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烏龍洞房終成眷 開封書盡緣千年

風聲驟,人聲亂,一室驚魂散。

天子御賜護衛府新房之內,一片死寂沉默。

展昭一身喜服,直直站在洞房之內,俊顏蒼白,眸深失瞳,滿面驚懼。

「貓兒,你莫慌!」白玉堂薄唇泛青,桃眸驚亂,雖是口中安慰展昭,可自己的嗓音卻竟也微微發顫。

「裴少莊主,你速帶一批人馬將護衛府四周都圍起來,盤查可疑人士!」蔣平面色一肅,上前一步開始佈置,「二哥,你再領一隊人馬將護衛府所有房間都細細搜一遍。」、「好!」裴慕文和韓彰應聲而出。

「雨墨,你速去中堂請恩師和公孫先生過來!」顏查散肅聲命道。

雨墨立即疾奔而出。

「在下覺得此事甚是蹊蹺!」智化踏入房門一掃屋內,眉頭緊鎖道,「屋內並無打鬥痕跡——且今日護衛府內外皆是武林高手和官差,若想無聲無息擄走金護衛……不可能!今日江湖上數得上名號的人物都來了,不會有如此武藝高超之人!」

「智化所言甚是,除非是——」蔣平聲音頓了頓,看了屋內僵硬的紅衣一眼,「金護衛自願隨來人走……」

此言一出,白玉堂和展昭身形同時一顫。

「展昭!」白玉堂聲顫嘶啞,「莫不是……」

說著,薄唇不禁抖出一個「天人」的口型。

展昭猝然望向白玉堂,一雙黑不見底的眸子中隱隱泛出赤色光芒,啟唇出聲,澀如黃蓮:「不……」

那微顫嗓音在晦澀夜空中冉冉散去,好似一根細細針尖,刺得所有人心頭一縮。

白玉堂桃眸一紅,厲聲高喝:「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

「金器五十件,銀器八十件、綢緞一百二十匹,珠寶二十箱、珍貴藥草兩車,還有……」

突然,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插了進來。

四周霎時一靜。

眾人數目爆睜,赫然轉目望向聲音傳來方向。

只見一道細瘦身形從隔壁門縫裡貓腰鑽了出來,一邊低著頭翻著一本帳簿,一邊碎碎念向新房走來。

「哇,光這些嫁妝就夠咱吃好幾輩子了,若是再加上皇上的賞賜,嘖嘖,咱是不是做個什麼投資——誒?」

來人撞上了人群最外層已經僵硬石化的艾虎,不禁一抬頭,一看眼前陣容,立即手忙腳亂將帳冊向袖口一塞,眯起細眼抬手向眾人招呼道:「誒?大家這麼快就來了?不是應該在外面多喝幾杯嗎?」

淒涼夜風嗖嗖吹過眾人僵硬身形。

下一瞬,一紅一白兩道身影猶如驚電一閃,同時沖出新房閃至金虔面前,一隻桃花眼暴突紅絲,一隻黑眸赤血一片。

金虔瑟瑟抬頭,一瞅二人的表情,不禁一縮脖子,乾笑兩聲:「嘿嘿,咱想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抽空去盤點一下嫁妝賀禮……」

