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一定要逃!
我一定要將這帳冊帶出去!帶給欽差大人!
大宋江山天下倉上都指望我了!
可、可是……往哪逃?
轉目四望,深夜漆黑,野樹橫生,深山死寂中,只能聽見自己的劇烈的心跳和急速呼吸聲。
「老大,我看到了,那個叫劉仁的書生就在前面!」
「逃?你就算逃到天邊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兄弟們,雇主說了,只要找到帳冊,生死不論!」
「得令!」
回首望去,刀風劍雨合著肅凝煞氣迅速圍了上來,漫山火光之中,那群黑衣人的眼睛就如狼目一般,熒熒泛綠。
不!
我不能讓他們抓到我!
這帳冊我必須要帶出去!必須帶出去!
快逃!逃!
「哈哈哈哈,這就叫慌不擇路啊!」
「劉仁,前面是懸崖峭壁,你無路可逃了!」
怎麼會?!
怎會如此?!
難道是天要亡我?!
不!我劉仁不信,我不信天下沒有說理的地方!
「劉仁,你速速將帳冊交出來,我們往生盟或許還能放你一條生路!」
不!這帳冊不能交出去!
就算我劉仁死,也不會交出去!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
「兄弟們!把這個書生給我活剮了!」
當真是蒼天無眼?
罷罷罷!若陽世無處說理,我劉仁就去陰間閻羅殿伸冤!
「哎呀!老大,這小子居然跳崖了!」
「哼!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他死了,也要把帳冊給我找回來!」
「都聽到沒有!快找繩子下去找帳冊!」
「得令!」
漆黑一片的陡崖邊際,一道人影遙遙墜落,宛若一片殘葉,無聲無息。
*
滴答。
滴答、滴答。
水?是水?
我還沒死嗎?
「瓦擦,這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啊!隨便出門一溜達,居然就讓咱撿到一個大活人!」
啪啪啪!
誰?是誰在打我的臉?
「喂喂,老兄,你還活著嗎?」
劈劈啪啪!
打、打的好疼……
「嗯,眼珠子還在動,還活著——啊,有了!」
「噗——!」
一股刺骨冰涼驟然噴來——
「啊!」
劉仁尖叫一聲,從地上彈坐起來,滿面驚恐瞪眼前望。
「喲!老兄你終於醒了啊!」
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勉強看見一隻手掌在眼前揮動。
「老兄、老兄?你看得見嗎?」
劉仁使勁閉了閉眼,再睜開雙眼,視線終於清晰了幾分。
那一隻亂揮的手掌移開,顯出一張臉來。
濃眉細眼,瘦臉無肉,五官平常無奇,乃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
「嗯!看來腦袋沒摔壞!」那細眼少年咧嘴一笑。
「在下……」劉仁扶住腦袋,「這是哪裡?在下怎麼會在這兒?」
「這是荒郊野外。至於老兄你嘛……」細眼少年瞪著雙眼將劉仁上下一打量,順手向身後一指,「估計是從那上面掉下來的!」
劉仁順著少年所指方向抬眼一看,頓時心驚。
只見懸崖山壁高聳沖天,陡壁上,歪歪斜斜長著一叢叢的灌木,只是那些灌木好似被什麼重物給砸了一般,皆是缺枝少葉。
「老兄你運氣真不錯,若不是這些灌木擋著,你這會兒已經摔成肉泥了。」細眼少年嘖嘖稱奇道。
劉仁定定看著那山崖半晌,不由眼圈一紅,掩面嚎哭:「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
「喂喂喂,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說哭就哭啊?!」細眼少年一臉詫異驚呼。
「對!我劉仁堂堂七尺男兒,怎可做這女兒態!」劉仁精神一震,抹去眼淚,掙扎爬起身,可手腕剛一觸地,一股鑽心疼痛毫無預兆從手臂傳來。
「啊啊啊!」慘叫聲響徹山林。
「嘖!胳膊斷了啊。」細眼少年蹲在滿臉淚流的劉仁面前,伸出手指在了劉仁的胳膊上一戳。
「啊啊啊!」慘叫聲再起。
「媽呀!咱的耳朵啊!」細眼少年捂著雙耳,一臉驚異瞪著劉仁,「這麼能叫的男人,咱還是第一見呢。」
劉仁鼻涕眼淚一大把,一臉憤憤瞪著少年:「在下飽讀詩書,自是置生死與度外,只是這斷臂之痛,痛徹心扉,實難忍受……」
「好啦好啦,把你的之乎者也收起來。」細眼少年細眼眯眯,「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幫你治一下好啦。」
說完,不等劉仁反應,就見那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劉仁的斷臂,然後雙手一用力,就聽「哢嚓」一聲……
「啊啊啊呀!」整座山林飄蕩尖叫回音。
「老兄你不去唱歌劇真是糟蹋人才啊!」細眼少年一臉嫌棄,迅速從懷裡從懷中掏出一個布袋子,抓出兩個藥丸捏碎塗在劉仁的斷臂上,又從地上撿了兩根樹枝,撕下劉仁一截衣擺,三下五除二將劉仁斷臂固定吊在脖子上,一攤手:
「承蒙惠顧,一共十五兩!」
劉仁還未從少年精湛的醫治手法中回過神來,又被少年這一句給驚到了。
「這、這位小兄弟,你剛剛說什麼?」
「說什麼?治療費啊!」少年細眼圓瞪,「接骨五兩,藥丸五兩,醫治五兩,一共十五兩!」
劉仁傻眼。
「怎麼?嫌貴?!」少年猝然逼近劉仁,細眼中隱隱冒出綠光,「老兄,咱這可是良心打折跳樓價了!若不是看你老兄形容落魄造型慘烈不是被追殺就是在逃命的造型,就咱這妙手回春的神醫聖手出馬,起碼要收費五十……」
「找到了!」
「劉仁這小子居然沒死!」、
「哈哈哈哈,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兄弟們,殺了這個窮書生!」
那少年口若懸河正說到一半,突然,數道兇狠喊聲驟然插了進來。
劉仁大驚,扭頭一望,頓時面色大變。
只見山林間湧出十幾名黑衣殺手,手持鋼刃,目露凶光,齊齊向自己殺來。
是那幫殺手!
不!不!!
逃!快逃!
劉仁大驚失色,爬起身狂奔而逃。
可剛逃了兩步,突覺不對,猝然停步。
那少年!那少年還在那裡!
不能讓他受牽連!
劉仁猛然扭頭,急聲大喝:「快逃——誒?」
眼前的景象令劉仁徹底呆住。
但見那蒼涼鄉道之上,狂風驟起,塵土飛揚,瘦弱少年灰色衣袂狂舞而起,頭頂發帶長蕩半空,細瘦身形猶如八尺金剛,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喂,老兄,二十兩啊!」
少年回首一笑,笑容如春陽燦爛,竟讓劉仁心跳亂了半拍。
下一刻,就見那少年身形拔地而起,猶如飛天春燕,輕靈優美,手臂一甩,無數七彩彈丸呼嘯飛出,砸在黑衣殺手中間。
「轟轟轟!」臭氣熏天的七色煙霧呼嘯騰起,竟是將半面天空都熏成彩虹之色。
少年輕盈落地,叉腰狂笑:「哈哈哈哈,看咱的彩虹臭鈾彈!」
劉仁僵在原地,聽著七色煙霧中傳出的驚天動地的慘叫和嘔吐聲,只覺胃一陣一陣往上反酸水。
「哼,跟咱鬥?!咱出來混江湖的時候你們還在家吃奶呢!」那細眼少年大放厥詞。
豈料話音未落,就聽山林間傳來數道怒喝之聲。
「兄弟們,找到了!」
「頭兒,這小子居然也有藥彈?」
「有藥彈又怎樣?難道我們天下第一殺手大幫往生盟還能怕了他,都給我沖!」
但見數十名黑衣殺手從山林中奔出,一臉窮凶極惡直直沖過七色煙霧向二人殺來。
劉仁立時大驚失色,忙驚呼道:「小兄弟!快把你那丸子扔出去再擋一擋啊!」
「擋不了了!」細眼少年轉頭呲牙,「咱這次是偷溜出來的,帶的藥彈都賣光了——」
「那、那該如何是好啊?」劉仁急的雙眼赤紅,幾乎快哭了。
「好辦!」細眼少年咧嘴一笑,「逃啊!」
說罷,手指放在口中吹響一聲嘹亮哨音,緊接著,就聽一陣蹄聲從山上直奔而下。
劉仁喜極而泣:「小兄弟,原來你有馬——這啥?!」
四蹄奔來的物種穩穩停在了二人面前,身比馬矮,耳比馬長,還有一身灰溜溜的短毛……
這、這分明是一頭驢啊!
