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虔本以為這一天的尋寶之旅可能是最悲催的事情了!
但是,金虔忘了,俗話說的好:一山還比一山高,一悲還比悲催!
待眾人身心疲憊回到天下第一莊,已經是掌燈時分。匆匆用完晚膳,倍受打擊的眾人心情沮喪,紛紛各自回屋歇息。
而受打擊最大的金虔拖著魂體分離身軀剛剛回屋,屁股還沒坐到床上,卻又被緊急召集至顏查散屋中參加臨時人精會議。
喂喂,上吊也要喘口氣啊!
這樣加班是不人道的!
渾身都散發著怒氣的某從六品校尉本想將這兩句話摔到某欽差的臉上,可在看到會議列席人員後,立即精神一個哆嗦,什麼怒氣都散了。
屋內,僅有顏查散,展昭、白玉堂和自己四人。
人精新貴蔣平、高富帥裴少,以及書童雨墨皆不在場。
很好,這個陣容充分說明,此次緊急會議的議題定然非比尋常。
果然,顏查散一開口就扔下一枚炸彈:
「剛接到恩師的飛鴿傳書,稱襄陽王以自己六十大壽為名,邀請聖上赴襄陽做客。」
「什麼?!」展、白、金三人同聲驚呼出聲。
不是吧,這、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難道這襄陽王打算把皇上拐到襄陽然後直接殺了?!
喂喂,這皇上除非腦袋被驢踢了才會答應!
金虔心中暗暗吐槽。
不出所料,顏查散下一句話就是:「聖上婉言相拒,但襄陽王之後居然三次上書盛邀,誓有不達目的不甘休之意。後聖上與八王爺,丞相、包大人商議後,便封包大人為祝壽欽差,代表皇上出巡襄陽。」
言罷,屋內一陣沉默。
「襄陽王此舉有何目的?」展昭眉頭深鎖,不禁問道。
顏查散神色凝重,搖搖頭。
「皇上是怎麼回事,明明知道襄陽王有謀反之心,竟還讓包大人以身犯險,這是何道理?!」白玉堂怒道。
「據恩師信中所說,那襄陽王在邀書稱恩師為股肱之臣,對開封府尹清廉之名大為讚揚,似是……」顏查散看向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顏大人的意思是,襄陽王本就是沖著包大人去的?」白玉堂一皺眉。
顏查散點頭。
「為何要如此?莫不是打算要——」金虔手掌在咽喉處一劃,「加害包大人?!」
顏、展、白三人同時搖頭。
「以襄陽王的勢力,如要加害包大人,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顏查散否定道。
是啊,襄陽王手下又是十絕軍,又是蒼暮,又是金木水火土亂七八糟的,現在包大人身邊又沒有貓兒和白耗子做門神,取包大人的性命本就不是難事。
而襄陽王卻是大費周章的結果就是——讓包大人離開開封,去襄陽……
喂喂,你說這襄陽王不老老實實的在家策劃謀反大業,突然搞這麼一出是作甚?難道是手下沒有得力幹將,所以打算挖皇上的牆角,讓包大人跳槽?!
慢著!跳槽!
對啊,是跳槽啊!是強迫跳槽啊!
老包是什麼人物?那可是譽滿天下的包青天,民間傳說日審陽夜斷陰的閻王候選,是文曲星下凡天人臨世的牛叉人物。
這種人物輔佐的,肯定、絕對、必然是真龍天子!
如果襄陽王用什麼詭計逼迫包大人為其效力……
不!逼迫肯定沒戲,以老包那個性,定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不不不,重點不是包大人是否真的為襄陽王效力,而是包大人去了襄陽!
到時候,只要襄陽王設法囚禁老包,然後對外來一場宣稱包大人已經臣服自己的輿論造勢活動……
那襄陽王豈不是就變成了有文曲星輔佐的真龍天子,謀朝篡位什麼的果斷妥妥的變得名正言順啊!
大事不妙啊!
想到這,金虔頓時一個激靈,正要開口說出自己推斷,突然汗毛一陣倒豎,抬眼一看,竟是那展昭突然開始放送十級寒氣,吹得屋內一片寒冰天地。
「好毒的計!」展昭銀牙咬碎,字字寒冰。
恩?金虔瞪眼。
「這襄陽老賊真是打得一把好算盤!」白玉堂冷笑陣陣。
誒?金虔張嘴。
「竟想以恩師之譽成就他真龍之名,」顏查散拍案而起,怒髮衝冠,「真是十惡不赦無法無天!」
額!金虔瞬間合上嘴巴。
喂喂,能不能給咱一個表現的機會啊!再這樣下去咱這個列席人精豈不是馬上就要混不下去了!
