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凡是當皇帝的,因政治要求、職業要求和自身要求三重大山的壓迫,自都需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這個基本條件。而這前朝皇帝老兒,也就是宋真宗同志,自也不能例外,嬪妃眾多、鶯鶯燕燕,自是別有一番風流在後宮。
真宗同志的原配夫人(也就是皇后殿下)早死,正宮虛空,後宮之內,人人覬覦正宮之位,紛爭不斷。
而在這其中,有兩名妃子極為特別:一個姓劉,稱劉妃,一名姓李,自然就叫李妃。
話說這劉妃和李妃情同姐妹、相敬有禮,相處得那叫一個「和諧」。這種和諧在「爭寵如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後宮是極其難得與罕見的。所以日日在醋海中遨遊的宋真宗同志,自是對這二人寵愛有加。
於是在這兩位妃子同時懷有身孕之時,真宗同志便將祖傳的兩枚金丸贈給二人,且在金丸上專程鑄字,好加以區別。
送劉妃的金丸上寫有:金華宮劉妃。
增李妃的金丸上書有:玉辰宮李妃。
而事實證明,在這勾心鬥角、生死一線的後宮,任何「和諧」都是表面現象,禁不起任何考驗。
而打破這個後宮和諧的人正是宋真宗同志。
就因為他那日多喝了幾杯,飄飄然多說了一句話:「二位愛妃誰若先生下龍子,便立為正宮太子,其母立為皇后。」
俗話說:醉酒誤事,此話果然真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正宮太子什麼概念?下任皇帝接班人!
太子他娘什麼概念?下任太后接班人!
世間最大誘惑莫過於此!
於是兩位娘娘安心回宮待產。
只不過李妃的確是安心回宮待產,而劉妃卻是在待產的同時還為自己光明的未來做了非常完備且詳盡的規劃。
若是劉妃先產下龍子,自然萬事大吉,可若是李妃先產,那又如何?
身在金華宮的劉妃及其得力手下開始在沉默中靜心思索。
有名人道:不在沉默中滅亡,便在沉默中爆發。
而金華宮中的沉默,就爆發出一名「驚天地、泣鬼神」的超級反派大BOOS——郭槐同志。
話說這位郭槐同志,不僅拍馬屁、鬥心眼、拉權勢樣樣精通,更為難得是,這郭槐同志還極具天賦的創新意識及大膽的實踐精神。
正所謂: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
而這位大反派郭槐同志在重重壓力之下、絞盡腦汁之間,想出的這條「驚天地、泣鬼神」的超級經典大計謀就是 ——狸貓換太子。
不僅很烏龍,而且很離譜,但劉妃卻有這個本事將這「烏龍」與「離譜」轉換成「事實」和「真實」。
因為劉妃同志恰巧是這後宮之內最有背景、最有權勢、最陰險狡詐的掌權母老虎。
擋我者死,逆我者亡!
而更不巧的是,先誕下龍子的正是李妃。
於是劉妃和得力手下郭槐同志,開始著手實施具體步驟是:第一步,尋一隻狸貓,扒去毛皮,使其呈光溜溜、血淋淋之貌,由郭槐領隊,帶領一名心腹宮女與早已事前買通的接生喜婆,趁李妃產後血暈之際,用此狸貓換走太子。
不明白為何要剝去狸貓毛皮?
拜託,請回去重修生理生物課程。
出生之時誰不是光溜溜、血淋淋的?
送一隻毛皮頗為茂盛一眼就能看出是狸貓的動物去換太子?
難道當自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宋真宗同志是智障不成?