劉仁整個人都不好了。
「還愣著作甚?」少年細眼一瞪,三下五除二把劉仁推上驢背,自己則是撩袍帥氣翻身上驢,抬手一抽驢鞭,提聲大喝,「小黑,咱們沖啊!」
那矮驢就如同通人性一般,立時撩開蹄子狂奔而出,速度堪比二流駿馬,竟是在片刻之間就將那一眾殺手遠遠甩到身後。
「哈哈哈,兩條腿的果然跑不過四條腿啊!」細眼少年在劉仁身後賊賊樂道。
而劉仁,身體雖然是隨著驢身狂奔顛簸,但整個人卻是早就僵了。
身後少年的身體柔軟溫香,還有自己後背時不時摩擦到的觸感,分明……分明……
這哪裡是個少年,分明是個姑娘啊!
*
「在下劉仁,多謝女俠救命之恩。」
安全乘驢逃出數裡山路的劉仁一下驢,就蹭蹭倒退數步,向對面之人長長行了一個大禮。
「誒?你居然能認出咱是女的?」對面少年打扮的細眼姑娘一臉驚奇。
劉仁整張臉漲的通紅,結結巴巴道:「姑、姑娘蘭心蕙質,身姿窈窕,劉仁自是能辨出的。」
「蘭心蕙質?咱?」細眼姑娘指著自己的鼻子,一副受驚的模樣,「還身姿窈窕?你從哪——嘎!」
細眼姑娘低頭瞄了一眼自己的胸口,一拍腦門,嘖了一聲:「這裹胸布許久不穿,一時忘了……」
腦袋都快埋到胸裡的劉仁整個脖子都紅了,保持著施禮的姿勢,也不知是該接話好還是不接話好。
「你說你叫劉仁?」那細眼姑娘上前一步,雙眼灼灼一掃,「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書生嘛,怎就惹了一屁股殺手呢?」
劉仁不著痕跡後退一步,拉開與眼前人的距離,垂首回道:「只怕他們是為了劉某身上的一件物件。」
「什麼物件?」細眼姑娘唰一下沖了上來,鼻子距離劉仁下巴只有半寸,一雙眼睛晶亮的宛若天邊星斗,「是傳家寶物還是驚世寶藏?」
劉仁整個人轟得一下燒了起來,急忙後退數步,嗓音都嚇得變了調:「是、是一本帳冊!」
「帳冊?」細眼姑娘一怔,下一刻,整張臉都垮了,唉聲歎氣退到了一旁,一臉幽怨瞅著劉仁道,「劉兄,你該不會是身懷奇冤……這帳冊該不會是什麼物證吧?!」
「女俠難道會未卜先知?!」劉仁猛一抬頭。
「屁未卜先知!」細眼姑娘翻了一個白眼,一攤手,「把你那本帳冊給咱看看!咱倒要看看是什麼驚天大案,居然惹了這麼多江湖殺手前來。」
劉仁一驚,一把捂住藏在胸口的帳冊,連連搖頭:「不不不!此帳冊牽涉極廣,不可輕易示人!」
「喂!咱是你的救命恩人!」細眼不爽。
「不可混為一談!」
「喂喂,你還欠咱三十五兩銀子呢!」細眼十分不爽。
「不可相提並論!」
「小子,你以為你打得過咱嗎?」細眼憤怒。
「女俠一代英雄,定不會為難劉某一介書生!」
細眼圓瞪,劉仁堅持。
半晌,細眼翻了一個白眼,長歎一口氣:「罷了,不看就不看,咱還嫌麻煩呢!好容易出來度個假,居然又碰上伸冤的,咱都快趕上柯南——罷了,趕緊把咱的三十五兩銀子結了,咱利利索索……」
「女俠!」劉仁上前一步。
「又咋了?」細眼怒瞪,「想賴帳?」
劉仁長籲一口氣,定聲道:「劉某有一事要請女俠幫忙。」
「幫忙啊——」細眼彎起,「要收費的哦!」
劉仁咬了咬牙:「沒問題!」
「要幫什麼忙?」
「劉某想請女俠護送劉某去尋一人。」
「找誰?」
「八府巡按顏查散顏大人!」
「噗!」細眼姑娘頓時噴笑。
「女俠,你這是何故?」劉仁不解。
「劉兄,這活計收費可不低啊!」細眼泛光。
「女、女俠要收多少?」
「一百兩!」
「什、什麼?!」劉仁頓時就驚了。
「怎麼?嫌貴?」細眼姑娘繞著劉仁轉了一圈,嘿嘿一樂,「你知道顏大人在哪嗎?」
劉仁顯出為難之色:「顏大人最喜微服尋訪,號稱神龍見首不見尾……」
「劉兄,你今天撞大運了!顏大人的行蹤,天底下沒有人比咱更清楚啊!」細眼姑娘豪爽一拍胸。
「女俠此言當真?」劉仁頓時雙眼一亮。
「比針尖還真!」細眼姑娘言之鑿鑿。
劉仁立時喜上眉梢,向細眼姑娘長揖到地:「那此事就託付給女俠了!」
「包在咱身上!」細眼姑娘叉腰大笑。
劉仁起身,看著細眼姑娘的笑臉,臉皮又不禁隱隱泛上紅暈,頓了頓,又正聲問道:「不知女俠該如何稱呼?」
「咱?」細眼姑娘笑容如暖陽燦燦,「咱叫金虔。」
*
華燈初上,萬家燦明。
城鎮喧鬧,熙來攘往。
劉仁走在城鎮之中,只覺兩隻眼睛都不夠用了。
東邊,一座竹樓高聳如雲,上掛一塊燙金牌匾,上書「眾望所歸」四個大字,竹樓正門,一眾掛著面紗的窈窕女子齊齊高呼:「歸望閣當家畫手為您量身定制畫像,絕對能將您畫得玉樹臨風傾國傾城!」
西側,一眾媒婆排成兩列,齊齊甩著大紅帕子:「聚緣閣做媒,物美價廉,祝您抱得美人歸啊!」
南邊,是一串穿戴整齊的活計沿街叫賣:「聚寶齋最新款的貓鼠辟邪香包,還有限量版錦鼠劍穗繡帕,物超所值,實乃居家旅行送親訪友之必選啊!」
北方,是一座素樸醫館,大堂之前庭若市,人群中一個紅發妖魅的男子振臂高呼:「子悅坊玉容膏,甯盟神醫祖傳秘方熬制,只需一瓶,就能助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和甯盟神醫一樣傾倒眾生!」
也不知是不是眼花,劉仁好似看見那紅發男子的背後時不時會飄起一條毛茸茸紅尾。
「那個……金女俠,這是什麼地方?」劉仁揉了揉眼睛問道。
「這兒啊,是劉家鎮,距離開封府只有十裡。」金虔將頭上斗笠向下壓了壓。
「金女俠,你為何一入這鎮子就以斗笠遮面?」劉仁一臉好奇。
「那不是因為咱是偷跑……咳咳,當然是因為咱這種江湖泰斗的大人物,不能輕易露面,否則引起圍觀阻礙交通就太不矜持了!」金虔乾笑兩聲道。
劉仁一臉不明所以點了點頭,環視四周,但見這大街上行走穿梭的行人個個佩刀舉劍,還有不少奇裝異服的,顯然皆是江湖人。
「為何這鎮子內都是江湖人士?」劉仁一臉不安問道,頓了頓,突然神色一動,驚呼,「莫不是這就是傳說中的武林大會?」
「嘿嘿,武林大會算什麼?」金虔樂道,「這裡舉辦的可是武林大會望塵莫及的江湖盛事!」
「啊?」劉仁震驚,咽了咽口水,「是何等盛事?」
金虔轉頭,豎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道:「是一年一度的江湖豪傑武林俊傑少年英雄萬眾期待望穿秋水的江湖相親大會!」
劉仁臉皮不受控制抖了抖:「相、相親宴?」
「沒錯!」金虔繞著劉仁轉了一圈,摸著下巴嘿嘿樂道,「劉兄你可曾婚配啊?」
劉仁不覺後退一步,撇開眼,臉皮微紅:「不、不曾……」
「甚好!甚好!看劉兄這儒雅如玉,風度翩翩的造型,不知有沒有興趣去相親宴上去轉一圈,若是能得到哪家小姐的青睞,就可走上迎娶白富美平步青雲的人生巔峰啊!」
「金女俠!」劉仁一張臉皮漲的通紅,頻頻後退,惱羞成怒道,「劉某尚有要事在身,女俠為何不帶我去尋欽差大人,反而帶劉某來這等——」
「吧唧!」一聲異響從劉仁身後傳了過來。
劉仁身形一僵,慢慢扭頭。
但見身後一個腰挎寬刀的彪形大漢一臉兇狠死死瞪著自己,那大漢手裡舉著半截烤紅薯,而剩下的半截,正扣在自己的肩頭。
劉仁:「……」
金虔:「……」
大漢一雙銅鈴大的眼珠子慢慢掃向地上的烤紅薯殘骸,「蹭」一把拽住了劉仁脖領子,將劉仁整個人都提了起來:「小子,你竟敢撞飛了大爺的烤紅薯?!」
劉仁整張臉被勒得青中泛紫,顫抖著將求救目光移向身側的金虔。
可眼前的一幕,幾乎讓劉仁心生死念。
只見那金虔居然一溜煙退出丈遠,不但毫無相救之意,反倒扯開嗓門一陣高喊:「有人碰瓷兒啊!」
這一嚷嚷,周遭江湖行人立即來了精神,呼啦一下就圍了上來,有人指指點點,有人一臉激動,有人竊竊私語,可就是無一人拔刀相助。
這是天要亡我劉仁嗎?
