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硬漢巴桑之死

  〔在呂競男的引領下,卓木強巴緩緩閉上眼睛,對於密修,他又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所謂密修,不僅僅是依靠呼吸改變自身的內環境,讓自己變得更強大,而是讓人體與整個大自然建立一種更緊密的聯繫,感知風的流動,感知植物的生長,感知星辰運轉帶來的生物潮汐,感知無所不在的地球磁場。漸漸地,卓木強巴找到一絲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覺,就好似剛剛去除蠱毒時的那種感覺:空氣的律動,一片葉犖犖而落,細沙順著風的方向滑行……〕

  【兵分三路】

  巴桑眸子裡透著那股凶狠勁兒,堅定道:「絕不,兩次,投降,給同一夥敵人!」

  卓木強巴並不知道,巴桑那樣跪著、趴著,只是給他做一個演示,告訴他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時該怎麼做。巴桑從跪下的那一刻起,就放棄了求生的打算。卓木強巴手忙腳亂地幫助巴桑按壓著大動脈的傷口,但血流如注,那汩汩的生命力,衝破手掌的封鎖,仍大量地向外傾瀉著。巴桑的眼神有些渙散了,卓木強巴一面焦慮地單手翻著背包裡的急救箱,一面大喊道:「巴桑,巴桑,你別睡!堅持住!」

  沒想到,巴桑推開了卓木強巴的手,踉蹌著向一旁走去,血噴量頓時加大,走一步,灑一路。「你要去哪裡?」卓木強巴趕緊攙扶著巴桑。巴桑指了指旁邊一塊一人高的岩石,卓木強巴扶著他靠過去,岩石下方很快就被澆紅了。

  「你何必管我?是我出賣了你們!」

  「不要亂說……」卓木強巴抖瑟著用手取出紗布、繃帶、棉球,道,「我們一路同行,你做過什麼,我都不會忘記。在我眼裡,你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們的事,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士兵。你不能在這裡倒下,我們就快成功了,距離帕巴拉神廟只有一步之遙。」

  那棉球壓上去,馬上變成了紅色,紗布蓋上去,馬上變成了紅紗布。巴桑那冷漠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溫馨的笑意,他微笑道:「強巴少爺,你真的,願意原諒我?」

  卓木強巴猛點頭道:「是的,是的,我原諒你……你要撐下去!」

  卓木強巴手掌明顯感覺,出血量少了,那並不是止血有了成效,而是,巴桑體內的血,不多了。巴桑不再注視著卓木強巴,整個人靠在岩石上,雙腿顫抖著,卻堅毅地站立著,不肯躺下。他遠望著迷霧,淡然道:「早在十幾年前,我就應該死在狼的嘴裡。帶著屈辱的烙印活到今天,我已經完成了我該做的事,如今再回到這裡,這裡便是我的歸宿。強巴少爺,今後,就看你自己了,巴桑只能陪你走到這裡。」

  卓木強巴責罵道:「巴桑,不要輕言放棄!你不是答應過你哥哥,你要陪著我一路走下去的嗎?不要當個逃兵!」

  巴桑苦笑道:「強巴少爺,人活著,只能靠自己!這裡埋葬著我所有的戰友,能回到這裡,和他們在一起,我……我很高興……」他想起了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他們微笑著,出生入死……很高興認識你啊,強巴少爺,帶我走了這一段最有意義的歷程。巴桑再回過頭來,微笑地看著卓木強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呼吸漸弱心漸停,他執著而孤鶩地靠著岩壁站立,不肯躺下。

  手中黏稠的血液停了,卓木強巴愕然地看著巴桑,只見他微笑地看著自己。「巴桑,巴桑?」他輕輕呼喚了兩聲,猛地暴喝,「巴桑!」

  巴桑卻不再回應,宛若融入了岩石的雕塑。卓木強巴手撐著岩壁,冷風呼嘯而過,迷霧漫漫,天地之間,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看著巴桑那張不再冷峻的面孔,看著那春風淡融的笑意,慢慢地,他似乎看懂了巴桑的笑,默默道:「你找到了你的幸福嗎?巴桑!」

  風中彷彿有回音傳來:「強巴少爺,人活著,一定要靠自己!」

  在寒風中,巴桑的身體很快變得僵硬起來,他似乎已經化作了那塊岩石的一部分。卓木強巴拾來一堆碎岩,將巴桑立葬在岩石旁,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追憶和哀思,他不能停下,他得找到敏敏他們。

  卓木強巴將巴桑和自己的背包整合了一下,最後看了那石堆一眼,那一抹血痕,就是墓碑。他邁開大步向迷霧深處走去,微風相送,巴桑那冰冷的聲音一路隨行:「人活著,一定要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

  在追逐途中,自己有驅狼之物,卻沒有想到,巴桑便因此而死……寒風挾面,迷霧障眼,卓木強巴背著兩個人的包袱踽踽獨行,心中懊惱悔恨不已。其間,他也拿出那狼哨數次吹奏,可是,與傳說中不同,狼群並沒有因為聽到呼喚而奔湧來助,反而再也沒有一頭狼肯露面。

  卓木強巴並不氣餒,因為他吹奏出來的聲音,依然哀婉低沉,並沒有發出岡日那次發出的高昂之音。卓木強巴也沒想到,這根看起來造型簡單、吹奏方法單一的狼哨,還需要獨特的吹奏技巧,早知道當時就該問問岡日。他深信,只要自己能吹出岡日吹出的那種聲音,發出真正的狼統領的呼喚,那些可怕的狼,會站在自己這邊的!

  就這樣,卓木強巴邊走邊吹。約摸過了二十餘分鐘,當他再一次試吹時,迷霧中有了反應,風中傳來物體高速移動的聲音,他彷彿看見,一頭矯捷的狼,正朝著自己的方向破霧而來。

  霧影勾勒出緊繃的曲線,卓木強巴注視著那高速靠近的身影每次起落的矯健,破霧之前,最後一躍,直若大鵬展翅,翩羽剪影,及至落地,卓木強巴大喜,因為,來的不是一頭狼。

  接連幾個兔起鶻落,來人急停在卓木強巴面前,呂競男!

  此時的呂競男未帶背包,輕裝簡行,頭髮披散,一臉警惕,讓卓木強巴瞬間回想起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那是一隻雄踞領地顧盼的矯鷹,是一頭獵食前收斂行藏的雌豹。

  確認卓木強巴的四周沒有狼群集結後,呂競男才微微鬆了口氣,看著卓木強巴的背包問道:「巴桑他……」

  卓木強巴低頭愧道:「犧牲了。」

  呂競男沒有太多驚異。沉默片刻,卓木強巴道:「你們還好吧?」

  呂競男答道:「狼很狡猾,我們被迫散開。敏敏沒事,亞拉法師和她在一起。」

  卓木強巴上上下下看了呂競男一番,除了那套略帶血跡的衣服和微微有些蓬亂的頭髮,一身上下乾乾淨淨的,別說槍,連把刀都沒有,道:「你的背包?」

  「掉了。」呂競男很平靜地答道,「在我們分散前,聽到有狼嚎不絕於耳,亞拉法師說事恐有變,散開後我就過來看看。這些狼的攻擊速度驚人,為了便於躲避,只好把背包扔掉了,後來路上遇到幾頭狼,那些武器也都用掉了。」

  卓木強巴恍然大悟,原來是呂競男他們聽到狼的集結嚎,擔心自己和巴桑的安危,所以呂競男孤身一人前來救援,一路急速奔行,又要躲避狼的攻擊,只好放棄背包。要知道,在這種環境下,放棄背包幾乎就等同於放棄了對求生最有利的武器,要是呂競男沒有找到自己,在這迷霧中,就只剩有死無生的結局。而同時,他們還將隊伍中的最強者亞拉法師留下來照看敏敏。看著呂競男,卓木強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事實上也容不得他說什麼了,呂競男抓住他的手,道:「走,我們必須趕快和法師他們會合,這裡太危險。」

  不知為什麼,被呂競男緊緊抓住,卓木強巴感覺很安全。

  感覺歸感覺,卓木強巴還是將他清理出來的裝備讓呂競男帶上。這裡是狼之領域,若是赤膊上陣的話,就算是鐵娘子,它們照樣用它們的爪牙將你撕得粉碎。特別是呂競男那衣襟上不小心沾上的血跡,顯然她對狼下過狠手,那些狼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出人意料地,呂競男幾乎選擇了和卓木強巴及巴桑他們相同的裝備,一手持手槍,一手拿刀。她先將彎刀放在手裡掂了掂,揮了揮,感覺不好用,塞回給卓木強巴,取走了卓木強巴的剖犀刀,一抹那頭秀髮,微微一笑,開路在前。

  但在迷霧之中,別說找人,就是找到正確的方向都極難,一來二去,呂競男很快就發現他們在繞圈,會合的方向也無法確定。眼看天色漸黑霧漸濃,他們不得不放棄找路,只得先去找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

  稍晚些時候,呂競男找到一個傍石之地,有兩塊巨石擠壓在一起,後側壁立約有十數米,估計狼是上不去,左右兩側沒有大的障礙物,更重要的是,前方不遠有幾棵枯樹,可以做柴火用。兩人就在這裡歇下,生起夜火,卓木強巴起初還擔心火光暴露位置,呂競男告訴他,這火光投於霧中,不到百米就看不見了。卓木強巴又說了他和巴桑的遭遇,呂競男也說了他們的遭遇,諸多雷同,無外乎就是被狼攆著跑,然後被狼用詭計陰,反正是沒討得便宜。

  直到最後,卓木強巴說起狼哨的事,呂競男說她知道,她就是聽到狼哨才找到卓木強巴的。可當卓木強巴說吹狼哨能讓狼群退卻時,呂競男陷入了沉思,深思之後,才肯定地對卓木強巴道:「這樣說來,那些狼,並不是完全按照那個操獸師的指示來行動的?」

  卓木強巴並未在意,不管這些狼是不是聽從操獸師的指示,巴桑已經死了,他也不能和這些狼建立正確的溝通,要是再遇上了,要是狼哨不起作用了,還得該幹嗎幹嗎。

  呂競男見卓木強巴沒有領會,便開導道:「如果說這些狼並不聽從操獸師操弄的話,那其中定是有原因的。不管是操獸師沒有找到合適的信息素,還是那些狼根本就不吃他那套,總之,如果操獸師無法操縱狼,莫金那夥人也就只是三個人,他們並不十分強大。」

