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千鈞之境喜獲生 不料卻是倒楣催

風淒如嘶,嘯沖耳膜,月似鋒刃,刺痛雙目。

急速下墜之勢猶如在心口劇錘,令金虔幾乎作嘔,入眼之景旋轉扭曲變形,唯一能辨認的,只有眼前那一片素藍衣袂,猶如斷線紙鳶,狂亂翔舞。

雖然有無數武俠小說評書電影連續劇的前車之鑒告訴金虔:凡墜崖,九成九死不了,且必有奇遇——

但金虔此時的心聲卻是:

屁啦!誰想要奇遇誰去跳啊,咱只想安安分分腳踏實地做個普通的人類啊啊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空中響起一聲銳音,若虎嘯龍吟一般猝然逼近,就見一道耀目金光劃破濃稠夜幕飛旋而至,若金龍騰雲馳旋夜空,竟是將那如影隨形的無數暗器盡數化解。

下一瞬,就見那道金光驟降山崖,化作一道耀目燦金流光,猶如活物一般,瞬間便纏住白玉堂右臂、環過金虔腰身、捆住展昭手腕,猛然騰飛而起,竟是在一瞬間就將串成一串粽子的三人拽回山頂。

「奶娃子,展昭,金校尉,你們可還好?!」

一道身影閃至三人身前,焦聲問道。

來人一身深色襦裙,巾幗英姿,面容雖帶疲色,但雙眼依然晶亮有神,正是白玉堂的乾娘——江甯婆婆。

而剛剛將三人救起的之物,正是江甯婆婆祖傳的捆龍索。

「娘!」

「婆婆!」

展白二人同時出聲,只是這兩聲稱呼讓夾在二人中間驚魂未定的金虔險些輩分錯亂高呼一聲「奶奶」。

「捆龍索?!江甯婆婆?!」百花公子驚詫驚呼。

黑衣人後退一步,形色戒備。

「哪裡來的小賊,竟敢在我裴家莊撒野?!」

但聽空中傳來一聲高喝,一人踏空而至,噗一聲落地,唰一下亮出金燦燦的寶刀,爽聲道,「臭小子,還不快來我老漢刀下領死?!」

正是天下第一莊莊主裴天瀾。

「哈哈哈,真是送上門的肥羊,來來來,讓我們陷空島五鼠好好會會你們!」

又是一道爽朗大笑順風而至,只見數道人影縱身躍上山頂,個個抽刀拔劍,怒目橫眉,乃是裴慕文,陷空島四鼠,丁氏雙俠,艾虎等人。

霎時間,人影攢動,立即就將百花公子和黑衣人圍到了中央。

「不、不可能?!」百花公子雙目爆瞠,滿臉不可置信,「你、你們分明已經中了木使大人的縛神封穴散……」

「有甚不可能?」裴天瀾揚起金刀,咧嘴一樂,「小子,你那些花花粉粉我們裴家莊還未放在眼裡!」

「哎呦,這蒙面小子是誰啊?看樣子挺囂張啊?!」丁兆蕙上前一步,瞅著那黑衣人捏著拳頭哢哢作響,「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必也不是什麼好鳥!」