不行,咱無論如何也要刷一下存在感。
想到這,金虔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道:「顏大人、展大人、白五爺,既然咱們都能推斷出襄陽王的計畫,難道皇上和包大人就想不到?難道公孫先生也想不到?!還是說……」金虔頓了頓,「包大人另有打算——」
顏查散翻開下一張信紙一看,皺眉點頭:「沒錯,恩師還說,此去襄陽,主要是為了查明——」
「包大人智勇無雙,自然是另有謀劃!」
顏查散一句話未說完,突然,屋外傳來一道幽幽嗓音將其打斷。
四人悚然大驚。
「什麼人?!」
白玉堂閃身上前,轟然揮出一道掌風拍向屋門。
就聽啪一聲,門板驟然大開,冷冽夜風從門外灌入。
一道人影從濃濃夜色中走出,青衫玉帶,廣袖翻舞,長目飛翹,似正似邪,青絲隨風搖曳,散去漫天月彩。
那一瞬間,金虔差點以為自己看見了即將羽化成仙的狐狸精。
「黑妖狐智化?!」藍影一閃至顏查散身前。
同一時間,雪衣畫影身劍合一,如光電飆飛而出,璀寒劍鋒直取智化咽喉,倏忽之間就到智化喉結半寸之外。
只見那智化瞳光劇縮,忽然厲聲大喝一句:「顏大人,在下有襄陽王通敵賣國證據!」
畫影寶劍猝然停滯。
一片死寂。
顏、展、白、金四人瞠目失語,而屋外之人——
夜色中,智化眼梢邪翹,勾唇一笑:「證據就在在下袖中,白五爺不妨拿出來給顏大人看看再說。」
白玉堂皺眉回望。
顏查散慢慢凝下神色,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白玉堂這才用劍尖探入智化廣袖,劍尖一抖,挑出一張紙,手腕一轉,飛給展昭。
下一刻,畫影寶劍華光一繞,依然橫在智化喉間。
展昭接過紙張,定眼看了看,又遞給金虔,待金虔確定無害,才遞給了顏查散。
顏查散展開一閱,鳳眼豁然崩裂:「這、這是!!」
「沒錯,這就是襄陽王和遼國立下的歃血盟書!」智化順了順長袖上剛剛被白玉堂劃破的裂口,面不改色道。
「什麼?!」
展、白二人失口驚呼,豁然望向顏查散。
金虔更是一個竄步到了顏查散身側,死死盯著那張紙。
歃血盟書?!不就是之前麒麟門和天下第一莊打擂之時立下的那個偽科學的東東?
怎麼襄陽王和遼國也立了一份?!
若說這是巧合,那也太巧了吧!
可待金虔看清這份所謂「盟書」,不禁又是一愣。
紙張普通,滿是折痕,字跡還頗為眼熟……和之前某狐狸給自家徒弟的那本什麼行走江湖秘笈的字體一模一樣……
嗯哈?
「這份盟書是假的!」顏查散驟然合上盟書,鳳眼狠狠瞪向智化,厲聲喝道。
畫影寶劍立即在智化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
智化慢條斯理用手指抹去脖上的血跡,幽幽道:「自然是假的,真的那份,早就被襄陽王藏了起來。你手上這份,是在下根據記憶謄寫的副本。」
說到這,智化抬眉,眼梢邪邪高挑,一道幽光直直射向顏查散:「盟書雖然是假,但盟書的內容卻是真的!」
氣氛頓時凝滯。
顏查散面色劇變,雙手緊緊攥住那份副本盟書。
「顏大人,上面寫了什麼?」
金虔不怕死問了一句。
顏查散神色動了動,看了展、白、金一眼,緩緩吸了一口氣,才開口沉聲道:「襄陽王與遼國約定于臘月初八同時起事,裡應外合一舉攻取大宋江山。襄陽王還承諾,待大事一成,便將邊境十八郡作為酬勞贈與遼國。」
有沒有搞錯,這不就是喪權辱國賣國求榮嗎?!
自小接受正統愛國主義教育的金虔頓時就怒了!
「這簡直就是通敵盜國罪大惡極人神共憤誅他九族……」
嘰裡呱啦罵了好一陣,金虔才驚覺,除了自己,其餘幾人安靜得簡直有些詭異。
只見顏查散、展昭、白玉堂三人六目死死瞪著智化,那表情簡直就像是要把此人給活吞了。
嗯?