「小金子!」

「金虔!!」

兩道怒髮衝冠的厲喝隨著刺骨寒風盤飛旋沖向夜空。

——

紅燭搖,喜帳飄,洞房花燭夜,一刻值千金。

新房之內,新郎展昭俊臉漆黑,一身冷氣號寒怒雪。

而在對面,新娘金虔正襟危坐,垂頭挨訓。

「金虔,你可知錯?!」

「屬下知道錯了!」

「你可知你錯在哪裡?」

「屬下不應該在獨自一人去盤點嫁妝,應該和展大人一起去……」

「金虔!」

「啊啊啊!屬下真的知道錯了啦!屬下以後不敢亂跑了!」金虔抱頭告饒。

展昭微微闔眼,長籲一口氣,緩下幾分聲音道:「真的知道錯了?」

「知道!知道!」金虔點頭如搗蒜。

「就算知道,也要罰!」展昭沉下嗓音道。

「啊?!」金虔抬頭,一臉哭喪相,「不、不是吧,難道今天還要罰——蹲馬步?!」

展昭定定望著金虔,一雙貓兒耳朵偷偷泛出紅暈:「不,今日……罰別的。」

話音未落,金虔就覺身體驟然騰空,眼前一花,眨眼之間自己竟是坐到了床鋪之上。

大紅帳幔飄然飛起,緩緩落下,將展昭和自己圍在了小小的床帳之內。

金虔鼻尖貼在展昭前胸,全身上下被擁在濃郁青草香氣之中,心臟劇跳如擂鼓,細眼滿屏畫圈圈,整個腦袋都變成了一團漿糊。

「金虔……」清朗嗓音微微發啞。

「呃啊?」某人嗓音隱隱發抖。

一聲輕笑從展昭胸膛發出,震得金虔耳膜陣陣發蒙。

微燙指尖輕觸金虔耳垂,頓令金虔渾身輕顫。

下一刻,又是一個天旋地轉,待金虔回過神來,自己已被展昭壓在了身下。

俊逸無雙的冠玉面容距離自己僅有半寸之距,那一雙黑眸之中,燦若辰星,彩光澄明,「展、展大人……」金虔覺得自己喉頭緊得厲害。

「你叫展某什麼?」炙熱氣息潤含耳垂。

心跳驟停半拍:「展、展大人啊……」

滾燙草香漫過唇瓣:「還叫展大人?」

呼吸停滯:「那、那叫什麼?」

凝炙氣息侵入,如烈火般灼燒一轉。

「你說……該叫什麼?」朗音已暗啞如醉。

「貓、貓兒大人?」某人聲線開始發抖。

「不妥。」溫潤草香掃過脖頸,激起一片戰慄。

「相、相公?」某人全身汗毛都縮了起來。

停在脖頸處的氣息頓了頓:「不好。」

「那、那……」某人滿眼金星,滿頭冒煙。

輕笑聲在脖頸處一震,驚得某人險些渾身肌肉一縮。

炙熱焰流慢慢下移,流連鎖骨弧線。

「罷了……隨你……」

某人「碰」一聲頭頂冒出紅煙。

而且這股紅煙隨著修長手指輕輕拽開衣帶、淺淺探入衣襟之後,瞬間爆成了一朵蘑菇雲。

「¥&%……@¥%」某人嘴裡蹦出一堆不知所云的亂碼。

探入外衣的手指頓住了。

「這是什麼?」炙醇嗓音冷了幾分。

「啊?什、什麼?」某人畫圈圈的細眼清晰了幾分。

展昭修長身形豁然彈起,將從某人懷中碰到的物品給拽了出來。

是一個包著紅布的包裹。

金虔噌一下爬起身,定眼一看,頓時頭皮一麻,屁股一轉就要跳床溜之大吉。

一隻手閃電探出,死死拽住了金虔的後脖領。

「這是何物?」展昭眯起雙眼,潮紅未退的俊臉上顯出危險之色。

「哈、哈……那個……是昨日……別人送的賀禮。」被揪住的金虔乾笑道。

「賀禮?」展昭神色緩下幾分,慢慢打開了包袱——

「這是什麼!?」

暴怒聲險些掀翻喜床。

金虔一格一格僵硬回頭,但見展昭修長手指上夾著一本冊子,裝訂精緻,印刷精美,尤其是書名十分引人遐思:《春色三十八圖》。

「哈、哈,這個是二哥送的,說是典藏的孤本,很值錢的……」

一根青筋在展昭額角跳出,抬手又抽出一本。

「《賞花寶鑒》?!」

「哦哦,這個聽說是著名畫師的得意之作——」

「《鴛鴦秘戲譜》?!」

「這個也超級貴的……」

「《風月流天》?!」

「這本也特值錢……」

展昭滿面黑線,寒氣旋風以筆直身形為中心呼嘯盤飆而出,吹得整個床帳狂舞如暴雲翻滾。

金虔嚇得渾身縮成一團,撲上床上開始哭天搶地嚎叫:

「展大人啊,這不關屬下的事兒啊,是他們說,展大人初來乍到是個新手,這些春宮秘笈都是他們多年的藏品,皆是心愛之物……」

「金虔!」

「啊!屬下在!」金虔立即挺直腰杆。

展昭一雙眸子猶如兩潭寒泉,冷森森的駭人。

而展昭的手裡,正死死捏著一本書冊,封皮上寫著一行大字:「龍陽十八式」。

「噗!咳咳咳!」金虔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展昭星眸一眯,身形一閃翻出床鋪來到窗前,一掌拍開窗扇,手中數本書冊猶如數道流星破空而出,向著屋頂房檐牆角數個方向狂射而去。

「哎呦!」

「疼死了!」

「摔死我了!」

「展昭你下手也太狠了!」

隨著此起彼伏的哀嚎聲,數道身影從隱藏的各處跌撲到了地上。

窗前紅衣筆直如鐵板,朗音乍起,響徹夜空:「諸位!遠走!不送!」

這一聲,就似鐘鳴聵耳,震得整個護衛府都微微發抖。

下一刻,就見跌落地面的黑影如蝙蝠一般嘩啦啦亂騰而起,亂七八糟向府外竄逃而出,不過瞬間,竟是跑了個乾淨。

整座護衛府立時靜了下來。

展昭黑眸冷冷一掃四周,眸中凜光一閃,關窗轉身。

「金虔,你想去哪?」

冷音徹骨。

保持著跑路跑到一半姿勢的金某人僵在原地,回頭,瑟瑟笑道:「出恭……」

展昭定定看著眼前的細瘦身形,漆黑一片的眸子裡漸漸燃起驚人烈焰。

突然,一抹笑意綻放在展昭唇角,猶如江南春色,飛花迎芬。

金虔渾身一個激靈,猝然倒退一步:「展、展大人,有話好說……咱們從長計議……」

金虔頻頻後退。

「好。」展昭步步逼近,輕笑點頭。

只是那笑容,在紅燭映照下,竟是染上了一種勾魂奪魄的豔色。

「媽呀!」金虔尖叫一聲,掉頭就跑。

豈料剛跑了半步,就覺腰身被人一摟,眼前景色飛旋一轉,再一定眼,自己再次躺到了床帳之內。

只是這一次,自己的雙腕竟是被展昭一隻手緊緊鎖在了頭頂上方,難逃分毫。

紅帳翻舞,燈火曳搖,展昭一臉清俊容顏紅暈遍佈,春意迷醉,一雙眸子燦燦炙星,動人心魄——當真是春紅凝晨霞,豔色露華濃。

「長夜漫漫……展某願與金虔……從長計議……」

「嗶嗶——轟!」

金虔腦中細胞全部當機,只能發出唯一一個信號:

NO——!