「嘿嘿,搞不好是因為長得太醜,所以才不敢見人吧!」韓彰在一邊添油加醋。

黑衣人淡色眸子中狠光一閃,突然一揚衣袖,霎時揚起一股鴉色濃煙,無數星芒衝破煙霧呼嘯飛出,爆裂襲向眾人。

眾人一驚,紛紛後退防守。

「哪裡走?!」裴天瀾爆出一聲清喝,身如大鵬騰飛而起,金刀化作一道日輝之光,轟然急掠,刀風噴湧,擊落暗器,沖散煙塵。

可待眾人視線明朗之時,黑衣人和百花公子早已蹤跡全無。

「哎呦,俺的乖乖!」但見剛剛還威武萬分的裴天瀾吧唧一屁股坐地,吐出一口血沫,叫道,「老漢俺的骨頭都軟了!若是再來一次,老漢我可就要走火入魔了!」

隨著這一聲,只見片刻之前還神勇萬分的眾人,突然都好似被抽了骨頭一般,七扭八歪倒了一地。

「累死了,累死了!」徐慶把手裡的大錘向旁邊一扔。

「簡直就像好幾天沒吃飯……」艾虎趴在地上,有氣無力道。

韓彰、丁兆蕙仰面躺倒,兩個嘴貧的傢伙如今卻是說一句感想的力氣都沒有。

裴慕文、盧方、丁兆蘭,蔣平總歸還算維持了形象,皆是盤膝而坐,但臉色也是難看至極。

一看眾人這副德行,金虔只覺不詳預感蹭蹭直冒:喂喂,該會所有人都是強行衝破穴道吧……

「糟了,顏大人!」展昭突然神色一變,焦聲呼道。

「他們沒事,小展你放心……」裴天瀾向山坡方向指了指。

三人轉頭一看,只見雨墨與顏查散相互攙扶走上山頂,氣喘吁吁,疲憊不堪,身後還跟著同樣面色難看的甄長庭。

「顏大人!」展、白、金三人同聲疾呼。

「展護衛,金校尉,白兄,你們三人怎麼樣?」顏查散上前兩步,一臉緊張問道。

「展某(白某)還好,可金校尉(小金子)中了毒!」

展昭和白玉堂異口同聲急聲道。

「中毒?!金校尉不是百毒不侵?怎會中毒?!」顏查散聞言不由大驚,再定眼一看金虔,更是駭然失色。

但見金虔眼角、耳廓,唇邊尚殘黑紅血跡,襯在青白消瘦面容之上,愈發觸目驚心。

「金校尉……你、你可還好?!」顏查散深吸一口氣,抖音問道。

「不好……」金虔細眼泛紅,一臉可憐兮兮望向顏查散,「顏大人,這次可真是大事不妙了啊啊啊啊!」

此言一出,展、白、顏三人頓時驚駭萬分,可還未等三人回過神來,就見金虔忽得一抹面皮,一把鼻涕一把淚開始口中嘰裡呱啦狂倒豆子:「那襄陽王的下屬木使用的毒,屬下的藥丸、解藥、藥彈竟然完全無用啊啊啊啊!屬下簡直是愧對大宋愧對開封府愧對包大人愧對百姓無顏見江東父老啊啊啊啊!」

一句話不帶喘氣說完,金虔臉上已經是鼻涕眼淚糊做一團。

片刻寧靜。

顏查散眼角微跳,將目光投向展、白二人:「依顏某所見,金校尉中氣十足,精神爍健,並無中毒之狀。」

再看展昭、白玉堂二人,皆是雙目圓瞪,呆了……

「小金子,你沒事了?」白玉堂滿面不可置信,桃花眼眸在金虔面上細細查探。

「金虔,你适才分明已經毒入心脈……」展昭一臉緊張,面帶餘驚。

「嗯……其實,從剛剛開始,咱就覺得……」金虔眨眨眼,摸了摸脈門,抹了抹額頭,拽了拽耳朵,揉了揉眼皮,一錘手掌:「嘿,這可真是奇了!現在咱覺得咱心脈平和精神飽滿心胸寬廣閒庭信步……」

展昭瞪眼,白玉堂挑眉。

「咳咳,總之,咱現在覺得那個啥七脈斷魂散大概、也許、應該是被咱吸收了——換句話說,咱的毒無妨、無妨啊……」

金虔在一貓一鼠的咄咄逼視下,越說越小聲。

喂喂,有沒有搞錯啊?!為啥明明是彙報一個好消息卻搞得好似咱做了啥虧心事似的……

一瞬沉寂。

左側白玉堂長籲一口氣,右側展昭緊繃面容一鬆,藍白身形同時一晃,猝然坐地。連帶著細腰被串在二人手臂中間的金虔猝不及防,一個屁墩也吧唧一下坐在了地上。

「嚇死五爺我了……」白玉堂向金虔狠狠瞪了一眼。

「萬幸……」展昭望了一眼金虔,唇角弧度緩和不少。

「無事便好。」一臉緊張的顏查散終於鬆了口氣道。

「哪裡無事了?!」

圍觀許久終於等到機會出聲的韓彰嚎出一句,「如今咱們都中了麒麟門的暗算,散了內功,這明日擂戰可怎麼打啊?」

「都這樣了,還打個屁啊!」徐慶揮舞著軟綿綿的大拳頭道,「黑妖狐那小子盡使陰招,咱們去找他理論!」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副無奈表情看向徐慶。

蔣平扶額:「三哥,你覺得黑妖狐智化是講理之人?」

「那、那咋整?這樣下去明天肯定是輸!」徐慶撓著毛茸茸的大腦袋嚷嚷道。

「難道就這樣認輸?」丁兆蘭提聲。

「不能認輸!」

顏查散、蔣平和裴慕文同聲呼道,三人對視一眼,神色堅定。

是啊,好容易才制定了一個靠譜的作戰計畫,若是就此放棄,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賠大了啊!