「智化,此盟書上的內容是真的?」顏查散沉聲問道。
智化面容神情漸漸凝下:「一字不差!」
「你是從何得知?!」白玉堂緊接著追問一句。
智化眸光一動,神色微微一暗:「是一位朋友告訴在下的。」
「那人是誰?!」展昭追問。
智化雙眉緊蹙,頓了頓,才沉聲道:「是南海一仙溫文。」
南海一仙?!
怎麼聽起來很耳熟?
啊!
不就是南海四魔的師父,那個什麼五行缺一陣的創始人,而且據甄百度說,此人精通奇門遁甲,是個奇人。
「他又是從何得知?」顏查散問道。
智化容色肅凝,眸光漸暗,靜了片刻,才繼續道:「歃血盟書乃是襄陽王通敵賣國的鐵證,襄陽王自知此物非同小可,定要妥善保存,因此,便從江湖上尋了一位精通奇門遁甲的高人為其建了一座藏物之所。」
「那人便是南海一仙溫文?」白玉堂問道。
智化垂眼、點頭:「溫文此人,不求名利,平生所求唯有一個,就是傾畢生所學建一座集古今機關奇術之大成的奇樓,便應了襄陽王之邀。」
明白!這個南海一仙就是個技術宅,而襄陽王就是個贊助商。
金虔暗道。
「豈料這樓所建好之後,溫文卻被襄陽王軟禁,致使溫文起了疑心,便以修補機關為名冒險潛入查探,不想竟見到了這份歃血盟書。」
說到這,智化慢慢抬眼,靜靜看著對面四人,聲音平靜得好似冰封湖面:「溫文見到盟書,心中又怒又懼,無奈自己身處囚籠,無法脫身,因此,便服毒自盡了……」
「啥?!」金虔驚叫一聲。
其餘三人也是一驚。
服毒自盡,那這盟書內容是如何傳出的?
難道……
一個似曾相識的情節冒了出來。
喂喂,總不能是這溫文用針線在衣服上縫了摩斯密碼然後用屍體將消息送出來的吧!
可智化的下一句話立即打翻了金虔的推測。
「襄陽王稱溫文乃暴病而亡,又恐其洩露藏寶之地的秘密,便將溫文的所有衣物、書籍盡數燒毀……」
瓦擦,這襄陽王可夠絕的啊!
金虔抹汗。
不是,那這盟書到底是怎麼弄出來的?
顏查散等人也是一臉狐疑瞪著智化。
一道水光在智化斜挑長眸中一閃而逝:
「溫文生前曾自創一種密文,看似是平淡無奇的詩詞歌賦,但若以特殊方式閱之,便能發現另有其意。」
買糕的!居然還真的是密碼啊!
金虔已經快跪倒了。
「那日,在下應襄陽王之命去探望溫文,溫文曾言,若有一日自己西去,定是地底幽魂作祟,死後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報仇雪恨。」
「挖地三尺?」白玉堂眸光一閃,「難道……」
智化輕輕點頭:「沒錯,那盟書的秘密就被溫文以密文刻在居所石磚之下。」
聽到此處,眾人不由恍然。
此時再看那智化,面容平靜的好似在講一個在平常不過的家常故事,可好似標準一般掛在嘴邊的邪氣笑意,卻不知何時早已消失不見,竟襯得一張亦正亦邪的臉孔隱隱透出淒殤之色。
顏查散靜靜看著智化,不發一言,眼中精光頻轉,半晌才慢慢道:「顏某如何信你?」
「顏大人何須多此一問,大人不是早就信了嗎?」智化眸光靜若杯水,「在下苦心設下三日擂戰之賽處處示警,顏大人難道當真不曾察覺?」
啥?示警?啥時候?!
金虔一頭霧水。
再看展昭和白玉堂,似是也有些莫名。
再看顏查散,郁容深鎖,眸光深斂,喃喃道:「歃血盟書,南海四魔,紫電劍迷藥……」
隨著顏查散提出的關鍵字,金虔不禁陷入回想……
歃血盟書——智化與與天下第一莊立下的盟書,難道就是在暗示襄陽王和遼國做過同樣的勾當?
南海四魔——就是南海一仙的徒弟,莫不是就是在暗示襄陽王建的那座什麼機關奇樓?
而智化紫電劍上的迷藥——八成就是那木使蒼暮的作品——也就是在暗示木使蒼暮已經蠢蠢欲動……
喂喂,這暗線也埋的太深了吧!
這若不是七竅玲瓏心肝,誰能猜得到啊?!
