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瑭一個人住,房子的裝修簡約高雅,家中東西應有盡有,然而給人的感覺卻空曠單薄,像主人一樣,透著一股冷漠疏離。他應該不怎麼住在這裡,或者是剛剛搬過來,家裡的東西看上去都是嶄新的。
房子怎麼樣暫且不談,冷氣是開得很足的,韋如夏一進門,就感覺渾身叫囂著的毛孔都被冷氣給安撫下了。
駱瑭在邀請韋如夏進來時,接了一個電話。他將身上的西裝外套脫掉,好看的手指微屈,勾開神色的領帶,眨眼間已經到了辦公區。
他從事的是it行業,辦公區光電腦就七八台,他將其中的一台打開,順手將領口的扣子解開,沉聲和電話那端的人說了一句。
「你說。」
這個架勢,顯然是把韋如夏當成了透明人。
她自然是不在意的,身後落地窗的陽光照著她光潔的小腿有些熱。韋如夏往裡面走了走,坐在了離駱瑭有些遠的吧檯前的高腳凳上。
這棟別墅只有兩層,但佔地面積很大,二層是複式。一層有水晶吊燈的大客廳,畫著壁畫的壁爐,裝修精緻的餐廳廚房,她正待著的酒櫃和吧檯,還有駱瑭現在待著的辦公區。
一樓向陽,吧檯正對著大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外是陽台和泳池,隔著泳池能看見遠處的大海。傍晚海天一線,水面波光粼粼,讓人心曠神怡,身心舒展。
駱瑭站在電腦桌後,他一手拿著手機冷靜地安排著什麼,另外一隻手則拿著鼠標點動著屏幕。他沒有坐下,腰微彎,白色的襯衫勾勒出他柔韌緊致的腰線,看上去十分有力。
他身材向來不錯,成年後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帶著成熟的荷爾蒙氣息,足夠讓任何一個見了他的異性著迷。
臉上莫名有些熱,韋如夏怕自己的思想朝著某些方向脫韁,喉頭微動,收回了視線。
駱瑭將手上的數據處理完,抬眸看向吧檯,女人雙手抱臂坐著,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她微仰著頭,觀察著酒櫃裡的酒,揚起下巴露出了漂亮流暢的下頜線,像是投影儀投出來的陰影,不太真切。
「這次廣告宣傳片的導演怎麼了?」駱瑭收回視線問了一句,果不其然,酒櫃那邊的女人微轉了頭過來。
助理Don聽完,道:「導演沒什麼問題,還是《刺殺者》的方導。」
駱瑭神色不變,指尖在鼠標上點了兩下,眸色微斂:「她沒時間的話,有安排其他導演麼?」
Don:「……導演……」
「好。」駱瑭打斷Don,語調平和道:「前幾天宴會上有人推薦了我一位,我問下她的意向。」
沒等Don說話,駱瑭掛斷了電話,抬頭看向了「前幾天宴會上有人推薦」給他的那位導演,而導演也在看他。
韋如夏無心聽他打電話,但房間太空曠,甚至有回音,她無處可躲。而且,駱瑭也並沒有避開她。
她看著駱瑭投過來的視線,笑了笑,問道:「要談談嗎?」
從電腦桌前起身,駱瑭拉開椅子坐下,看著她點頭道:「可以。」
岑念白說過,LO公司是大公司,如果廣告宣傳外包,報酬與他的公司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現在駱瑭就是她的老闆,韋如夏從高腳凳上過去,坐在了駱瑭面前的座位上。
韋如夏從畢業開始做攝影師,到前幾年轉行做導演,雖然沒錢組建工作室,但她也有自己的一套行業收費標準。不過,駱瑭是大老闆,她還是想聽聽駱瑭的意思。
「報酬可以按照行業標準來定,也可以按照你的標準來定。」駱老闆十分慷慨。
韋如夏一笑,道:「那按照我的標準來定,是不是可以定高一點?」
「成片出來,再看值不值得你的定價。」駱瑭道,「我們公司的宣發團隊,你可以用。」
這樣至少保證不是單槍匹馬,她的工作期限也可以縮短,時間短,錢多,說不定還能在拍攝間隙見他兩面,確實是個好活。
韋如夏姿態隨意地坐著,顯然對他所說的十分滿意。他身體微微前傾,壓制著胸口要迸發出的那股熱流,雙肘撐在桌上,男人薄唇微啟。
「我們的遊戲九月份上市,我希望你下個月就可以投入工作。」
原本勢在必得的韋如夏一聽,她臉上笑容一頓,眼神略帶歉意道:「我這個月拍完了YI集團的廣告,要回英國……」
駱瑭視線在她說完前半截話時凝固,墨黑色的瞳孔裡倒映著她的臉,像是寒流襲來的湖,逐漸冰凍。
他保持著他最後的優雅,身體微微後靠,望著她,喉間溢出一聲冷笑。
「那你跟我在這裡浪費什麼時間?」
司機師傅的電話適時響起,緩解了韋如夏的尷尬,他問的這句話,是在說她是時間滿足不了他們公司的要求,然而她卻聽出了其他的意思。
「抱歉。」韋如夏無話可說,道歉後接了師傅的電話,起身走了出去。
女人的背影單薄而決絕,一如八年前的樣子,駱瑭望著她漸行漸遠,她又重新變成了投影儀投在牆上的影子,他根本抓不著。
「不好意思哦小姐,我剛才繞錯路啦,新區這邊的路好難繞。」來接韋如夏的司機樂呵呵地道著歉。
韋如夏進來之後,車內的冷氣將她包裹,然而胸腔內的那團火仍在燃燒。她掩不住的燥著,沒有跟司機閒聊,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沒事。」
然後就後仰在座位上,看著沿海公路邊上的大海,想著駱瑭最後的話。
她還喜歡駱瑭,就算他現在已經是八年後的駱瑭,她也喜歡。人還是那個人,無論怎麼變。
但她喜歡他能怎麼樣?她現在也只是在父親身體復健順利的基礎上,鼓起勇氣回了安城,想著能遠遠看他一眼就好。要想留在國內,還要等父親復健順利結束……但是會順利嗎?