坐在地上的金虔暗暗吐槽。

蔣平望了顏查散,裴慕文一眼,將目光轉向金虔,定聲道:「金校尉,你師出名門,定有解毒之法。」

「師出名門?!」裴天瀾一臉驚訝,正要詳細詢問,卻被江甯婆婆以眼神制止。

其餘尚未知悉金虔師門的眾人見狀也只能將無盡好奇都化作灼灼目光射向金虔。

金虔被眾人盯得頭皮發麻,背後冷汗森森,回想起剛剛的慘烈戰況,神色愈發萎靡不振,「可是……剛剛咱給展大人和白五爺試過了,根本沒用……」

蔣平微一皺眉,隨即又道:「适才境況危急,金校尉一時情急,或許用藥有所偏差,不若此時再試試,或有轉機。」

「沒錯,小金子,你再仔細想想,五爺我就不信那什麼木使能比小金子你還厲害!」白玉堂也為金虔打氣道。

「可是……」金虔一臉惴惴,不由轉頭望向了身側的藍衫護衛。

「金虔,」展昭爍眸堅定,「展某信你。」

就這簡單的四個字,金虔聽在耳中,就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頓時勇氣倍增,咬牙道:「好,屬下便放手一試。」

說罷,深吸一口氣,細眼望向展昭:「展大人,請允屬下為大人診脈。」

展昭黑眸一閃,頓了頓,才慢慢將手腕伸到金虔面前,靜靜看著金虔將手指搭上自己脈門,指尖微熱觸感好似一道細細纖絲,從腕間蜿蜒而上,纏綿心脈。

「呃……脈象似有不穩……」診脈的金虔面帶疑惑。

展昭長睫一顫,忙斂目定神。

「誒?好像又正常了?」金虔詫異。

「到底如何?」白玉堂一臉緊張追問。

「額……」金虔兩條粗眉擰成一團,抬眼看了一眼展昭,收回手指,又望向白玉堂,「白五爺,咱給您也看看。」

「嘖!」白玉堂探出手腕。

片刻之後,一雙眉毛扭成麻花的金虔才慢慢收手,沉默許久,突然一陣狂抓頭髮,高嚎一聲:「啊啊啊啊,這可咋辦啊啊啊啊?!」

「出了何事?!」顏查散驚問道。

金虔抬眼,一張臉皺成一團,苦意盎然:「展大人和白五爺适才急怒攻心之下強行衝破穴道,已傷及筋脈,更糟的是,其後又強行運功……令毒素侵入丹田,致使內力無法凝聚……」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面色一沉。

「可有解?」蔣平也問道。

「這……」金虔把腦袋抓成了一個雞窩,將腰間已經癟了大半的藥袋子整個倒在了地上,從一大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一個漆黑瓷瓶,仔細倒出兩枚藥丸,瞪著細眼看了許久,才慢慢抬眼道:「這毒怪異的緊,屬下的解毒之藥恐怕……」頓了頓,又道,「如今,或許只有兵行險招,試一試以毒攻毒之法……只是……萬一……」

說到這,又一臉不確定看了看手中的藥丸,皺起臉皮,額頭冒出細密汗漬。

雖然從理論上來推斷,應是沒問題,但是、這個……那個……這木使用毒陰詭,若是萬一咱推斷失誤,那、那……

兩隻修長手掌同時攤在金虔眼前。

金虔愣愣抬頭。

「展某(五爺)信你。」

藍衫青年輕笑春意淺淺,雪衣俠客笑意耀光豔豔。

金虔只覺眼眶一熱,瞳中一藍一白兩道身形漸漸濕潤模糊,慌忙垂頭,用袖口一抹眼角,將兩枚藥丸放到兩隻手掌中,深吸一口氣,鄭重道:「服下藥丸,以運功之法將藥力緩緩催入丹田血海,切記要慢,一定不能著急。」