劉仁欲哭無淚,正要閉眼等死,豈料異變突生。
只見一道銀色光弦倏然從半空旋飛而至,猶如皎潔月光幻化成絲,竟是在瞬間就將眼前的大漢給捆成了一個銀絲卷。
「俺的娘誒!」
「是滅月弦!」
「半面煞雨墨來了!」
「風緊!扯呼!」
圍觀眾人轟一下跑了個乾淨。
而被那月色光弦捆住的大漢更是抖如篩糠,汗落如豆。
「鬧事者,打無赦!」
一聲清冷如夏日寒泉的嗓音從劉仁身後傳來。
跌坐在地的劉仁慢慢轉頭,雙眼赫然瞪大。
只見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位黑髮黑衣黑靴的青年,半面容顏冰美不似凡人,另外半邊臉龐,卻橫著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更顯此人一身冰冷凝煞之氣。
而此人指尖瑩瑩閃出銀光的,正是困住大漢的那種月色光弦。
「誰敢在俺的地面上碰瓷兒?!」又聽一聲呼喊順風而至,但見一名身背斷刀的黑臉青年踏空而至,撲通一下落在了那黑衣青年的身後,定眼一看,立時跳腳大叫:「雨墨!你怎麼又比俺快一步啊?!」
「是你太慢了。」名為雨墨的黑衣青年冷冷瞥了一眼那黑臉青年,嗖一下收回指尖光弦,「把這鬧事的帶回去。」
「怎麼又是俺啊?!」黑臉青年不滿叫嚷。
雨墨冷冷一掃。
黑臉青年頓時消聲,瑟瑟一縮脖子,一臉不甘願將那漢子輕飄飄拎了起來,抗在了肩上:「不就比俺大一品官職嗎?有啥可得意的?等以後俺多吃兩碗飯,官職肯定就升上去了,到時候看你個石頭臉還敢不敢欺負俺……」
劉仁看著眼前的黑臉青年好似拎一隻雞似的就將那魁梧如山的漢子給提了起來,立時傻眼。
好、好嚇人的力氣。
而更嚇人的則是,那個名為雨墨的黑衣青年竟將一雙冷徹入骨的目光射在了自己身上。
「劉某只是個讀書人!劉某什麼都不知道!」劉仁嚇得驚聲尖叫。
那嗓門,頓令街上一眾傾盡全力吆喝叫賣的商販們汗顏。
雨墨不悅一皺眉,猝然上前一步:「出來!」
「什、什麼?!」劉仁滿頭冒汗。
雨墨神色更冷,兩步走到劉仁身後,長臂一探——從劉仁身後街角抓了一人出來。
身形細瘦,頭遮斗笠,竟是剛才莫名消失的金虔。
「誒?金虔?!你怎麼在這?」那黑臉青年驚喜大叫一聲,提著那大漢就沖了過去。
「呦!二位,忙著呢啊?!」金虔摘了斗笠,朝二人一招手。
雨墨冰眸一掃,眉頭一皺:「你又偷跑?」
「沒有!咱向來循規蹈矩遵紀守法,怎會偷跑?!」金虔連連搖頭,一指旁邊已經嚇呆的劉仁,「咱這次可是有公務在身!」
「公務?」雨墨和黑臉青年同時瞪向劉仁。
劉仁頓時一個哆嗦,一臉驚恐看向金虔。
金虔嘿嘿一笑,上前一拍劉仁的肩膀:「來來來,劉兄,咱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一指黑衣青年,「巡按欽差顏查散顏大人麾下五品校尉,江湖人稱半面煞的雨墨雨校尉!」
指尖一轉,又指向旁邊的黑臉青年:「這位是顏大人麾下六品校尉,江湖人稱斷刀客艾虎的艾校尉。」
「欽差顏大人?」劉仁驚呆。
「沒錯!負責江湖相親大會舉辦期間守備安全的就是劉兄你心心念念的顏查散顏大人啊!」金虔細眼彎彎笑道。
*
劉仁坐在縣衙花廳之內,滿眼恍惚,整個人都處在蒙圈狀態。
眼前之人,一身素雅書生服,容貌儒雅,膚白如玉,看起來就如自己一般是個平常書生,竟然就是名震朝野的八府巡按欽差顏查散。
更可怕的是,那顏大人和那位金女俠言談之間,顯然存了幾分忌憚和恭敬之色。
能令欽差大人都忌憚的人物,莫不是什麼皇親貴胄?!
想起這一路自己和這位「貴人」相處的過程,尤其是想起一同騎驢的經過,劉仁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劉仁?」
劉某不會因為得罪貴人而被淩遲處死吧?!
「劉仁!」
劉某不會因為與貴人同騎一頭坐騎而被腰斬吧?!
「劉兄,顏大人叫你呢!」
劉仁身形一顫,從自己血淋淋的推測中回神,急忙向對面一抱拳:「顏大人想問何事?學生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顏查散望著劉仁輕輕一笑:「劉仁,你莫要緊張,顏某只是要告訴你,你呈上的這本帳冊牽涉朝中重臣,顏某不敢妄動,需回京與恩師商議一二方可定奪,所以想請你與顏某明日一同趕回開封,不知你意下如何?」
「回開封?恩師?!」劉仁一臉呆愣。
「就是去見開封府的包大人啦!」金虔解釋道。
「學生一切隨大人安排。」劉仁慌忙抱拳。
顏查散點點頭,又望向金虔:「金兄此來可是為了今夜的相親盛宴?」
「嘿嘿,當然了!」金虔滿臉堆笑,「這一年一度的盛事,咱怎麼能錯過?」
顏查散眉頭挑了挑:「金兄家中那位——」
「喂喂,咱可是微服私訪,莫要走漏風聲啊!」金虔頓時臉色一變,一臉緊張道。
顏查散眉梢一跳,默默轉頭,喝了一口茶,小聲嘀咕:「幸虧前幾日買了一件狐皮裘衣……」
「喂喂,顏大人你嘀咕什麼呢?」金虔一臉好奇擠上前,「你趕緊給咱說說,今年可有什麼新人冒頭?」
顏查散不著痕跡向邊上蹭了蹭,與金虔拉開距離,才笑吟吟道:「倒是有幾個不錯的青年才俊,只是……」又是搖頭輕笑,「誰又能比過那一位的風頭啊……」
「嘖!」金虔一臉不忿瞪著顏查散,「顏大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此事皇上交代下來都六年了,若是今年還不能……你懂的!咱們開封府壓力很大啊!」
「皇上所憂,即是春敏所憂啊!」顏查散一臉苦相,「只是此事……困難重重啊……」
「皇命難違啊,顏大人!」金虔一臉凝重。
「顏某定當竭盡全力!」顏查散一臉鄭重。
劉仁僵坐一邊,耳邊時不時飄來「皇上」、「皇命」等等令人心驚肉跳的關鍵字,覺得全身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雨大人,那位金女俠到底是何身份?」
糾結了半晌,劉仁終於鼓起勇氣向身邊的黑衣校尉提問。
雨墨一張臉好似浸了冰水一般,冷冷掃了劉仁一眼:「收起你那不該有的心思!」
「啊?」劉仁不受控制一抖。
「聽那個石頭臉一句,否則啊,你有幾條命都不夠!」六品校尉艾虎一旁添油加醋。
劉仁咽了咽口水,將目光又移向正和欽差大人聊天聊得兩眼放光的金虔,面色暗了暗。
「劉兄!」金虔好似感到了劉仁的目光,猛一扭頭,朝劉仁熱情揮手道,「今夜和咱一起去相親大宴上去看看熱鬧如何?」
那一張燦爛笑臉就如天邊最美的朝陽,晃花了的劉仁的雙眼,不覺就紅臉應了一聲「好。」
而同一時間……
在見到劉仁的表情之後……
雨墨眼皮一跳,艾虎兩眼翻白,顏查散扶額長歎,三張毫不相同的面容上擠出了一模一樣的牙疼表情。
*
月色宜人,燈火如龍。
江湖盛事,百人會宴。
劉家鎮主街風波客棧三層樓之內,燈柱輝煌,人山人海。
百桌酒宴擺滿客棧一層二層主樓,處處人聲鼎沸,喝酒劃拳之聲響徹屋頂。
而三層主樓,卻是密密遮著層層疊疊的絲帳,其中的人影隱約,看不清人影,僅能聽到隱隱女子說笑之音。
「劉兄,咱跟你說啊,這三層樓上,可都是前來相親的女子,從大家閨秀到小家碧玉,從江湖俠女到絕世美女,皆是這一年美女榜排名前百名的美人。」金虔坐在一層樓的角落中,頂著一個十分扎眼的斗笠,一邊吃著桌上的菜肴,一邊給身邊的劉仁做介紹。
「至於這一樓和二樓,皆是名震一方的公子英雄,無論是江湖好漢,還是名流公子,只要是能數得上名號的,都能在此博得一席之位。」
「劉、劉某真是孤落寡聞,如此盛事,為何從未聽說過?」劉仁一臉震驚。
「嘿嘿,你當然不知道了。」金虔洋洋自得道,「能接到這相親大會帖子的可都是民間江湖官家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尋常百姓自是無處得知此相親會的奧秘。」
「原來如此!」劉仁一臉感慨,又有些疑惑望向金虔,「那金女俠你為何能進入此鎮?」
「那當然,咱可是這相親大會的創始人!」金虔豪爽一拍胸脯。
「創、創什麼?」劉仁更疑惑。
「啊呀,就是這個相親大會是咱一手策劃設計的!」金虔一臉得意道。
「這是金女俠的手筆?」劉仁呆愣。
「是啊……」金虔一臉懷念,「想五年前,皇上親授禦命,咱臨危受命,克服重重困難才辦起了此相親大會,自此之後,這一年一度的盛會就成了江湖盛事……」
「是皇上命金女俠督辦此事?」劉仁震驚。
「那是自然,若不是天子授命,誰敢在天子腳下聚眾辦這麼大一個宴會啊!」金虔點頭。
「皇上……為何要如此費力舉辦一場相親會?」劉仁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嘛……」金虔細眼彎彎,不自覺樂出聲來,「這是因為啊,因為有個傢伙死活不肯成親,結果,害的整個汴京成親率急速下降,嚴重影響了民計民生……」
劉仁:「……」
為啥劉某一句都沒聽懂啊?
