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丁莊驚變梅月戰 洞穴驚見幕後顏

映雲月華隱,梅香花如綴,夜靜秋葉響,相望正佳期。

清皎月色之下,不請自來的一枝梅隨意飄飄落座窗櫺之上,一臉笑意吟吟瞅著屋內的二人。

「一、枝、梅?」丁月華聽聞金虔喝出「一枝梅」名號,微微眯起杏眸,喃喃道,「難道是——」目光又移向金虔。

只見金虔蹭蹭倒退數步,一閃身縮在丁月華身後,露出一個腦袋尖,一臉戒備道:「丁小姐小心點,這位就是江湖上偷名遠播賊名遠揚雁過拔毛魚過留鱗狗過失肉貓過褪毛的天下第一大賊偷,半夜三更的突然冒出來,定然沒安什麼好心眼。」

「咳咳、咳咳!」一枝梅身形一晃,險些把持不住從窗櫺上摔下去,一身騷包風雅造型頓被金虔一句話給砸了個七零八落。

丁月華一臉恍然大悟,挑著柳眉上上下下將一枝梅掃視一番,點點頭,抬手一抱拳:「原來是天下第一神偷,久仰久仰!」

「丁小姐過獎了,都是江湖朋友謬贊……」一枝梅忙穩住身形,一抖袍袖,抱拳回禮。

丁月華神色一動:「你認識我?」

一枝梅撩袍躍下窗櫺,頭頂銀髮劃過一道清亮弧線,向丁月華勾唇一笑:「在下曾聽聞,丁氏雙俠的有一位視為心頭寶的胞妹,容姿秀麗,武藝超群,德藝雙馨,實乃江湖上難得一見的奇女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一席話說得丁月華一愣,金虔身上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太詭異了!這一枝梅今天咋處處透著一股不和諧的花花公子味道?

出場的倜儻造型帥得造作,剛剛一番肉麻馬屁言辭更是不合風格,還有——

金虔細眼在兩眼放光的一枝梅身上滴溜溜打了個轉。

話說這個懶到骨頭裡的傢伙平日裡說一句話定要打兩個哈欠,可今天從出場到現在居然還是一臉精神奕奕,太反常了!

啊呀!!難道——

金虔兩下一掃正在對視的一對男女,眼角一瞄窗外的融融月色,眉梢不禁一抽。

嘖嘖!好一個標準的「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相親場景!

好!非常好!這可真是印證了那句俗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看一枝梅今天這表現,莫不是要將「奸」「盜」有機結合、二合為一,是來「偷人」的?

還是來偷咱展大人的未來老婆?

好你個臭小子,居然挖牆角挖到咱的地盤上來了,膽子不小啊!

想到這,金虔頓時火不打一處來,瞪著一枝梅的眼神頓時多出幾分兇狠:「一枝梅,你莫要顧左右而言他,這夜深人靜的,你偷偷摸摸跑到丁莊來作甚?莫不是意圖不軌?!」

「金兄怎能如此污蔑在下?」一枝梅一臉無辜,又望向丁月華,一甩長袖,「今日在下見夜色迷人,閒庭信步,踏月追雲,無意中來到貴府,有幸窺聞丁小姐剛剛那一番豪言,有感而發便在其後加了一句,唐突了小姐,還望丁小姐莫要見怪。」

言罷,又朝丁月華微微一笑。

銀月華光,墨衣倜儻,鳳眼勾彩,銀絲飄情。

額!!美男計?

金虔震驚得兩粒眼珠子幾乎脫眶。

額滴蒼天,這一枝梅居然連美男計都用上了!可惜啊,若論這美男計,一直黴你的功力比起貓兒和白耗子可差遠了,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丁大小姐連貓兒和白耗子都不放在眼裡,何況你一朵小梅花?

想到這,金虔更多出幾分自信,望向丁月華。

不料那丁月華聞言卻是朝一枝梅輕輕一笑,似清水花蓮隨風而綻,無盡溫柔欣喜。

金虔頓時一陣眼暈。

誒?難道丁大小姐好的是一枝梅這一口?