「好!」

二人同時仰頭服下藥丸,闔眼盤膝運功。

周圍眾人皆是屏息凝視,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夜風颯颯,月色霜朧。

藍白二人端端坐在山頂,四目緊闔,眉頭微蹙,隱有白色輕霧從二人頭頂升騰而起,縈繞盤桓,迷幽若幻。

坐在中間的金虔一臉緊張,一會兒看這邊的展昭,一會兒望那邊的白玉堂,若不是被捆龍索困在二人中間,怕是早就在旁邊變成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了。

就這般過了一盞茶功夫之後,展昭、白玉堂身形一動,同時睜眼。

「怎麼樣?!」

「內力恢復沒有?」

「趕緊說句話啊!」

在眾人各類期盼目光之中,展昭、白玉堂對視一眼,同時轉頭望向金虔。

「如、如何?」金虔咽了咽口水,緊張得連髮絲都在哆嗦。

展昭展顏一笑:「已恢復三成內力。」

「哈哈哈,貓兒你真是不濟,五爺我可已經恢復五成內力了!」白玉堂一臉嘚瑟。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長籲一口氣,金虔更是險些撲地跪拜天地。

「甚好,金校尉的解藥果然有效。」顏查散一臉釋然。

「好好好,金校尉,那解藥趕緊給咱們也來幾顆啊!」

「是啊是啊!」

旁邊一堆癱倒在地的武林豪傑們紛紛唰存在感。

金虔撫胸長籲一口氣,才轉向眾人道,「諸位中毒深淺或有不同,咱還是要一一診脈之後,方能用藥。」

「那就有勞金校尉了!」顏查散道。

「屬下遵命!」金虔抱拳,猛然起身,可剛起了一半,卻撲通一下又坐了回去。

「誒?」

金虔一怔,回頭一望,這才想起自己的細腰上還綁著一根捆龍索,而捆龍索的兩端還系著展昭的左手和白玉堂的右手。

「額,前輩……」金虔抬眼望向江甯婆婆,「勞煩您先解開捆龍索。」

盤膝席地而坐的江甯婆婆慢悠悠抬起眼皮,看了金虔一眼,露出一抹笑意:「老婆子我解不開。」

一瞬寧靜。

「娘,你說什麼?」白玉堂桃花眼眶豁然繃大。

「江甯婆婆,展昭适才是否是聽岔了……」展昭一雙黑眸暫態增圓。

江甯婆婆笑意溫婉。

「咱剛剛一定是耳屎太多糊住了糊住了……」金虔猛用手指掏耳朵。

「你們沒聽錯,」江甯婆婆一雙杏眼慢慢掃視三人,笑吟吟道,「老婆子我剛剛就是說,我解不開這捆龍索!」

死一般的沉寂之後——

「什麼?!」眾人驚呼之聲險些掀翻天下第一莊。

「怎、怎麼?!」韓彰一個猛子跳起身,「乾娘你說笑的吧,五弟被你捆過不知多少次,每次都能解開,這次您怎麼……」

「那不是只捆了奶娃子一個人嘛……」江甯婆婆慢條斯理順了順髮髻。

「江甯婆婆此言何解?」展昭清朗嗓音明顯多了幾分焦急。

「江湖傳說,捆龍索為天下第一巧匠桑辰為其愛妻所制,以東海金龍筋為骨,選比翼鳥飛羽織綴,可捆萬靈、翔天際,其中最神奇之處,便是解索之法。」重點嫌疑犯甄長庭同志開始向眾人普及基礎知識,「若捆龍索僅綁住一人,可由控索人運功解開,若不慎同時將多人捆在一處,唯有被捆之人自行解索,解索的條件便是——同心。」

說到這,甄長庭望了展、白、金三人一眼,清了清嗓子,做出總結:「所以捆龍索又名同心索,」

「正是如此。」江甯婆婆一臉贊同,「适才形勢危急,為娘只有同時綁住你們三人相救……咳、所以,如今想要解索的話……唯有靠你們仨自己想辦法了。」

山風嗖嗖吹過,整座山頂沉浸在一片詭異沉寂之中。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皆齊刷刷望向展、白、金三人。

只見白玉堂目光發直,展昭身形僵硬,而金虔——

金虔已經打擊過度,徹底傻了……

同、同心?!

同心個鬼啊!

這種意識流的標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

太不科學了吧!

怎麼算同心啊?

咋個同心法啊?

是想同蹲一個坑還是想同吃一碗飯啊?