久病之人,不只是身體受到摧殘,精神也會被腐蝕掉。一開始康復的決心,隨著漫漫的復健之路消失殆盡之後,會做一些偏激的行為。
四年前的驚心動魄,她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韋如夏掏出手機,給Alan打了個電話。
這個時間是英國的早上,韋如夏打電話過去,Alan好像剛剛起床練完聲。接到韋如夏的電話,他很高興,用蹩腳的漢語和她打著招呼。
「姐姐~」
剛剛練完聲的Alan聲音很嘹喨,透過聽筒傳過來,韋如夏彷彿能看到英國家裡的陽台上養著的綠植上的小露水。
朝氣蓬勃,青春無敵,曾經的駱瑭也是這樣的。
「嗯。」韋如夏笑著應了一聲,誇獎道:「漢語進步不錯。」
Alan聽了十分高興,繼續用漢語說道:「我今天會陪老師去醫院,上次醫生有誇獎老師積極樂觀,恢復得不錯。」
英國人在表達上比中國人要更Open一些,比如現在Alan說的話,明明是醫生誇獎父親的,然而昨天和父親視頻的時候,父親就沒跟她說。
只要父親的復健在正軌上,韋如夏就放心了。她和Alan道謝,Alan笑著搖頭表示沒有什麼,在臨掛電話之前,還不忘再表現一下他的「Open」
「姐姐,你快回來吧,我家玫瑰快開了,我想把第一朵送給你。」
和Alan掛了電話,韋如夏定了定神,她盯著手機屏幕,沒有貿然給父親打電話。等到了酒店,韋如夏進了房間,坐在窗邊的沙發上,撥了父親的號碼。
韋子善生活很規律,比Alan起的要早。韋如夏聽到那邊父親慈祥的聲音,心中的弦慢慢繃緊。
「爸,在幹嘛呢?」她語氣帶笑,像往日一樣閒聊。
韋子善自然還是在批改學生的劇本,學生的劇本雖然規則性不足,但不乏有趣的情節,有時候韋子善心情好,還會給韋如夏讀一段。
今天他心情顯然不錯,韋如夏聽著他讀著,唇角上揚,將旁邊的窗簾拉開,和父親道:「挺有靈性的。」
韋子善笑起來,表示同意,說道:「對,要潤色一下,可以直接做劇本了。」
「我現在拍的這個廣告劇情也不錯。」韋如夏說道。
韋子善一笑,道:「我聽你說過,但商業色彩太重,與話劇還是不太一樣的。對了,你還有二十天就該回來了吧?」
他雖然不說,但是心裡還是想著唸著。
牙齒輕咬下唇,韋如夏輕應了一聲,道:「對。」
韋子善聽出了女兒語氣中的不對,他將劇本合上,語調溫柔地問道:「有什麼事情麼?要晚點回來?」
韋子善心思敏感,她有點什麼他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出來。韋如夏有些後悔,她今天見了駱瑭後,有點昏了頭了。
「不是。」韋如夏說道,「我會按時回去,我不想離開你太久。」
「不想離開我太久,還是害怕離開我太久?」韋子善直切要害。
韋如夏被問得啞口無言,但她聽韋子善的語氣,似乎並沒有什麼波動。她一笑,承認道:「都有。」
電話那端,韋子善輕輕嘆了口氣,問了韋如夏一句:「要一直這樣看著我麼?」
韋如夏沒有回答,韋子善語氣一緩,輕笑一聲道:「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爸爸相信你做的都是為爸爸和你好的。」
父親比她想像得要更瞭解她。
韋如夏給父親打電話,其實是想接了駱瑭公司的廣告。她承認自己有私心,想著拍廣告的時候可以多看駱瑭幾眼。但她也並不是單純為了這個,豐厚的報酬也是吸引她的重要的點。
她本想打電話試探試探父親,自己是否可以頻繁的離開他,她還未鋪好網,父親就把她拆的七零八落的。
韋如夏拿了自己有微信的舊手機,準備問胡吟吟駱瑭的聯繫方式。她想詢問下駱瑭,她能否拍完YI公司的廣告片後,推遲半個月再拍他們公司的廣告片。如果不行的話,她就不打算接了。
她剛點開微信,置頂的「糖糖」就發過來一條消息。
韋如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心,又被放進了水裡,她不用點開,就看到了駱瑭發來的消息是什麼。
【糖糖:我記得你,你是我喜歡的第一個女生。】
駱瑭仍然坐在辦公區的工學椅上,他拿著手機,眸色深沉的盯著手機屏幕。屏幕上,還有一句未發出的話。
也是我唯一喜歡的
他按著刪除鍵,將輸入框裡的未發出的話刪掉,另外打了一行字發了過去。
【糖糖:下個月拍攝廣告片,報酬你定。下個月,我要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