一枝梅臉上笑意更勝,一步一步走向丁月華,黑色錦袖瀟逸飄動:「丁小姐如若不棄,可願與在下一起走遍名山大川,看遍山河風光,品遍天下美味,偷遍天下珍寶——」

丁月華微微垂下彎睫,輕笑道:「月華自然是——」杏眸猛抬,三尺寶劍鏘鋃出鞘,攜風斬月,「不願!」

劍刃寒光若驚電一閃,劃過一枝梅身形。

一枝梅驚呼一聲,飛身退離半步,險險避開這一劍,但黑袖卻已被丁月華切下半邊,飄飄落地。

「誒?」

金虔還未從突如其來的驚變中回過神來,就覺胳膊被一股大力拉扯,眼前一花,自己已被丁月華抓住手臂,狠力沖門而出。

金虔被拉得狂奔數步,腳下絆了好幾個趔趄,前方的丁月華卻猛然停住身形。

拉住金虔的纖纖玉手緩緩鬆開,改持劍鞘,另一手手挽劍花,寶劍橫在胸前。

丁月華秀顏肅冷,杏眸中寒光如手中寶劍一般犀利,冷聲喝道:「何方宵小,竟敢來丁莊撒野,好大的膽子!」

金虔定神抬眼一望,頓時大驚失色。

廂院之內,四周屋脊之上,環立麻密,竟是十餘人眾的黑色人影,黑衣舞動,黑布覆面,赤目似血,隱隱泛光,在凝重夜色中,猶如魑魅魍魎一般。

月色蒼白,柳枝靜滯,若枯屍幹發,秋風夜寒,吹起屋簷瑟瑟作響。

「唉……」幽幽輕歎似遠又近飄入耳畔。

一抹黑影無聲無息如鬼魅一般從空中飄忽落地,長袖如煙,銀絲劃寒。

「丁小姐果然聰慧過人,在下如此小心,竟還是被丁小姐看出了破綻。」

站在丁月華和金虔面前的一枝梅,依然是那副懶洋洋的表情。

「生、生化危機……」金虔面色慘白,指著一枝梅身後一眾黑衣人,嘴唇和聲音都哆嗦不止,只覺腦中好似有百八十個攪拌機一般,轟鳴作響。

怎、怎麼回事?為啥一枝梅和生化危機軍團一起出現?難、難道一枝梅其實是生化危機背後的大BOSS?

「你想作甚?」丁月華秀麗身姿緊繃,厲聲喝問。

一枝梅輕歎一口氣,雙手插袖,悠悠然道:「在下适才已經說過了,在下只是想請丁小姐一同出行,還望丁小姐能行個方便。」

隨著一枝梅的話音,就見那一眾赤目黑衣人紛紛無聲躍下屋頂,默然將三人環圍中央,一雙雙冰冷赤紅眸子在濃重夜色中分外驚心,金虔幾乎能聞到淡淡血腥味道。

「小心!」丁月華後退一步,緩緩舉起手中寶劍,後背緊緊貼住金虔後背。

金虔艱難吞了吞口水,深吸一口氣,剛準備扯開嗓門呼救,不料卻被一枝梅看出端倪。

只見一枝梅一擺長袖,輕笑一聲,道:「金兄想叫便叫吧,只是在下怕就算金兄喊破了嗓子也沒用。展大人、白兄還有丁氏雙俠此時已經是自顧不暇,怕是無法分身前來搭救二位了。

「你做了什麼?」丁月華聲音猛提。

一枝梅歎笑道:「在下不過是請幾位黑衣兄弟去招待招待展大人他們,二位不必擔憂。」

「口出狂言!」丁月華輕笑一聲,「以我大哥和二哥的身手,能在他二人聯手之下走三十個回合的人,江湖上不出十人,何況還有展昭和白玉堂,這些嘍囉兵,還不夠看!」

那是丁小姐你不知道這生化危機軍團的厲害啊!金虔暗暗叫苦。

一枝梅挑眉一笑,望向金虔:「既然丁小姐如此信心滿滿,金兄何不呼上兩聲?」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喊了再說!

金虔下定決心,當下氣沉丹田,扯開嗓門呼救道:「救命啊啊啊啊——」

淒厲嗓音似在黑夜中劃出一道裂縫。

一片沉寂。

莫說展昭、白玉堂、丁氏兄弟,就連一個應聲出現的家丁護院都沒有。

丁月華臉色頓時一變。

金虔頭頂冷汗滲冒,手指悄悄向自己腰間摸去——嘖,果然關鍵時刻還是要靠自己啊!

可一摸到身側,心頭又是一涼。

「金兄,你在找這個嗎?」一枝梅從長袖中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捏著袋口在金虔眼前晃了晃,正是金虔隨身攜帶的藥袋。

豆大汗珠從金虔額頭滑下。

娘的,這一枝梅啥時候偷了咱的藥袋?該死,這下可真是黔驢技窮,大大不妙了!

丁月華瞅了一眼金虔慘白臉色,深吸一口氣,一豎柳眉,一抖手中寶劍,霎時間,寒光四溢。

「不過幾個嘍囉小賊,我還不放在眼裡!」

「哈哈,丁小姐果然是女中豪傑,在下佩服、佩服!」一枝梅懶懶一笑,右手在腰間一摸,抽出一根長鞭,色青如蛇莽,甩旋半空,劈啪作響,「在下對丁家的祖傳劍法心儀已久,今日就來討教討教。」

「怕你不成?!」丁月華渾身氣勢暴增,手挽劍花,一點腳尖就朝一枝梅直沖過去。

一枝梅風眸一亮,卷旋長鞭迎上。

丁月華描蓮紗裙飄逸,劍氣冷光大盛,寒殺之氣凜冽驚鴻。

一枝梅黑緞長衫舞動,青鞭逆轉風漩,擊碎空響聲鳴如嘯。

二人纏鬥一處,越打越快,越鬥越急,鬥到激處,只見風旋光閃,再也分不出二人身形。

金虔手心後背額頭盡被冷汗浸透,細眼一會兒看著激鬥的二人,一會兒又盯著周圍的黑衣殺手,生怕這一眾殺手突然向丁月華發難。

可怪的是,這數十黑衣人,竟都好似泥塑一般,動也不動。

突然,只見混戰一處的二人猝然分開,分落兩側。

「好劍法!」一枝梅面帶贊意,一縷髮絲隨聲而落。

丁月華不發一言,秀容泛出青白,握著寶劍的手臂顫抖不止,忽然,手腕一翻,寶劍鏘然墜地,一圈青紫印記凸顯在瓷玉一般的手腕之上。

遭了!

金虔心頭亂跳,身體比大腦還快,一個猛子紮到二人中間,伸開雙臂擋在丁月華身前,高聲大叫:「有、有有咱在,你、你休想動丁小姐一根汗毛!」

開什麼玩笑,這可是貓兒的未來老婆,若是出了什麼差池,咱的後半輩子基本也就交代在這兒了!