金虔簡直崩潰。
展昭、白玉堂似也是想到這一層,面色不由微變。
再看顏查散,輕輕斂目片刻,再抬眼之時,清雋容顏上的陰鬱已經一掃而光,雙眸清亮如水,向智化一抱拳:「智先生煞費苦心,智謀超群,顏某佩服。」
此言一出,展、白、金三人皆是一驚。
「大人?!」展昭上前一步。
「大人,您信這只狐狸?!」白玉堂驚呼。
「是啊,大人,這無憑無據,僅憑一張不知真假的盟書……」金虔也急忙提醒。
「天下第一莊耳目遍佈天下,諸位如若不信,不若去查一查遼國糧草調度,便知在下所言不虛。」智化眼梢高挑,長眸中精光一閃,「且以在下推測,包大人以身犯險出行襄陽,恐怕也是為了查明遼國異動。」
此言一出,展、白、金不由一怔,同時望向顏查散。
顏查散手中信紙一動,微微頷首。
原來包大人冒著生命危險出巡襄陽主要是為了查明這件事!
金虔恍然。
「好!若是查出你騙我們,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白五爺也要將你挫骨揚灰!」白玉堂冷哼一聲,寶劍回鞘。
「在下縱是吃了雄心豹膽也不敢欺瞞名滿天下的錦毛鼠白五爺啊。」智化雙手插袖,邪氣一笑。
「智先生,那南海一仙所建的奇樓地處何處?」顏查散問道。
智化身形微微一頓:「位於襄陽城城郊……」
「此樓可有名?」
「有……」智化眸中精光劇烈收縮,「襄陽王將其命名為『沖霄樓』!」
一瞬寧靜。
顏查散、展昭雙雙皺眉。
白玉堂則是冷笑一聲:「沖霄?哼,好大的口氣!」
而金虔……
細眼圓瞪,瞳顯血絲,整個腦袋都好似被一口鐵鍋罩住後被鐵棒劇敲,嗡嗡作響。
沖霄樓?!
沖霄樓!!
銅網陣!白玉堂!
白玉堂+沖霄樓=死!
「不行!!」金虔豁然回神,慘叫一聲。
顏、展、白三人同時一臉驚詫望向金虔。
「不行、不行,不能去、不能去!」金虔面色慘白,雙手發抖,雙眼驚恐望向白玉堂。
白玉堂面色一變,疾步上前:「小金子,你怎麼了?」
「金虔!」展昭一把抓住金虔胳膊,沉聲一喝。
金虔眸光一閃,看向身側的藍影,嘴唇哆嗦:「展大人,沖霄樓不能去,五爺不能去沖霄樓,不能去!」
展昭眉頭一皺,看了一眼白玉堂。
白玉堂一臉莫名,上前一拍金虔腦門:「小金子,你傻了不成?五爺我何時說要去那什麼破樓了?」
「白五爺……不去沖霄樓?」金虔愣愣回問。
「不去!聽名字都不是啥好地方,五爺我去作甚?!」白玉堂一臉哭笑不得。
「對對對,不是什麼好地方!血氣沖天,臭氣熏天,風水不好,十分不吉!」金虔頻頻點頭。
白玉堂暗翻白眼,看了一眼展昭。
喂,臭貓,小金子這是魔怔了嗎?