——

月色清涼白照水,酒香三轉暗趨風。

開封府後花園內,一眾被某三品御前護衛掃地出門的傢伙們正聚集一處開始第二場酒宴。

丁兆蕙、韓彰、房書安三個臭味相投的傢伙靠在一起,顏查散、智化、蔣平三個人精聚集一處,盧方、甄長庭、丁兆蘭、裴慕文四個穩重的在一起飲酒聊天,丁月華和盧夫人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什麼悄悄話,一枝梅懶洋洋側躺在樹下,頭一點一點的打瞌睡,一旁的徐慶則是早就睡死了。

「哈哈哈哈,你剛剛看見展昭那臉色了沒?」房書安拍腿大笑。

「看見了看見了,笑死我了。」韓彰道。

「展昭真是不識趣,這些可是我們多年存下的秘笈,送給他還不是為了他好!」丁兆蕙頻頻搖頭。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韓彰一臉哀怨。

「不過——」丁兆蕙舉起手中的冊子,「這本——是誰的手筆?」

眾人定眼一看,頓時噴笑。

「龍陽十八式?!」

「這是誰幹的啊?」

「哈哈哈哈哈!」

「喂喂,這麼損的招,估計只有……」丁兆蕙眼珠一轉,看向悠然蕩在樹梢的一剪雪紡衣袂,「五弟,該不會是你專門送去給展昭添堵的吧。」

「哼!」樹頂傳來一聲冷哼,「五爺我才不屑做這等無聊之事。」頓了頓,朗音隱隱透出笑意,「那是前日五爺我與六妹去市集時,五爺我看六妹對這一冊甚是感興趣,就買了送予她。」

一瞬間的寧靜。

「哈哈哈哈哈!」

「五弟幹的好!」

「展昭娶這麼一個老婆,以後可真夠受的。」

「誰說不是啊,洞房春宵不在新房裡等相公而跑到庫房盤點嫁妝的新娘子,估計古往今來也只有金護衛這獨一個了!」

「俺們本來還打算去鬧洞房——」

「結果我們還沒鬧呢,新娘子自己先鬧了個底朝天!」

「何止啊,若是新娘子再在庫房裡多呆一會,估計整個汴京城都要鬧起來了!」

「對了,你們看沒看到聞訊趕來的包大人和公孫先生的臉色?」

「看到了!包大人那張臉是黑裡泛青,公孫先生乾脆變成了黑臉羅刹!哈哈哈哈!」

「說起來還是醫仙和毒聖兩位前輩見過大風大浪,居然在一臉鎮靜誇了金護衛一句「我家徒兒自然是非比尋常」後,就扯著裴老莊主和江甯婆婆去打馬吊了……」

「薑還是老的辣啊!」

眾人感慨。

「師父!師父!俺們快去救人!」

眾人正聊得高興,突然,一人口中叫嚷著就直沖了進來,身後還綴著另外兩隻。

眾人定眼一看,竟是艾虎、雨墨和顏查逸三人。

「怎麼了?」智化閑閑問道。

「慘、慘叫!」艾虎上氣不接下氣道。

「啥?」眾人一頭霧水。

一旁飲酒的顏查散放下酒杯,將詢問目光移向雨墨和小逸。

雨墨僵著一張臉半晌,才蹦出四個字:「金虔慘叫。」

「哈?」眾人更是納悶。

「對對對,叫得可慘了!」艾虎緩了一口氣,「俺聽著汗毛都豎起來了!小逸,你趕緊給師父他們學學。」

小逸抽著一張臉:「不用了吧,人家兩口子之間的事兒……」

「快學!」艾虎和雨墨同時瞪向小逸。

小逸翻了個白眼,清了清嗓子開口,這一出聲,居然是金虔的聲音:「救……命!展……大人!屬下……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啊啊!不要……了!救……命!」

臺詞自然是沒問題,只是這語氣、這喘息的節奏、還有語音中宛轉悠揚一波三折的嫋嫋春意……

「噗!」眾人齊刷刷噴出一口酒。

「噗通!」一道雪影從樹頂大頭朝下栽了下來。

「咳咳!」智化抖著臉皮撣掉剛剛噴到自己身上的酒沫,一臉恨鐵不成鋼望了艾虎一眼:「乖徒兒啊,時辰不早了,你該去睡了。」

「啊?」艾虎一臉焦急,「可是金虔她是不是被展大哥給打了啊?!俺們不用去救嗎?」

「救你自己吧!」智化一巴掌拍在了艾虎的腦袋上,「今天展昭顧不上你,明天還不知道怎麼收拾你呢!」

「啥意思啊?」艾虎一頭霧水看向雨墨。

雨墨則望向顏查散。

顏查散面色微窘:「這個嘛……咳咳……」

「切,不就是兩個人在床上打架嗎?」小逸一臉不屑,「師父和師娘幾乎天天打一遍,我早就習慣了!」

「噗!」眾人又齊齊噴出一口酒。

「一枝梅!」丁月華暴跳而起,紅著俏臉一把揪住了半夢半醒的一枝梅耳朵。

「誒?!誒?出了何事?!娘子?娘子?!疼疼疼!」無辜躺槍的一枝梅被自家媳婦給拖走了。

一陣沉默。

「噗!」

「哈哈哈哈!」

「我的天哪!一枝梅這徒弟,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咋回事啊?!」艾虎一臉疑惑看向身側的雨墨,「到底要不要去救人啊?」

雨墨一張臉僵硬如石,靜了半晌,才冷冷道:「明白了,不用救。」

「哈?」艾虎抓頭髮。

雨墨眼皮一抖,不受控制翻了一個白眼,轉身疾走。

「雨墨!雨墨!你給俺說清楚啊!」艾虎一路追了出去。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誒?說起來,這三個在展昭窗外聽牆根居然沒被發現?」房書安突然一臉驚詫道。

眾人聞言不由面面相覷。

「這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眾人一片感慨聲中,誰也沒留意,摔到地上的某只白耗子噌一下爬起飛身上樹,又悠哉悠哉翹起二郎腿躺在了樹枝之上,手裡還多出一杯清酒。