一枝梅一愣,似從未見過金虔一般上上下下將金虔打量了一翻,詫異道:「金兄這是——英雄救美?」

「想帶走丁小姐,除、除非從咱的屍體上踏過去!」金虔抖著嗓子,硬著頭皮哆嗦出一句。

為了頂頭上司的未來老婆,咱拼了!

「金虔……」丁月華秀容微動,一咬牙,猛上前一步,朝著一枝梅喝道,「一枝梅,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莫要連累無辜!」

「哎?」一枝梅這下好似有些傻眼,鳳眼在二人身上一轉,恍然道,「二位這算是……郎情妾意?」

話音未落,一枝梅突然身形一顫,只覺一股滲骨透肉寒氣呼嘯而至。

第一時間感覺到這股寒氣的,自然還有金虔。

這冷氣的觸感真是熟悉又親切啊——

金虔霎時間精神大振,細眼放光,好似打了雞血一般飆開嗓門大叫一聲:「一枝梅,你今日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丁月華瞪著金虔驚詫萬分,一枝梅竟真好似被金虔氣勢鎮住一般後退半步。

「一枝梅,竟是你?!」一道沉冰嗓音從後方傳來。

丁月華回頭一望,這才明白一枝梅和金虔的反應為何如此反常。

沉沉夜色下,一道筆直藍影一步一步走近,樹影之下,表情神色皆是模糊一片,只能看見一雙眸子亮得驚人。

「想不到這樣都攔不住你……」一枝梅泛出苦笑,頓了頓,又搖頭道,「只有展大人一人前來?白兄和丁氏雙俠呢?」

「展某一人足矣!」

「一人?」一枝梅呵笑兩聲,「展大人如今怕是只有半條命了吧!」

展昭慢慢步出樹影,輪廓漸漸清晰。

剛剛還一臉喜色的金虔頓覺腦門被人狠狠一砸,心臟好似被扔入冰井中一般,拔涼拔涼。

藍衫襤褸,撕破處點點透紅,氣息紊亂,呼氣吸氣猶如破風箱呼啦作響,汗跡滿面,血跡橫布,也不知是敵人之血還是自身負傷,巨闕寶劍之上,黑紅模糊一片,血肉難分。

每邁一步,展昭身形就是微微一顫,即使如此,那腰杆,仍是如青松一般筆直。

丁月華腳下一軟,身形劇晃,滿面不可置信:「展、展昭你怎、怎麼……難、難道大哥、二哥……」

「丁小姐放心,丁氏雙俠無恙,片刻之後便可趕來。」展昭沉聲道。

丁月華臉色才緩下幾分。

「果然是小瞧了你們!」一枝梅摸著下巴,搖了搖頭,又望向金虔和丁月華道,「在下再問一遍,丁小姐可否隨在下同行?」

丁月華的回復是一個白眼。

「有展某在,你休想!」展昭又上前一步。

一枝梅聳聳肩膀,伸了一個懶腰,「忙了一晚上,在下還真有些累了……」

話音未落,驟然間,一道青色旋影飛飆而出,直襲丁月華臉面。

丁月華雖然手臂受傷,但腿腳的功夫卻是施展無憂,當勢彎腰倒地一滾,險險避開一枝梅的軟鞭。

展昭閃身上前,旋身飛轉,巨闕寶劍橫掃,眼瞅就要將一枝梅的軟鞭削成兩截,不料那軟鞭卻似活物一般,突然調轉方向,挾著淒厲風聲直直襲向另一人。

金虔剛慶倖丁月華躲過那一擊,就覺脖頸突然一緊,緊接著一陣劇痛傳來,眼前景色飛逝,待眼前景物再次清晰之時,發現自己竟是被一枝梅的軟鞭纏住脖子,拽到了一枝梅身側。

一枝梅一拽手中軟鞭,金虔但覺眼前一黑,順勢一個白眼,嘎嘣一下缺氧暈了過去。

「丁小姐,展大人,難道你們要眼睜睜看著金兄死在你們眼前?」一枝梅施施然道。

「卑鄙!」丁月華咬牙切齒。

展昭黑眸血絲迸現,持劍手臂微顫難抑,薄唇輕動,不料一開口卻是湧出一口血紅。

「展昭!」丁月華大叫一聲,正欲上前扶住展昭,不料身側那一眾一直僵硬不動的黑衣人突然身形驟起,騰躍半空,撒出一張大網,將丁月華牢牢罩住,順勢一拉,踏空飛身跳上屋頂,拖著丁月華疾奔而去。

展昭身形剛動,卻被餘下的數名黑衣人團團圍住。

一枝梅抬眼望瞭望丁莊後院方向,但見三道人影施展輕功疾奔而來,看那身形,應是白玉堂與丁氏雙俠,挑眉歎道:「好險好險,時間剛剛好!」

說罷,一卷手中軟鞭,將金虔好似粽子一般捆綁一圈,拽到身後扛起,躍身而起,踏簷飛馳。

「嗖——」

一聲破空風響,淒厲襲人,一枝梅頭皮一麻,腳尖點轉,飛旋轉身,背後飛來的暗器擦著鼻尖掠過,鏘一聲插入屋脊一尺有餘。

竟是展昭從不離身的巨闕寶劍。

「我的乖乖!」一枝梅被驚出一身冷汗,掠目向屋下一望,但見身受重傷又扔出貼身寶劍的展昭,此時基本已經毫無還手之力,連堪堪躲過黑衣殺手的攻擊都十分勉強,可偏偏盯著自己的那一雙眼睛,卻是令人發根倒豎,遍體生寒。

一枝梅渾身一個激靈,一咬牙,拽出巨闕寶劍,甩手飛回丁莊院內,扛著金虔絕塵而去。

可那一股冰寒刺骨的寒氣卻是猶如長了根一般,盤旋不去。

——

金虔是被餓醒的。

有多久沒體會到饑腸轆轆的感覺了?按胃部空蕩的感覺來推斷,自己已經超過六個時辰沒吃東西了。

如此計算著,金虔費力睜開兩條細眼縫。

入眼是黑麻麻一片,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只有若有若無的點點微弱光線。

周遭又悶又熱,觸手之處潮粘水濕。

這是——啥地方?