展昭眉頭深鎖,也不知想到什麼,容色微變,半晌,才微微搖了搖頭。
智化定定看著金虔,微顯愕然:
「江湖盛傳金校尉能測生死,通鬼神,在下本不以為然,如今到真信了……」
「智先生此言何解?」顏查散眉頭一動,問道。
智化微微眯眼:「沖霄樓乃是溫文心血所凝,其中機關重重,九死無生,世上僅有兩人能進出自如,一人是溫文,另一人就是襄陽王。」
「哼,五爺我才……」白玉堂一臉不屑,正想嗆聲,可一看這邊金虔一副要咬自己一口的模樣,那邊展昭一副要踹自己的表情,眉頭跳了跳,把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智化看了展、白、金三人一眼,嘴角一勾,看向顏查散,長揖到地:「顏大人,襄陽王老賊欲盜取天下,形勢一觸即發,迫在眉睫,還望顏大人將此事上達天聽,早作謀劃。」
「顏某明白。」顏查散回禮。
智化起身,勾唇輕笑,斜挑長目之中,眸光點點燦動,若碎玉紛落。
「如此,在下也算了卻一件心事……」智化一抖長袖,撫了撫肩上的髮絲,露出一直藏在袖中的手指——
眾人一怔。
只見智化十指指甲之上,殷紅十點,緋色若櫻,妖冶異常。
展昭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智化的手臂,回頭:「金校尉!」
「有!」金虔立即一溜煙上前,捏住智化脈門。
智化一愣,看了一眼一臉肅然的展昭,又低頭望了一眼埋頭為自己診脈的金虔,眨了一下眼皮,輕笑道:金校尉不必費心了,這是蒼暮的三味胭脂紅,他下毒之時說過,此毒就算是毒聖也解不了……」
金虔猛深吸一口氣,抬眼,。
「金校尉,如何?」展昭定聲問道。
金虔看了一眼智化,輕歎一口氣道:「此毒乍看之下,與屬下二師父的毒一樣,而實際上,卻是無解之毒。」
智化指尖微微一抖,嘴角笑意一滯,隨後又是挑眉一笑,慢慢撤回手腕:「還有多久?」
「不出半年。」金虔斷言。
展昭眸光一驚,白玉堂暗吸一口涼氣,顏查散雙眉一緊。
智化輕輕閉眼片刻,臉上笑意更勝:「半年,夠了。」
言罷,雙目驟然睜開,精光四射,向顏查散、展昭、白玉堂一抱拳:「在下孑然一身,唯有一事牽掛難舍,只是在下在江湖上仇人眾多,此事唯有拜託幾位。」
顏查散定定望著智化:「智先生可是擔心艾虎?」
智化回望,笑容中帶有幾分無奈,又有幾分寵溺:「我那徒兒性格爽直,行事魯莽……還請諸位——莫要將在下所行之事告知與他,以免壞了大計……」
說到這,智化頓了頓,一道涼涼水色劃過眼眸,「若是……在下遭遇不測,還請諸位對艾虎多加照拂……」
屋內一片沉默。
良久,顏查散才正聲回道:「我等自當盡力。」
「多謝!」智化躬身抱拳,蒼涼月光下,長袖沾塵,拉出一道頎長孤影。
「智先生請起。」顏查散暗歎一口氣,輕聲道。
「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就留,就此告辭。」智化抬頭,向眾人一抱拳。
「智先生且慢,顏某還有一事不明,望先生解惑。」顏查散喚住智化。
「顏大人可是想問火使和土使的身份?」智化挑眉。
顏查散一怔,點了點頭。
智化搖頭一笑:「火使行事詭異,來去無蹤,武藝超群,知道其身份者唯有襄陽王一人,至於這土使……」
一簇明亮光彩從智化眼中璀然綻放,霎時間,智化整個人都光彩照人,耀眼萬分:「土使此人,驚豔才絕,龍姿鳳章,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乃是人中龍鳳,麒麟之才!」
顏查散等人雙眼不由瞪圓。
皓月練淨,金風蕩漾,名滿江湖的黑妖狐笑得幾分自得,幾分自負,幾分傲視天下:「土使,就是區區在下我了!」
那一瞬,眾人好似看見暗夜曇花悄然怒放,孤芳佇清宵,寂寞斷流年。
直到智化悠然離去,眾人才漸漸回過神來。
「此人,還真是……臉皮厚啊……」金虔憋了許久,終於憋出一句評語。
「真是奇了,這裴家莊雖說不是固若金湯,但也絕非能擅闖之地,之前那鄧車和百花公子有迷藥在身也就罷了,為何這黑狐狸來此也如入無人之地?」白玉堂摸著下巴,一臉不解。