(事後證明宋真宗同志智商還行,但情商明顯不高,一激動就失去了判斷力。)
第二步,由心腹宮女攜出太子,才宮內尋一處僻靜之地將太子殺死,拋入金水橋下,神不知、鬼不覺。
第三步,有請宋真宗同志前來,聲情並茂演繹玉辰宮李娘娘誕下妖孽、禍亂宮廷的戲碼。
於是百口莫辯的李妃連月子都沒來得及做,就被歡送入了冷宮。
大功告成!劉妃大喜,郭槐大喜,金華宮大喜。
可惜,劉妃和郭槐雖然心眼長了不少,但眼神卻是不咋樣——沒有識人之才。
被他們認定應為心腹的宮女寇珠,本質卻是一位為人正直,素懷忠義的女中英傑。
寇珠並未將太子殺死,而是將其送到了負責採辦果品的首領太監陳林房內。
負責採辦果品的首領太監,可自由出入禁門。
於是心存良知的陳林公公便利用公職之便,將太子送到了南清宮八王爺手中。
八王自知此時自己不是劉妃對手,只得將太子認作親兒,排在親生兩兒之後,便是以後的三世子。
再說劉妃一月之後產下龍子,即被封為太子,自己被封皇后,自是風光無限,前途一片大好。
無奈,作惡太多,天理迴圈,這位短命太子竟只活了不到六年,便得怪病,一命嗚呼。
於是宋真宗同志便沒了兒子送終,也沒了太子繼位。
無獨有偶,恰逢八王領三世子進宮面聖,真宗同志一見此兒,面容形態皆與自己小時一模一樣,心生喜愛,當下拍案決定立為東宮太子,承嗣繼位。
太子東宮立位,自該往各宮看視,而負責帶領太子之人,正是太監陳林。
太子去的最後一宮,便是冷宮,而冷宮之內,只有一位娘娘,便是玉辰宮李妃。
直到這日,李妃才明白自己冤情的來龍去脈,才首次見到自己親生兒子。
可此時,劉後根基已定,且牽涉太廣,已無回天之術。
唯一期望,便是自己親兒有朝一日登基為皇,才有能力與劉後相抗,替自己洗去冤屈。
本應如此,但卻出了一點小差錯。
太子雖不知李妃乃是自己親娘,但因母子天性攸關,自從見到李妃便總是牽掛不已,最後竟向劉後請願求赦了李妃之罪,引起劉後疑慮,便命郭槐前去拷問寇珠。
寇珠自知命無幾日,毅然墜樓自盡。
劉後疑惑更重,終是引起殺機。
三日後,冷宮大火,李妃喪生火海。
劉後終於安心了,太后終於是她的了。
可是她卻不知,李妃卻因這場大火,在兩位忠義太監的捨身護助下,逃出了禁宮。
替李妃葬身火海的小太監名為:餘忠。
助李妃逃出禁宮的太監名為:秦鳳。
太監秦鳳有一名遠房親戚姓范,家住草橋鎮西華縣,這位范先生年輕之時乃是遠近聞名的俊朗男子,夫婦早亡,僅留一子,聰慧懂事,取名為:範瑢鏵。
李妃因冷宮大火雙目失明,秦鳳與範瑢鏵不離不棄相隨左右,後秦鳳病死,只留李妃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直至今日。
這便是那個凡是現代人都略知一二的「狸貓換太子」的來龍去脈;也是那位穩穩坐在木椅之上,一臉異常平靜的范大娘用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娓娓道清的「陳年舊事」。
——
「包大人,這便是老身袋中之物的來歷,你可聽清楚了?」
昏暗花廳之內,只聽得范大娘平淡聲調徐徐而訴,隨夕日餘光緩緩淡下、弱去,最後歸於一片暗寞。
落日餘暉縷縷穿過窗欄而入,映射花廳之內陰影重疊,顯得眾人臉色陰晴不定。
花廳內一片死寂。
包大人黑面重凝,緩緩打開手中錦布袋,從內取出一物,捏在指尖。
霎時間,光華滿室,燦燦耀目。
只見包大人指中之物,乃是一枚雞蛋大小的金丸,流光溢金,精緻非常,定眼細望,只見金丸上精巧鐫有幾字:「玉辰宮李妃」。
「大人,這……」公孫策與展昭同時驚呼,難掩滿面驚愕之色。
範瑢鏵直直望向范大娘,雙眸溢滿水汽,雙唇顫抖不止。
金虔面如哭喪,好似見了催命無常一般,比起花廳內眾人的震驚臉色,實屬異類,幸好此時無人留意。
范大娘面色平靜異常,一雙盲目無波無瀾,靜靜望向包大人,緩緩道:「包大人,可曾後悔聽老身說這段陳年舊事?」
包大人利目如電,定定直望眼前老婦,一字一頓,沉聲道:「如何知這金丸是真是假?」
盲目蕩起一絲漣漪,范大娘沉聲道:「包大人不妨擰開金丸看看。」
眾人目光直直射去,但見包大人雙手一轉,金丸啪的一聲啟為兩半,在金丸之內,竟藏有一枚光華寶珠,晶瑩剔透,潤光如水,熒熒散出淡彩暈光。
「九曲夜珠?!」公孫先生驚道。
「公孫先生好眼力,」范大娘幽幽道,「此珠正是宋氏先祖開國之時所得『九曲夜珠』,為皇室傳室之寶,世間只有兩枚,一枚在此,一枚就在當朝太后的金丸之中。」
花廳內頓時人聲寂滅。