該不會是什麼老掉牙心意相通的狗血設定吧?!

退一萬步說,一貓一鼠倒也算情意脈脈互通心意,那咱這個燈泡可咋整啊?!

太坑爹了吧!

「當真無它法可解?!」蔣平眉頭深鎖,問出一句。

江甯婆婆輕歎一口氣,點了點頭。

「哎呦,俺的乖乖誒!」韓彰誇張大叫一聲。

「要不乾脆砍斷……」丁兆蕙建議。

「捆龍索乃天下至柔至韌之物,不怕刀砍不怕劍劈,不怕火燒不怕水浸……」甄長庭還在那裡不怕死的進行解說,結果被一眾憤怒目光直射,瑟瑟閉嘴。

「這還不簡單?!」艾虎突然大叫一聲,「只要金兄、展兄、白兄你們三人同時想著『解索』,不就是『同心』嗎?!」

「對啊,有啥難的?」徐慶也拍著大腿道。

「若是如此簡單,就不是天下第一索——捆龍索了!」甄長庭慢慢道,「所謂同心,是指心意相通、心有靈犀,絕非一般同心之意。」

喂喂,不是吧!還真是這個狗血設定啊!

金虔幾乎抓狂。

「相傳捆龍索鎖住的雙人之中,只有我太祖爺爺和太祖奶奶自行解開過此索……」江甯婆婆又來一記神補刀。

「那兩位前輩乃是傳說中的武林情侶、伉儷情深,如今,綁住的可是三個大男人,怎麼……」丁兆蕙順口補了一句,可說了一半,只覺頭皮一麻,趕緊住口。

輕柔夜風吹拂而過,掃過僵硬好似木樁子的三道身影。

白玉堂眼角亂抖,展昭緊抿薄唇,金虔呆呆發傻。

「誰要跟這臭貓心意相通啊?!」

突然,白玉堂霍然起身,頂著一腦門青筋爆出一句。

「展某也無意與白兄心有靈犀!」展昭冷音徹骨,猝然站直身形。

而被綁在中間的金虔自然是不受自身控制被拽了起來。

「臭貓,你什麼意思?!」白玉堂眯眼。

金虔顫顫細眼瞄向左邊。

「白兄聽得明白,展某不必贅述。」展昭黑眸中寒光頻閃。

金虔抖著臉皮望向右邊。

「臭貓,有本事和五爺我大戰三百回合!」白玉堂舉拳。

金虔頭皮一麻,慌忙用左手蓋住左半邊腦袋。

「展某正有此意!」展昭黑眸凜然。

金虔立即用右臂抱住右半腦袋。

貓眼瞪鼠目,四道目光在半空交戰,火光四射,啪啦作響,眼看就要一觸即發來一場毀天滅地的貓鼠大戰。

忽然,只見如松藍影和狂傲白衣同時劇烈一晃,竟是不受控制向前一步,一藍一白兩道身影猝然貼近,兩張俊臉險些撞到一起。

「謔!」

二人立時後退一步,霎時驚出一身冷汗,定神一看,竟是金虔雙手抱頭猝然蹲身,急速下降身形牽動捆龍索拉動展、白二人手臂,害的二人失去平衡,才造成剛才那驚險一幕。

「小金子!」白玉堂劍眉亂跳。

「金虔!」展昭頭頂冒出十字青筋。

「咱只是打醬油的……」金虔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抬眼。

清亮月光之下,只見金虔一雙細眼盈紅凝水,瑩瑩動人。

展昭明顯一晃神,隨後猝然移開目光,耳尖發燒。

白玉堂愣了一瞬,輕咳一聲,偏過臉,臉頰泛紅。

寬闊山巔之上,只能聞得風聲沙沙作響。

「噗!」

也不知是誰,突然噴出一個怪笑。

這一聲,就好似爆炸一般,引得圍觀眾人憋了許久的笑意爆炸發出。

「哈哈哈哈哈,這就叫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

「誰說貓鼠不和,如今看來很是默契啊,哈哈哈哈。」

「就是可憐這金校尉了,被綁在中間,簡直就是受氣包啊,哈哈哈。」

哄笑陣陣中,展昭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白玉堂臉色青一陣,紫一陣;二人直挺挺夾在萎靡歎氣金虔的兩側,身形僵硬的好似兩尊石膏像。