「但是誰也沒料到,這相親會雖然沒解決某人的婚姻大事,卻是帶來了不小的國庫進項,而且還真有不少公子小姐在相親會上喜結連理,也算是歪打正著解決了結婚率低迷的慘況。所以,這相親會就一直持續辦了下去,久而久之居然就變成了一項盛事,可謂是始料未及。」
「金兄所言甚是深奧,劉某實在是聞所未聞。」劉仁滿眼畫圈圈。
「無妨啦!咱們今天只要看熱鬧就好啦!」金虔一臉不以為意一揮手,「等會,相親會最熱鬧的環節可就要開始了。」
「熱鬧環節?」
「看見最中間的那座高臺了嗎?」金虔順手一指。
劉仁定眼看去,但見客棧一樓正中,建有一座高約三尺的寬敞高臺,上鋪大紅地毯,看大小,起碼能容三十餘人。
「這個環節就是,繡球搶親!」金虔道。
「繡球?」劉仁瞪眼,「搶親?」
「就是邀請江湖上排名前百名的單身公子上臺,然後三樓前來招親的小姐俠女們掀起絲帳,拋出繡球,選婿招親。臺上的公子若是被繡球砸中,就意味著答應和繡球的主人成親。」金虔口沫橫飛的解釋道。
「一百多人都上去?」劉仁瞪眼。
「自然不是!」金虔搖頭,「依照排名先後,五人一隊上臺,最先上臺就是排名最前的五名公子。」說到這,金虔不禁挑眉一樂,「劉兄啊,你一會兒可小心點。」
「啊?」劉仁一愣。
金虔四下一掃:「雖然咱今天選的這個位置還算安全,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怎、怎麼說?」
「那三樓的相親團中,閨中小姐富家千金雖然不少,但也不乏江湖女子,聽說有的江湖女俠為了能在這相親宴上砸到一個如意郎君,個個苦練繡球砸人絕技!上一屆,有一個女俠的繡球砸入地面一尺多深,挖都挖不出來——咱想想,對了,就是北俠歐陽春的女兒……」
劉仁身形一抖,看了一眼絲幔飄飄唯美一片的三樓,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而且啊,前幾名公子那可都是人中龍鳳,絕對是人人趨之若鶩的夫婿人選,所以,每次相親宴的第一輪,定是數百繡球橫飛,難免有幾個不小心波及群眾什麼的。加上有些小姐還總愛突發奇想,在繡球里加點迷香之類的想要渾水摸魚……所以……嘿嘿……」金虔向劉仁露出一個「你懂的」表情。
劉仁咕咚咕咚又咽了兩口口水,默默向門口方向靠了靠。
「放心劉兄,萬事有咱罩你!」金虔豪爽一拍劉仁肩膀。
劉仁看了一眼肩上細細手指,面色偷偷一紅,一臉拘謹點了點頭。
「呦!開始了!開始了!」金虔突然精神一震,指著客棧中央呼道。
劉仁抬眼一望,只見一個一身翠綠長衫的青年躍上高臺,向眾人一抱拳:「諸位,有禮了!」
喧鬧的大廳頓時靜了下來。
「誒?是甄長樂?」金虔抓起了一把瓜子,「哦對,甄長庭的老婆快生了,所以改甄長樂來主持了啊!」
「這位元,金女俠也認識?」劉仁望向金虔。
「認識、認識!」金虔吐出一個瓜子皮,「江湖權威鑒寶機構珍岫山莊的二莊主,甄長樂。」
果然,臺上的綠衣公子開口就是自報家門:「在下珍岫山莊甄長樂,承蒙天下第一莊裴少莊主邀請,特來主持此次盛事,甄長樂初來乍到,若有不妥之處,還請眾英雄多多海涵。長樂在此先向諸位作揖了。」
言罷,就是抱拳一禮。
台下頓時一片呼喊聲。
「甄二莊主,沒問題!」
「俺們都是粗人,還要甄二莊主多加照應啊!」
「甄二莊主,咱們廢話少說,趕緊開始吧!」
甄長樂一笑:「好!那就閑言莫談!相親宴繡球搶親正式開始!」
台下頓時歡呼一片。
「先有請今年江湖排名前五位的英雄上臺。」甄長樂提聲高呼,「第五名,八府巡按顏大人麾下得力幹將,人稱半面煞的五品校尉雨墨!」
此言一出,台下頓時一片吵嚷。
「喂喂,老子比半面煞強多了,為啥不是老子我?!」
「這排名不對啊,半面煞只有半張臉能看!」
「就是啊,老子起碼一張臉是整張的啊!」
「憑什麼那個石頭臉是第五名?俺不服!」叫得最大聲,跳的最高的顯然是艾虎。
在一片叫駡聲中,一道黑影悄無聲息躍上了高臺。
黑衣黑靴,黑髮黑瞳,半面冷魅,半容疤毀,臺上站定,全身冷煞之氣霎時冷徹全場。
台下嗖一下都靜了下來。
就連跳得最凶的艾虎都乖乖縮著脖子坐好。
「是雨校尉!」角落裡的劉仁驚呼一聲。
「嘖嘖,雨墨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時候了啊!」金虔摸著下巴一臉沉思,「而且看這行情,貌似市場前景不錯啊!」
劉仁轉頭一看金虔的表情,不知為何生生打了一個寒戰。
臺上甄長樂一掃台下這幫傢伙,嘿嘿一樂,挑眉道:「看來雨墨雨校尉這第五名是實至名歸啊。」
雨墨掃了一眼甄長樂,皺眉:「快點,我還有公務在身!」
甄長庭不受控制打了一個寒戰,忙提聲繼續道:「江湖黃金單身公子第四名:「丁氏雙俠,丁兆蘭、丁兆蕙兩兄弟!」
話音未落,就見一雙人影同時飛上高臺,同時向眾人抱拳施禮。
「多謝眾英雄抬愛。」丁兆蘭笑得一臉靦腆。
「哈哈哈,多謝多謝啊!」丁兆蕙笑得一臉嘚瑟。
台下哄笑聲一片。
「丁大俠是實至名歸!」
「丁二俠你就是添頭!」
「哈哈哈,說的好。」
「嘖!這丁氏兄弟居然還沒成親啊……」金虔頻頻搖頭,「八成是給丁月華帶孩子耽誤了。」
「這兩位元金女俠也認識?」劉仁問道。
「兩隻苦逼的妹控,如今變成了三個外甥的奴隸,慘啊……」金虔一臉感慨。
「咳咳,靜一靜啊!」甄長樂連忙穩住場子,「有請江湖黃金單身漢排名第三名,黑妖狐智化!」
這一聲喊不要緊,就聽台下噓聲一片,簡直要將整座高臺給掀翻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為啥這個黑狐狸精是第三名?!」
「這排名是買的吧!」
「老子不服!」
「抗議!抗議!」
唯一一個給不同意見的就是艾虎:「俺師父是最好的!誰敢不服?俺削了他!」
可惜艾虎的意見直接被眾人無視了。
劉仁被這陣勢給驚住了:「這個智化是何等人物,為何只報了一個名字,就能引起眾怒?」
「嘿嘿,你看看就知道了。」金虔樂道。
再看那高臺之上,群雄義憤填膺噓聲之中,一道紫色身影飄上高臺,向眾人一抱拳:「諸位,智化有禮了。」
「滾下去!」
「誰讓你上來的!」
「下去!下去!」
噓聲就如驚濤駭浪一般拍向了高臺。
甄長樂顯然是沒見過這等大場面,一時竟嚇呆了。
反觀智化,倒是一臉淡定,施施然一甩長袖,輕聲笑道:「在下風雅行世,心胸騁懷,此等狗吠爾,自難入在下靈犀視聽。」
一瞬間的寧靜。
「黑狐狸,你他奶奶的罵誰呢?!」
「誒?他剛剛罵人了?」
「他說了啥啊,俺沒聽懂啊!」
「他說我們是狗啊!」
「什麼!」
「兄弟們,抄傢伙!」
一時間,群情激昂,眼看眾人就要衝殺上去。
「金女俠,麻煩了!」劉仁驚叫。
「放心,每年都這樣!鬧不起來。」金虔一臉淡定吃了一個桂花糕。
果然,還沒等眾人沖上來,就見一道銀色光弦憑空旋起,猶如月光凝旋成風,竟是瞬間就將沖上前的眾人給掀翻在地。
「誰敢鬧事?!」雨墨指尖滅月弦燦動耀目,冷聲一喝,眾人暫態滅聲。
下一刻,就見一道素色身影淩空掠上高臺,腰間金刀燦閃一瞬,又瞬間回鞘。
「諸位英雄,稍安勿躁!」