  卓木強巴這次明白過來,對呀,操獸師的強大取決於狼,如果狼根本就不聽操獸師的,那操獸師就沒什麼用了,而且操獸師這個東西本身就很玄乎,他就那麼有把握操縱所有的動物?他也一定有失敗的時候,他需要不斷地試驗,而目前,顯然那名操獸師還沒有找到一種有效的操縱方法,所以,莫金等人不是無敵的,他們自己暫時還是安全的。

  ※※※

  同時,莫金等人也守著一堆篝火。索瑞斯百思不得其解地望著昏暗的霧氣深處,莫金在一旁道:「看來,這些狼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強,說不定被全滅了。」

  馬索幫腔道:「可不是嘛,那幫傢伙可是拿著我們的武器。」

  索瑞斯搖頭道:「可是你們別忘了,如果傳說是真的,這裡就是一個狼的國度,在這裡生活的狼,並不只是我們遇到的那一個家族,而是有成千上萬。就算這些狼都不可怕,還有在背後操縱它們的戈巴族人不是嗎?」索瑞斯興奮起來,他很想見見那些操獸師的起源——戈巴族人,就算見不到傳說中的戈巴族人,能發現他們留下的手札文書,帶回去研究研究,也是好的。

  馬索突然也感興趣道:「對了,索瑞斯大人,要是戈巴族的操獸師和你對打,那群狼是聽誰的?」

  「呃……」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索瑞斯想了想道,「各有特色吧,或許……他們的贏面要大一些。不過,就算是那些狼不聽我的,我也有辦法讓它們近不了我們的身,這點你們可以放心。」索瑞斯很有自信。

  莫金也站起身來,自信地道:「你們放心,不會遇上戈巴族人的。卡恩,如果你能很好地控制住狼群,在這一層,我們就沒有敵人了。」

  話剛說完,霧中呼呼作響,有一灰一黑兩頭狼直躥了過來。三人沒有太過緊張,和往常一樣,兩頭狼微微遠離火堆,蜷身而臥。莫金喃喃道:「只有兩頭回來了,其餘的都被幹掉了嗎?」

  索瑞斯道:「不對,它們沒有受傷……有人!」霧中又有英語傳來:「是我。」

  馬索忽然持槍而立,擋在莫金面前,一副忠肝義膽的模樣。莫金沒好氣地撥開馬索,誰都知道來的是誰,你小子拿著槍裝什麼?接著他又換上一副笑臉,迎了上去,道:「你來啦。」

  來人自霧中漸漸顯形,友好地對莫金點了點頭,然後對索瑞斯道:「你給我的東西好像沒什麼效果啊?我差點被狼撕了。」

  「可我看你安然無恙啊!」索瑞斯咧嘴一笑,用英語答道。

  馬索撇撇嘴,悻悻收槍,待看到這人時,又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道:「真是辛苦你了,岳陽。來,讓我們看看,你給我們帶來了什麼?」

  岳陽從容地扔出自己的背包道:「給你。」

  馬索從背包中取出的第一件物品,就是方新教授的電腦。莫金道:「太好了,我早就想看看,你們的這台電腦裡裝著什麼秘密!」

  ※※※

  在遙遠的地方,另一叢篝火前,亞拉法師如老僧入定。敏敏用樹枝挑動著火堆,喃喃道:「法師,你說,呂教官真的能找到強巴拉他們嗎?他們不會有事吧?岳陽不會有事吧?」

  亞拉法師閉目答道:「狼群散去,必有其因。在這個地方,只要狼群不主動進攻我們,平安生還的希望是很大的。」

  「那……我們明天就去找強巴拉他們……」

  「不行!」亞拉法師斬釘截鐵道,「這迷霧瘴天的地方,人找人,會找死人的,而且,有可能我們沒找到強巴拉,反而找到莫金了。」

  「那我們就在這裡等他們?」

  「不可以。」亞拉法師道,「這山風迷霧,人如滄海一粟,我們的背包裡沒有遠距離聯絡裝置,即便是留在這裡,他們找到我們的幾率也十分渺茫。」

  「那……那該怎麼辦呀?」敏敏眼睛紅了。

  亞拉法師安詳道:「不要著急,宿命中自有法緣,我們……終究會和他們再度相遇的。」

  【女人與魔鬼】

  訴說完各自的遭遇後,卓木強巴和呂競男不約而同地沉默了,兩人的動作表情幾乎一模一樣,要麼直勾勾地看著火苗,要麼看對方一眼,很快又低下頭去,只有火光映得兩人的臉,火紅。

  一直守到半夜,呂競男才道:「你先休息一下,晚上我盯著。」

  「不,」卓木強巴馬上道,「你今天跑了一天,還是你去休息,我守著就好。」

  呂競男道:「不要爭執,照我說的去做。前面三個小時我守,你睡,到時候我會叫醒你,我們輪換。」卓木強巴還要說什麼,呂競男接著道:「按照我們密修者的說法,這前夜子鼠,屬陰,我們女性密修者在這個時間段有更好的警惕性。」

  呂競男這樣說,卓木強巴沒辦法了,他對密修仍舊一竅不通,睡囊也不用打開,就枕著大背包,靠地躺下。在迷濛的火光中,他看著呂競男端坐火前,滿面塵灰,卻讓他感到無比安心,很快就沉沉睡去。

  當夜做夢,夢見與巴桑的點點滴滴,最後夢到在莫斯科月光下的談論,巴桑用力地抱了抱自己,露出罕有的笑容,道:「走了,保重。」

  卓木強巴大喊:「去哪裡?」

  巴桑笑而不語,身形隱去。卓木強巴惶急醒來,睜眼一看,天色已露魚肚白,篝火熄滅,煙散做霧。卓木強巴大怒,呂競男竟然沒有叫醒自己,可他旋即看見呂競男斜靠在另一巨石上,竟然也閉著眼睛睡著了,臉色緋紅。卓木強巴好沒來由地心中一緊,似乎察覺事情不對,三步並作兩步,喚了一聲:「呂教官?」再叫,「呂競男?」沒有反應,大掌覆上額頭,滾燙!一陣涼風襲來,卓木強巴渾身一個激靈,這才發現,自己睡的地方在巨石凹處,只有火的溫度,而呂競男坐的地方竟是風口。整整一晚,她都在用身體擋住湧往石凹深處的寒風。

  呂競男病了,雖然卓木強巴第一反應是不可能,但那灼熱的溫度自掌心傳來,令卓木強巴掩飾不住心中的慌亂。或許是昨天太過疲憊,晚上又受了風寒,總之,她是真的病了。

  卓木強巴將呂競男橫亙在自己懷裡,心道:「真傻,幹嗎坐得離我那麼遠!」

  這麼一動,呂競男醒了,她似乎想用力推開卓木強巴,卻顯得綿軟無力。她一面推,一面奮力道:「醒啦,我們走吧……」只是病後無力,再也沒有那種鏗鏘的語調,反顯得嬌柔無限。

  卓木強巴手臂微微使力,便讓呂競男動彈不得。他默默地凝視著懷中這個女人,是的,在他懷中,是一個有著嬌紅雙頰、媚眼如絲、吐氣如蘭的女人,身體柔軟得像一隻小貓,那一刻,她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她不是鐵娘子,也並非石觀音,她是一個女人,僅僅是個女人,如此而已。「不了,今天我們哪裡都不去!」卓木強巴強硬地說道。

  呂競男不安地擰動了幾番,發現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卓木強巴手臂中脫身之後,便不再動彈,只是默默地從下往上,仰視著那張熟悉的、堅毅的臉龐。呂競男心裡悲喜交加,三十多年了,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如此清晰地看著那張臉。強巴少爺,你可曾知道,在你永遠也不會注意到的角落裡,有一個人,一直默默地凝視著你……

  卓木強巴一手微微摁住呂競男,一手在背包裡找尋藥物,他一絲不苟地拿起藥品說明書,仔細地閱讀,選適當的針劑,配藥,實在拿不準的,就讓呂競男親自看一下。

  卓木強巴給呂競男注射了針劑,餵了藥,沒有冰水,不過霧中涼氣沁人,抓一把石子,用布包了,同樣能起到冰敷般的降溫效果。這些都是呂競男教給他的知識,卓木強巴自己也沒想到,會有一天,用來幫助呂競男。

  病中之人飲食不佳,卓木強巴怕呂競男難以嚥下壓縮食品,便將它們用不多的飲用水化作糊狀,再餵食。忙乎了一上午,眼看著半天就要過去了,卓木強巴又要開始準備晚上的木材。他怕呂競男遭到狼襲,將狼哨留在呂競男旁邊,又做了幾個簡單的陷阱;每次砍伐數根木材,就抱回石頭旁邊,多跑幾次沒關係,只要呂競男沒事就好。

  看著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柴火,卓木強巴揮去額頭的汗,心想,今晚的木材應該足夠了,扭頭望去,呂競男睜著眼,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卓木強巴走上前去,詢問:「感覺好點了嗎?」

  呂競男閉上眼睛,輕輕搖了搖頭,等待著,等待著那溫暖的大手覆蓋上自己的額頭,就是這種感覺,有些粗糙,卻有說不出的溫度和力量,就像小時候,父親的手。

  「比上午溫度低了許多,晚上再打一針,明天會好起來的。」

  「嗯……」

  卓木強巴嚇了一跳,呂競男也會發出這種蚊子一樣的叫聲,和平時簡直判若兩人,不過聽了一聲之後,心裡倒是想再聽聽。

  地氣濕寒,卓木強巴便將呂競男放在背包搭建的臨時行軍床上,不過他在的時候,都是讓呂競男枕在自己腿上的。那時候,妹妹曾這樣躺過;再後來,敏敏這樣躺過;呂競男,是第三個這樣躺著的女人。英都沒有,因為他們是一場嚴肅的婚姻,他和妻子間總是彬彬有禮地生活;女兒也沒有,因為那時候他太忙了,甚至忙到女兒的長大在他眼中都變成了一個奇蹟。

  卓木強巴從早忙到晚,忙了一天,當呂競男安靜地躺在他腿上時,他才覺得似乎忽略了些什麼,可他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到底忽略了什麼呢?直到呂競男提醒他:「也不知道敏敏他們怎麼樣了。」