突然,只見包大人猛然起身,撩袍下跪,叩首呼道:「微臣包拯叩見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人大駭,愕然不知所措。
倒是金虔反應最快,嗖得一下竄上前,朝著范大娘跪地就叩:「開封府捕快金虔叩見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展昭、公孫策對視一眼,微一頷首,同樣跪身叩首呼道:「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叩見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開封府主簿公孫策叩見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范大娘——不此時應該稱李後,從木椅中緩緩站起身形,一雙無瀾盲眸中漾出層層水光,雙唇顫抖,手臂微抬,朗聲道:「包愛卿平身,眾愛卿平身……「聲音依然平靜無波,卻在句尾之處隱隱透出顫聲。
眾人聽言,這才一一起身,躬身垂目,不敢直視。
忽然,就聽李後身後「撲通」一聲。
眾人順聲望去,只見範瑢鏵纖細身軀蜷縮在地,微微顫抖,朗朗嗓音顫然升起:「草民範瑢鏵叩見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人皆是一愣。
李後也是一愣,面帶疑惑道:「鏵兒,快起來,這是何故?」
「草、草民不敢……」聲音中已經隱隱透出顫音。
李後臉上漫上一抹無奈笑意,摸索上前,彎腰將範瑢鏵扶起身,緩緩道:「你是為娘的孩兒,無論為娘是何身份,你都是為娘的孩兒!」
「娘親……」範瑢鏵抬首,一張精緻臉龐已經掛滿晶瑩淚珠,「孩兒以為鏵兒不是娘親的親兒,從此以後,就再、再也不能侍奉娘親左右,再也不能為娘親熬粥捶背……」
「傻孩子……」李後微微搖頭,臉上現出慈愛笑意,「咱們娘倆相依為命十年有餘,為娘怎可能不要鏵兒呢?為娘聽慣了鏵兒的囉嗦,也習慣了鏵兒給為娘揉肩捶背,如何能捨得鏵兒?」
「是!孩兒以後一定還像以前一般,日日給娘親揉肩捶背!」
範瑢鏵一聽此言,一臉正色,緊緊握住李後雙手,見李後回握自己手腕,雙眸閃動,不由勾唇一笑。
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燦然一笑,翩然無雙。
嘖嘖……
聽到自己的娘親尊貴身份,最先擔心之事,竟是以後不能為娘親熬粥捶背……
世上居然有如此不計較個人得失的稀有動物……
真是個孝順的美少年啊!
金虔正在感動慨然,突感一股勁風襲過雙腿,頓覺腿彎一軟,撲通一下就撲倒在地。
嗯哈?
經驗豐富的金虔立即認識到自己被點穴了。
哪個不長眼的傢伙偏在咱欣賞美少年的時候出來煞風景?
金虔頓時心頭冒火,細目橫掃,直朝展昭射去,卻驚覺身側三人,包大人、公孫先生和展昭也同時撩袍跪地,口中呼道:「微臣包拯參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參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開封府主簿公孫策參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啊呀!
金虔這才回過味兒來。
當朝天子是李後的親兒子,那這范瑢鏵作為李後的義子,自然也就是皇上的義弟——
皇上的義弟不就等於王爺千歲!
「開封府捕快金虔參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金虔趕忙叩首隨聲呼道。
嘖嘖,還是貓兒反應快。
若是連包大人都跪了,咱還沒跪,豈不是大事不妙。
貓兒,夠義氣!
「包、包大人?!展、展大人,公孫先生!恩、恩公?!」
範瑢鏵一見眼前跪的這四人,頓時就慌了神,剛忙上前左右攙扶。
「範瑢鏵如何受得起!折煞瑢鏵了!幾位大人快快請起!」
「謝王爺!」四人同時起身施禮。
李後聽到到範瑢鏵驚慌失措嗓音,搖頭笑了笑,又轉向包大人方向,漸漸肅起臉色道:「包卿,哀家的冤屈全依仗卿家了!」
包大人、公孫先生、展昭一聽此言,全都沉了臉色。
金虔也是一個頭兩個大,細目偷望眾人面色,心中不由感慨:一個是當朝黑心太后,一個是內宮總管太監,權傾朝野,位高權重。
老包不過一個三品朝官……
這不是雞蛋碰石頭,黴運沒個頭嘛!