金虔條件反射想要抬手揉眼皮,可手腕剛動,就覺一陣冰涼刺骨的觸感從手腕、腳腕處傳來,還伴隨鎖鏈摩擦嘩啦作響。

誒?

金虔摸黑朝自己手腕、腳腕處摸去,頓時頭皮一麻。

冰涼鐵扣,緊緊箍住手腳雙腕,鐵扣之間,還連著筷子粗細的鐵鍊,長不過一尺,完全禁止手腳行動。

雙眼漸漸適應黑暗,金虔這才模模糊糊看清自己此時乃是在一個狹小的洞穴之內,洞頂極矮,只能坐直身體卻不能站起身,洞頂時有水珠滴下,滴答作響。

再向前爬摸,前方被異物擋住,上下摸索,像是木頭柵欄一樣橫在面前,根根都有大腿粗細,空隙不過寸餘,推搡拍打之下,分毫不動。

金虔頓時明瞭,這裡分明是一個囚室,而且還是一個不知是在山裡還是地下的洞穴囚室。

啊啊!咱和這杭州果然八字不合,來了還不到一個月,就被劫持了兩次……如今還被人抓來關在一個詭異的山洞裡,也不知是要剮還是要煮……

「真是人倒楣喝涼水都塞牙縫啊!」金虔一屁股坐在地上,唉聲歎氣道。

「金虔?」黑暗裡傳來丁月華的聲音,聲音悶悶,不甚清晰,「是你嗎?」

「丁小姐?你在哪裡?」金虔瞪著細眼驚慌四下尋找。

「在你對面。」

金虔使勁兒揉了揉眼睛,眯著細眼看了半天,這才隱約看見自己所在囚室對面,似乎坐著一個人影。

「丁小姐?」金虔晃了晃胳膊,鎖鏈隨之嘩啦作響,「是你嗎?」

「是我。」對面人影也晃了晃手腕,同樣的鎖鏈響聲傳來。

「丁小姐,你沒事吧?」

「還好,只是可能被餵了散去功力的藥物,渾身無力。」丁月華道,「還被鎖住了手腳……」

話剛說了一半,丁月華忽然噤聲。

「丁小姐?」

「噓——有人來了。」

金虔心頭一跳,豎著耳朵,屏住呼吸細聽,果然,若有若無的腳步聲慢慢傳來,期間還夾雜著十分耳熟鎖鏈摩擦聲響。

搖曳火光由遠而近,腳步聲聲逐漸加強,眼前景色慢慢清晰。

只見金虔此時身處囚室的外側,是一條不到三尺的通道,通道對面,是關押丁月華的石洞囚室。

借著逐漸接近的火光,金虔漸漸看清,丁月華雙手、雙腳也被鎖扣同樣的鐵環鐵鍊,面色泛白,髮髻微亂,一身描蓮長裙也沾滿污漬。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四道人影在火光下長長映在丁月華的囚室前。

金虔定眼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最前開路的二人,是黑衣裝扮,黑布覆面的男子,身形魁梧,每人手持一個火把,黑布上露出的四雙眼睛裡,偶有紅光閃過。

二人身後那人,長袖黑衣,銀絲飄亂,手腳被鐵鍊鎖住,每邁一步,便傳來鎖鏈嘩啦作響,竟是挾持自己和丁月華至此的一枝梅。

可一枝梅這形象,咋看起來似乎是和咱是同一待遇?像個囚犯——

嗯?

一抹疑惑外加一股十分不和諧的不詳預感湧上金虔心頭。

在一枝梅身後,是一個領頭模樣的人物,一身漆黑裝扮,臉上覆蓋一張青白色鐵質假面,火光下,詭異光芒道道閃逝。

這一身裝扮立即匯出金虔之前那段不好的回憶。

難道是以前那個抓咱的生化危機軍團的領頭忍者少年?

不對、不對!那個忍者少年沒這麼高,肩膀也沒這麼寬,這個鐵假面分明是一個成年男子。

是另一個人。

這麼說……嘖,難道鐵假面和生化危機一樣,是軍團編制的?!

金虔被冒出的這個想法嚇得手腳冰涼。

四人站在丁月華囚室之前,背朝金虔,兩個黑衣跟班將手中火把向前一遞,頓時將丁月華所在囚室照的光亮萬分。

火光下,丁月華坐得筆挺,秀麗容顏雖污漬點點,但一雙杏眼仍是精光四射,頗有威儀。

果然是貓兒的未來老婆啊,做階下囚都做得這般有范兒,金虔暗暗咂舌。

那領頭鐵面人靜靜站在囚室前看了片刻,緩緩道出一句:「丁家小姐?」

聲音沙啞,好似砂紙摩擦發出,難聽至極。

丁月華定定瞪向鐵面男子,絲毫不示弱。

鐵面人頭微微一偏,突然揮出一掌扇在一枝梅臉上,一枝梅頓時被扇得一個趔趄,倒退數步,終是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你抓丁家小姐來作甚?」鐵面人朝一枝梅怒喝,雙眼透過鐵面黑洞射出狠虐光芒。