  「對啊!敏敏!」卓木強巴這才想起,只顧著照看眼前人,卻忽略了敏敏他們的安危,為什麼會這樣的?不應該啊!他忙道:「競男,昨天你離開敏敏他們時,情況怎麼樣?」

  呂競男笑道:「你昨天已經問過啦。」看著卓木強巴焦慮溢於言表,她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嘆息道,「你不用擔心他們,我離開的時候和亞拉法師約好了,不管有沒有找到人,我們都不會停下來原地等待或是尋找。你知道的,在這種霧氣環境中,要找到人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約好在帕巴拉碰頭,只要我們能活著走出去,找到帕巴拉,一定可以再和法師他們相遇的。」

  「太好了,等過兩天你的病好些了,我們就馬上動身。」卓木強巴喜上眉梢,起碼他知道了一個大致的方向,接下來只要走出這迷霧區,有呂競男作陪,將是一段充滿希望的旅程。

  呂競男見他高興,心中悵然,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自言道:「或許,不用等那麼久。」

  篝火再度被點燃,這一晚,卓木強巴都緊緊摟著呂競男,不知為什麼,只要他一放下呂競男,將她擺在那冷冰冰的鋪地睡囊上,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慌亂,因為呂競男毫不動彈,幾乎看不到呼吸起伏,就像……就像死去了一般,只有抱著她,感覺到她的體溫和呼吸,卓木強巴心裡才踏實。但他又毫無情愫和亂七八糟的想法,當他抱著呂競男的時候,感覺好像抱著自己的妹妹,只是妹妹喜歡在他懷裡躥上躥下,用額頭蹭,甩頭髮,調皮得緊,這個大妹子則十分的乖巧、安靜。只是卓木強巴不敢看呂競男的眼睛,偶爾瞥一眼,那眼神中反射出的火焰,會令他全身都發生變化,只恐多看一秒,自己所把持的一切,都會失控。他不是盯著火焰,就是看著黑霧,連說話時也盯著遠遠的地方,因此,兩人更多的時候,是沉默,靜靜地感受著從對方身上傳來的體溫。

  不知是伐木太累,還是懷裡抱著個人感覺很安穩,卓木強巴不知道什麼時候沉沉地睡去了,等他第二天醒來時,發現懷中空無一物,再看向遠方……他目瞪口呆!

  只見昨天還像只病怏怏的小白兔的呂競男,正將雙腿靠在巨岩上,以近乎倒立的姿勢在做俯臥撐,那衣服下的線條就像是鋼鐵構成的。卓木強巴揉揉眼睛,覺得昨天發生的一切,只是和巴桑告別的那個夢的延續,難道說,現在自己才剛剛醒來?

  呂競男似乎察覺到卓木強巴醒了,昂起頭來,平視著他,那眼睛也沒有什麼柔情無限,冷漠得好像鋼鐵戰士。要說是夢,那也太真實了,卓木強巴兀自不信地問道:「你……你的病?」

  呂競男手臂一曲一伸,一個彈跳前空翻,穩穩落地,髮際頸項全是大汗淋漓,她露出一個嚴肅的笑容,道:「快好了,我正在治療呢。」

  卓木強巴感到,那個鐵娘子又回來了,不過還好,昨天不是做夢,一切都真實地發生過,他好奇地問道:「你……你這是在鍛鍊吧?」

  呂競男取過外套,擦乾體表的汗漬,盤膝坐下,突然雙手合掌一搓,再將手掌放在一些地方,卓木強巴知道,那些就是藏密的明點,類似於中醫中的穴位。呂競男一面熱掌撫穴,一面道:「這就是我們密修者治療疾病的方法,統稱體療,所謂體有表裡,氣有虛實,人生疾病,便是氣脈不通、表裡不暢。醫療用藥,主內,金石草木,化作血氣,固本培元;而醫療用術,則主外,瘤用刀,塞用針,淤用熱,統稱體療。體療是個很大的範疇,流傳至今的,包括針灸、火罐、刮痧、牽引等等。而我們密修一脈,則是調節自身經脈,以周身循環之氣,衝破阻滯之地,要達到一些特有效果,則需要一些高強度的體能運作來輔助。」

  卓木強巴想了想,道:「這就是物理療法吧?」

  呂競男道:「古人稱之為體療,沒有錯,今天人們稱為物理療法,也沒錯,不過對於我們密修者來說,體療則是專指通過體術來達到治療疾病的方式。按壓住身體的穴位,身體做出各種不同的姿勢來疏導經脈,暢活脈絡,其實,諸如中醫裡的五禽戲、武術裡的活絡拳等等,與我們的體療有類似效果。」

  呂競男又做了約半小時的體療,卓木強巴看到,她將手掌搓熱覆在身體的明點上,身體做出各種好似佛教中的菩薩造型,或坐或立,有時單腿獨立,有時雙臂枕頭倒立,甚至下大腰,頭自腿中鑽出,乍一看,還以為是馬戲團的柔術表演。

  呂競男體療結束,見卓木強巴已將背包收拾好了。她道:「我的病屬於表邪不解,入裡化熱,差不多好了,我們今天就可以起程。」

  卓木強巴二話沒說,就扛起了背包。呂競男又道:「但是,在走之前,我們得分析好目前的狀況。」她蹲下身,隨手從熄滅的火堆中拾起一根炭枝,在地上畫了一個長方形。卓木強巴跟著蹲下,呂競男道:「這是第三層平台。」隨後她在長方形的一端按上、中、下三個位置點了三點,又道:「當天我們被狼群驅散後,大致的情形如此,最上面是亞拉法師和敏敏他們,莫金在中間,我們在靠近平台邊緣的一端。」

  卓木強巴點頭表示認可,呂競男接著道:「我們和亞拉法師他們,在霧中很難辨認方向,最為可靠的,莫過於靠著山根和平台邊緣前進,但是……」她將長方形的兩條長邊由直線改作波浪線,道,「不管是山根,還是平台邊緣,它們都依山勢而自然形成,不可能是平直的,也就是說,我們要走很多彎路,而中間的莫金他們——」呂競男將炭點延伸,拉出一條長長的直線,道:「他們有狼帶路,最壞的情況是,他們會找到一條直達帕巴拉的捷徑,而最好的情況是,這平台間有無數熔岩台地,他們也得和我們一樣,不停地繞來繞去。而由於我們昨天已經耽誤了一整天,就是按照最好的情況,我們也未必能追上莫金他們。」

  卓木強巴道:「你的意思是?」

  呂競男道:「我們在靠近平台邊緣的地方,又不完全按照平台地形前進,走直線!」

  卓木強巴道:「可是,我們前面不一定平坦,會有障礙物的。」

  呂競男道:「這正是我想跟你說的,遇山翻山,遇峽蕩峽,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追趕亞拉法師和莫金他們。」

  卓木強巴很迷惑,且不說以他們的能力是否能做到遇山翻山、遇峽蕩峽,在這迷霧中,要想不迷失方向,最穩妥的方法,就是沿著平台邊緣走,這有些類似於呂競男教過他們的迷宮不重複定律,可如今要走直線,怎麼才能保證他們沒有在霧中轉圈呢?

  呂競男似乎看穿了他的擔憂,說道:「至於方向問題,不需擔憂,我正要教你一種在迷霧中辨認方向的方法,我們密修者的方法!」

  卓木強巴精神一振,凡是和密修有關的,都是如此神秘而強大,他打起十二分精神認真聽著。呂競男道:「候鳥每年沿著固定的路線遷移數千公里,美洲的蝴蝶,在橫跨太平洋繞行一圈之後,甚至能回到同一棵樹上棲息,它們是靠什麼來判斷方位?顯然不是眼睛。」

  「磁場。」對於這些基礎知識卓木強巴還是有所瞭解的。

  「沒錯。」呂競男道,「自地球兩極發出的磁力線,就像地球儀上的經緯線一樣準確地分佈於全球,為那些季候性生物導航,其定位比衛星導航系統還要精準。而我們密修者,不僅可以通過呼吸和脈搏來確定時間,感知自身的生物潮汐和無所不在的磁場,也都是最基本的密修運用。現在,我將我的感覺告訴你,並進一步引領你找到身體對磁場的感覺。」

  在呂競男的引領下,卓木強巴緩緩閉上眼睛,對於密修,他又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所謂密修,不僅僅是依靠呼吸改變自身的內環境,讓自己變得更強大,而是讓人體與整個大自然建立一種更緊密的聯繫,感知風的流動,感知植物的生長,感知星辰運轉帶來的生物潮汐,感知無所不在的地球磁場。漸漸地,卓木強巴找到一絲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覺,就好似剛剛去除蠱毒時的那種感覺:空氣的律動,一片葉犖犖而落,細沙順著風的方向滑行……此時的感覺,比解除蠱毒剛剛清醒時更加清晰,但對於那種若有若無的方位感,卓木強巴始終無法確定。

  在呂競男的引導下,他試著指出一個方向。呂競男微笑道:「不錯,剛開始的時候,那種感覺都是玄妙的,畢竟磁場是個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你甚至無法確定,你自己感覺到的到底是什麼,所以,這必須在行進中進行。從現在起你就要記住,你不是在跟著我走,而是在跟著感覺走!保持住那種若有若無的感覺,這種感覺不可能一蹴而就,你去感知的時間越長,它們才會越明顯,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它們就像筆直的大道一般容易辨認。還有……」呂競男看著卓木強巴,認真道,「在這段時間內,我還得對你進行一些訓練。」

  「訓練?」卓木強巴不解,「還訓練什麼?」

  「殺人!」呂競男冷峻道,見卓木強巴似乎很驚愕,又解釋道,「就是加強你在格鬥技擊方面的訓練。我們不否認,在整個隊伍裡,你的力量可以說是最強的,若是說打架定輸贏,除了亞拉法師和我,你也比其餘人強很多,但如果說要與人生死相搏的話,你是殺不了巴桑的。如果沒有限定環境和工具,你甚至連張立和岳陽也殺不了,他們一個善於偵察,可以發現你的行蹤,一個善於偽裝,可以製作機關,在野外環境中你只能被他們暗殺,甚至有可能連他們的面都見不到。」

  卓木強巴皺眉,他不得不承認,呂競男說的有一定道理,若是雙方面對面地揮拳搏鬥,他不會輸,但若是沒有任何條件,只要求一方殺死另一方的話,自己恐怕僅比敏敏和導師好一些,哦不,可能連導師也比不過。特別是最近一兩年,自己的記憶力、觀察力、判斷力都急劇下降,弄不好連敏敏也比自己強。

