔憶起數月之前在東京汴梁市井菜市那段輝煌歲月,心頭頓時湧上一股莫名懷念之情。
崢嶸歲月歷歷在目,霎時間,豪情萬千,慷慨激昂,一股豪氣溢滿胸膛,金虔深吸一口氣,雙袖上挽,細目一凜,就朝最近一戶小販走去。
「大叔,你這水梨怎麼賣?」
面前賣梨的大叔眼皮未抬,冷冷撩出一句:「十文錢一個。」
「哦……你說啥?!」金虔細目猛睜,驚得腳下一個趔趄,「十文錢一個?大叔,你不如去搶錢莊好了,說笑也不是如此說法吧?!」
「誰跟你說笑?」
金虔眨巴眨巴眼皮,心道:嘖嘖,幾月之前首都東京汴梁的水梨才不過十文錢三斤的價錢,這不過才數月的光景,怎麼物價就飛漲到如此地步?通貨膨脹?經濟危機?還是宋遼兩國外交關係緊張?
「咳咳,大叔,你這梨有些貴了吧?」
「貴?!我這還算便宜的,要不你去別家問問!」
「不便宜?」
「一文錢也不能便宜!」
「當真不便宜?!」
「半文錢也不能少!」
「好,大叔你有種!」
金虔臉皮一抽,轉身就走。
嘖,憑咱「開封殺價第一把交椅」的名號,今天若是不能將這市集上的物價砍到三折,咱這「金」字就倒著寫!
兩柱香之後……
「俗話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事無常,物價難料!莫說將『金』字倒著寫,恐怕就是橫著寫也不為過啊……」
金虔愣愣站在市集末尾,髮髻散亂,臉色發青,望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百姓,突然有種恍然隔世之感。
經過數番昏天暗地的唇槍舌戰之後,連舌頭都磨短了半截,可這價錢卻是連半文也未砍下。
伸手摸了摸懷中本就不太充裕的錢袋,金虔突感一陣心頭劇痛。
萬念俱灰,痛徹心扉可能也不過如此……
自己的私房錢總共不到五十文,只夠買四個半水梨,除去自己,連每人一個水梨都不夠分……
老包啊,咱這工資福利三金獎金是不是該漲漲了?!
「唉……」金虔長歎一口氣,雙目呆滯掃過市集,突然,細目中閃過一絲晶亮,只見金虔腳尖一點,蹭蹭兩個縱身來到距市集丈餘遠的一個果攤之前。
「喂喂,小哥,你這水梨怎麼賣……嘎!」
聲音卡在嗓子眼,金虔細目微圓,呆呆看著眼前這位賣梨的小販,心中不由迴響如此話語:水果西施?!
只見眼前這名少年,十六七歲年紀,身形高挑,一身樸素農服,細腰綁系布帶,黑髮如墨,纖眉如黛,雙眸含水,紅唇若櫻,若不是胸膛平坦,喉結突出,金虔幾乎懷疑眼前這名少年乃是由少女所扮。
「客官想要水梨?」少年顯然被突然冒出來的金虔嚇了一跳,頓了一頓才開口問道。
「啊……對,買水梨,多少錢?!」
幸好金虔常受某貓的絕頂美色薰陶,不過數秒便穩住心神,振奮精神,正色問道。
「十文錢三斤。」少年回道。
「嗯哈?!」金虔眼皮一抖,猛然提聲道,「你說多少錢?!」
似乎是金虔的表情太過精彩,少年不由微微一笑:「十文錢三斤。」
金虔頓覺眼前陽光萬丈,瑞氣千條:
聖母瑪利亞!這少年一定是上帝派來的散財童子!
「廢話少說!給咱稱兩斤先!」
金虔雙手叉腰,氣吞山河指使道。
少年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兩下,才回過神來,趕忙低頭將筐中的水梨放到稱中。
「兩斤,客官,您拿好……」
「慢著!」一聲不善的吼聲在耳邊炸響,一隻大手突然插進兩人中間,將金虔即將到手的水梨打落在地。
金虔頓時大怒,轉頭就破口大駡:「是哪個不長眼的混蛋,竟敢打擾老子買東西?!是不是活得不耐煩……誒?」
待看清眼前人,金虔頓時一愣。
絡腮鬍子,三角眼——這不是剛剛在市集前碰到的那個大漢嗎?
在大漢身側,還立著十餘個同樣穿戴打扮的武夫,面色很是不善。
「哼哼,我當是那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敢從這裡買東西?!原來是你這個外地來的的臭小子!」
大漢三角眼一瞪,冷笑道。
哈?!
金虔眼皮使勁眨了數下,瞅了瞅眼前的幾名臉色沉凝的武夫,不由轉頭望向身側的賣梨少年。
這一看不要緊,頓時把金虔驚在當場。
只見那少年纖眉豎立,水眸含怒,臉色黑沉大半,纖瘦身形也微微僵直。
咦——變身成墮落天使了?!
「範瑢鏵,你膽子不小啊,不交『入集錢』還敢到市集來賣東西?莫不是爺幾個前幾日給你的教訓太輕了?」
大漢狠狠一把將金虔甩到一邊,領著幾個手下直直走到水果攤前,瞪著少年狠狠吼道。
「我未曾入市集買賣,為何要交『入集錢』?」名為範瑢鏵為少年一雙清亮水眸直直瞪著眼前幾人,有條不紊反問道。
「哈哈,未曾入市集?!小子,你別以為你距離市集遠了這麼幾米就能逃去這『入集錢』?!告訴你,這西華縣沒有一處不是郭爺的地盤,只要你在這西華縣內買賣,這『入集錢』就一文也不能少!」
「你……!」範瑢鏵臉色微青,紅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哼!少囉嗦!兄弟們,拆攤子!」大漢冷笑一聲,一聲招呼,身後數人就一湧上前,抬腳就要踹範瑢鏵筐中的水梨。
「不可!」只見範瑢鏵上前一個俯身,將筐子護在胸前,那飛起的數腳頓時踹在了少年纖瘦的背上。
「你這個臭小子!」
領頭大漢眼神一變,猛然從腰間抽出鋼刀,寒光一閃,刀刃就朝範瑢鏵白皙面容上劃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見面前疾風一閃,大漢手中鋼刀猛然一滯,定眼一看,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名消瘦少年,雙臂正緊緊卡住刀柄,不讓刀刃再下滑半分。
正是剛剛買梨的外地少年金虔。
眾人皆是一愣。
只見金虔滿臉堆笑道:「幾位大哥,凡是好商量、好商量,何必動刀動槍的,多傷感情啊……」
可心裡卻是暗暗叫苦:
嘖,不過就是出門買兩斤水果,也能碰上黑社會收保護費,實在是流年不利,邪門得緊——唉,只是像咱這種地善良宅心仁厚捨己為人大公無私的一代五好青年,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大好美少年——咳咳——那個大好善良百姓遭黑社會毒手!如此不齒之行,咱一個堂堂現代人怎可為之?!何況就這些不入流的黑社會混混,咱只要隨隨便便拋幾個煙霧彈,便可輕鬆搞定……
想到這,金虔趕忙偷偷騰出一隻手往懷中摸去……
咦?
嗯?!
哈!!
哈哈哈……咳咳……
剛才好像出門太急,藥袋忘記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