「咳咳,那個……」顏查散頂著一頭黑線,提高聲線,蓋過眾人哄笑,開口道,「既然金校尉無法脫身,那就勞煩諸位移步至金校尉處診脈……」

「我先來!」韓彰第一個跳起身,蹭蹭兩步竄到展、金、白麵前,卻是啪啪啪拍起了白玉堂的肩膀,樂呵呵道,「五弟,你總是說這臭貓總是藉口公務繁忙,不願和你一較高下,如今可好了,你們這是同氣連枝心手相連,想分也分不開了,哈哈哈哈哈!」

「二、哥!」白玉堂瞪眼。

韓彰又轉向展昭,啪啪啪拍著展昭的肩膀:「展大人唉,我這五弟啥都好,就是睡覺的時候喜歡打呼磨牙放屁,你可要多擔待!」

「五爺我才沒有!」白玉堂怒吼。

「多謝韓二爺提醒。」展昭俊臉隱隱抽動。

「金校尉,你可真——夠慘的……哈哈哈哈哈。」韓彰又瞅著一臉苦大仇深的金虔一陣大笑。

金虔憤憤拽過韓彰手腕,默默診脈完畢,挑出一枚紅色毒丸,卻被白玉堂一把搶過,塞到了韓彰嘴裡,總算是堵上了韓彰這張貧嘴。

有了韓彰這一不靠譜的開頭,其後上前診脈之人,愈發的幸災樂禍不務正業陰陽怪氣……具體如下……

丁兆蘭一臉厚道:「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三位不必太過憂心。」

對於這句沒營養的廢話,仨人不予置評。

裴天瀾一臉豔羨瞪著捆龍索,語氣略顯遺憾:「哎呀呀呀,沒想到這捆龍索還有這等妙用,老漢我若是早知道,與江甯趙夫人綁在一起……哎呀呀呀!」

話未說完,就被江甯婆婆拍到了一邊。

「莫要擔心,待老婆子我回去再想想,或許還有其他解索之法。」江甯婆婆一臉慈祥笑意,看著三人道。

「娘,您一定要仔細想想啊!」白玉堂撒嬌哀求齊上陣。

「有勞江甯婆婆。」展昭黑眸隱透懇求之意…

金虔細眼閃閃,幾乎要上前抱大腿:人民的救星啊!就靠您老了啊!