但見此人,一身低調綢衣,暗繡華紋,長眸凜凜,笑意拳拳,僅是站在此處,便是一身凜凜俠氣。
這一下,莫說剛剛被雨墨滅月弦掀翻的一眾,就連後方一幫蠢蠢欲動的傢伙,也立即偃旗息鼓,老老實實退回了原位。
「哈哈哈,裴少莊主多日不見,英雄依舊啊!」
「我們不過是活躍一下氣氛!」
「就是就是,裴少莊主,莫要見怪!」
「哈哈哈哈……」
臺上的甄長樂一抹額頭汗珠,忙上前一步提升呼道:「這位就是江湖黃金單身公子排名第二的天下第一莊少莊主裴慕文!」
台下立即一陣恭維馬屁之聲。
裴慕文一臉誠摯笑意:「諸位,可是對裴家莊做出的排名有不解之處?」
「沒有!沒有!」
「排名實至名歸!」
「貨真價實!」
眾人急忙澄清。
「如此,裴某就安心了!」裴某輕笑,長眸中精光頻閃,所到之處,所有人都縮了縮脖子。
「此人好生厲害!」劉仁驚歎。
金虔點頭:「那是自然,歷來都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劉仁:「……」
臺上甄長樂掃了一圈,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那麼,現在有請——江湖黃金單身公子排名首位的白——」
「轟!」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從客棧外傳來。
濃煙滾滾湧入,緊接著就見數道人影突破煙塵直沖而入。
「找到了!」
「好你個書生,居然藏在了這裡!」
竟是一眾黑衣蒙面人手持鋼刃沖了進來,直直朝著金虔和劉仁方向殺去。
一時□□,客棧內的眾英雄竟一時半會都未回過神來。
「金女俠!」劉仁驚叫一聲。
「臥槽,這什麼組織啊?!居然連江湖相親宴都敢闖,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金虔疾呼一聲,一把拽起劉仁,足尖一點,就如一股青煙一般竄了出去,目的地就是場中高臺。
而那數十名殺手,居然就毫無畏懼呼喊著追了過去。
「他奶奶的!」
「什麼人?居然敢來砸場子?!」
「兄弟們!把這幫不長眼的小子給剁了!」
台下江湖豪客們頓時就怒了,紛紛手提鋼刃武器一躍而起,朝這一幫黑衣殺手沖了過去。
不料就在此時,但見那為首的三名黑衣人,突然揚起手臂扔出數枚彈丸,直直墜入眾英豪之中。
「轟!」
數股濃稠黑煙平地炸爆而起,刺鼻氣味呼嘯噴至,濃煙所及之處,眾人應聲倒地,嘔吐哀嚎不止。
就在這一陣濃稠黑煙之中,又一隊黑衣人齊刷刷沖了進來,為首一名蒙面大漢高舉一枚藥彈,高喝一聲:
「醫仙毒聖關門弟子金虔在此,誰敢造次?!」
一瞬間的死寂。
倒地的眾英雄保持嘔吐的姿勢僵住了。
臺上的幾位江湖大咖石化了。
正準備鑽到高臺下避難的金虔腳下一滑,五體投地趴在了地上,連帶著傻眼的劉仁一起摔了一個屁墩。
「噗!」
突然,不知道是誰,噴出了一聲怪笑。
緊接著,就好似打開了笑閘一般,除了黑衣殺手一隊,所有人都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這、這傢伙居然說他是醫仙毒聖的弟子?」
「這貨分明是個糙老爺們啊!」
「天哪!這是哪裡冒出來的一幫棒槌啊?!」
那蒙面漢子見得眾人哄笑,頓時惱羞成怒,將手中藥彈狠狠拋出,高聲喝道:「都住口,否則我金虔定讓你們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這一拋可不要緊,那藥彈頓時騰起一股詭異的香氣,竟讓在場所有人瞬間內功凝滯,全身酸軟,撲通撲通都癱在了地上。
「盟主威武!」
「往生盟天下第一!」
「哈哈哈哈,讓你們看看我們盟主的厲害!」
黑衣殺手一頓高聲大笑。
軟軟坐在高臺上眾位江湖大咖對視一眼,一臉哭笑不得。
丁兆蕙:「喂喂,這到底咋回事?」
甄長樂:「聽說最近江湖上出現了不少假冒偽劣的藥彈□□,莫不是今天讓我們給撞上了?」
丁兆蘭:「想不到這冒牌的藥彈居然如此厲害!」
智化:「呵呵,這倒是有意思的很。」
裴慕文一臉哀怨:「誰帶金護衛的萬事大吉丸了?」
雨墨一臉陰沉:「最近漲價,沒買。」
所有人立時大眼瞪小眼,一臉悲催。
而在高臺之下,癱倒在地的劉仁一臉驚恐:「金、金女俠,這賊首居然是和你同名——」
「同名個屁!奶奶個熊,咱這才多久沒出門溜達,居然就出現盜版了?還抄襲咱的藥彈?還明目張膽成立非法組織?!簡直是找死!」
說著,撲倒在地的金虔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一陣風似的沖到那一隊黑衣殺手對面,叉腰怒駡:「你丫的臭小子,居然敢盜版抄襲?!找死是吧?!」
片刻寧靜之後,癱軟在地的眾江湖客立時慘叫一片。
「天哪!這不是金護衛嗎!」
「金護衛怎麼在這?!」
「等一下,若是金護衛在這的話,那、那……」
「那一位也就不遠了啊!」
「不是吧!」
「啊啊啊,誰帶棉衣了?斗篷?斗篷有嗎?!」
相對這一幫天塌地陷的表情,黑衣殺手這一邊則是一臉不屑。
「這個臭小子是誰?」黑衣殺手首領冷哼一聲問道。
「不知道,路上突然冒出來的!」
「就是他救走了那個臭書生!」
「盟主小心,這小子也有藥彈!」
黑衣手下七嘴八舌回答。
「可笑!我金虔的藥彈怎可能敗給別人?!」黑衣首領冷笑一聲,從懷裡又掏出一個藥彈,豈料還未扔出,忽覺疾風一閃,眼前一花,一個大腳丫子瞬息而至,狠狠踏在了臉上。
蒙面首領只覺眼前金星亂冒,撲通一聲仰倒在地,連同臉上的面罩也被踹飛,露出一張鬍子拉碴的猥瑣形象。
而對面那個細眼小子一看,更是怒髮衝冠,抬腳就朝著自己肚皮一陣亂踹:
「你丫的山寨還山寨得如此不專業!金虔是大宋第一女護衛!是女的!你丫的一個臭老爺們鬍子不刮腿毛不剃粗著嗓子就上臺,你有沒有點敬業精神啊?!」
一眾黑衣殺手頓被金虔的舉動給驚呆了。
直到金虔把這位首領踹的兩眼翻白口吐白沫,身後一眾殺手才回過神來,抄起鋼刀紅眼口中哇哇亂叫沖了上來。
「住手!」
「放開我家盟主!」
踹的正歡實的金虔抬眼一看,立時一吸涼氣,拔腿就跑。
未曾想那一眾殺手居然還訓練有素,竟是在倏忽之間就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將金虔團團圍了起來。
「喂喂,大家有話好說啊。」金虔乾笑道。
「砍他!」眾殺手齊齊沖了上去。
豈料就在此時,突然從半空傳來一聲明亮嗓音:「住手!」
隨著這一道嗓音,就見一道藍影拽著一道繩索從屋頂滑落地面,身形一旋,竟是整個身體都繞著繩索飛起,雙腿連環飛踢,瞬間就將所有內圈殺手都踢翻了。
外圈殺手頓時一驚,齊齊後退,數目齊瞪從天而降的這位高手。
可這一看,眾殺手齊刷刷呆成一堆。
但見那細眼小子身前,直直站有一人,身著精緻素藍長衫,腳踏薄底短靴,靴頭繡著兩隻栩栩如生的小虎頭,頭頂高束髮髻,腰配一把精緻木劍;往臉上看,雙眉粗粗好似濃墨畫黛,雙目明亮如天邊星星,五官精美如年畫娃娃,雙頰肉肉團團白裡透粉,一張小嘴粉嫩如花瓣。