清皎月光透過斑駁葉影點點灑在華美俊顏之上,映出唇角的一抹溫柔笑意。

——

晨曦亮,紅燭滅,一宿春宵盡,累酸至天明。

金虔掙扎著拔開眼皮,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身側的床鋪。

空蕩蕩處仍余微溫,顯然是身側之人剛離開不久。

金虔長吸一口氣,慢慢從仰臥翻成側臥,然後又慢慢從側臥改為坐姿——

就這幾個小小的動作,已經將自己累得眼冒金星。

垂眼一瞥自己脖頸以下的位置,金虔慘不忍睹閉上細眼,一邊抖著胳膊套上衣服,一邊咬牙切齒壓著嗓子給自己鼓勁:「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

這微微一動,更覺全身上下就好像被石磨碾過一般,又酸又痛。

「出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金虔哆裡哆嗦趴下床。

腳一落地,就覺雙腿一軟,簡直像爬了二十裡山路,尤其是兩條大腿,又困又酸,更別提兩條腿根,簡直……簡直……不堪回首慘烈中啊……

「嘶!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扶著床邊站好,金虔長呼一口氣,慢慢直起酸痛非常的腰杆:「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嘎!」

金虔強忍酸痛的瘦臉劇烈一抖。

瓦擦!這股類似大姨媽的熱流觸感……

但很顯然,並非失蹤已久的大姨媽駕到……

所以……這是……

金虔整張臉騰得一下漲的通紅透明,就好似一個熟透的柿子。

不不不!淡定淡定!

這只是一種自然的生物現象,不算啥不算啥!

身為一個見多識廣眼界開闊的現代成熟雌性生物,咱要以發展眼光和寬容的態度看待昨天這一整夜,這充分說明展大人內力驚人體魄強勁牙好身體好,吃嘛嘛香——他好!咱也好——

「屁啦!」金虔一把揪住頭髮,「咱都求饒了!咱都叫救命了!咱嗓子都喊啞了!咱都說要把咱的小金庫上繳了!可是呢!結果呢!咱居然……居然一晚上沒睡啊!這是壓榨,這是壓迫,這是奴役人民,這是不人道的!」

「身為一個有理想有追求的現代人,咱不能妥協,咱不能屈服,咱一定要抗爭,咱一定要爭取自由!」金虔狠狠眯起細眼,捏緊拳頭,昂首高歌,「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起來!起來!起來——」

「金虔,你怎麼起來了!」

一道藍影推門而出,驚鴻身形比朗朗嗓音還快,迅速將金虔環抱而起,旋身將細瘦身形輕輕放在了床鋪之上。

金虔剛剛還鬥爭昂揚的精神風貌在見到眼前這一張面容後,立時消散了個乾乾淨淨。

劍眉飛鬢,清顏如玉,黑眸藏星,薄唇潤澤,俊逸容顏在晨間陽光下,散發出清澈如水的光芒。

聯想起昨夜紅帳內這張臉上出現的與此截然不同的表情氣質——

「咕咚!」金虔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展昭神色一動,目光在金虔脖頸處一掃,一雙貓兒耳朵悄悄泛起紅光,不著痕跡將金虔的脖領處攏緊,輕咳一聲:「昨夜……展某一時、一時……你可還好?」

「還、還……還好……」金虔啞著嗓子道。

展昭耳根漲紅,轉身端過一杯熱水,送到金虔嘴邊:「喝口水,你嗓子……啞了……」

還不都是展大人你!

金虔細眼怒瞪。

展昭不自在撇開目光,一臉拘謹坐在床邊,紅暈慢慢泛上脖頸:「你可想沐浴?」

「沐浴?!」金虔腦中嗡的一聲,嗓門頓時拔高一個八度,連連搖頭,「不用了!不用了!」

沐什麼浴?!

昨天咱把北宋以前的抗戰古詩詞都背完了!今天再來一出沐浴?!咱就只能背「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死扛了!

「咳!」展昭看著金虔的臉色,緋色紅暈迅速蔓延至全身,「以後,展某……定不會如此……金虔你且安心。」

「真的?」金虔一臉防備瞪著展昭。

展昭抬眼,一雙黑澈眸子深深望著金虔,朗聲字字擲地有聲:「展某一言,駟馬難追!」

金虔一吸鼻子,一把握住展昭的手掌,兩眼淚汪汪:「咱相信展大人!」

——

相信個鬼啊!

金虔直挺挺躺在床上,看著床下一臉紅暈滿面愧疚的某位名滿天下的南俠,整個腦袋都被黑線糊住了。

昨夜炙熱如火的氣息猶在耳邊:

「金虔……一次、一次就好。」

很好,這只貓科動物顯然已經深得毛爺爺的真傳:

論持久戰啊!

一入夜就定力崩盤的的某三品護衛一臉無措,言之鑿鑿:「展某……以後,定不會再……金虔且放心。」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金虔默默轉頭,一臉悲憤開始南宋後抗戰詩詞背誦大業。

然後,第三日晚上,某貓科動物果然言出必踐,除了將某人從頭到腳啃了一圈之外,甚是君子,十分守禮。

展昭在某人心中威信終於恢復了一米米。

但是,第四夜……

紅浪翻滾,四手緊扣,舞腰銷魂,炙息燒音:

「金虔……再一會兒,一會兒就好……就好……」

被各種壓榨無力反抗的金虔欲哭無淚:

「展、展大人是個大騙子啊啊啊!」

於是,名滿天下的南俠展昭之信用在自家媳婦處,一落千丈,且永無恢復之日。

善哉、善哉……

——

清晨入窗欄,初日照衙簷。

穿戴整齊的包大人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輕笑道:「今日,展護衛和金護衛的婚假就結束了吧。」