一枝梅雙手撐地,起身幾次都以失敗告終,最後索性盤膝坐在地上,歎氣道:「這不是公子命在下抓的嗎?」

「我?」鐵面男子猛得抬腳踹在一枝梅胸口,胸口傳出兩聲詭異悶笑:「本公子何時命你去抓什麼丁莊的小姐?」

一枝梅被踹的向後一倒,咳出一口血紅,「公子讓在下抓展昭的心上人——」抹了抹嘴角,扯出一個笑臉,抬眼道,「在下之前明明聽到丁氏雙俠要將丁大小姐許配給展昭,這丁小姐自然就是展昭的心上人……」

「呵呵……呵呵……」鐵面人嗓中笑聲好似鐵片摩擦一般,聲音滲骨,蒼白手指慢慢探出,捏住一枝梅脖頸,緩緩施力,「一枝梅,你是聾子嗎?本公子明明是讓你去抓展昭的心上人——金……」

「沒、沒錯……」一枝梅蒼白臉色因窒息漸漸泛出青色,擠著聲音道,「在下已經將丁小姐和、和金、金虔……都……都抓來了……」

鐵面人手指一顫,猛然鬆開一枝梅脖頸,「你說你把金虔帶來了?」

一枝梅猛吸兩口氣,捂著胸口點點頭

「在哪?」鐵面人嘶啞聲線顯然多了幾分急切。

「咳……咳咳……在你……身後……的牢房……」一枝梅乾咳數聲,有氣無力指了指金虔所在囚室。

鐵面人忙指揮手下將火把移到身後囚室,立刻,縮成一團金虔被暴露在灼灼火光下。

金虔只覺那鐵面人的目光好似淬了毒液一般,只是這一掃,自己渾身汗毛就是一陣七上八下的哆嗦。

鐵面人定定瞪著金虔,嘴角肌肉微微扭動。

金虔第六感好似警笛一般嗷嗷鳴響,渾身細胞都在叫囂「逃開、逃開這人」,直覺想要縮身後退。

緩緩的,鐵面人嘴角咧開,扯出一個陰冷的笑容,嘶啞聲線直刮耳膜:「金虔、金校尉——總算請到你了!」

這句話頓讓金虔耳尖一抖,精神一振。

金校尉!對,咱是開封府的從六品校尉,咱如今代表的是開封府的形象,包大人、公孫竹子還有展大人的形象,絕不能輸了場面!

想到這,金虔一挺細腰板,細眼瞪向鐵面人,可一對上鐵面人猶如毒蛇一般的眸光,剛鼓起的三分勇氣又泄去了多半。

一面是想要撐住場面,一面是恐懼籠罩心頭,兩種心思較量之下,最終打了個平手。

最終,金虔鼓起有史以來最大的勇氣撐起的場面就是——哆哆嗦嗦舉起手臂擺了一個Hello的手勢,向鐵面人打了一個現代人常用的招呼:「呦!」

一瞬間,金虔似乎看見鐵面人的嘴角隱隱抽動了一下。

「金校尉果然是非常之人,難怪三番五次都請不到!」

三番五次?

難道之前遇見的生化危機軍團,還有那個一樣裝扮的忍者少年——都是他的手下?

金虔忽覺籠罩頭頂的那股黑色不詳又濃烈了幾分。

「好,一枝梅你做的非常好!」鐵面人嗓中傳來咯咯笑聲,意猶未盡望了兩眼金虔,又慢慢轉頭,望向一枝梅,「不枉本公子調派了五十位手下去幫你,果然就如你說得一般,真是手到擒來啊!」頓了頓,又道,「不過本公子倒是很好奇,即便是你調虎離山絆住展昭等人,可這位金校尉手中的藥彈——你是如何對付的?」

一枝梅歎息一聲,從懷裡顫顫掏出一個布袋,遞給鐵面人:「在下只是先行偷了金虔的藥袋子……」

「呵呵呵,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偷,這偷人、偷藥的本事果然是天下第一!」鐵面人一邊笑一邊接過布袋,細白手指在袋口處細細摸索半晌,才小心放入懷中,頭轉向丁月華,一字一頓道:「只是這多出來的丁家小姐,該怎麼辦呢?」

丁月華杏眸狠狠回瞪。

鐵面人右手手指摸索著捏著左手骨節,喃喃自言道:「丁家小姐,丁氏雙俠的心頭寶——啊呀,江湖上,眾人皆知丁莊勢力不容小覷——」頓了頓,又發出一聲詭笑,「還是莫要惹上這個麻煩才好啊。」向前走了一步,微微彎腰瞪著丁月華臉龐片刻,輕輕搖頭:「真是可惜了這一副花容月貌!」

說到這,鐵面人忽然轉身提聲:「拖出來殺了,屍骨燒成灰做花肥!」

金虔大驚失色,一個猛子紮到囚室柵欄門上,尖叫道:「死假臉,你敢!」

剛喊了一句,就被鐵面人一掌拍回囚室,溫熱粘稠狀物質頓從鼻子噴出,再撲上前想要呼喊,卻發覺連聲音都無法發出,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兩個黑衣跟班同時上前開鎖拉開門欄,將丁月華拽了出來。

丁月華杏眼冒火,奈何身軟無力,又被鎖住手腳,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就好像軟癱的木偶一般被拖拽出來。

一名黑衣人將丁月華推翻在地,另一名黑衣跟班唰一下抽出腰間鋼刀,抬手就朝丁月華頭頂砍去。

寒光耀閃,殺氣鳴響,手起刀落之瞬,千鈞一髮之際,突然冒出一個人影狠狠撞開持刀黑衣跟班,在刀尖下險險救了丁月華一命。

「你?!」丁月華比被驚呆的黑衣人一眾還吃驚,目瞪口呆望著自己的「救命恩人」,滿面不可置信。

金虔腦袋幾乎要從囚欄間擠出去,滿心都在尖叫:額滴天神!這又是咋回事?