  呂競男繼續道:「教你識破敵人的詭計和偽裝,並反過來利用那些詭計和偽裝去對付敵人,也只是為了讓你在這個地方生存下去。說實在的……」呂競男嘆息道,「一開始,我真的不知道古代的戈巴族人有多強,我將我們的對手重點放在莫金身上,而他們的人並不多,只是一些亡命徒和閒雜人員,所以初期訓練,我只是想將你們訓練成一批合格的戶外活動專家;後來,見到了戈巴族人留下的機關,我才改變了訓練策略,我希望你們擁有更多識別機關的知識和躲避機關的能力,我希望你們能成為合格的探險家;如今,我不得不承認,亞拉法師曾經的提醒是正確的,這裡的戈巴族人和他們的狼,比我們想像中還難對付,那些狼絕不像是動物,更像是特種暗殺士兵。也因此,我不得不將你訓練成真正的冒險家,雖說時間不多,我們能訓練多少算多少吧。」

  卓木強巴道:「怎麼訓練?」

  呂競男將卓木強巴分出來的一部分讓自己攜帶的生活必需品塞回卓木強巴的背包中,道:「就從你一個人背負全部的行囊開始訓練。」卓木強巴啞然無語,敢情說了半天就是讓自己背包袱啊。

  【近身格鬥槍技】

  「快跟上。」呂競男在前領路,卓木強巴背著行囊,在呂競男不斷的催促聲中開始了新的訓練。很快他便發現,呂競男說得沒錯,第三層平台邊緣由於地理作用,很多地方堆積或塌陷,整個邊緣呈鋸齒狀,若是沿著邊緣走,他們會比現在多走出三至五倍的路程。

  但是走直線也並非易事,頭兩天爬那些熔岩堆積形成的小石坡還不怎麼辛苦,到了第三天,他們前面出現了大的熔岩裂峽。原本是一大塊平整的熔岩堆積,由於在凝固過程中突然下雨或是下雪,急劇降溫後,裂成了無數的塊狀平台,就像在第三層平台上聳立起無數巨大的樹樁,上半部被整齊地削平,下面是直陡陡的崖壁,高度從十幾米到幾十米不等。按照呂競男走直線的方針,他們不得不從崖壁爬上去。照理這樣比繞道走更快,而且徒手攀岩也費不了多少體力,可是卓木強巴背著個大背包,前面被呂競男一直催著,呂競男的攀岩速度多快啊,饒是卓木強巴的體力,也累得夠嗆。

  而在這個過程中,卓木強巴終於體會到了張立和岳陽口中那不折不扣的魔鬼教官的威力。剛開始,她還偶爾停下來,催促幾句,到後來,她索性懶得理睬,只顧悶著頭往前衝,大有你跟得上就跟,跟不上就自己想辦法的意味。有好幾次呂競男在迷霧中消失不見,卓木強巴不得不照呂競男所說的那樣,跟著自己的感覺走,終於,在不斷的探索中,卓木強巴對於那種奇特的感覺也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

  一天下來,他們攀越的大大小小樹樁狀岩台不下二十餘處,特別是呂競男那種時快時慢的速度,把卓木強巴拖得張大嘴喘氣,感覺比他連續砍十天樹還累。等呂競男停下來說「就在這裡宿營」的時候,卓木強巴連背包也懶得脫,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來,不料屁股剛沾地,就聽呂競男道:「快起來,針對你的訓練才剛開始呢。」

  卓木強巴一直喘氣擺手,話都不想說了。呂競男笑了笑,道:「照著我的姿勢做,這樣恢復起來要快一些。」說著,她盤膝而坐,一個標準的入禪姿勢,雙手掌心向上,閉目,並告訴卓木強巴,雙肩關節放鬆,感覺腰椎就像骨牌一樣整齊地排成一豎,腰部肌肉放鬆……

  卓木強巴放下背包,半信半疑地依樣畫葫蘆,聽著呂競男的聲音一呼一吸,果然,呼吸很快就平順下來,身體肌肉的痠痛也漸漸消退,大量的汗水湧出,但身體裡卻感覺像做過按摩似的舒爽。

  呂競男繼續引導著卓木強巴,手臂自然下垂,指尖觸地面,用意念去想像體內的雜物隨著手指透體而出;雙腿伸直,再慢慢張開……

  卓木強巴很快醒悟過來,那種呼吸方式,就是自己曾經苦練了很久的密修呼吸,只是這些動作呂競男卻從未教過。顯然,不同的呼吸方式對應著不同的動作,當做這些動作的同時配合呼吸的節奏,很明顯地感覺到丟失的體力得到了極大的補充。

  呂競男一步一步引導著卓木強巴,讓他將呼吸與動作銜接起來,做完一遍,又做一遍,持續三遍之後才停下。卓木強巴明顯感覺,渾身的痠痛已經減輕不少,但是腹中飢腸轆轆,心道這下總該開飯了吧。

  不料,呂競男見卓木強巴恢復得差不多了,又站起來,左手一揮,那把USP握持在手中。卓木強巴苦著臉道:「呂教官,你這是?」

  呂競男道:「我事先將手槍插在衣袖裡,模擬莫金的捷克刺客,但實戰效果遠遠比不上他迅捷,不過我今天主要是讓你認識一下近身格鬥槍技。」說著,右手一揮,卓木強巴的剖犀刀也出現在手中。

  一手槍,一手刀,便是那日卓木強巴和巴桑被逼迫使用的方法,呂競男道:「我想你也清楚,我從來沒有真正把你們當作特種兵來訓練,我們更多訓練的是戶外生存和機栝學,但是如今,面對那些狼群,以前你們學的就明顯不夠用了。」

  她晃了晃右手的刀,道:「近身格鬥槍技,可以單手持槍,也可以雙手持槍,當然,最好的方式便是一手持槍一手持刀。通常右手的力量較大,在刀槍雙持的情形下,大多數人選擇右手持刀,你也可以根據自己的習慣進行選擇。」

  呂競男揮舞了兩下剖犀刀,呼呼作響,再道:「所謂近身格鬥槍技,是從戰爭中演練出來的實戰技巧。要知道,槍械被發明出來並得到推廣,是因為它的威力,準確地說,是遠距離威力,但同時,自槍械被發明出來起,就一直有一個問題,當敵人不顧生死,衝到了近處,又該怎麼辦?從最原始的單髮式火槍到裝填式火槍,到自動連發槍械,都不得不面對這樣的問題。最開始,只能將發射過子彈的槍械當作棍棒使用,到後來,人們發明了刺刀,當敵人衝到近身處後,就和敵人拼刺刀,這些可以說是近身格鬥槍技的雛形。到現代,自動連發槍械已經取代了傳統槍械,也就是說,在敵人衝到近處之前,完全可以將槍裡的子彈發射打完,然後呢?」

  呂競男擺了擺持槍的左手,道:「槍就沒用了?當廢鐵砸出去,還是再當棍子使?都不對。有一個常識你應該知道,槍械的能效性與目標物的距離大小成反比,也就是說距離越遠,目標越小,射擊的準確性就越低,擊中目標的可能性也就越差。而要做到百分百的精確射擊,莫過於貼身射擊,槍管抵在目標物體上,準確性是極高的,威力也極大,抵著目標射擊,甚至可以擊穿防彈衣。不過,子彈在出膛後還有個極短距離的持續加速期,由於槍口產生的灼熱氣體還能產生部分持續推力,在推力大於空氣阻力之前,子彈都處於加速狀態。雖然這個距離僅有數釐米,卻能將子彈的威力達到最大,也讓射擊的準確性達到最大,這個位置,我們稱之為臨界點。當然,這些彈道學理論知識,並不是每個士兵都能掌握,而只有對那些精確掌握了彈道學、射擊學理論的神槍手,我們才稱之為射擊高手。」

  卓木強巴聽得似懂非懂,但他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並不是什麼射擊高手,張立、岳陽也不是,巴桑也不是,大家只是知道用槍射擊敵人,那子彈出膛後在哪個距離能發揮最大威力,又在哪個範圍敵人最不容易逃脫射擊,這些他們從來沒有去仔細研究過,甚至連想都沒想過,呂競男也沒有提過。想到這裡,卓木強巴不禁有些來氣:為什麼現在才告訴自己這些?為什麼不早點教會所有的隊員?說不定那樣他們就不會枉死,至少巴桑不會!

  呂競男繼續道:「此外,當四面八方都是敵人的時候,你先射擊哪一個?如何才能以最小的擺動幅度射擊到最大範圍的敵人?莫金為什麼可以在一秒內同時射擊我們八個人?怎樣出其不意地射擊才能取得最大的效果?敵人衝到眼前時,如何在格擋敵人進攻的同時開槍射擊?為瞭解決這一系列的問題,首先由美國警方提出了一套理論,即近距離不瞄準手槍臨戰姿勢,後來再發展成為槍械格鬥射擊套路,最後,才形成一套完整的近身格鬥槍技。總之,這是一種將格鬥和射擊技法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以達到最可怕攻擊效果的技巧,熟練掌握這種……」

  卓木強巴不待她把話說完,打斷道:「為什麼以前不教我們?」

  呂競男凝重地低下頭去,道:「我說過了,我只是想把你們訓練成探險家,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將你們訓練成暗殺機器。當然,我也沒有想到敵人會是如此的強大,那個莫金和那個操獸師,都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料。我們掌握的最多的資料,是關於他的手下和胡狼的,我對你們的戰鬥訓練,也只是針對他手下的組織來進行的。」

  卓木強巴又道:「那為什麼現在又要教我?」

  呂競男苦笑道:「非常時期,用非常之法,我以前告訴過你們,我所教你們的一切,其目的都只有一個,讓你們能在任何環境下生存下去。在如今的環境中,要想戰勝,不,要想有實力避開狼群和莫金他們,要想活著走出這裡,你必須變得更強。還有什麼問題嗎?」

  卓木強巴沉痛地搖搖頭,心想:要是所有的人都走了,就我一個人還活著,那還有什麼意義。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追問道:「為什麼巴桑他們不會?」

  呂競男道:「沒錯,巴桑不會,張立也不會。雖然他們都是特種兵出身,但張立屬於邊防特警,並非作戰特種單位,所以他不會。至於巴桑,按理說他應該會的,遺憾的是,這套理論的提出,是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而且當時美方一些部門提出這套理論時,廣受嘲笑,幾乎沒有人認可,所以巴桑他們在當特種兵的時候,並沒有受過這種訓練。」