「是啊。」公孫先生將桌案上的書柬一一整理好,望向門外方向,「七日婚假一結束,他們二人又要忙起來了。」

「展護衛自入職開封府以來,從未休息過這麼長時間,這幾日怕是悶壞了。」包大人笑道,「至於金護衛——」

「金護衛——」公孫先生也露出笑臉:「怕是巴不得這婚假放上一個月才好呢。」

話音未落,就聽門外傳來一陣輕靈急促的腳步聲。

「這不,展護衛來了。」包大人笑道。

但見一道紅影蹭一下從門口竄了進來,一入門就向二人長揖施了一個大禮:「屬下見過包大人,見過公孫先生!」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同時四目圓瞪。

「屬下這幾日可想死二位了啊啊啊!」

來人抬頭,細眼瑩瑩,一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的感動表情。

「金護衛?」包大人一臉詫異。

「怎麼是你先……」公孫先生也是一臉意外,「展護衛呢?沒和你一起來?」

「噓!噓!」金虔一臉緊張擺出噤聲手勢,「屬下趁展大人清早練功的時候先溜出來……咳,那個,屬下十分想念包大人和公孫先生,所以就迫不及待來向二位報到了!」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對視一眼,皆露出匪夷所思表情。

「那個……包大人,最近有沒有什麼外地的大案,需要遠行出差的啊?」金虔細眼閃閃,一臉期待看著二人,「大人您別客氣,這種又苦又累的活計儘管都交給屬下吧!」

「呃……這個……」包大人看向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眨了眨鳳眼:「莫說最近沒什麼外地大案需要開封府督辦,即便是有,也還有盧護衛、白護衛他們,大人又怎會命你和展護衛去外地?你二人剛剛成婚,所謂新婚燕爾……」

「不不不!」金虔驟然拔高嗓門,「屬下身為開封府的護衛,自然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怎可因為成婚這等瑣事誤了查案的大事?!屬下對開封府的忠心,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嘎!」

金虔口沫橫飛表決心正表到一半,突然,耳尖一動,細眼繃圓,整張臉霎時變得通紅一片,猝然抱拳道:「包大人!公孫先生!屬下先去巡街了!」

說著,一溜煙沖到後窗,蹭一下翻窗而出。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臉皮同時一抖。

「包大人!」金虔又從後窗探出一個腦袋,低聲道,「若有外地出差的差事,一定要留給屬下啊!」

說完,一貓腰,無聲溜走。

包大人:「……」

公孫先生:「……」

門外再次傳來輕靈若貓腳步聲,清朗嗓音傳入。

「屬下見過包大人,公孫先生。」

門外一道筆直如松的紅影撩袍邁步進屋,抱拳淡笑,霎時蓬蓽生輝。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同時露出笑臉。

包大人:「展護衛這幾日休息的可好?」

展昭抱拳:「多謝大人關心,屬下這幾日休息的甚好。」

公孫先生:「金護衛剛剛走……還非要尋一件出差的差事……你們……」

展昭輕笑:「屬下知道。」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不由對視一眼。

「大人,公孫先生,若要外出查案,儘管派屬下和金護衛前去,我夫婦二人義不容辭。」展昭抱拳定聲道。

「甚好!甚好!」包大人撚鬚頻頻點頭。

公孫先生一雙精光四射的鳳眼展昭身上掃了一圈,微微彎起,撚鬚不語。

展昭望了公孫先生一眼,長睫一顫,俊臉隱隱發紅,抬臂抱拳道:「大人,公孫先生,屬下還有公務在身,先行告退。」

「好好好,展護衛首日應卯,莫要太勞累了。」包大人道。

「展護衛慢走。」公孫先生抱拳。

「公孫先生,」待展昭一走,包大人就一臉疑惑問向身側無所不知的儒雅師爺,「這展護衛和金護衛莫不是吵架拌嘴了?」

公孫先生輕輕一笑,搖頭道:「不會。」

「那為何金護衛對展護衛一副避之唯恐不及之色?」耿直的黑面青天一臉疑惑。

公孫先生輕笑出聲:「大人,展護衛武藝高強,內功精湛,而金護衛,平日偷懶耍滑,最不愛練功……」

包大人疑惑之色更重。

「只怕是……金護衛體力不支了吧。」

「啊?」

「呵呵……」

——

開封府正堂前六房之內,新晉四品護衛盧方、韓彰、徐慶、蔣平正圍坐一圈,閒聊候工。

「哎呦呦,昨個兒我隨五弟去巡街,那陣勢,嘖嘖……」韓彰一臉嚮往,「比起以前六妹夫巡街的時候,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俺前日也見了,太嚇人了!」徐慶一臉心有餘悸道,「那些大姑娘家家的,個個都像不要命似的往前沖,看得俺這個大老爺們都心驚肉跳的。」

「那是自然,六妹夫雖然好,但怎比得上五弟風流倜儻?」盧方一臉得意。

「唉,現在的女娃啊,真是不矜持。」韓彰頻頻搖頭。

「矜持?」蔣平搖著鵝毛扇笑了起來,「她們恨不得都能像六妹一般入府衙任職,最好能天天隨在五弟身邊,來個近水樓臺先得月呢!」

「拉倒吧!」徐慶一臉不以為然道,「就那些小姑娘嬌滴滴的模樣,和俺們六妹可沒法比!想當初,六妹力挽狂瀾戰蒼暮,三闖沖霄樓,孤身戰賊王,那是何等的威風氣派,豈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能做到的?!」

「三弟說的好!」韓彰一拍大腿,「咱的六妹啊,那是巾幗不讓鬚眉,雖為女兒身,卻懷男兒膽,是響噹噹的英雄!」

「那可不!」徐慶擊掌道,「六妹可不是一般的女娃,想六妹救五弟出沖霄樓之時,二人同時落入湖中,當時五弟和六妹衣衫浸透,幾乎是赤裸相見,這若是放在一般女子身上,怕是早就羞憤致死了,可六妹卻是鎮定自若,當真是女中豪傑……嘶,怎麼這麼冷?!」