「一枝梅!」鐵面人咬牙切齒喝道,「你找死!」

一枝梅撲倒在丁月華身上,費力直起半身,嬉皮笑臉道:「公子,念在在下此次有功的份上,不若將這丁家小姐賞給在下如何?」

「賞給你?」鐵面人好似聽到了什麼笑話,詭聲樂道,「呵呵呵,人家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想不到你一個上不了檯面的賊偷,也躲不過這溫柔鄉!」

一枝梅一手將丁月華圈住,一手撐住身形,臉色白得直逼死人,嘴角卻依然掛著懶散笑意,「還望公子成全!」

丁月華望著距離自己不過半寸的臉孔,柳眉緊蹙,神色複雜。

「成全?」鐵面人停住笑聲,向前走了一步,偏頭望著一枝梅,「你算什麼東西?還敢跟本公子談條件?」

一枝梅鳳眼一眯,笑意暫態消去,淩厲眸光射出,不再言語,只是換做雙手將丁月華環在胸前。

鐵面人冷笑兩聲,肩膀一聳一聳:「你果然是活膩了!」

說罷,朝持刀黑衣殺手一揮手:「給他點教訓!小心點,別弄死了,我留著這賊偷還有用!」

那一對黑衣殺手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兩人同時抬腳,朝一枝梅的右腿腿彎處踹下。

「哢嚓!」

一道骨頭斷裂聲響從一枝梅腿上傳來。

一枝梅身形劇烈一顫,悶哼一聲,仍是牢牢護住丁月華。

丁月華幾次張口預言,又紅著眼憋了回去,癱軟身體不可抑制顫抖不停。

「好一個英雄救美啊!」鐵面人冷笑一聲,「繼續踹,我倒要看看他能撐到何時?」

隨著鐵面人的話音,黑衣殺手雙雙抬腳,狠狠落下。

一下!兩下!三下!

火光劇烈搖晃,人影晃動重重,一聲一聲骨裂響動,在幽深潮悶囚室裡激起陣陣回聲。

金虔牙關緊咬,細眼圓瞪,只覺從心頭冷到腳底,指甲狠狠掐在監欄之上,身形無聲顫抖。

為、為什麼?!明明是一枝梅將咱和丁月華抓來的?為何此時又不顧性命挺身相救?

而且看這假臉對一枝梅的態度……一枝梅倒像是一個被利用的棋子……

嘖!

突然,金虔心頭劇烈一跳,手指猝然捏緊。

小逸呢?!為何沒見到小逸,甚至一枝梅連提都沒提過「小逸」這個名字?!

該不會是……

剛想到這,就聽那邊「咚」得一聲,打斷了金虔思路。

只見一枝梅終於扛不住,雙手鬆開丁月華,身形一軟,倒在了一邊。

鐵面人冷哼一聲,示意兩名黑衣殺手將一枝梅拖到一邊。

可還未碰到一枝梅,卻見丁月華突然轉身上前,竟將一枝梅擋在了身後。

「哦?」鐵面人饒有興致搓著手指,「現在是什麼戲碼?美人救英雄?」

丁月華沉默不語,雖然無法站直身體,卻依然是目光灼灼定定瞪著鐵面人,毫無懼色。

鐵面人手指一抽,猛然邁步上前:「好了,餘興節目就此打住!」一把抽出腰間的寬刀,「留著你,定是禍害!還是殺了乾淨!」

說著,手腕一挽,鋼刃寒光一閃,二次向丁月華脖頸砍去——

「公子!殺不得!」

突然,一個聲音從通道遠處傳來,將鐵面人的鋼刀停在了距離丁月華脖頸皮膚不到半寸之處。

只見一個身形高瘦的蒙面黑衣人手持火把,急奔而至,來到鐵面人面前,氣喘吁吁道:「公、公子,水使大人來了,要見公子!」

「水使大人來了!」鐵面人沙啞聲線中顯然帶著驚喜,隨手將鋼刀插回刀鞘,轉身道,「我這就去!」

「可是公子——」黑衣人顯然有些猶豫,望了一眼暈倒在地的一枝梅和護在前面的丁月華,又瞅了瞅陰暗囚室裡的金虔,小聲道,「水使大人要見金虔、丁月華,還、還有一枝梅……」

「什麼?!」鐵面人停步,回首驚呼。

黑衣人身形一顫,忙倒退兩步,急聲道:「水使大人不知從何處得知公子抓了丁家小姐和金虔,竟連一枝梅的事都、都……」

「好了!」鐵面人一揮手,沉默半晌,才命令道,「將這三人帶到主廳去見水使大人!」

剛剛兩名魁梧黑衣殺手一人拽起丁月華,另一人扛起一枝梅跟在鐵面人身後向洞穴通道深處走去。最後來報信的高瘦黑衣人掏出鑰匙打開金虔囚室牢鎖,將金虔拖了出來,跟在最後。

金虔雙腿發軟,深一腳淺一腳走在洞穴之中,火把光照下,能勉強看見通道兩旁皆是參差不齊靠牆鑿成的囚房,每個都是粗柵銅鎖,好似一個個失去眼球的黑眼洞,密密麻麻,恐怖陰森。