雖只有半人身高,卻是身姿筆直,神色凜然,頗有大俠之風範,但無論怎麼看,都只是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娃。
但見這小男娃向對面一指,氣勢萬千道:「朗朗乾坤,昭昭日月,鬧事者,全部法辦!」
雖然姿勢表情甚有氣勢,可這奶聲奶氣的聲音,實在可愛的緊。
如臨大敵的一眾殺手在僵硬了一瞬之後,齊齊噴笑。
「哈哈哈哈,居然是個奶娃娃!」
「小娃娃,你奶戒了嗎?」
「趕緊回家找媽去喝奶吧!」
豈料那小男娃一聽就怒了,兩隻粗眉高高豎起,一雙圓溜溜的縮小版星目憤憤瞪著對面,奶聲奶氣道:「zan某不是奶娃娃,zan某是男子漢,zan某要保護娘親!」
「哈哈哈哈,一個奶娃娃還自稱男子漢?」
「哎呦,笑死了!」
「奶娃娃,老子打個噴嚏都吹走了你!」
一幫殺手樂得高興,誰都沒留意到,周遭一幫江湖高手,英雄豪傑一見這奶娃娃,頓時臉色變得慘白一片,尤其是臺上幾個陰溝裡翻船的江湖大咖,簡直是一臉撞牆表情。
而最想淚奔的,卻是奶娃娃身後的金虔。
一看這可愛奶娃的登場,頓時哀嚎一聲,抱頭原地蹲坐,一副要將腦袋塞到地下的鴕鳥姿勢。
「臭小子!」剛剛被踹的鼻青臉腫的黑衣首領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一個黑虎掏心就沖了出去,「我饒不了你們!」
「zan某才不怕你!」小奶娃足尖一點,小小身形驟然拔地而起,忽然旋身飛出一腳,正正踹在那黑衣首領的鼻子上,那姿勢、神態,簡直和剛剛金虔踹出的那一腳如出一轍。
「撲通!」
黑衣首領兩眼翻白再次倒地。
一眾殺手立時怒不可遏,殺氣騰騰就朝那奶娃沖了過去。
豈料那奶娃卻是不躲不避,反倒向後倒退一步,直直立在金虔身前,噌一下拔出腰間的木劍,提氣大喝一聲:「五叔叔!」
這一聲,響徹雲霄,頓令場上所有人一陣哆嗦。
「來啦來啦,五叔不是看小貓兒玩得開心,想讓你多玩一會兒嘛……」
一個吊兒郎當的清朗嗓音從高處傳來,只見一抹皎如月光的白影渺渺飄落,無聲點地,衣袂一震,雪衣如雲,桃眸一轉,雙瞳剪水,挑眉一笑,傾國傾城。
「啊!白五爺!」
「天哪,奴家今天終於見到活的喘氣的了!」
「好美啊!」
「白五爺,看這裡!」
一堆尖叫從三層樓內傳出,幔帳內同樣癱倒的女性相親團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紛紛蹭到了的樓欄旁邊,朝著白衣俠客尖叫不休。
而那一眾黑衣殺手,則是徹底看呆了,口水橫流了一地。
一眾倒地的江湖豪傑們卻是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是白玉堂!」
「謝天謝地,不是那一位啊!」
「原來是白玉堂帶來的小小貓啊!」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五叔叔,他們是壞人,欺負zan某!」小男娃堅定不移擋在金虔面前,一臉悲憤控訴道。
「哦?誰敢欺負我家的小小貓啊?」白玉堂桃花眼轉向那一眾黑衣殺手,霎時間,眸光瑩彩,風情何止萬千。
一眾殺手頓時腿都軟了。
「那麼,是殺是剮還是挫骨揚灰呢?」
華美容顏上浮起令人心馳目眩的絕美笑意,無瑕雪靴踏地前行,純白衣袂無風飄舞而起,宛若月宮嫦娥。
疾風掠過,雲襟飛騰,霎時間,雪衣驚鴻閃,黑衣殺手殘。
三樓尖叫此起彼伏,四周豪傑雙目呆滯,一眾殺手劈裡啪啦躺倒一片。
但卻唯有一人,在如此萬眾矚目的時刻,竟是貓腰一寸一寸往外溜。
豈料,剛走了兩步,眼前就出現了一雙虎頭靴。
「娘親想去哪?」小小貓一臉嚴肅,雙手環胸抱著小小桃木劍擋在金虔面前。
「好小貓,乖小貓,娘親還有公務在身!」金虔抬起細眼,水汪汪望著眼前五頭身的奶娃。
小小貓長歎一口氣:「娘親……你莫不是又招惹了什麼桃花?」
「沒有!」金虔舉手立誓,「咱這次絕對是公務……」
「zan某記得上次娘親也說是公務,救了一個被惡霸調戲的姑娘,結果人家姑娘非要以身相許……」
「額……這個……」
「爹地氣得要死,若不是五叔叔用美男計騙走了那姑娘,唉,家無寧日啊……」
「哈哈……」
「上上次,娘親也說是公務,幫了一個落魄書生……」
「這個冤枉啊!咱只是看那書生的畫挺有升值空間,所以才買了幾張……」
「結果,那書生給娘親送了一封情詩……」
「咳咳咳……」
「爹地氣得夠嗆,整個汴京城一半百姓都感冒了……」
「哈哈哈……」
「娘親啊……」
「小小貓!」金虔一抹冷汗,抬眼望著眼前這位小一號的「展大人」,細眼瑩瑩含水,一臉蠱惑,「娘親這次處理完公務,還打算去陷空島度假,要不咱倆一起……」
一雙小號星眸,一雙大號細眼,雙雙互瞪半晌……
「罷了……」小小貓一臉「敗給你了」的無奈表情長歎一口氣:「娘親想去哪,zan某陪您一起去,若是路上有個萬一,就娘親的三腳貓功夫,恐難自保,有zan某在身邊,也算有個照應。」
「哇,小小喵真是乖寶寶!」金虔興高采烈高呼一聲,撲上去抱著小小貓就是一頓亂親。
小小貓保持著穩如泰山的抱劍姿勢,一張粉嘟嘟的小臉上卻是忍不住浮起兩坨紅暈。
「那麼事不宜遲,咱們速速啟程……」金虔一把抱起小小貓,精神振奮道。
「你們想去哪?」
突然,一聲清澈如玉墜寒溪的嗓音響徹整座客棧。
那聲音似遠似近,猶在耳邊,又似遠在千里,顯然是內功登峰造極之人以內力傳音而至。
霎時間,客棧內所有人都是一震。
眾英雄哀嚎一聲面色堪比金紙,高臺幾位武林大咖一臉苦逼之色,抱著小小貓的金虔僵在原地,小小貓皺眉長歎一口氣。
唯一一個興高采烈就是剛剛踹翻一眾黑衣殺手的白玉堂,挑起桃眸向客棧處一望,勾起一個興致笑意。
眾人目光不禁也順著白玉堂方向望去。
只見一道筆直松影一閃出現在門外濃濃夜色中,屋內耀目燈光下,僅能看清此人一襲藍衫猶如碧色天空。
下一瞬,就覺眼前輕風一閃,那人居然在瞬間就到了客棧中央,站到了金虔面前。
素藍長衫,月白腰帶,身姿筆直如松柏,青絲輕動舞夜風,暖暖燈火之下,玉顏溫潤,謙謙俊逸,一雙眼眸若隱漫天星河,璀璨流光,當真是君子皎皎,皓月昭昭。
「啊啊啊!」
「是展大人!」
「展大人!」
劈裡啪啦咚咚咚……
三樓女性相親團暈倒三成,還有三成在噴鼻血。
尖叫聲中,金虔「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望向懷中的小小貓。
小小貓立即心領神會,雙手一伸,甜甜叫了一句:「爹地~~」
展昭展顏一笑,伸手接過小小貓抱在懷中,目光卻是片刻也未曾從金虔身上移開:「金護衛,這幾日玩得可還高興?」
這一聲「金護衛」不打緊,聽得在場所有人都齊齊打了個寒顫。
「聽到了嗎?」
「聽到了!」
「展大人說的是金護衛吧?!」
「廢話,老子耳朵又不聾!」
「展大人叫金護衛的話……」
「就意味著……」
「風緊!扯呼啊!」
「扯個屁啊!」
「我們都中毒了,都軟在地上了!」
「跑不了啦!」
而某位「金護衛」的臉色已經變成了青中帶紫,紫中藏黑:「哈哈哈,還行、還行!」
淡定!淡定!