  「好了,我沒有更多時間給你講解近身格鬥槍技的發展和淵源了。」呂競男突然語調一變,嚴厲道,「我將在最短的時間裡,教會你最基本的動作,如何將槍械的威力和格鬥的技法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這是你能否繼續在這裡生存下去的關鍵。由於我們面對的是野外敵人,以前我教給你們的是本能射擊法,你的天賦不錯,在特殊的環境中自己領悟出了突擊射擊法,並且在這個地方還和巴桑一起悟出近身格鬥槍技基本姿勢。但僅有這些是不夠的,我們必須從頭開始,我得先與你講講CQS近距離射擊。從握槍姿勢說起。」

  說著,呂競男將槍塞入卓木強巴手中,道:「做出瞄準姿勢。」

  卓木強巴依言抬槍瞄準。呂競男的手搭在槍背上,突然一抽,一下子就將槍從卓木強巴手中取走了,再還給卓木強巴,道:「按照普通的手槍握持姿勢,這樣做是沒錯的,力度適中,手臂手腕處於最舒適的狀態,大魚際肌抵著槍柄,最大限度地減輕手槍坐力。但是,當你的敵人不給你時間瞄準呢?要你一拔槍便射的時候,怎麼才能做到最迅速、最精準的射擊?如果你保持這種握槍姿勢,在你大力揮槍的同時,將槍給甩出去都有可能。你仔細想想,莫金是怎麼開槍的?」

  卓木強巴一愣,莫金開槍就跟玩魔術一樣,根本連槍在哪裡都沒看清他就已經完成射擊了,當時要不是呂競男撞一下,他早中彈了。

  呂競男道:「開槍是一個複雜的過程,從光學信號——即視覺捕捉到目標,轉變為化學信號,信息由視覺傳遞到大腦,再由大腦做出反應,下達指令給身體肌肉,整個過程,需時0.325秒。但這只是個理論數值,還要加上人的情緒、精神狀態、環境因素等各方原因,通常受過訓練的士兵,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下,從發現目標到子彈出膛,總需時在0.4秒至半秒之間。但是若你遇到的是莫金那樣的人,在你反應過來之前,你就已經中彈了。且不說捷克刺客,單說他的開槍技法,我不得不告訴你,在見到他開槍之前,我還從未見過有人開槍像他那樣快、那樣准的。最可怕的是,那種大範圍射擊,就算是在頂尖的特種兵精英里面,恐怕也找不出幾個像他那樣的……」

  說著,呂競男似乎想起了什麼,回憶起當天莫金一秒開八槍,同時瞄八人的射擊技術,竟是越想越後怕。一秒射八槍並不可怕,手槍使用自動擋,有些能達到每分鐘800發的理論射擊速度,一把槍一秒中射出十發子彈是完全有可能的,但問題是,他是怎麼做到同時射向八個方向的呢?如此快的射速,根本無法用肌肉控制來調整目標,也就是說,莫金利用了槍自身的坐力移動再加上肌肉微調,達到讓子彈呈扇形射出,造成了同時射向八個方向的奇蹟。但是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在開槍之前就計算好槍口因自身坐力而彈跳挪移的距離,這可不是普通特種兵能做到的;還有,那全自動開啟的槍,他卻能精確地控制著每把槍只打出四發子彈,這些,都是在莫金開槍之前,呂競男也聞所未聞的。

  不一會兒,呂競男見卓木強巴看到自己失神,趕緊道:「暫時不去管這些,現在,我先來告訴你近身格鬥槍技的握槍姿勢……」

  如同跳交際舞一般,呂競男貼在卓木強巴身後,手把手地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教他,卓木強巴好不尷尬。更為尷尬的是,卓木強巴跟著呂競男奔走了一整天,連口水都沒喝,雖說呂競男教他打坐,恢復了部分體力,可是打坐不治肚子餓,卓木強巴聽呂競男說了一大通理論,那肚子可還是空著的呢,這下可好,呂競男教他擺姿勢的同時,他肚子毫不爭氣地「咕咕」叫個不停。

  終於,卓木強巴忍不住道:「可不可以先吃點東西再接著練?」

  「不行!」呂競男十分肯定地告訴他,正是要讓他餓著肚子練,如果沒記住就沒飯吃。然後告訴他,這是一種叫作身體關聯記憶的訓練方式。卓木強巴聽呂競男解釋了幾遍,大意就是指人體在極端情緒和體能極限時,諸如極度恐懼、極度飢餓、極度疲勞等等,記憶力會變得極度敏感,在那種時候記住的東西,有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或者是大腦忘記了,身體卻能記住。許多地震發生後被困在廢墟中數十日,後來再被解救出來的人,因為極度飢餓和恐懼,往往會留下藏食物和害怕狹小封閉空間的後遺症,那便是發生了身體關聯記憶。

  雖說什麼沒記住就不給飯吃的話,卓木強巴可以當呂競男在說笑,但他也能理解呂競男希望自己能生存下去的苦心,他暗下決心配合呂競男搞好訓練,但同時心中總算對張立和岳陽口中的魔鬼教官有了真正的認識。想起張立、岳陽曾經說過的名言,卓木強巴心中暗自重複著:「這個婆娘,不是人。」

  只是卓木強巴還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呂競男似乎急著要將她所會的所有東西都教給自己。呂競男貼在卓木強巴身後,一面指導他的動作,一面嗅著他身上傳來的男子氣息,心道:「強巴少爺,我能教你的,我全都教給你了,雖說這是長老會不能允許的事情。但是在這裡,在這個地方,我希望你能活下去。我有預感,或許我將無法守護著你走完這段旅程,如果我們所有的人,最終還能有活著離開這裡的,我希望是你。就算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也沒有關係,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就這樣,卓木強巴在魔鬼教官的帶領下,開始了他自踏入香巴拉以來最為艱苦的一段行程。每天,背著重重的包袱攀爬岩壁,跨過峽谷,沒有休息,一停下來就要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然後還不給飯吃,還要頂著飢餓擺出各種一手持刀一手持槍的姿勢。

  呂競男一共教了卓木強巴八種配合呼吸的姿勢,近身格鬥槍技則從握槍和握刀說起,再到行走時的手臂姿勢、步伐和轉體,然後才是那二十四個甩槍基本動作。那些基本動作其實也很簡單,除了幾個動作對肘、腰關節的要求較高外,其餘動作都是大開大闔,有些類似運動操裡的擴胸動作、弓馬步、左右側體等。卓木強巴初次見識近身格鬥槍技,頗有些不以為然。呂競男告訴他別小看了這些動作,這些基本動作都是為了滿足在最小的移動範圍內使槍彈的散佈面達到最大,每個動作都是國家科研院經過上萬次彈道學比對得出的科學結論,就那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國家至少投入了幾百萬乃至上千萬的經費。

  不過,就是這些簡單的動作,卓木強巴足足花了三天才能勉強做到不出錯。三天後,卓木強巴漸漸發現,前進的方向似乎變了,但在迷霧中,他對方向的感覺很差,只能跟著呂競男。

  【追蹤】

  見卓木強巴漸漸能在最飢餓的狀態下做出標準的槍技姿勢,呂競男開始教他槍械和刀具的配合使用。由於這套動作十分複雜,必須在實戰中去體會,呂競男一面指導動作,一面和卓木強巴對拆。

  原本卓木強巴的體能是佔優勢的,可是背著背包攀爬疾跑一天下來,在空腹的狀況下,他實在不是呂教官的對手,常常在對拆中不小心被魔鬼教官打得鼻青臉腫。他十分納悶,難道呂教官不吃東西都不會感覺到餓嗎?

  這樣又過了兩天,他們明顯感覺進入了一個新的海拔高度,霧氣變得凝重、酷寒,更像是霜,地表也時常有薄冰凝結,在攀岩時也變得艱苦異常。

  算起來和敏敏他們分開已有一週的時間了,仍然沒有看到這迷霧的盡頭,不過不知因那飢餓難耐的地獄式訓練,還是因堪稱魔鬼的呂教官守在身邊,卓木強巴驚愕地發現,自己竟然漸漸淡化了對敏敏的思念,至少不如從前那般整日懸著一顆不安的心。卓木強巴在心中自我安慰,那是因為敏敏已經變得堅強起來,所以自己才沒有太對敏敏擔心,她已經能照顧好自己了。但讓卓木強巴覺得疑惑的是,自己竟然對呂競男,這個天天守在自己身邊的強悍女子,產生了擔憂。他不知道這種憂慮從何而來,總感覺呂競男有什麼事瞞著自己,她每次看向自己的眼神,彷彿下一刻就要訣別一般。

  這日訓練結束之後,卓木強巴塞了兩塊高壓縮食品,喝了大量的水,扭頭看呂競男,她正對著一堆亂石發呆,不禁走過去,詢問道:「怎麼了,呂教官?是不是因為今天沒打到我,所以不開心?」

  呂競男露齒一笑,臉上出現了難得的柔情,看得卓木強巴神情一滯。她看了看卓木強巴烏青的左頰,那是昨日留下的痕跡,道:「沒什麼,早點休息吧。」說著,徑直走到石壁旁,閉目假寐。

  卓木強巴在呂競男駐足處看了看,這些亂石堆隨處可見,沒什麼新鮮,可是呂競男在這裡看什麼?

  第二天,卓木強巴知道呂競男在看什麼了。事情很偶然,他早上起來小解,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亂石堆後面,忽然,他覺得亂石堆的下面那堆碎石很眼熟,便彎腰近身去看,卻聞到一股熏人的氣息——狼尿!卓木強巴用腳踢散碎石,氣息發散出來,很顯然,這裡有狼經過,並在此做了標記。其實這些天,最讓卓木強巴感到奇怪的便是,他們一路走來,連狼影都沒見到。若說起初是用狼哨震懾了狼群,可是後來,自己已經不吹狼哨了,依然沒有狼,他曾為此做過無數假設,自認為最合理的解釋是……那個操獸師,將所有的狼都集結起來帶走了,他們需要補充實力。

  既然這裡有狼留下的痕跡,說不定還有別的印痕,卓木強巴貓下腰,仔細地尋找起來,不多久,他便在一塊巨石下面發現了一抹炭痕,那是燒過火的痕跡。卓木強巴用力推開巨石,往下刨,沒錯,下面埋藏著灰燼、炭塊、未燒完的纖維或塑料品。卓木強巴愕然抬頭,心道:難道說,我們宿營的地方,就是莫金他們早些時候宿營的地方?呂競男昨天就一直在看,難道說,她早就知道了?