李後盲眸灼灼,不動不移。
包大人雙眉緊蹙,面色凝重。
突然,就見包大人猛然抬眼,目光凜凜道:「包拯食君之祿,自當為國盡忠,為君分憂!郭槐劉後惑亂宮廷,人神公憤;太后千古奇冤,自當昭雪。此此案不審,此冤不平,世間天理何在?包拯自當盡心竭力,還聖上一個母后,還後宮一個太后,還天下一個公道!」
李後聽言,慢慢閡緊雙目,兩行清淚緩緩而下,澀聲道:「哀家果然沒選錯人,包卿果為忠君愛國之士……」
包大人抱拳施禮道:「太后過獎,此乃微臣分內之事!」
李後微微頷首,抹去淚痕,又道:「不知包卿如何安排?」
包大人皺眉思索片刻,回道:「啟稟太后,此時我等身處異地,人多口雜,耳目眾多,恐有洩露,因此臣請太后赦微臣冒昧之罪,未能將太后身份顯露人前,只請太后屈尊貴駕,先隨微臣欽隊回京,再細做打算。」
李後點點頭,望了包大人方向一眼,又轉頭對範瑢鏵道:「鏵兒,為娘累了,扶為娘去休息吧。」
包大人一聽,趕忙提聲呼道:「王朝、馬漢、張龍、趙虎何在?!」
「屬下在!」四大校尉應聲推門而入,抱拳道。
「請範氏母子廂房休息!定要好生保護!」
「屬下遵命!」
四大校尉領命,立即護至李後與範瑢鏵身側。
李後扶著範瑢鏵手臂,慢慢向門口走去,來到門口,卻停住腳步,道:「朝堂之上,賢能眾多,包大人可知老身為何偏偏向大人鳴冤?」
嗯?
眾人聽言不由一愣。
金虔自然也是納悶,心道:
開封府不就是聞名天下、名垂千古、揚名海外的冤案平反勝地嗎?
鳴冤就去開封府!這已是眾人皆知常識,有何奇怪?
就聽李後繼續不緊不慢道:
「那郭爺乃是郭槐義子,包大人仍是依律處辦,就表包大人不畏權勢,不懼皇權;而包大人為護西華百姓,又設法令全縣百姓聯名上告——」
頓了頓,又道:
「那幾日的說書段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說罷,跨檻而出。
留花廳四人面面相覷。
嘖……
前兩句聽懂了,那自是稱讚包大人。
可這最後一句是啥意思?
金虔思如閃電,細目一轉,頓時驚喜過望:
感情這新上任的太后是個喜歡聽評書段子的主兒,這豈不是意味著咱以後也有了本錢去巴結皇親國戚?!
蒼天啊,大地啊,咱終於熬到翻身鹹魚把歌唱的這一天了!
「公孫先生,本府以為太后最後一句寓意頗深,不知先生以為如何?」
金虔正在暢想美好藍圖,突聽身側包大人問話,趕忙收回心神,豎耳聆聽。
只見公孫先生略一思索,抱拳道:
「學生以為,太后此言定是暗示此案非比尋常,牽涉極廣,若是想為太后平冤,必是有勇有謀、謀勇相合、勇謀互配之人方可勝任。而太后正是從郭廣威一案斷出大人正是適合人選,所以才選中大人。」
包大人一聽,不由撚鬚一笑道:「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太后卻斷錯了,本府雖有匹夫之勇,但若無公孫先生獻策,無展護衛相護,無金捕快助力,如何能稱之為有勇有謀?」
眾人聽言不由一愣,皆同時抬眼望向黑臉欽差。
只見包大人黑面鍍上一層凜然正氣,肅然道:「包拯有你三人相助,何愁冤案不平,天下不公?!」
「大人,學生……」公孫先生鳳目微紅,儒面動容。
「大人,屬下……」展昭抱劍上前,星眸內瑩光閃動。
「學生(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公孫先生,展昭同時抱拳呼道。
「大人,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金虔也提步上前,眼眶泛紅,抱拳舉誓道。
嘖嘖……老包這幾句話實在說的好、說得妙!
餘音繞耳,激蕩胸懷。
官方堂皇說法,這就叫:集體主義精神,團結就是力量!
而在百姓俗語中,還有一條較為通俗易懂的解釋:
咱們都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甭想跑!