「啊!難道是之前發現的那些廢棄的密道?」金虔突發奇想。
「甚有可能!」顏查散道,「莫要忘了,與智化一起逃走的,還有珍岫山莊的莊主甄長庭。」
「甄莊主熟知天下秘聞,或許不知從何處知曉了天下第一莊密道的地圖。」展昭也推測道。
「嘖!這莊子也太不安全了,五爺我就知道,姓裴的莊子就是有問題,難怪五爺我每次來都渾身不自在……」白玉堂一臉鄙夷。
「說來這黑妖狐智化,倒是頗令人深思,聽聞此人在江湖上名號甚是不佳。」顏查散道。
「不是不佳,是很臭!」白玉堂糾正。
「可是此人卻能讓珍岫山莊傾力相助,而且聽他适才所言,似乎與那南海一仙也相交甚深,定有過人之處。」展昭說話明顯厚道多了。
「如此人物,卻命不久矣,實在是可歎……」顏查散扼腕惋惜。
展昭和白玉堂也同時暗歎一口氣。
「啊?誰命不久矣?」金虔愣愣問道。
三人同時瞪向金虔。
「金校尉你剛剛不是說,智化之毒無解,而且不出半年……」顏查散瞪眼。
「是無解啊!」金虔撓撓頭,「那蒼暮這毒制得十分失敗,只學二師父其形,卻未能仿其精髓,所以此毒只有一個唬人的表像,而實際上卻是沒啥大礙,不出半年,就會無藥而解啊……」
一片沉寂之後。
「噗!」展昭扭頭。
「咳!」顏查散抖肩。
「啊?」金虔撓著腦袋,一臉莫名其妙,「咱只是實話實說啊,咋了?」
「哈哈哈哈,黑狐狸精這次居然栽了……」白玉堂的笑聲穿透天際。
——
其後兩日內,顏查散再三思慮,還是將盟書一事秘密告知了裴氏父子、江甯婆婆、陷空島四鼠、丁氏雙俠等人,並針對此事多次召開會議,就襄陽王謀反一案進行了反復磋商,最終形成決議如下:由天下第一莊發出英雄令,召集天下英豪彙聚天下第一莊,隨時聽候欽差顏查散調遣。
顏查散、展昭、白玉堂、金虔、雨墨一行輕車簡行,立即啟程趕至襄陽與包大人匯合。
為了艾虎的安全,顏查散嚴令艾虎留在天下第一莊,與陷空島四鼠一起協助裴氏父子。而智化真正的身份,最終還是尊重了智化的決定,未能告知艾虎。
而金虔的二位師父,在確定了金虔血蠱之術已經純熟之後,再次留書告辭,稱二人要去尋蒼暮為自家徒兒報仇。那封留信寫的是聲情並茂,頗為感人,尤其強調了二人在汴京城多處酒樓吃霸王餐後記得皆是金虔的帳,看得金虔是淚流滿面。
——
日朗天晴,風光綺麗。
天下第一莊大門口,眾人正在為欽差大人一行送行。
「顏大人請放心,裴某召集天下英雄之後,便會立即啟程趕赴襄陽助大人一臂之力。」裴慕文一臉恭敬向顏查散道。
「有勞裴少莊主了。」顏查散感激抱拳。
「哎!我們裴家莊頂著這天下第一莊的金字招牌可不是白抗的,總要出些力才好啊!」裴天瀾拍著胸脯朗聲道。
「對對對,你這老骨頭可要好好練練才能出力啊!」江甯婆婆笑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裴天瀾一臉傻笑。
江甯婆婆回了一個笑臉,望向白玉堂,從腰間解下捆龍索:「奶娃子,此去襄陽,危機重重,娘也沒什麼能送你的,唯有這捆龍索,跟隨為娘多年,也算是頗為順手,你就拿去防身吧。」
白玉堂定定看了一眼捆龍索,向江甯婆婆鄭重一抱拳:「多謝娘!」
江甯婆婆愣愣看著白玉堂雙手接過捆龍索,一臉凝肅將金索系在腰間,微微點了點頭,顯出一抹慈愛笑意:「娘的心肝奶娃子長大了……」
「長大了也是娘的奶娃子。」
陽光下,白玉堂笑容燦然耀眼,竟是突然令江甯婆婆有些雙眼發紅。
而還有一個眼紅的傢伙,就是——
「有沒有搞錯啊,白耗子已經富得流油了,怎麼還有人貼上來送禮啊?!」
金虔站在展昭身後,一臉妒恨瞪著白玉堂腰間那根散發著「我很貴、我很有錢、我顏色都是金色的哦」味道的捆龍索,兩隻眼珠都要掉出來了。
展昭微微側目,以拳遮口,清了清嗓子。
金虔憤憤閉嘴,可心裡依然在劈裡啪啦抱怨不停。
本來以為是一次能賺得盆滿缽盈的尋寶之旅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一文錢入帳沒有不說,還耗費了咱藥彈毒彈一大堆賠了夫人又折兵……
誒?等一下!
金虔一頓抓頭髮,突然,眼睛一亮。
咱好像……還有……一筆賬沒要回來呢!