  「你發現啦?」不知什麼時候,呂競男出現在身後。

  卓木強巴道:「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是莫金他們經過的地方?」他很清楚,亞拉法師與他們相距還遠,而且,和狼一起行動,他以前也未見亞拉法師具有這方面的能力。

  呂競男點點頭。卓木強巴又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從你改變平行線路我就覺得不對勁,難道從那時候起,你就打算斜插向莫金他們的線路?你是怎麼做到的?」

  呂競男避而不答道:「從這些痕跡中,你能看出什麼?」

  卓木強巴想了想,道:「痕跡很新,不會超過兩天,奇怪的是,從剛才的尿液標誌看,狼的數量並不是很多。」

  呂競男道:「他們有三個人、兩頭狼,在我們抵達這裡的前一晚在此宿營,前進的方向大致在正前方偏東十五度。據我這幾日的觀察,這一帶有很多熔岩台地,通常狼不會選擇攀岩前進,而他們是靠狼帶路,所以沒我們速度快。」

  「不可能。」卓木強巴斷然道,「不可能才兩頭狼。那天攻擊我們的狼數量如此多,都去了哪裡?就算它們是別的家族勢力,那麼,最初那個操獸師擁有的,也是八頭狼啊!」

  呂競男道:「這件事確實很蹊蹺,可是,痕跡是不會改變的,這裡確實只留下兩頭狼的印跡。」

  卓木強巴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那你跟著他們,想做什麼?」

  呂競男道:「如果傳說是正確的,那麼,越靠近香巴拉,狼群就會越多,到時候就算我們和莫金他們同時趕到,有那個操獸師在,我們也沒有任何獲勝的機會。所以我想,在此之前,趁這裡還不是狼群的聚居區,最大程度消耗他們的力量,至少要解決掉那個操獸師。」

  卓木強巴道:「那怎麼行?我不同意,他們人比我們多,還有狼,就算是偷襲,我們也未必能佔得好處。這件事,你怎麼能不和我商量就擅自做主呢?我還是隊長嗎?」

  呂競男笑笑,道:「其實,我沒打算讓你知道。」

  卓木強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情急之下,驚慌失措地緊緊抓住呂競男的雙肩,厲聲道:「你……你想一個人去?」

  呂競男笑而不語,竟是默認了。

  卓木強巴的手愈發用力,只覺心中七葷八素,五內俱焚,道:「我不同意!我不許你去!」

  「當然。」呂競男雙肩一聳,一沉,也不見怎麼用力,倏然從卓木強巴手中脫出,道,「我改主意了。」

  卓木強巴鬆了口氣,道:「他們人比我們多,還有狼,裝備也比我們齊全,而且在這霧裡,我們的觀察力也有降低,還有這些裝備,都是他們給他們自己準備的……」

  呂競男微微仰視道:「你害怕了?」

  卓木強巴一愣,是啊,自己難道在害怕?他想了想,愕然發現,並不是自己害怕莫金,而是十分害怕呂競男獨自去找莫金,難道自己竟然是如此害怕失去呂競男?卓木強巴呆望著呂競男,說不出話來。呂競男似乎也想到了什麼,微微低下頭,轉過了身去。卓木強巴看著她的背影,向前踏上一步。

  呂競男似乎受到了驚嚇,向前邁出一步,馬上道:「既然我們發現了他們的行蹤,這是個機會,需要好好利用。我們可以追上他們並跟蹤設伏,找他們落單的時候,不管是人還是狼,我們都有能力應付。」

  卓木強巴沒有作答,呂競男繼續道:「我感覺,這裡離冰原已經很近了,雖然莫金他們有壓縮食物,但是狼不會吃那些東西。現在正是對付他們的最好時機,這種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有。」

  卓木強巴道:「如果說,再往前走便是冰原平台,那麼那些狼群如何生存?」

  呂競男道:「不知道,如果傳說是真的,那麼真正接近香巴拉的地況,就一定發生了變化。變成了……」她和卓木強巴同時道:「巴桑說的那個地方!」

  卓木強巴還接著補充了一句:「地熱!」這是他們在亞馬孫叢林裡岳陽和張立討論過的話題。如今真正快要接近香巴拉了,眼裡所及,皆是茫茫寒霧,所過之處,多為不毛之地,他無法想像,到底是怎麼形成巴桑說的那種地方的。

  呂競男轉過頭來,道:「說不定,我們今天就可以趕上他們。」

  見卓木強巴躑躅猶豫,呂競男乾脆道:「背上背包,跟我走。」

  ※※※

  黃昏,柴堆,營帳,電子工作台,莫金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上面用三維立體繪出前方的地貌,霧中的平台、山巒、河流、林木清晰可辨。莫金怒道:「渾蛋,這種路,到底還要走多遠?」

  「不僅是路況問題,你看!」操縱電腦的岳陽點擊鼠標,地貌頓時出現了黃、橙、綠等多種色帶構成的等高線,他道:「藍色區域表示氣溫已達零度以下,明天我們就要在完全的雪原上穿行了。而電腦的氣象雲圖分析表明,明天可能會下一場雪,有雪霧。」

  馬索在一旁感慨道:「真沒想到,你們還有這種高級貨。」

  莫金正要說什麼,索瑞斯掀門簾進來,莫金扭頭道:「怎麼了?」

  索瑞斯道:「我的狼朋友們感覺很不安,它們似乎發現什麼了。」

  莫金看了看岳陽,見岳陽無動於衷,他才問道:「是老朋友找來了嗎?」

  索瑞斯道:「狼朋友們沒有發出警告,說明對手離我們還很遠,狼可以嗅到十公里以外的氣味分子。我打算帶狼朋友們出去逛逛。」

  莫金眼珠一轉,道:「我們一起去。」

  「我也去。」岳陽和馬索同時道。

  「哦不,」莫金和藹地笑道,「你們兩個就留在這裡,我希望我回來的時候,能看到一張完整的地形地理坐標圖。對了,岳陽,你教教馬索怎麼操作這些軟件,真是的,這麼優秀的軟件,為什麼全是中文操作。」說完,拍著索瑞斯的肩走了出去。馬索拉了拉岳陽,問道:「這個鍵是做什麼的?」

  帳篷外,索瑞斯道:「何必防守得這麼嚴密,你還怕我們對付不了他們?」

  莫金道:「真正的牌局高手,從來都不會讓對手一次就看穿自己全部的底牌,留下他們兩人,會讓我們的老朋友心裡有所顧忌,不敢全力而為嘛。」

  索瑞斯補充道:「而且,你也可以不用擔心你一直防範著的岳陽,是吧。」

  莫金笑笑,道:「對了,說到岳陽,最近他似乎和你走得很近?」

  索瑞斯露出得意之色,道:「那小子,有成為操獸師的潛力。」

  莫金好奇地看了索瑞斯一眼,道:「為什麼這麼說?」

  索瑞斯道:「要知道,操獸師是和動物打交道的職業,從事這個職業的人之所以這麼少、這麼神秘,是因為一個長期和動物打交道的人,需要耐得住寂寞,而且,還要隨時擔心那些動物會不會突然失控,精神又要長時間處於緊張狀態。所以,成為一名操獸師,不僅需要決心和耐心,更重要的是要有開朗的性情,如果長時間地孤獨和壓抑自己,變得性格乖戾的話,那是成不了操獸師的,那會成為操獸狂;而且還要有過人的觀察力和足夠敏捷的身手,最重要的是要時常保持一顆好奇的探索之心。這些條件,我在那小子身上幾乎都能發現,呵呵。」

  莫金卻笑不起來,警告索瑞斯道:「就算你對那小子有好感,也要適可而止吧,我可不希望我們隊伍中突然出現一個反戈相擊的操獸師。到了晚上被什麼不明不白的蟲吃掉,那可就有些冤了。」

  索瑞斯道:「既然你如此懷疑岳陽,幹嗎還把激光發射器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他來辦?」

  莫金面有得色道:「這就叫棋行險著,當然,我從來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索瑞斯也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會給自己製造麻煩的,我告訴他的,不過是一些最基本的常識而已。」兩人邊說邊走,離帳篷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霧裡……

  ※※※

  在天色尚未完全黑暗之前,卓木強巴舉著紅外望遠鏡掃瞄霧中,「來了!」他突然向呂競男發出信號,呂競男也舉起瞭望遠鏡,看著鏡頭裡的兩個紅點正小心翼翼地接近著他們設定的陷阱。那兩個紅點似乎發現了什麼,卻始終不靠近,只是繞著那附近轉圈。呂競男有些焦慮道:「好狡猾的狼,它們始終在彈片爆破範圍之外。」

  卓木強巴道:「難道說我們的衣服沒有裹好?我們的氣味沒能完全覆蓋住彈藥的氣味?被發現了?」

  呂競男當機立斷道:「這個陷阱不能用了,馬上走。」

  「去哪裡,我的老朋友?」一聽那聲音,卓木強巴心中「咯噔」一聲,壞了,被發現了。

  呂競男反應異常敏捷,拔出刀就向聲源處撲去,轉體後才看見一臉笑意的莫金和他身邊那個黑衣人。莫金不慌不忙,雙臂一展,雙槍在手,呂競男已衝至近前,在他開槍前,那一刀定會結結實實地扎入他的胸口。莫金雙臂一架,用槍擋住了這來勢兇猛的一刀。呂競男這時候才揮左拳,而一甩手的同時,袖中槍也滑至手中,在如此近的距離,「砰」地就是一槍,而且餘勢不減,那槍在呂競男手中彷彿變成了一個鐵拳刺,跟著子彈往莫金腦門上撞去。

  在如此近的距離,原本莫金該是避無可避的,偏偏他似乎早有準備一般,從容地一偏頭,子彈擦著面頰而過,那鐵槍筒也已落空;而同時莫金架刀的雙手向下微微一挫腕,槍口對準了呂競男的兩肋,「砰砰」兩槍。呂競男早在莫金沉腕的同時就做了改變,她將全身的力量都壓在右臂刀上,同時雙腿一蹬躍起,以與莫金刀槍相交處為支點,整個人凌空翻起,從莫金頭頂躍過。若是莫金此時收槍放手,那麼呂競男在下落的同時,左手槍不停歇,可以將他從頸部一直打到小腹,可是莫金不但沒有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上舉,送了呂競男一程,直到呂競男身體完全凌空,他才放開交叉的槍,雙手同時上揚,後舉,「砰砰砰,砰砰砰砰……」莫金的雙槍跟著呂競男凌空翻騰的姿勢,追逐射擊,火線在霧中劃出了兩道完整的扇形散佈面。呂競男在空中也挪過另一隻手,子彈長了眼睛似的朝莫金射擊而去。