——
第二日,包大人不敢再耽擱片刻,當下命令隊伍即刻啟程回京。
李後與范王爺被奉為包大人遠親,隨欽差隊伍一同啟程,由後被告知真相的四大校尉貼身保護,安全無憂。
金虔總算脫離清掃縣衙及茅廁噩夢,欣喜異常。
路途之上,包大人與公孫先生審時度勢,不過數日,便謀好對策:劉後權傾朝野,郭槐隻手遮天,兩人皆是不易對付之人。而原告李後,無權無勢,僅有一枚金丸作為物證,此案困難重重。
若想扳倒劉後郭槐,必要搜齊人證。
太監陳林,八王千歲,都是有力人證,若有他二人相助,平冤自然有望。
而此案牽涉其廣,又涉及內宮隱密,加之郭槐手下高手甚多,若是一個不小心,走漏風聲,李後性命危矣。
所以查案之策,自是秘查為上,明斷為下。
包大人也是定好行程:歸東京汴梁之後,先請公公陳林,再去南清宮拜見八王,辨認金丸,識認國母,為證公堂。再由包大人、八王千歲聯名上奏,稟明聖上,請聖上公斷。
如此一來,李後洗冤有望。
謀略已定,萬事俱備,眾人摩拳擦掌,只等入汴梁,放手一搏。
於此相對,這一路之上,倒是無驚無險,相安無事。
只除那位范小王爺,舉止稍稍有些出人意料。
這倒不是說範瑢鏵常常惹是生非。事實上,他因其容貌出眾、言辭得體、舉止有禮,不過幾日,就獲得了欽差隊伍上下一致好評,榮升為繼禦貓展昭之後第二位最受歡迎之人。
說他出人意料,只是因他待人態度頗有些令人不解。
范瑢鏵對包大人,尊敬有禮,這很正常。
對公孫先生,同樣尊敬有加,這也很正常。
對御前護衛展昭,那叫一個崇拜——見多不怪,自然正常。
對其餘眾人,無論官職大小,皆是謙虛有禮,很是難得,更是正常。
唯一不正常之處,便是他對待金虔之舉。
開封府上下,都知金虔此人,嘴上功夫厲害,口才犀利,唇舌如箭。市集砍價,放眼汴京,無一人可敵,素有「市集砍價天下無敵手」之稱,其戰鬥力可怕只能用彪悍二字來形容。
但除此之外,似乎再無可取之處。
輕功不錯,但比起展大人自是差了一大截;
醫術湊合,可比起公孫先生那就差得遠了;
武藝不行,比起四大校尉——沒有可比性;
威望……咳咳……
加之此人平時愛財如命、偷懶耍滑、怕苦怕累、貪生怕死,工作積極性實在不高……
所以,開封府上下對金虔的評價只有一句話:
一個擺不上檯面口齒伶俐的小人物罷了。
但是,偏偏是這位金捕快,卻獲得了那位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範瑢鏵小兄弟的異常尊敬。鞍前馬後,一日三禮,絕不缺席。
如何不讓人匪夷所思,猜測紛紛。
莫說開封府一行上下覺得納悶,連金虔自己也覺著彆扭非常。
按說每日能見到一位地位尊崇且很是美貌的少年王爺對自己尊崇有禮,本該是件頗為賞心悅目之樂事,但若是加上包大人不悅目光,公孫竹子不贊眼色,以及展大人冰冷眸射,就讓人有些如坐針氈了。
於是,金虔終於下定決心,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黃道吉日前去找范王爺攤牌。
「王爺容稟,卑職請王爺以後莫要再來找卑職了。」
「敢問金捕快何出此言?」范小王爺不解。
「王爺乃是金枝玉葉,皇親國戚,卑職高攀不起。」
「瑢鏵哪裡稱的上是什麼金枝玉葉,皇親國戚……」
「不管王爺如何想法,王爺乃是太后義子,自然就是皇親。」
「金捕快……」
「卑職在!」
「你莫不是嫌棄瑢鏵?」
「嗯哈?!」
「恩公果然是嫌棄瑢鏵……」
「王爺,此話從何說起?卑職可擔待不起!!」
「若非恩公當日市集搭救,範瑢鏵性命不保,哪裡還有今日?想當日,恩公不嫌棄瑢鏵平民身份,願捨身相救,可如今範瑢鏵只不過換了個身份,恩公便把瑢鏵當作了外人,難道不是嫌棄瑢鏵?」