說得興起的徐慶突然無緣無故打了個寒戰,看向不知為何瞬間僵硬的另三人,一臉莫名。

盧方掩面,韓彰閉眼,蔣平扭頭。

刺骨煞風旋飛而起,化作無數風刀霜劍怒號著沖向屋內的陷空四鼠。

「四位哥哥、剛剛、你、們、說、什、麼?!」

冷凝嗓音猶如冰豆子一般一字一字砸在地上。

徐慶咕咚咽下口水,慢慢轉頭,一雙豆豆眼赫然繃大。

但見門口那一抹紅影,衣袂翻飛,青絲亂舞,俊朗容顏佈滿暴跳青筋,沉沉黑眸凶光四射——宛若魔頭臨世!

「三哥,你個大嘴巴!」韓彰咬牙,開始緊褲腰帶。

「果然是紙包不住火啊!」盧方一邊歎息一邊不著痕跡開始提靴子。

「五弟今日去北城玄武街巡街,據此尚有五個街區。」蔣平一臉沉重將鵝毛扇別在了後腰上。

「啊?咋了?咋了?」徐慶一邊不受控制哆嗦,一邊驚呼。

「跑路啊!」

三鼠驚呼隨著冰寒旋風破窗而出,直奔玄武大街。

——

汴京北城玄武街內,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熱鬧非凡。

在這熙熙攘攘的熱鬧之中,一抹白影宛若裁雲一剪,被前呼後擁擠在街道中央。

「白五爺,白五爺!看這裡!」左邊一眾女子尖叫。

桃花眼眸轉過華彩流光,長睫一眨,數個女子掩面噴血。

「白護衛!白護衛!看這邊!」右側一眾大嬸甩帕子。

玉骨扇一展,薄唇勾起傾城笑意,數名大嬸捧頰暈倒。

「白五爺!又來巡街啊!」前方一眾小商販熱情招手。

「是啊,又來巡街。」

朗朗嗓音出口,頓令眾人雙頰飛紅。

「白五爺,今日展大人可來了?」後方一幫提聲呼喊。

白玉堂摺扇一頓,輕一旋身,無瑕雪衣在陽光下劃過耀眼光弧:「有五爺在,那臭貓來與不來又有何區別?」

「呀!」

無數尖叫從人群中爆出。

白玉堂桃眸彎彎,淺笑低語:「五爺我果然更適合這萬眾矚目的滋味。」

「五弟!五弟!」

突然,街尾一道青色人影踏著連綿屋頂急速飆飛而至。

白玉堂抬眼一望,不由一怔:「大哥?」

盧方噌一下跳下屋頂,啪一拍白玉堂肩膀:「五弟,靠你了!」

說完,不等白玉堂反應,就一溜煙又竄了出去。

白玉堂一頭霧水。

「五弟!五弟!」

一道焦急嗓音從腳下傳來。

白玉堂低頭一看,桃花眼眸赫然繃大。

但見塵土翻飛,一個腦袋從地下冒出,朝著自己一陣呲牙咧嘴:「五弟,這次全仰仗你了啊!」

「二哥?!」白玉堂眼角一跳。

話音未落,就見韓彰刺溜一下又鑽進洞裡,一陣煙塵亂飆土遁了。

白玉堂:「……」

「五弟!」忽然,人群中冒出一個戴著斗笠的漢子,啪一下拍住了白玉堂的肩膀。

白玉堂一驚,若不是轉頭的一瞬看到自家四哥的兩撇小鬍子,險些將此人給扔出去。

「四哥相信你。」

不等白玉堂聽清楚,就見蔣平將斗笠一遮,迅速融入人群消失不見。

「五弟!救命啊!」

徐慶上氣不接下氣一路叫嚷著衝破人群來到白玉堂面前。

「三哥?你們這是作甚?」白玉堂整個腦袋都大了。

「來、來不及了!你頂住啊!」徐慶朝身後一望,迅速一縮脖子,腳底一點,全力狂奔而出,在身後掀起一股濃煙。

白玉堂俊臉隱隱抽搐,眯起桃花眼,看向徐慶奔來方向。

就聽那遠處,尖叫聲一路逼近,一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紅影攜著一身冷煞寒氣,踏空掠至眼前,無聲落地。

「白、玉、堂!」一雙眸子灼怒亮如火焰。

白玉堂劍眉高高揚起:「妹夫,要叫五哥!」

「唰!」巨闕古劍燦然亮鞘。

「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玉堂桃眸猝然一亮,一拍腰間,畫影寶劍沖天出鞘:「臭貓,莫不是想要與五爺我大戰三百回合?!」

「展某求之不得!」

「正好!」

雪衣紅影踏空飛天而起,三尺青鋒半空交戰,映襯蔚藍天穹,朵朵白雲,猶如絕美花卷。

眾百姓仰首望著半空,個個目瞪口呆。

突然,也不知是那個大叫了一聲:

「展大人!是展大人!」

「展大人和白五爺又打起來啦!」

這一下,整個玄武街都沸騰了。

「哇哦!好久沒看到展大人和白五爺交手了!」

「嘿嘿,今天可算開了眼啊!」

「來來來,新炒的瓜子,三個大錢一包啊!一邊看一邊嗑才過癮啊!」

「糖糕,看貓鼠大戰就一定要吃我家的糖糕啊!」

「糖水,新熬的糖水啊,保證喝了耳清目明,看得更清楚啊!」

「快快快,找個瓦肆的先生過來,趕緊把這一戰記下來以後慢慢說啊!」

「切,找什麼說書先生?現在趕緊去找金護衛啊!」

「對啊,金護衛?!誰看見金護衛了啊!」

「金護衛——你在哪兒啊?」

——

同一時間,被汴京百姓千呼萬喚出不來的金虔,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禁扶額長歎。

「耶穌天神,咱這是什麼運氣啊?!」

眼前,一個夥計打扮的青年連滾帶爬竄到了自己身前,抱著自己的大腿幹嚎震耳:「這位官爺,救救小人!救救小人啊!」

再遠一點,十幾個黑衣蒙面的殺手團團圍在自己的身邊,個個手持鋼刀,造型專業,可那數雙腿,卻是都抖得跟羊癲瘋一般。

「紅衣,四品官,細眼,身瘦……」

「頭兒,是開封府的那位!」

「頭兒,怎、怎麼辦?」

「這筆買賣看來要砸啊!

金虔長歎一口氣,眯起細眼看向對面的一眾殺手,清了清嗓子,提聲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們竟敢當街殺人,簡直是豈有此理,罪無可恕!」

對面的一眾殺手齊齊一抖。

抱著大腿的小子一臉崇拜。

「還不束手就擒!難道要等咱親自動手不成?!」金虔細眼一瞪。

「風緊,扯呼!」為首一名殺手立時大喝一聲,反手灑出一股灰塵。

「扯呼!」其餘一眾殺手應聲而動,扭頭就跑,簡直比逃命的兔子還俐落。

「想跑?!」金虔一眯眼,腳下一點就要追出,豈料兩隻大腿卻被一個千斤墜給墜住了。

「官爺!他們人多!小心!」

竟是那個被追殺的活計一把鼻涕一把淚把金虔的大腿給抱住了。

就這一眨眼的功夫,那一幫殺手立時跑了個乾淨。

金虔頓時洩氣。

「官爺,殺手走了!殺手走了!」那夥計看著空蕩蕩的大街喜極而泣。

金虔瞄了一眼抹在自己新官袍上的鼻涕眼淚,滿頭黑線亂抽,轉目一望,提聲道:「好了,沒事了!」

這一聲一喊,只見無數腦袋從街角房後牆內冒出,緊接著,就見這些人歡呼一聲,立時從藏身處跑了出來,擺攤子的擺攤子,賣東西的賣東西,逛街的逛街,閒聊的閒聊,不過眨眼之間,剛才還空無一人的大街上立時熱鬧了起來。

還有不少商販一般收拾攤位一邊跟金虔打招呼。

「金護衛,多謝了啊!」

「金護衛,今天第一天巡街啊?」

「金護衛,帶我們給展大人問好啊!」

「金護衛,這個水梨拿著解渴。」

「多謝!」金虔抬手接過小販拋來的水梨,哢嚓咬了一口,看向還愣愣跪在地上的小夥計,咧嘴一樂,「小子,你叫啥?從哪來?為啥會被殺手追殺啊?」

那夥計一臉呆相看向四周的百姓,結結巴巴道:「他、他們……怎麼……」

眾百姓頓時哄笑了起來。

「哎呀,不過是幾個殺手的小陣仗,俺們汴京的百姓可沒放在眼裡!」

「就是,比起白五爺和展大人打起架來風雲突變的陣勢,這幾個算什麼啊?」

「莫說比不上貓鼠名戰,就連金護衛追殺一枝梅的陣勢都比不上啊!」

小夥計目瞪口呆半晌,又將目光移向金虔。

「小子,你還沒回答咱的問題呢。」金虔挑眉。

「啊?是是是!」小夥計忙點頭道,「小人名叫陸柒,來自蔡州,那些殺手是……」說到這,小夥計立時跪地,嚎哭不已,「官爺,我家老爺冤枉啊!小人千里迢迢就是來開封府找包大人伸冤的啊!」

「蔡州?!」金虔聞言頓時雙眼一亮,綻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臉,「那可夠遠的!來來來,咱這就帶你去開封府!」

哇哢哢哢,咱可以去蔡州出差躲一陣子啦!

而陸柒則是愣愣看著金虔,眼前這位細眼官爺的容貌明明普通無奇,可一笑起來,那一雙細眼中瑩光流轉,卻透出幾分勾人魅色,竟令自己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一陣亂跳。

陸柒雙頰發紅,一把拽住了金虔雙手:「多、多謝官爺!」

「嘶!」周圍立時響起一片倒吸涼氣之聲。

下一刻,一眾號稱見過大場面的汴京百姓竟是動作整齊劃一從各處翻出形式各樣的斗篷迅速披在了身上。

可惜那來自蔡州的陸柒竟是毫無所覺,仍在一臉誠懇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多謝官爺救命之恩,陸柒無以為報,若是官爺不棄,陸柒以後就隨官爺鞍前馬後……」