一般貓兒大人稱咱金護衛的時候,怒氣值只蓄到百分之八十,只要小小貓喵兩聲,咱再告個饒……
「喲!妹夫!」一抹白影悠然晃了過來。
「這次你可是錯怪六妹了,六妹此時絕不是逃家遊山玩水,而是替人伸冤啊。」
說著,白玉堂向身後一探,將一臉呆滯的雄性物種劉仁揪到了展昭面前。
展昭眉頭一蹙,掃了一眼劉仁,又將目光移向白玉堂:「此人是誰?」
白玉堂嘿嘿一笑,「這位仁兄路上被殺手追殺,幸得六妹拔刀相助,不僅救了這位仁兄,還一路護送至此,聽說還要護送回開封府呢!」
說這些話的時候,白玉堂一雙桃花眼慢慢轉向了劉仁。
本來被如此絕色之人盯著,劉仁還覺得心跳有些加速,可沒一會兒,就覺得不對勁兒……
這一雙桃花眼怎麼好似要在自己身上戳兩個窟窿出來啊?!
滿頭冷汗的劉仁立即將求救目光移向了的某位「金女俠」。
不料,不看還好,這一看,劉仁就覺一陣詭異寒風驟起,霎時間,整個人猶遁冰潭,全身上下立時就僵了。
「拔刀相助?」展昭微微眯眼。
「是啊,六妹英勇無敵,堪稱英雄救美呢!」白玉堂添油加醋。
金虔倒退一步。
「一路護送?」展昭逼近一步。
「是啊,聽說六妹和此人同騎一匹坐騎,可稱得上是貼身護送呢!」白玉堂一旁火上加油。
金虔豁然瞪向白玉堂:死耗子,你莫要落井下石!
白玉堂挑眉回望:五哥我最近閑的無聊!
「果然是忠肝義膽,英雄過人啊——金兄!」
蝕骨颶風隨著最後兩個字呼嘯盤旋而起,狂掃整間客棧。
霎時間,哀鴻遍野,慘絕人寰。
「媽呀!」
「娘啊!」
「爹啊!」
「妹啊!」
狂風之中,白玉堂一臉賊笑從展昭懷中接過一臉無奈的小小貓,朝風暴中心的某只一揮手,薄唇擺出嘴型:
六妹,保重!
而金虔,早已無暇顧及某只落井下石的耗子,看著眼前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且染上絲絲魅色的清俊容顏,整個人都思密達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貓兒喊咱「金兄」——
那就意味著,怒氣值MAX啊啊啊!
上次是幾天沒下床?三天?還是五天?
一隻手臂勾起自己細腰,灼熱呼吸合著魅色草香纏綿全身:「這次是七日。」
「NO!!」
金虔慘叫聲隨著寒凜旋風在客棧中一閃消失。
留客棧內一幫鼻涕掉到胸口的眾英雄豪傑立時齊齊長鬆了一口氣。
「走、走了?」
「展大人走了?!」
「天哪,劫後餘生啊!」
「地啊,蒼天有眼啊!」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堂上軟軟趴地的一眾英雄豪傑喜極而泣。
「五弟!五弟!趕緊給咱們幾個送幾個萬事大吉丸上來啊!」
高臺上,丁兆蕙一邊瑟瑟發抖,一邊朝著白玉堂招呼。
身側智化、丁兆蘭、雨墨、裴慕文一邊打著噴嚏一邊一臉期待望著白玉堂。
「想要萬事大吉丸解毒?」白玉堂望向幾人。
六人齊齊點頭。
「你們也想要?」白玉堂又掃向堂內。
眾英雄點頭如蒜。
「小小貓!」白玉堂看向懷中的小小貓,挑眉一笑。
小小貓輕歎一口氣,從白玉堂身上滑下,登登登跑到高臺之後拖出一個大包袱,手一轉,將堪比自己身高的包袱扔到了高臺上。
白玉堂隨之一躍而上,悠閒尋了個位置盤膝一坐,看著小小貓解開包袱,顯出裡面成堆的棕色藥丸。
下一刻,就見小小貓擼起袖子,雙手叉腰,眯起一雙大眼睛,深吸一口氣,提聲高喝:
「醫仙毒聖關門弟子金虔獨家秘制,純手工熬制,純天然無污染,只需一顆,無論是苗疆蠱毒還是奪命劇毒瞬間藥到毒除,所謂有毒解毒沒毒養身!今天是年底促銷折扣價,一粒只要九兩八!九兩八,萬事大吉帶回家!」
這一喊,堂上立時炸了窩。
「什麼?」
「九兩八?」
「原來不是只買五兩嗎?」
「這是勒索!」
「這是詐騙!」
「是啊,小小貓,咱們幾個叔叔伯伯都是自家人,能不能打個折啊?」丁兆蕙代表一眾江湖大咖呼籲。
「這個……」小小貓有些為難,「這是娘親定的價,zan某不能改啊。」
「廢話少說!」坐鎮後方白玉堂高挑劍眉,桃眸迸出冷冷寒光,「到底買不買?」
癱軟在地的眾人頓時淚奔:
「買買買!」
*
數日後,東京汴梁,開封府花廳之內。
包大人一臉沉重看完手中的帳冊,將目光移向旁側的公孫先生和顏查散。
二人同時朝著包大人微一頷首。
包大人暗吸一口氣,望向坐在對面一臉拘謹的劉仁:「劉仁,你冒死將此件物證帶給本府,實在功不可沒,本府替天下百姓多謝了!」
說著,包大人竟是和公孫先生、顏查散同時起身,向劉仁深深一揖。
「包大人!顏大人、公孫先生!使不得使不得!」劉仁驚得一蹦三尺高,忙向三人回禮,「折煞劉仁了!」
「不、此一禮,你受得。」顏查散向劉仁輕笑道。
劉仁起身,一臉靦腆看向對面三位:「劉仁不過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能平安將此帳冊帶來開封府,多虧了金女俠……不,劉某應該稱她為金護衛……開封府的金護衛……」
說到這,劉仁神色不由黯淡了下來。
包大人眼角一跳,轉眼望向公孫先生和顏查散,公孫先生眨眼,顏查散扶額,包大人頓時了然,一張威嚴黑臉上湧上牙疼之色。
「那個……」劉仁突然抬頭,「學生想去謝謝金護衛。」
「啊、這個……」包大人利目旁移。
顏查散垂頭飲茶。
公孫先生儒雅一笑:「也好,護衛府也不遠,金護衛此時應該就在府中。」
「多謝公孫先生。」劉仁雙目一亮,向三人一抱拳,便匆匆告辭離去。
包大人和顏查散同時瞪向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撚鬚:「聽說白護衛适才去護衛府尋展護衛練功了……」
包大人:「……」
顏查散:「咳——」
*
「這偌大一個護衛府為何無一人把守?」劉仁一路暢通穿過護衛府大門,一臉納悶。
「因為這護衛府的女主人是個鐵公雞,寧願自己打掃庭院,也不願雇一個家僕。」一道清朗嗓音突然冒了出來。
劉仁一驚,順聲望去,但見一抹白衣輕蕩在一棵蒼天大樹枝葉間,如初雪無瑕。
「見、見過白大人。」劉仁忙抱拳施禮。
那雪色衣袂一閃,白靴無聲落地,如畫眉目湊到劉仁面前:「小子,你來著作甚?」
絕色容顏豁然逼近,頓時將劉仁逼了一個大紅臉,忙匆匆後退數步,才穩住身形道:「劉、劉某是特來向金護衛道謝的。」
「道謝啊……」白玉堂繞著劉仁轉了一圈,摸著下巴,桃眸一轉,輕笑一聲,「那五爺我帶你去如何?」
「多、多謝白大人!」劉仁一臉受寵若驚。
白玉堂轉身,帶著劉仁向後院進發,一路還附帶解說詞。
「這護衛府佈局精妙,格調高雅,乃是天子御賜府邸。」
「御賜?」
「你不知道?御前三品帶刀護衛展昭和大宋第一女護衛金虔是皇上賜婚的!」
「原、原來如此……」
「看到那邊那假山了嗎?那是五爺我送給六妹的,是太湖巨石,花了五爺我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
「一千兩不過是小錢,比起六妹花園裡的價值連城的奇花異草,簡直不值一提!」
「價值連城……」
「看到那邊的練武場了嗎?那裡面的寶劍寶刀都是天下無雙的寶器,隨便一個都是價值萬金!」
「萬金……」
「不過這也比不上妹夫每年給六妹送的禮物,每一件都是世人趨之若鶩卻無緣一觀的無價之寶啊……」白玉堂停住腳步,一臉感慨,「展昭對金虔,那是情比金堅,金虔對展昭,那是至死不渝——」
劉仁慢慢抬起蒼白臉孔,望向白玉堂。