火光一照過去,囚室內就有稀疏鎖鏈摩擦聲響傳出,顯然是每個囚室中都有囚禁人,一路行來,兩側的囚室少說也在五百上下。

再向前走,道路驟然變窄,無處再建囚室,只有一人多寬的窄道供人穿行,有的地方甚至要彎腰行走。路程彎彎曲曲,岔道極多,左拐右轉,爬高下低,極盡曲折,就好似一個巨大的洞穴迷宮一般。金虔相信,若是無人帶路,自己單獨行走,怕是還沒走出去就餓死在這個大迷宮裡。

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時間,道路才漸漸變寬,再走片刻,一個巨大的洞穴漸漸出現在眼前。

此洞穴高丈餘,寬數丈,好似一個圓形的大廳,間隔立有數根粗比樹幹的石柱,洞穴四周石壁及石柱上,有數十根火把,火光影灼,每根火把下,都直直站立一名黑衣蒙面人,好似石塑一般。

在洞穴最中央,兩個石柱中間,擺著一張雕花太師椅,太師椅下鋪著一張虎皮毯。

太師椅上,坐著一名黑衣人。

金虔隨那鐵面人身後徑直走入洞廳,待行得近了,才看清太師椅上之人的穿戴打扮。

只見此人身穿漆黑斗篷,坐下之後,斗篷邊際拖地半尺有餘,整個身形都罩在斗篷之下,連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看不出。再看此人臉上,同是戴著一張泛著亮光的鐵皮面具,和之前金虔見的那些鐵面具不同的是,這個黑衣人的面具罩住了整張臉孔,連嘴巴下巴也未露出,整張面具上僅有眼睛和鼻子部位留出了極細的縫隙。

斗篷後帶有的寬大帽子,罩在此人頭頂,在面具上半部遮下半截陰影。

簡直就是一個哈利波特中的攝魂怪造型啊!

若不是在現在這個情形下,金虔真想這麼吐槽一句。

只見那鐵面人匆匆行到距離太師椅數步之外,彎腰單膝下跪,恭敬道:「屬下見過水使大人。」

那攝魂怪造型的水使大人面具輕輕一點,開口道:「起來吧。」

聲音竟也似那鐵面人一般,嘶啞難聽,雌雄莫辨。

「謝水使大人!」鐵面人起身道。

「人呢?」水使問道。

鐵面人回頭,朝身後三個手下示意,將金虔、丁月華、一枝梅帶到了前面。

金虔和丁月華是被推搡過去的,昏迷的一枝梅則是被拖過去的。

「是開封府的金虔,丁莊的丁月華,還有江湖第一神偷一枝梅。」鐵面人報告道。

黑衣水使靜靜坐在太師椅上一動不動,靜寂的可怕,但金虔不知為何,異常踴躍的第六感就是覺得這位水使正在打量自己。

而且,很快,金虔的猜測就不幸得到了證實。

只見那水使的拖地斗篷突然一動,探出一隻戴著黑綢手套的手,指向了金虔。

旁邊的丁月華身形一動,卻被看守的黑衣人死死壓住,難動半分。

金虔渾身汗毛倒豎,腿一軟就要往後縮,卻被身後的黑衣人強制推到了水使面前,距水使所坐的太師椅不過一步之遙。

金虔細眼抖得焦距模糊,眼睜睜看著那水使身體微微前傾,戴著黑手套的手指緩緩探向自己臉面——

「啊啊!展大人救命啊啊!!」

就在水使的手指距離金虔鼻尖兩厘之時,金虔緊繃神經終於怕得一聲崩斷,鬼使神差條件反射尖叫出一句。

水使的手指停住,慢慢收了回去。

金虔頓時腿腳一軟,吧唧一屁股坐在地上。

後側的丁月華輕呼出一口氣。

「你做得很好!」水使慢慢開口道,「待本使回去稟告主人,定會賞賜與你!」

「多謝水使大人!」鐵面人跪下高聲道。

旁側一名黑衣人將渾身癱軟的金虔拽起來,拖到丁月華和一枝梅身側。

金虔臉色慘白,耳中嗡鳴作響,渾身冷汗亂冒,全身骨節亂顫,典型受驚過度的綜合症狀。

一隻手突然抓住金虔手肘,溫熱體溫漸漸透過衣服傳來。

金虔咽了咽吐沫,微微偏頭,只見身側的丁月華杏眸精亮明澈,一臉沉靜。

非常神奇的,金虔渾身亂顫就這樣漸漸平息了下來,耳朵也慢慢恢復了聽覺功能。

只聽那黑衣水使正在吩咐鐵面人:「將這三人好好看管,明日本使將派人來將其帶去主人那裡。」

說罷,水使便起身離開太師椅。

「水使請留步!」鐵面人突然出聲。

水使微微轉頭,看向那鐵面人。

只見那鐵面人緩緩起身向水使一抱拳道:「屬下以為,應將這三人留下做餌,誘展昭等人前來,再一網打盡!水使以為如何?」

「不必!」水使慢慢道,「展昭等人,主人自有安排,你我不必妄下判斷。如今首要之事,是要將金虔送給主人!」

「水使此言差矣!」鐵面人上前一步,微微提聲道,「展昭、白玉堂等人武藝高強,狡猾難測,幾次都逃脫圍困,若不早日剷除,以後定成大患。如今我們有金虔、丁月華兩名人質在手,此等良機乃是稍縱即逝,屬下以為……」