  卓木強巴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打鬥,兩個人明明就在貼身格鬥,卻又還能向對方開槍射擊,而且又都還能躲避對方刀槍拳腳的攻擊。

  呂競男翻身落地,刀往前刺,槍從下往上撩,莫金一手用槍格刀,一手以槍對槍,在方寸之間,兩人極盡騰挪變幻。卓木強巴甚至看見,呂競男在避無可避之時,刀口一轉,竟然用刀擋下了子彈。呂競男和莫金,兩人初次交手,一合即分,在防禦的同時,又同聲叫道:「近身格鬥槍技!」「本能近戰格鬥射擊術!」

  【特種兵教官級對決】

  呂競男和莫金停下來,相距不足一米遠,雙臂自然下垂,雙腿微分,兩人各自注視著對方的雙手,而他們手中的刀槍穩如磐石。

  卓木強巴打算上前助戰,卻聽呂競男突然大聲道:「不要過來!卓木強巴,你給我看仔細了!」也不知是讓他盯緊黑衣的索瑞斯,還是讓他看清自己的每一個動作。索瑞斯在一旁詭異地向卓木強巴揚揚眉,那張恐怖的臉露出一個洞來,說了一個卓木強巴聽不懂的詞。卓木強巴一面瞟呂競男和莫金,一面緊盯著那個身著黑衣的可怕的操獸師。

  由於卓木強巴和呂競男選的地方非常考究,狼與他們的距離足有數百米,而且在他們與狼的中間還有一道天然溝壑,距離遠超過這些狼的跳躍極限,沒有十來分鐘,狼是追不過來的。

  卓木強巴正在考慮是不是利用這個最佳的機會除掉那個黑衣人,突然眼前一花,似乎索瑞斯憑空消失了一般,緊接著,又在距他原來位置一米開外出現,身形、動作,彷彿一動也沒動過。索瑞斯攤開雙手,聳聳肩,意思很明確:我不想和你打,我的狼不在這裡,但是你也別想動我,你根本就打不到我。

  兩人只得遠遠警惕地對望,又將注意力集中在莫金和呂競男身上。第二次攻擊,是莫金先發起的,那槍在他的手中彷彿成了活物,他左手的槍套在中指上,滴溜溜一轉,同時槍筒下的手電打開,那光束以旋轉的方式不住地向呂競男眼睛掃去,同時右手的槍舉起,那姿勢幾乎和呂競男先前使用的一模一樣,槍在他手中變成了手臂的延伸,像個鐵拳刺一樣向呂競男刺去,在沒有抵達最佳攻擊範圍之前,絕不胡亂開槍。

  對於莫金的槍發出的刺眼光芒,呂競男看也不看,甩手便射出一顆子彈,但對莫金右手變拳頭的槍,呂競男不得不持刀格擋。交擊的一瞬間,莫金手腕一沉,槍口下移,「啪」的就是一槍。呂競男借勢下滑,外拐,莫金的彈道擦著她左腿射出。同時,莫金左手微抬,避開呂競男剛才那發子彈,手掌一握,那不住旋轉的槍忽然在半空中定住了一般,正對呂競男面門。此時呂競男的右手持刀抵住莫金的右手,而左手來不及跟上,眼看要被擊中,她不退反進,一個旋身翻轉過來,以後背向莫金擠去,同時左手外格,「啪!」莫金的第二槍也落空了。

  此時收槍已來不及,遠遠看去呂競男就像被莫金張開雙臂要摟在懷裡一般,而莫金是有苦自知,他的雙手被呂競男格擋下,無論手腕怎麼轉動都無法射擊到呂競男,而呂競男距離自己如此之近,她隨時可以收臂頓肘,擊打自己小腹,或是向後撩腿,那一招比較狠,稱為撩陰腿,男人要是被踢中,就算不暈死當場,基本上也被廢了。而自己的反擊也只有兩招,一是藉機發力,用強大的手臂力量將其箍緊,或者用前額去撞擊她的後腦,後者基本是不可行的,手臂力量呢?莫金也知道,呂競男的手臂力量切不可用女子來衡量,何況她的身形滑得像游魚,自己還未發力,說不定就被她溜了出去,到頭來佔上風的還是這個女子。

  呂競男卻沒有時間給他多想,腿一揚就向後撩了上來,莫金大驚,趕緊鬆手,後撤。不料這一切早在呂競男計算之中,她根本就沒打算踢莫金的襠部,只見她上腰一彎,整條後腿筆直地伸了起來,而此時莫金正在後仰,剛好給她留下了一個出腿的空間,「噠」的一下踢中,呂競男這招一柱擎天直接穿過她和莫金間狹小的縫隙,擊中莫金的下頜,那「噠」的一聲,便是莫金上下牙關咬合在一起發出的聲音。這還不算完,呂競男之所以彎下腰去,一方面是將全身的力量集中在這條腿上,另一方面則是為了看清莫金的身形和躲避的方位,在踢中莫金的同時,她手中的槍已經調轉槍口,「啪、啪、啪」就是三槍,鎖定莫金躲避的上中下三條退路。

  就在卓木強巴以為莫金必死無疑時,那莫金卻藉著呂競男的一踢之力向後鷂翻,雙腿一分,就避開了呂競男下中兩路的子彈,最上面那顆子彈呢,百忙之中,他將手中的槍橫切,幾乎和呂競男揮刀格擋子彈一模一樣,如此近的距離,在這種情況下,莫金仍能用槍將子彈掃開,然後落地,兩人又脫離了膠著狀態。

  莫金一落地就用手背蹭了蹭下頜,顯得非常疼痛,正準備說點什麼,呂競男二話沒說又撲了上來。莫金叫苦不迭,看那瘋狂的架勢,這個女人顯然是來拚命的,他可從未想過要和呂競男拚命。他的人馬都還未到齊,他的目標是帕巴拉神廟,為此整個家族追尋了無數代,眼看好不容易快接近真正的目標了,要是在這個毛都不長的地方被這個女人幹掉了,這算怎麼回事?而且目前卓木強巴還被索瑞斯牽制著,要是被他發現沒有動物,索瑞斯幾乎就沒有攻擊性,他如果也加入戰鬥,自己就十分被動了。

  不及細想,呂競男持槍橫掠,拳風夾鐵地砸下來。莫金橫手去格,呂競男突然朝空處開槍,利用槍的坐力將已達人力極限的拳勢再度加速,莫金右手落空,用左手補救才算擋住呂競男。呂競男手腕下翻,「啪」的就是一槍。莫金將她的手腕下壓,原本射向胸腹的子彈便從他兩腿間穿過,莫金這才找到個機會開口說話:「你瘋啦?以你的體能和我拼近戰格鬥射擊術,你認為你有勝算嗎?」

  呂競男的回答是橫刀切腕,在莫金縮腕的一瞬間左手微揚,「啪」的又是一槍,莫金面頰一側避開,灼熱的空氣還是在臉上留下一陣火辣辣的刺痛。莫金罵道:「渾蛋!」一個沉身鉤腿,同時雙槍齊發,兩人便在無數子彈構成的火線網中你來我往,解殺還殺,時常有子彈擦體而過。這無疑是卓木強巴見過的最凶險的一場格鬥,雙方都在面對面的貼身距離避開子彈,還要格擋還擊。刀、槍、拳、肘、腿、膝……凡是能用作攻擊的部位都發揮到極致,用刀擋子彈,用槍擋子彈,用槍的坐力改變拳勢的方向,或是用子彈的火線封鎖敵人可能的退路,這些都是卓木強巴未曾想過的。他沒想到,呂競男教他的那些動作連貫地使出來,竟然會有這樣的效果,而同時他也知道,呂競男正在以她的實戰告訴自己,什麼叫作近身格鬥槍技。

  雖然看上去眼花繚亂,驚險迭出,而事實上兩人交手的時間非常短,約摸半分鐘後,兩人再度分開來。莫金盯著呂競男道:「你還剩三發子彈,沒了子彈,你拿什麼跟我打?」

  呂競男緘默不語,如果自己沒數錯,莫金也只有五發子彈了,左三右二,雖然似乎是自己佔了上風,可是莫金每次都能在最危急的時刻避過,難道說,他已經看穿了自己的進攻套路?不可能……這個傢伙也太過危險,自己的體力已經有些跟不上他了,必須在這裡除掉他!她再看了卓木強巴一眼,心道:「強巴少爺,以後的路,就靠你自己啦。」

  「在看哪兒呢?」莫金一見呂競男分心,有機可乘,主動發起進攻,手一刺,「啪」的就是一槍。呂競男想也不想,一個旋轉避開子彈,同時一條腿順著轉勢拿了上來。莫金右手護住面門,左手槍又「啪、啪、啪」射了出去。呂競男單腿站立的話是無法挪動身體避開子彈的。只是呂競男抬起第一條腿的時候,第二條腿也跟著抬了起來,整個身體橫向凌空翻轉,這正是競技格鬥中很有名的一招,叫「剪刀腿」,身體凌空飛起,以雙腿夾住對手頸項,再以全身的扭力將對手掀翻在地。莫金的三槍都落空了,而呂競男在使出剪刀腿的同時,還不忘向莫金站立的方向開了兩槍,一槍直奔身體最大面積的軀幹,另一槍則打向側面,以防他抽身離開。

  「噗!」莫金中彈,緊接著呂競男的兩條腿以剪刀的姿勢鉗住了莫金的頸項,全身一發力扭體,將莫金那高大壯實的身體掀翻在地。呂競男和莫金一同轟然倒地,可就在倒地的一剎那,呂競男心感不妙,雙手撐地便要凌空翻起,就在她雙手撐地的同時,清晰地看到無數火線就像激光一般從自己兩手中間穿過,若非將身體撐起來,此刻已經被打成篩子了。

  呂競男沒有絲毫猶豫,曲臂一彈,凌空翻至一米開外,同時心中困惑不已:「莫金明明就只有五顆子彈,剛才已經打了三顆,難道說,他在我轉體的一瞬間,已經換了彈夾?那段時間,不可能超過零點三秒,難道是……」

  呂競男落地,莫金也已經站起來了。呂競男冷冷道:「無間隙換夾術,果然不愧為特種兵頂級顧問,但是你的肺……」

  莫金低頭看了看剛才被呂競男擊中的肺部位置,抬頭時,臉上帶著得意的壞笑,被呂競男擊中的地方,啥事沒有。呂競男這才真正地感到了莫金的可怕,防彈衣!那傢伙竟然穿著防彈衣,那從一開始他表現出來的惶恐躲避子彈的樣子,全是偽裝,他使用了一個心理騙術。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敵人!