白玉堂轉頭向劉仁一笑,霎時間,風華絕代,手指向前一指,雪色衣袂隨著清風微微揚起,猶如一縷晨霧,冉冉散在風中。
劉仁定眼望去,但見碧藍蒼穹之下,後花園池塘中心涼亭之中,金虔一身清雅女裝,懷中抱著肉肉面頰的小小貓,雙雙坐在石桌旁,一臉認真望著石桌之上;而展昭,一身藍衣輝映蔚色天空,朗目帶笑,俊顏帶春,正在石桌上用手指寫著什麼。
一家三口,就如一幅雋永溫馨的畫卷,令人無法插入半毫。
「劉仁,你明白了嗎?」白玉堂清冷嗓音在耳邊響起。
劉仁身形一震,轉目望向白玉堂。
但見白玉堂眸光深邃如夜,清冷閃星,令人心生畏寒。
劉仁慢慢闔眼,向涼亭方向深深抱拳一作揖:「劉仁,在此——多謝金護衛救命之恩——」
言罷,抬眼又看了涼亭方向一眼,扭頭疾走,越走越快,由走變跑,由跑變作狂奔,還帶著一路液體抛灑外加嚎哭之音……
「嗚嗚嗚哇哇哇……」
「嘖嘖,作孽啊……」白玉堂看著劉仁背影,頻頻搖頭。
言罷,挑眉一笑,抬步走向那涼亭中的溫暖畫卷。
「貓兒、小金子、小小貓,又在寫信啊?」
那雋永畫卷被這聲音一擾,立時換了畫風。
「五叔叔!」小小貓一個猛子紮到了白玉堂懷中。
「五哥!」金虔呲牙咧嘴,「你快來看看,咱咋覺得展大人這信寫的怪怪的?」
白玉堂抱著小小貓走到展昭身邊一看,不由提聲大笑:「哈哈哈,貓兒,你這是給丈母娘寫信,又不是給包大人彙報工作,怎麼寫得如此呆板?」
展昭面色微窘,收回手指,瞥了一眼白玉堂:「那依六弟所見,該如何措辭?」
「去去去,一邊兒去,這種文采風流的事兒自然還是要五爺我親自動手!」白玉堂放下小小貓,一屁股把展昭擠到一邊,探出手指一陣鐵畫銀鉤。
展昭眉梢一跳,一把擒住了白玉堂的手腕:「六弟,這是展某寫給岳母大人的心,怎可讓他人代筆?」
「你說,我潤色!」白玉堂毫不示弱。
「不妥!」展昭堅持。
「臭貓,讓開!」
「白兄,你莫要添亂!」
「展昭,你想打架不成?」
「白玉堂,是你挑釁在先!」
「展昭!大戰三百回合!」
「怕你不成!」
白衣藍影不知道第幾次從涼亭中飛出,乒乒乓乓在半空你來我往打成一團。
小小貓抬眼望了一眼戰況,搖搖頭,爬上石凳,看著桌上的「書信」,問道:「娘親,你說外婆外公能看到娘親寫的這些信嗎?」
金虔嘿嘿一笑,把小小貓抱在懷中,摸了摸小小的貓腦袋上軟軟的貓毛:「咱們每年寫一封,每年都埋在不同的地方,終有一天,他們會看到的。」
「嗯!Zan某也相信他們能看到!」小小貓一臉堅定,繼續一本正經看著「書信」。
石桌上,端端正正擺著的,非紙非冊,而是一個厚過兩寸的光滑石板。石板之上,字跡深刻半寸,顯然有人運用深厚內力以指代筆而書:
【岳父岳母膝下:小婿展昭攜愛妻金虔,孫兒展鑫向二老叩首……】
而下面,則是一句與上面完全不同筆跡的龍飛鳳舞字體:
【在下白玉堂,是金虔結拜五哥……】
清風起,池水漪,青柳碧絲搖搖盪起,如畫筆描繪踏空飛過的白影藍衣。
細眼女子抱著懷中可愛奶娃,仰首觀戰,嘴角咧出開心笑意:
「小小貓,現在要怎麼說啊?」
「娘親……」
「娘親不是教過小小貓嗎?」
「……白玉堂一招風波眼兒媚,傾國傾城,展昭一記春風無敵笑,天下無敵……」
「麼麼,小小貓果然是娘親的乖喵喵!」
老爸、老媽,你們放心,咱在這兒有錢賺、有美人看,還有一個後繼有人的乖小貓,咱過的很好……很好……
*
2015年,春節前夕,S市,燈火通明的社區內。
一戶客廳的電視中,五官端正的主持人正在一臉激動播報最新的新聞:
「前日,開封市城郊出土了數塊北宋時期的石板,據考證,這些石板都是仁宗年間一位女婿至岳父岳母的家書。最神奇的是,此書的作者自稱是展昭,還稱自己的妻子名字是金虔,兒子是展鑫。」
「開封市已經組織由數名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組成的專家團,將對此石板進行全方位考察。據內部人士爆料,此石板很有可能是小說中的南俠展昭所寫。針對于此,專家團表示,此事尚在調查之中,恕難奉告……」
「噗——!」電視機前的某位三料博士後噴出嘴裡的橙汁,一把揭開臉上的面膜貼,抓起身邊的電話急速按下快捷撥號鍵,一聽接通就拔高嗓門一陣高嚎:
「伯母!伯母!快看新聞!我終於知道我的時間機器把小金送去哪個朝代了!」
電話筒中傳出一陣嘈雜聲音,緊接著一個中年大媽亢奮嗓音傳來:「看到了!哈哈哈哈,誰還敢說我家金虔是剩女?我家女婿可是展昭啊展昭!老頭子,趕緊發朋友圈,挨個微信好友通知,還有微博、□□空間都發出去!讓老張老王老李他們都看看,到底誰家的女婿厲害!」
「哈哈哈哈,我有大孫子了!展鑫,這名兒真不錯,一看就是乖閨女起的!」另一個激動不已的老漢嗓音穿過話筒飆了出來。
電話這頭的三料皮沉默半晌:「伯母,我們是不是先要討論一下怎麼把小金帶回來?」
「帶回來幹嘛?我家那個貪財偷懶的閨女在這邊肯定是嫁不出去的貨,如今在宋朝居然還傍上了高富帥!當然留在那邊了!」
「伯母?!」三料眼皮瞪眼,「您想清楚了嗎?」
「廢話,當然想清楚了!當媽的只要自家閨女過得好,她在哪兒都無所謂!我就當金虔遠嫁國外了!」
三料聞言,不由一陣沉默,好一會兒,才揉了揉發紅的雙眼,吸著鼻子道:「伯母,您放心,我一定會修好時間機器,然後送您二老過去探望小金。」
「慢慢來!慢慢來!」對面聲音笑了起來,「小三你都修了十年了,再修個三五年也沒事,不急啊!」
「我不叫小三!」三料一頭黑線,「而且我才修了八年,不是十年!」
「啊呀,十年八年沒差了!好啦,不說了,朋友圈點贊的太多,我要去好好嘚瑟嘚瑟!——嘟——」
三料慢慢放下手裡手機,一臉木然看向電視中還在激動討論的專家們:
「這石板中對北宋時期的風土人情都有涉及,對於史學專家研究北宋歷史文化具有里程碑意義。」
「不過看石板主人寫信的口氣,這個展昭明顯是個怕老婆的。」
「這充分說明,怕老婆是我國歷史悠久的傳統美德。」
「石板上還有一個名為白玉堂的人的筆跡,專家表示,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小說中的五鼠之一,錦毛鼠白玉堂。」
「白玉堂為何會出現在展昭的家書之上?」
「這充分說明白玉堂是這個家庭中十分重要的一員。」
「至於這個金虔就更耐人尋味,金這個姓氏由來已久,據百家姓記載……」
「滴嘟嘟吧啦嘟!」手機又響了起來。
「喂?伯母,是不是改主意要接小金回來?」
「不是啦!我是說——那個小三啊,這金虔都嫁出去了,你這眼瞅都要三十了,要抓緊啊,昨天給你介紹的那個小夥子怎麼樣?如果不行,伯母這還有十幾個候選人呢!明天就給你送照片過去,你趕緊挑幾個,咱們排好時間,都見一見,寧可錯殺一百,不能錯過一個啊——嘟——」
三料果斷掛斷了電話,按下關機鍵,然後慢慢走到陽臺上,裹著睡衣迎著瑟瑟寒風,長長呼出一口熱氣,抬頭大叫:
「金虔,你個死丫頭,就這麼拍拍屁股跑到北宋躲清閒去了!害的我在這天天被伯母抓去相親!我三料發誓!一定要修好時間機器,把你這個死丫頭還有那個什麼展昭抓回來!」
嘹亮嗓音穿過冬日夜空,飛向遙遠天際——
這是一個結束,也是另一個開始……
有人說,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有人說,待到春暖花開日,我們再相見……
至於是真是假?
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