丁兆蕙一臉幸災樂禍:「哈哈哈哈,五弟,能和鼎鼎大名的南俠展昭、開封府金校尉綁在一處,真是你的福氣啊。」

結果是換來白玉堂一記怒拳。

裴慕文一臉憂心:「展大人,金校尉,五弟性格狂傲不羈,若有得罪之處,還望南俠海涵。」

白玉堂怒吼:「滾!」

展昭無語,金虔無力。

盧方長籲短歎,拉著白玉堂的手千叮嚀萬囑咐:「五弟啊,你萬萬不可給展大人和金校尉添麻煩啊!」

白玉堂眼皮亂抖:「大哥!」

展昭面色隱忍:「盧島主多慮了。」

金虔乾笑:「哈哈……」

徐慶一臉正經:「五弟,就是,那個,有一句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

白、展、金:「……」

艾虎一拍胸脯:「金兄,若是展兄和白兄欺負你,俺替你教訓他們!」

金虔乾笑:「多謝……」

展昭眉梢輕跳,白玉堂恨恨眯眼。

一聲黑衣的雨墨冷冷掃過展昭、白玉堂:「不許,欺負,金虔!」

金虔扶額,展昭揉眉,白玉堂咬牙。

甄長庭:「……」

展昭瞪眼,金虔瞪眼,白玉堂瞪眼。

甄長庭領取藥丸,迅速撤離。

蔣平一臉陰陽怪氣,盯著金虔半晌,看得金虔渾身發毛,又瞪著展昭許久,直瞪得展昭默默移開目光,最後死死盯著白玉堂,看得白玉堂一臉驚恐:「四哥,怎麼了?」

「無事。」蔣平雙手插袖,一雙豆豆眼內光芒莫測,「三位,好自為之。」

說得三人頭皮齊齊一麻。

而最後做結尾陳詞的顏大人更是怪異,一臉意味深長看著展昭半晌,擠出一句:「展護衛,你辛苦了……」

展昭俊顏發苦,抱拳:「勞顏大人費心了……」

「五爺我才辛苦吧……」白玉堂憤憤嘟囔了一句。

咱才是最倒楣、最辛苦的吧!金虔一臉苦逼心中暗道。

於是,在一連串變調「慰問」之後,眾人總算都領取了金虔量身發放的「解藥」,分別服下,靜坐待藥力發揮。

一炷香後——

「我這兒還行,內力恢復了有三成。」第一個服藥的韓彰回道。

「……不到兩成。」丁兆蕙、丁兆蘭異口同聲。

「老漢我還是手腳發軟啊,難道是剛剛強行運功傷了筋脈?」手腳發軟的裴天瀾一直企圖向身旁的江甯婆婆身上靠,結果自然是被江甯婆婆一巴掌拍到了一邊。

「老婆子我自己都站不穩呢!」江甯婆婆面色十分難看。

「裴某恢復了四成。」裴慕文回道。

「為啥我完全沒感覺?!」徐慶撓著腦袋一臉不解。

「在下也毫無進展。」蔣平歎氣。

「不到一成。」盧方皺眉。

「好像三天三夜沒吃飯……」艾虎苦著臉。

「甄某並無內力,感覺還好。」甄長庭道。

「顏某覺得力氣恢復了不少。」顏查散十分肯定。

「是、金虔、藥有用。」雨墨更是捧場。

最後的結論就是——毫無內力的顏查散、雨墨、甄長庭三人是受影響最小的兩人,與此相反,內功最深厚的裴天瀾和江甯婆婆卻是雖有零星內力恢復,卻留了手腳發軟的後遺症。而其餘眾人,裴慕文對解藥的吸收程度最好,其餘的,情形不容樂觀。

「看來是個體差異啊……」金虔垂頭喪氣道。

「裴某适才推送藥力時發現,若緩緩運行功力周轉大小周天,內力便有慢慢恢復之跡,若是靜心運功一晚,明日或許可恢復八成。」裴慕文突然報出一條好消息。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大喜,紛紛盤膝運功,片刻之後,皆面帶喜色。

「沒錯!這個法子有用。」

「幸好,幸好,還不算太糟!」

「哈哈哈,天無絕人之路啊!」

「看來唯今之計,我等是先回房自行運功恢復功力為上!」裴天瀾做出權威指示。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只是……」顏查散望向串成一串的三個粽子,「展護衛,白兄,金校尉,你們今晚……先委屈一夜吧……」

「有勞顏大人費心。」展昭抱拳,一臉正色。

「沒事,娘明日一定能想到辦法。」白玉堂一臉酌定。

「對對對!」金虔使勁兒點頭。

顏查散露出一個釋然笑意,又和眾人一同安慰了三人幾句,便紛紛離開。

最後,僅留一藍一灰一白三人直挺挺站在山頂吹冷風。

月光之下,雪衣俠客慢慢轉動桃花眼眸,望了身側二人一眼,猝然收回目光,望向沉墨天際,俊美如畫的面容之上湧上詭異紅暈。

夜風之中,藍衫青年目光直直望著前方,薄唇緊抿,松直身形僵硬,一雙耳尖漸漸漫上緋紅。

二人之間,某校尉一臉哀怨,左邊瞅瞅,右邊看看,長歎一口氣,垂頭縮胸,簡直比剛剛毒發之時還要萎靡三分。

一陣小風揚起白玉堂如緞髮絲,拂舞展昭青絲縷縷,墨絲縈轉,最後齊齊掃過了金虔鼻尖。

「阿嚏!」金虔打了一個噴嚏,縮了縮脖子。

身形如石的藍白二人終於動了動。

「回屋吧。」某貓科動物道。

「……好。」某鼠科動物道。

然後二人同時一左一右轉身,然後發現,被捆龍索拽住了,沉默半晌,又同時轉身,認定同一方向,同時邁步,拽著金虔向山下走去。

只是……

左邊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錦毛鼠白玉堂怎麼有點同手同腳?!

右邊輕功冠絕天下沉著穩重的南俠展昭貌似略顯關節僵硬?!

而中間的某從六品校尉,簡直就是彎腰駝背烏龜的代言人。

待三人六腳磕磕絆絆好容易回到庭院,一進廂房,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圓桌、雕花屏風,還有——一張單人床鋪……

展白二人同時僵硬。

金虔瞬間感應到氣氛變化,細眼一掃,便明白到了關鍵。

「咳!那啥,床有點小啊……」話一出口,金虔險些咬斷自己的舌頭。

啊啊啊,莫不是咱餘毒未清腦細胞被腐蝕?咋突然就冒出這麼沒腦子的一句話啊啊啊啊!!