想到這,金虔不禁嘿嘿一樂,一噌一挪移到了人群最外層的翻江鼠蔣平的旁邊,壓低聲音道:「蔣四爺,您之前答應咱的報酬,是不是先結了啊?」
蔣平一怔:「報酬?」
「對啊!」金虔瞪著細眼,「江甯婆婆來來天下第一莊的那天,不是因為氣惱五爺五年沒回家,所以用捆龍索把白五爺綁起來了嗎?當時您和咱說好了,咱只要請展大人解救五爺,就有——」金虔豎起五根手指,「五十兩的解救費!」
蔣平搖著羽扇的手停住了:「金校尉——當真好記性……」
「那是自然!」金虔一臉理所當然,手掌一攤,「現銀銀票都行,概不賒帳!」
「咳!」蔣平用羽扇尖遮住兩撇小鬍子,眨了眨眼,「在下何時說過是五十兩?」
「蔣四爺,陷空島還不至於掏不出五十兩銀子吧!」金虔毫不妥協。
「嗯……不若讓五弟自己結帳如何?」蔣平豆豆眼閃了閃。
「開什麼玩笑,路上還指望白五爺埋單接濟……咳,那個助顏大人一臂之力呢!」金虔小算盤打得十分清楚。
蔣平又搖起了羽毛扇,露出笑意:「蔣某當時是說,以五件五弟幼時趣事相告作為酬勞……」
「啥?!」金虔瞪眼,「等等,當初咱們明明是用手語……」
「五弟三歲之前,必要吃乾娘的奶水才肯入睡。」
還未等金虔據理力爭,蔣平突然提高聲音,就自顧自說了起來。
只是這內容——
霎時間,整片場地一片死寂。
白玉堂瞪眼,展昭回頭,眾人目瞪口呆。
未等眾人回過神來,蔣平已經開始說第二件:
「五弟五歲之時,曾因聽了鬼故事心中懼怕而不敢如廁,接連三日尿床——」
「四哥!」白玉堂俊臉驟然漲的通紅,白光一閃,瞬間就到了蔣平面前,「四哥,你在說什麼?!」
「哈哈哈哈……」唯恐天下不亂的韓彰爆笑出聲,「三弟!還不幫忙!」
徐慶大喝一聲,竟是突然上前,一把箍住了白玉堂。
「二哥、放開我!」白玉堂頓時暴跳如雷,狂跳亂蹦,奈何那徐慶天生神力,幾番掙扎竟是毫無效果。
蔣平微微一笑,繼續道:「五弟十歲之前,因為體質虛弱,多病多災,後有高僧指點,需以女兒之身養大。」
「四哥!嗚嗚——」白玉堂被韓彰堵住了嘴。
此時再看眾人,已經從目瞪口呆中回過神來,望向白玉堂的眼神中透出恍然大悟之色。
「原來如此,難怪五弟怎麼愛乾淨,又愛美……原來是……噗哈哈哈哈哈……」丁兆蕙一句話未說完,已經笑趴了。
「俺就說嘛,哪有大男人張那麼漂亮的,肯定有問題,原來是從小當女娃養啊!」艾虎一臉恍然大悟。
「咱就說五爺那是扮花魁的時候那麼遊刃有餘,感情是有深厚基礎啊!」金虔咋舌。
展昭嘴角隱抽,默默轉頭;顏查散憋得一張臉通紅,無奈礙於自己的身份,只能強忍;雨墨最是正常,冷冷掃了一眼白玉堂,繼續冰塊臉。
而其餘眾人在強忍笑意之餘,都直直看向蔣平,滿面期待。
「五弟七歲之時,曾有三個少年為了博取五弟歡心,大打出手,所以五弟小時就被譽為紅顏禍水。而在五弟十歲之時……」蔣平嘴角微勾,「曾有人向五弟提親——」
「什麼?!」金虔驚叫一聲。
再看眾人,一半不知情的滿面驚奇,一半早已知情的忍俊不禁,還有一人,面紅耳赤,窘迫萬分,早已失了天下第一莊少莊主的風範,手足無措向蔣平抱拳作揖:「四哥、四哥,口下留情!」
竟是天下第一莊少莊主裴慕文。
「啊呀!大丈夫敢做剛當,有啥不敢說的!」
裴天瀾哈哈一笑,猛一拍自己兒子的後背,「那時老漢我也覺得小五這小姑娘雖然性格潑辣了些,但武功好,人漂亮,和慕文又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況且還有個很好的乾娘,一高興就去提親了,誰曾想,小五居然是個男娃,鬧了一場烏龍,哈哈哈哈哈——」
「你還說!都是你這個老不正經的瞎起哄!」江甯婆婆一巴掌拍在了裴天瀾的腦門上。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都怪我。」裴天瀾笑得很是蕩漾。
一瞬間的寧靜之後,眾人狂笑之聲轟然驟起,直震九霄。
「哈哈哈哈,原來陷空島和天下第一莊差點就成了親家啊!」
「難怪五弟一見裴少莊主就炸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哎呦我的天哪,笑死人了!」
一片哄笑聲中,裴慕文滿面通紅,穩重盡喪,頻頻擦汗。
被徐慶放開的白玉堂簡直好似煮熟的螃蟹,從頭紅到腳,呲牙咧嘴,惱羞成怒。環視一周樂不可支的眾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無奈其中四個是自己的結拜哥哥,兩個是長輩,一個是欽差,還有艾虎、丁氏兄弟,就算自己罵了也定然不理——
白玉堂紅臉一抽,直直瞪向而某位唇角微勾的某護衛:「臭貓,不許笑!」
展昭點頭:「好,展某不笑。」
可那唇角笑意,分明加深了三分。
霎時,春風和煦,醉意無邊。
白玉堂俊臉不禁又熱了幾分,猛一扭臉,瞪著罪魁禍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小金子!你若是敢笑——」
白玉堂愣住了。
因為金虔沒笑。
不但沒笑,反而有點——驚恐……
沒錯,此時金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
天哪!!