「你今日話太多了!」黑衣水使突然上前一步,鐵面上劃過一道冰冷光弧。

「屬下是為了水使大人著想!」鐵面人毫不示弱,「主人一直視展昭、白玉堂為眼中釘、肉中刺,我們若能成功將這二人除去,主人定然大悅,到時賞賜……」

「好了!」水使語氣中已經微帶怒氣,「輕重緩急,本使心中自有計較!」

「水使大人!」

「你若再多言,莫要怪本使翻臉無情!」

鐵面人好似受了什麼打擊,身形不由一晃,向後倒退數步。

水使歎了一口氣,道:「你的功績,我自會稟告主人,餘下的,你就不必操心了。」

說罷,一抖斗篷,轉身而走。

剛走了兩步,就聽身後鐵面人緩緩出聲道:「水使大人三番四次放過展昭,當真是主人示下?」

水使停住腳步,嘶啞聲線微沉:「你說什麼?」

「……還是……因為水使心裡有鬼?」鐵面人上前一步,猛然抬頭道。

水使猝然轉頭,青白假面上似蒙了一層冰霜。

就見那鐵面人哼笑兩聲,慢慢搓著指節,道:「金虔剛到杭州之時,屬下就建議立即擒抓,水使卻是不准,說怕壞了大局,要待瓊玉閣陷阱佈置完畢後,再將展昭、金虔、白玉堂等人一舉除之。」

「可待展昭來了杭州,瓊玉閣陷阱已備,屬下再三催促水使動手,水使又以時機未到推脫。若不是屬下私下命令嚴強、蔣三丈行事……」

金虔和丁月華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同時看到了震驚之色。

「住口!」水使冷聲喝道,「那次若不是你私下行動,怎會打草驚蛇,壞了計畫,非但未抓住金虔,最後還損了蔣、嚴二人!」

「壞了計畫?」鐵面人慢慢提高聲音,「水使大人錯了!這一切都是在我的計畫之內!」

「什麼?」水使不由向前移了一步。

鐵面人又從胸腔裡發出那種毛骨悚然的笑聲:「我從來沒指望蔣、嚴那兩個廢物能成大事,不過是利用他二人做投石問路之計,呵呵,果然不出我所料,果真讓我探出展昭不可告人的秘密——呵呵呵……」

展大人……不可告人的秘密?金虔頭皮一跳:是啥?

只見那水使身形一動,急聲問道:「什麼秘密?」

「水使大人想知道?」

「說!」

鐵面人肩膀微微顫動,嗓子裡發出細碎笑聲:「是水使大人心裡朝思暮想——想要知道的秘密——」

從水使假面之後似乎傳來一聲吸氣聲。

「那秘密是展昭的致命弱點,若是利用得當,欲殺展昭不會費吹灰之力!」鐵面人語氣中帶著洋洋自得之意。

「到底是什麼秘密?!」水使提聲喝問,和著金虔同樣心聲的聲線在空曠洞穴中激起一陣回音。

鐵面人身形一滯,臉孔偏向水使,慢條斯理道:「水使大人對展昭還真是關心備至啊!不知這關心是為了應主人之命殺展昭,還是——」說到這,鐵面人又是一陣啞聲悶笑,「還是為了水使大人心裡的那點齷齪心思?」

「放肆!」水使身形一顫,聲音幾乎是擠出來的,朝四周黑衣人眾人厲聲喝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把這個對水使不敬的傢伙給抓起來?!」

話音落下,一洞寂靜,四周黑衣人無一人動彈分毫。

水使一愣:「你、你們?!」

就聽鐵面人從鼻腔裡哼了一聲,抬手打了一個響指:「請水使大人坐下說話!」

霎時間,沖上五個黑衣人,將水使脖頸卡死,四肢勒住,拖到太師椅上狠狠摁坐下。

「你、你你要反了不成?!」水使厲聲尖叫道。

什麼情況?窩裡反?金虔細眼圓瞪,身形不由前探半分,卻被丁月華攔住。只見丁月華杏眸灼灼,朝金虔微微搖頭。

金虔立即會意,忙向後蹭了蹭。

「哈哈哈哈——」但聽那鐵面人嘶聲長笑,走到水使面前彎腰盯著水使,兩張鐵面幾乎要挨到一起,「是水使你要反了吧!」

說到這,從懷中掏出一張青銅權杖,舉到水使面具之前。

洞內陰暗,火光搖擺,只能隱約看到那權杖上花紋繁複,刻寫字跡。

「萬字令?!」水使驚呼,「你、你怎麼有萬字令?」

「自然是主人給我的!」鐵面人謔謔笑道,「主人說你勾結開封府,意圖不軌,撤其水使之位。賜我萬字令,讓我接替水使之位——」蒼白手指慢慢上移,緩緩劃摸水使鐵面,語氣緩轉柔聲,「原本主人是要殺你的,還是我苦苦哀求,才讓主人大發恩賜,將你賜給了我……」

「別碰我!」水使厲聲喝道,猛一扭頭,避開鐵面人手指。

鐵面人手指僵在半空,微顫不止,許久,才緩緩收回。

「主人將你賜給我,現在你是我的人!」聲音透出層層冷意。

「滾!」水使又喝出一句。

「放肆!」鐵面人反手一揮,一個巴掌扇在水使鐵面面具之上。

「哐啷」

那鐵面面具不堪重力,從水使臉上脫落墜地。

一張臉孔顯了出來。

柳眉如黛,美眸含春,唇若櫻點,膚似白玉,傾國傾城。

丁月華倒吸一口涼氣,金虔兩隻細眼幾乎瞪裂,嘴唇無聲哆嗦出一個名字:冰、冰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