「你想怎樣?!」

兩道同樣冷森駭人的嗓音從陸柒身後響起。

陸柒渾身汗毛倏然倒豎,回頭一望,暫態傻了。

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二人。

左邊這位,一身白衣宛如月宮仙子,一張面容傾國傾城,只是這一雙風情桃花眸子冷得如冰窖一般,滲人骨髓。

右邊這位,紅衣筆直似黃山青松,朗眉星目謙謙儒雅,可這一雙黑眸猶如深邃冰潭,嗖嗖亂冒冷氣。

陸柒只覺牙關開始不受控制打架,全身僵硬。

紅衣青年黑眸一轉,冷冷一掃陸柒握緊金虔的雙手。

陸柒只覺自己手猶如被利刃割了一般,立即縮到了背後。

「金護衛,展某有話問你!」那紅衣青年冷冷看向之前的那位細眼官爺。

「屬下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細眼官爺立時抱拳,縮脖子道。

紅衣青年輕一頷首,下一瞬,陸柒就覺眼前紅衣一閃,那細眼官爺竟被紅衣青年打橫抱在了懷裡,然後便如飛鳥一般騰空而起,踏簷遠去。

陸柒的整個眼珠都掉了出來。

「臭小子,還看!」那位嫦娥仙子一般的青年拍在自己腦後。

陸柒傻傻回頭:「剛剛,那個官爺把那個官爺抱起來了……」

「大驚小怪。」雪衣青年冷哼一聲,「開封府就在前面,要伸冤,自己去!」

言罷,就見雪衣一蕩,整個人猶如風吹雲絲一般,飄到了半空,向剛剛那二位官爺離開的相反方向飛去。

「媽呀,這開封府的人都會飛啊……」陸柒揉了揉眼皮,又望向周圍百姓,「剛剛那位官爺是誰啊?」

眾百姓一邊解開斗篷,一邊熱情介紹道:

「他你都不認識,那是開封府的白護衛白五爺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錦毛鼠啊!」

「錦毛鼠?」陸柒一怔,隨即搖頭,「不是,我是問那個穿紅衣的官爺。」

「那一位?可就更厲害了!」

「那可是武功蓋世的南俠展昭!」

「皇上金口禦封的禦貓!」

「開封府三品御前護衛!」

「了不得呢!」

「不不不!」陸柒連連搖頭,「我是問那個——那個……」陸柒不好意思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張臉偷偷紅了起來,「剛剛救我的那個官爺,瘦瘦的,眼睛細細的,笑起來像個小姑娘的那個……」

一瞬間的死寂,然後……

「俺的乖乖啊!」

「我的姥姥啊!」

「俺的娘額!」

整個街道的百姓立時人仰馬翻。

「怎、怎麼了。」陸柒一臉驚詫。

「小子!小子!你趕緊忘了吧!」

「那位可不是你能惦記的人物!」

「為啥?我只是想報恩。」陸柒紅著臉堅持道。

「拉倒吧!看你那春心蕩漾的德行!」

「嘿,你小子人不大,眼神可不錯,居然一眼就看出金護衛是女的了?!」

「金護衛?!是女的?!」陸柒雙眼立時亮的驚人。

周圍百姓對視一眼,不由笑了起來。

「小子,別做夢了!」

「那位可是天子親封堂堂四品護衛。」

「是江湖泰斗醫仙毒聖的關門弟子!」

「還是陷空島五鼠的結拜妹子,就是剛剛那個脾氣最暴躁白五爺的六妹!」

陸柒越聽臉色越白,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

「更重要的是,她還是御前三品護衛展昭的新婚妻子!」

「她就是——大宋第一女護衛——金虔!」

汴京百姓的自豪齊喝之聲直沖雲霄。

——

「誒?誰叫咱?」

被展昭抓回開封府的金虔回頭。

「莫想逃!」展昭一把揪住了金虔的脖領子。

「展大人……」金虔立時滴溜溜一轉身,向展昭綻出一個諂媚笑臉,「您想問屬下何事?」

展昭冷冷看著金虔,默不做聲良久,才沉聲道:

「銅網陣脫身那一晚,你和白玉堂同時掉到了湖裡?」

金虔臉皮一抖。

「還皆衣衫不整?」

細眼心虛飄到一邊。

「還衣衫浸透?」

細瘦身形開始後退。

「金虔!」

「屬下在!」

「你說,展某該如何罰你?」

「蹲馬步!蹲梅花樁!練刀練劍練胸口碎大石都行!」金虔猛一抬頭,大叫道,「屬下絕無二言!」

「不。」展昭輕輕一笑,猶如春風拂面,筆直身形慢慢前傾,薄唇貼在金虔耳垂,朗音如羽毛癢掃,「展某要……罰別的。」

言罷,俐落轉身離去。

留金虔一個人在原地雙手亂抓髮髻,心中一片悲愴之情,惟天可表:「NO!!」

悲憤哀嚎升入天際,隨著縷縷清爽晨風,飄向五湖四海——

禦街上,白玉堂雪衣耀日,行走在歡呼人群間,笑意傾國無雙;宮牆外,包大人乘上官轎,在王朝馬漢張龍趙虎的護送下,奉旨入宮;書房內,公孫先生奮筆疾書,偶爾抬眼望向窗外風景,撚鬚淡笑;廂房中,顏查散和雨墨收拾行李,準備便衣出行尋訪民情;南城內,盧方、韓彰、蔣平、徐慶率領一眾衙役威武巡街;裴家莊,裴天瀾與江甯婆婆悠然品茶,一旁的裴慕文一臉無奈開始調解江湖大小瑣事;鄉道上,智化帶著徒弟艾虎、跟屁蟲房書安和損友甄長庭,向最負盛名的絲綢產地蘇杭進發;林野間,醫仙、毒聖二人雙騎,繼續遊歷江湖;茶館內,一枝梅、丁月華抓著小逸開始規劃美食之旅的路線圖;西湖邊,丁氏雙俠踏上回丁家莊的行程;遼邊境,范小王爺和耶律公主你儂我儂秀恩愛刺瞎身邊兩大貼身護衛莫言和邵問的四隻眼……

日升月落,斗轉星移;

風起風停,雲舒雲卷。

花開複花謝,緣生又緣滅;

相聚或相守,離別或再會;

有一天,相聚會漸別離,但青山常在,綠水長流,若有緣,縱使相距萬里、相隔千年,也終有一日——

會再相聚!

此正是:

滄海桑田變,青天萬古丹;

笑書言盡此,惟話千年緣。

THE END

《南衙紀事/到開封府混個公務員》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