這次咱定要被貓兒的冷氣給凍成冰坨子!

想到這,金虔一縮脖子,迅速改口道,「其實,那啥,展大人和白五爺還要運功,不若今夜就別睡了,咱在一旁也可以學習一下……」

可神奇的是,說了半天,等了半晌,預料中的冷氣襲擊卻毫無蹤跡,甚至連一向聒噪的白耗子也毫不做聲。

誒?

金虔偷偷抬起眼皮,但見展昭薄唇緊抿,慢慢捏緊手指,白玉堂微微眯眼,攥緊拳頭,二人皆是一副下了什麼巨大決心的表情,忽然,同時邁步走向床鋪,將金虔帶得一個趔趄。

誒?誒?!誒?!!

沒有前戲就直奔主題了?!

這、這也太生猛了吧!

何況還有咱這個萬瓦大燈泡橫在中間呢!二位難道不用回避一下嗎?!

金虔只覺小腿轉筋,大腿抽筋,險些給跪了,奈何自己的瘦弱身板如何能是兩尊大神的對手,終是連拉帶扯被帶到了床邊。

就在金虔即將撲倒在床鋪上的那一瞬,展昭和白玉堂同時停住了身形,一個一臉嚴肅抖起被褥嘩啦啦一個拉風的抖動,平平鋪展地面,一個一臉凝重拽起枕頭,嗖嗖扔到了地面被褥之上。

額……

「原來是……打地鋪啊……」金虔乾笑兩聲。

嘖!咱說你們倆,打個地鋪要不要搞得這麼聲勢浩大嚴陣以待啊?!

「睡吧!」白玉堂目光瞥向屋頂,定聲道。

「嗯。」展昭眸光眺望窗外清美月光。

「誒?」金虔還未回過神來,就覺眼前一花,身形一仰,待自己回過神來,已經躺在了地鋪中央,枕著枕頭,蓋著棉被,身側躺著兩隻身形筆直得好似木樁子的一貓一鼠。

「呃,那個……」金虔看了一眼直挺挺的展昭,又望了一眼硬邦邦白玉堂,乾笑一聲,「夜裡涼,要麼咱把被子分給展大人和白五爺……」

「不必,五爺我還要運功,不用蓋被子。」白玉堂道。

「金校尉早些歇息,莫要著涼。」展昭道。

「二位說得甚是、甚是!」金虔小雞啄米點頭,頓了頓,又奇道,「躺著也能運功?」

「小金子!」

「金虔!」

二人同時轉頭瞪向金虔。

俊美面容如畫,如玉俊顏勝月,近在咫尺,金虔僅是眼角餘光一瞄,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

「睡覺、睡覺……」

金虔默默將腦袋縮回了被窩。

搞屁啊,如此兩尊美色大神一左一右把咱夾在中間,這根本就是要失眠的前奏啊……

這怎麼可能睡得著啊……啊……

然後,一炷香後……

「呼嚕嚕……呼嚕嚕……」

展昭、白玉堂豁然睜眼,同時轉頭望向齊齊呈大字型橫在二人中間口中呼聲震天的金虔,對視一眼,同時默默轉頭,闔眼。

屋內漸漸靜了下來。

皎光款款,灑在並排而躺的三人身上。

一人白衣綻舒雲,傾世容顏,淡染薄疲;

一位藍衣染晴空,朗顏凝玉,眉蹙清愁;

一個灰衣塵撲撲,眉緊眼閉,牙關忍磨。

曉月墜,宿雲披,屋內光線漸暗,捆龍索燦金之色慢慢暗下,隱隱泛出紅暈,如月下紅線,越過藍衫,蜿纏細腰,蔓行白衣,——

脈脈相思線,寸寸纏綿;幾絲迷情,濃意嬋娟;

三人成行,雙心難測,一線牽,心已亂……

忽然,躺在中間的金虔額角漸漸滲出細密汗珠,裹住被子的身形一抖,豁然睜眼,面色驚懼。

不、不會吧……

這種小腹憋屈脹滿如同電擊的感覺該不會是、是……

額角汗漬匯成一滴冷汗從金虔額頭滑下。

怎麼辦?!咱想尿尿!

OH ,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