「……」金虔目瞪。
只見眼前少年王爺神色肅然,雙眸直射自己,眸光堅定,卻難掩其中閃爍點點水光,好似秋波蕩漾,直蕩得金虔心慌氣短,頭暈腦脹。
「卑職從未如此想過……」
「那瑢鏵以後還可去找金捕快談天嗎?」
「蒙王爺不棄,卑職惶恐……」
「莫要稱瑢鏵王爺了,瑢鏵只覺彆扭……」
「卑職不敢!!」
「唉……」范瑢鏵滿臉失望,歎了口氣,望了金虔一眼,突然雙目一亮,上前兩步,在金虔身側比劃了兩下,點了點頭道,「看金捕快年紀大約比我小些,瑢鏵自小就盼望能有個弟弟,以後我就叫你小金吧。」
「……但憑王爺喜歡……」金虔嘴角抽動。
號稱東京汴梁市集砍價第一的名嘴金虔,今日慘遭大敗,鎩羽而歸。
於是在欽差隊伍裡,便常能聽見如此話語:
「小金,別吃這麼多野果,對身體不好。」
「小金,趙虎大哥叫你去幫忙,怎可推辭?」
「小金,衣服怎可如此邋遢?快整理俐落,成何體統?!」
「小金,為何如此不小心,衣服破了也不知縫補……」
於是一眾不解目光皆變作看熱鬧眼神。
於是,當金虔山窮水盡、走投無路、逃生無門、下定決心硬著頭皮前去尋范小王爺心中偶像做外援之時,某人只是輕飄飄送來一句:「展某何德何能,能左右王爺想法?」
說罷,策馬飄然而去。
徒留金虔呆然立在原地,任憑身後魔音再現:
「小金,我把你的衣服補好了,快來試試……」
娘的,咋平白無故多了一個囉嗦的老媽子!
貓兒,你見死不救,太不仗義了!
——
欽差百人一行,浩浩蕩蕩,足足行了半月之久,才回到東京汴梁。
這日,欽差包大人一行行至汴梁外城南熏門外,鳴鑼開道,錦旗飄揚,城內百姓皆知包大人歸城,皆是欣喜異常,夾道歡迎。
一時間,道路擁擠不堪,人山人海,致使包大人隊伍被阻,行隊緩慢,連隊前開道騎兵都不得不下馬步行,以防不慎傷了百姓。
好容易行至內城,還未入城門,守城隊官便急急來報,說是有人已在城門恭候多時,請包大人下轎相見。
此報傳來,眾人皆是一驚。
要知此次包大人出行,乃是奉旨出行,所到之處猶如聖駕親臨,此時雖已回京,但聖旨未複,包大人仍是欽差身份,按理若是有人相迎,也應跪迎轎前,哪有請欽差下轎向見之理。
除非是御駕臨門,或是王爺久候。
包大人一聽,自然不敢怠慢,趕忙下命停轎,整官帽、抖官袍,緊玉帶,下轎出迎。
官靴還未沾地,就聽前方傳來一聲尖細高笑:
「哈哈哈,包大人此行辛苦了,咱家在此先行施禮了。」
眾人抬眼一望,無不大驚失色。
只見面前一隊人馬,錦服玉帽,手持拂塵,齊齊整整,分立兩旁。
正中站有一人,頭戴烏紗鑲玉帽,身穿大紅錦花袍,白玉金腰帶,腰系長穗翠玉飾,手執一柄銀白拂塵,透明飄絲。身高不到六尺,溜肩膀,水桶腰,滿腰肥肉隨著笑聲上下忽顫,花白髮,圓臉龐,皮發亮,兩道倒掃銀眉斜插入鬢,斜縫眼,長眼袋,雙唇微紅,下巴光滑,年紀至少六十上下。
展昭無聲無息後撤幾步,不招痕跡護到包大人官轎之後一頂素轎之側,那轎中,正坐著玉辰宮李後娘娘;轎旁,正站著一臉凝重的範瑢鏵。
公孫先生鳳目一轉,眼色飛出,四大校尉同時身形一換,齊排包大人兩側。
金虔雖不明所以,但一見形式不對,也立即後退幾步,緊隨展昭身後。
就見包大人臉色一整,利目一凜,隨即擺出官威,上前一步抱拳道:「包拯不知郭槐郭公公久候,失禮了!」
此言一出,就聽身後轎內李後倒吸一口涼氣。
金虔更是膽顫心驚,心道:
這圓滾滾、油亮亮的老頭就是臭名昭著的郭槐?
活脫脫一個腐壞長毛的油光大粘糕啊!
完了完了,終極BOOS貿然登場,我方裝備級別皆不夠格,準備被秒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