咱雖然早料到白耗子和裴少之間有八卦,但是!但是!
太過分了!
怎麼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呢!
咱的預感果然沒錯!
這裴少莊主就是展大人最大的輕敵,是展大人的絆腳石攔路虎,不行!必須要速速遠離此人!
想到這,金虔豁然肅整面色,上前一步,鄭重抱拳道:「顏大人,時辰已經不早了,咱們還是早早上路!」
「上路!速速上路!」白玉堂豁然回神,高喝一聲,一個俐落翻身上馬,白衣白馬融為一體,一騎絕塵,落荒而逃。
眾人看著白玉堂蕩起的一屁股煙塵,又是一陣大笑,許久,這才忍下笑意,與顏查散一行一一告別。
待欽差一行離去,眾人才恢復了正常。
「老四啊,你知道奶娃子最愛臉面,為何要將這些陳年舊事說了出來?」江甯婆婆雙目閃閃,望著蔣平。
蔣平微微一笑:「如今大戰在即,蔣某不想五弟與裴少莊主之間因為幼時一點誤會有所隔閡,誤了大事。」
「四弟,你想太多了吧。依我看,五弟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中還是將裴少莊主當做兄長一般的。」韓彰笑道。
「沒錯,五弟在擂戰之時捨身相救,裴某銘記於心。」裴慕文面色還是有些發紅,但神色總算恢復了鎮定。
「那是自然。」蔣平點點頭,看向白玉堂離去方向,面色漸凝,喃喃自語道,「蔣某只是适才突然覺得,和五弟能這般調笑的日子不多了……」
「老四,你說啥?」
「無事,或許只是人老了,愛胡思亂想罷了……」
——
「五爺我一世英名!一世英名!就毀在小金子你手裡了!」馬背上俊美如畫的白衣俠客此時指著馬車上的細瘦少年,怒髮衝冠,怒不可抑。
「白五爺放心,咱自有辦法將此事扼殺在搖籃裡!」金虔咬牙切齒,信誓旦旦。
姓裴的,就算你是高富帥,咱也要誓死保護展大人的心上人。
你休想碰白耗子一根手指頭!
白玉堂聞言不由怒氣散去大半,看著金虔一臉憤然的表情,怔了怔:「小金子?你怎麼——」
「白五爺,這等兒時糗事,不必放在心上!」金虔猛然抬頭,直直望著白玉堂道,「現在、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細眼中瑩瑩水光如波,倒映碧空白雲,看得白玉堂心頭一跳。
「小金子……」
「金校尉所言甚是,幼時趣事,不必介懷。」
一抹蔚藍策馬而至,擋住了白玉堂視線。
「貓兒,你也這樣想。」白玉堂抬眼,略顯驚異。
展昭輕笑頷首,當真是:笑意洗清明,風暖繁華錦。
一抹燦然笑意從白玉堂臉上緩緩綻開,華美耀目,美勝傾城:「好,不枉五爺將你二人引為知己!」
「展某幸甚。」
「哈哈哈,貓兒,你也有說人話的時候啊。」
「……」
而在貓鼠聲線之下,金虔正眉頭深鎖,一臉堅定,口中碎碎念念:「展大人的心上人,不能讓人搶了,堅決不能讓他人搶了!裴少莊主是最大的敵人!堅決扼殺!」
坐在金虔身側負責駕車的雨墨,無表情的臉皮上隱隱一抽,微微側目看向馬車內的某位欽差大人。
但見顏查散一臉苦笑,手掌扶額,唉聲歎氣:「本以為金校尉已經……唉,怎麼還是這般……唉……」
雨墨臉皮又是一抽,轉頭,望向前方。
碧天如洗,古道綿綿,樹影婆娑,秋風習習。
嗯,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