  莫金豎起他的左手,將握著扳機的食指伸直,接著又握著雙槍微微攤開,意思是:你只剩一顆子彈了,你沒有子彈了,我有,還玩嗎?

  卓木強巴這時發現不對勁了,他猛地想起,呂競男沒有彈夾,要是子彈打光了的話……他向著戰場急衝了過去。索瑞斯在一旁看著,他反正也幫不上什麼忙,而且,在他看來,莫金對付這兩個人綽綽有餘。

  面對莫金的挑釁,呂競男拎著那支只剩一發子彈的槍就衝了過去。莫金大惑不解,難道這個女人瘋了不成,明知自己有防彈衣,雙槍彈夾齊全,憑力道也比她大,論身手亦不輸給她,這樣還要衝過來,那和一味求死有什麼區別?

  莫金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呂競男衝擊,他遲疑的那一剎那,他就已經輸了——氣勢上輸了!呂競男何嘗不清楚,自己和莫金若是裝備相當,勝負也在五五之數,而如今裝備差了一大截,要勝他已經不太可能了,但她絕不後退,就算裝備比你差又怎麼樣?就算力氣漸漸不如你又怎麼樣?我要守護聖廟的決心,我要守護他的決心,是你永遠不會明白的,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呂競男揮刀在前,莫金舉槍格擋,沒想到呂競男突然將刀高高拋起,騰出手來擒拿莫金的手腕。莫金手縮,呂競男握住了槍的另一面,手指插入扳機,讓莫金無法開槍,而同時,她的左手最後一槍打響,火光至兩人兩旁閃現,莫金偏頭避開。呂競男幾乎是在開槍的同時,就將槍甩了出去,直接砸向莫金偏頭避開子彈的位置,莫金只得再避。要的就是這個機會,趁莫金的視線被他自身動作所擋,呂競男扔槍之後,將腰間最後一顆手雷握在手中,拇指一挑,插銷脫落。

  莫金剛剛回過頭來,正好看到呂競男拇指挑落手雷插銷,而此時呂競男另一隻手隔著槍與莫金的手牢牢地握在一起,縱使莫金想逃也逃不掉。莫金驚出一身冷汗,趕緊扔掉了右手的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隻大手牢牢地覆在呂競男的拳頭上,讓她無法將手雷拋出。

  當時的情況是,呂競男的右手扣住莫金的左手,讓他無法開槍射擊自己,莫金的右手則握著呂競男的左拳,讓她無法鬆手扔雷,兩人僵持在那裡,莫金急得破口大罵:「狗屎!婊子!詛咒你……」

  呂競男淡然一笑,右手愈發用力,左拳也全力回縮,莫金的大掌牢牢地鉗住她,不讓她把手縮回去。雙方正在角力,忽然莫金眼角餘光一閃,不禁變了臉色,大罵道:「拋刀技!」

  原來,呂競男早就算好將會發生的一切,一開始將刀拋向高空並非隨意所為,如今,那把剖犀刀正以驚人的速度加速下落,落下的方向,正是莫金握著呂競男拳頭的右手。若是莫金鬆手,那麼那枚手雷鐵定會馬上爆炸;若是他不撒手,那剖犀刀則會將他的手臂扎穿,在受傷的同時,手臂力量肯定會減低,到時候那枚手雷還是會爆炸。

  眼看無計可施,莫金大喝一聲,蠻力大發,硬生生將呂競男的手臂拽著偏離了剖犀刀下落的位置,冰冷的刀鋒貼著他手臂衣袖紮下。不料,這也在呂競男的算計之中,剖犀刀剛從兩人手臂旁墜下,尚未及地,呂競男飛起一腳,那剖犀刀凌空轉向,像箭一般射向莫金肩膀。

  這次,莫金再也避不開了,而那肩膀關節處,也沒有防彈衣的防護,血光迸現,莫金手鬆,呂競男手鬆,卓木強巴距二人還有十步之遙,索瑞斯瞪大了眼睛……

  莫金極不甘心,在鬆開手的同時另一隻手陡然發力,抽槍射擊,接著就是全力側踢一腳,企圖將呂競男遠遠地踢出去。呂競男身在空中,飛向卓木強巴,卻將手雷拋給了莫金。莫金看準手雷來勢,左手一揮,將剩下的那把槍對著手雷就扔了出去,沒想到,關鍵時候,右肩劇痛傳來,左手也失了准頭,竟然扔偏了!那手雷劃出一道拋物線,就那麼落入了莫金的視線範圍之內。莫金自己心念俱灰,抱著盡人事的態度與手雷同步返身臥倒,只希望自己的顏面得以保全,不要被炸得稀爛。另一邊,卓木強巴接住了呂競男,也同時臥倒……

  半秒鐘過去了,一秒鐘過去了……卓木強巴和呂競男同時側頭向後看,莫金也微微側頭,只見那顆黑黝黝的手雷,正靜靜地躺在自己的臉旁邊。誰都沒想到,那顆莫金親自挑選的美國製造的手雷,竟然啞了,這種萬中無一的事情,竟然落到了莫金頭上。莫金自是萬分慶幸,還是美國貨好啊,品質有保障!他趕緊橫滾兩圈,遠離那顆手雷,跟著一個縱撲,跳得更遠。

  呂競男則對卓木強巴道:「趕快離開!」

  卓木強巴剛才接住呂競男的時候,就感到手中滑膩一片,舉掌一看,微弱的光芒中也能看見滿手鮮血,急道:「你中彈了。」

  呂競男點頭,莫金最後那一槍沒有射偏,正中大腿,而且自己的槍傷絕對比莫金肩上的刀傷要重。如今同歸於儘是不可能了,更關鍵的是那個馬索還不知道在哪裡,而狼也離這裡很近了,她已經聽到狼的聲音,必須馬上撤離。

  卓木強巴二話沒說,背包也不要了,背起呂競男就開跑。呂競男卻俯身撈起背包,這裡面的東西,現在還不能丟,同時向剛剛站起來的莫金打了個特種兵都能看懂的手勢:「我們還會再來的。」兩人消失在霧氣瀰漫的夜色中。

  莫金估摸著自己已經離開了手雷的爆炸範圍,這才站起身來,左手捂著自己的右肩,眼神陰狠凶殘,受傷了!自己竟然會受傷!傷在一個裝備和力量都不及自己的女子手中,還差點把命丟在這裡!同時他也明白,他所面對的這群人,要是玩起命來,真的很可怕!看著呂競男和卓木強巴消失在霧色中,他並沒有馬上追擊,而是一咬牙,將插在右肩的剖犀刀拔了出來,仔細地辨認刀鋒上有沒有毒。確信沒毒後,解開衣衫進行包紮,同時大吼道:「索瑞斯!」

  索瑞斯正在回味呢,剛才那一招真不錯,一連四五個後手,連莫金都沒能躲得開去,一聽到莫金怒吼自己的名字,他這才想起,是了,狼朋友們也差不多快到了。只見霧中兩道身影躥出,索瑞斯手臂一揮,那兩頭狼朝著索瑞斯手指的方向追了過去。

  【戰地急救術】

  莫金惡狠狠道:「給我撕了他們!」

  索瑞斯知道莫金無故受傷,心情很鬱悶,當下和色道:「遵照你的吩咐。」

  莫金想了想,突然又改了主意道:「不,我要活的!」

  索瑞斯臉色一變,要讓狼朋友撕裂兩個人很容易,但是要讓它們抓活的,這實在是高難度的技術活兒。索瑞斯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莫金時,只聽霧中一陣長聲尖鳴,沒多久,那兩頭狼夾著尾巴跑了回來。

  莫金一陣愕然,瞪著索瑞斯道:「這是怎麼回事?」

  索瑞斯沉吟道:「剛才那陣聲音……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狼哨?而且權限比我的攻擊指令高。」

  「什麼狼哨?什麼東西?」

  「狼哨,應該是古代印第安人用來召喚狼群、集結狼群、命令狼群發起攻擊的一種聲波武器,據說是用動物骨骼做成的,好像墨西哥博物館、阿根廷博物館等地方有這種收藏。」索瑞斯解釋道。

  「權限又是什麼東西?」

  索瑞斯道:「如果兩個操獸師在野外碰到一隻野生動物,他們同時命令那隻野生動物攻擊對方,那野生動物該怎麼做?這裡面就涉及一個攻擊權限問題,那頭野生動物會自己判斷,那兩個操獸師誰下達的命令更準確,它對誰的好感更強烈,違背誰的意志後果更可怕,最終,它會服從攻擊權限更高的那名操獸師的旨意。我的狼朋友認為,剛才那種聲音,其權限比我下達的攻擊命令要高,所以就自動撤回來了。」

  莫金憤憤道:「回去後問問岳陽,他們在哪裡搞到的那個東西。」他越想越氣,又怒斥道,「難道你就不能弄個更高權限的攻擊指令嗎?」

  索瑞斯收起笑意,道:「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在沒弄清楚對方使用的是什麼東西之前,貿然下達攻擊的死命令,會扭曲狼朋友的自主選擇權,如果還是達不到對方的權限高度,搞不好是會被反噬的哦,你準備好承受這個後果了嗎?」

  莫金一陣寒意,緊張地看了看索瑞斯的那兩隻狼朋友,估摸著自己若是沒傷,能不能戰勝它們二位還是個問題,而如今手臂上的傷口,鮮血正滲出來,看那二位看自己的眼神,顯然很期待的樣子,搞不好不用索瑞斯下命令,或者是索瑞斯一離開自己身邊,它們就會反噬了。他趕緊道:「讓你的狼朋友先回去,它們這樣盯著我看,看得我心裡發慌。」

  索瑞斯一揮手,兩頭狼消失於霧中,索瑞斯又道:「你的人究竟什麼時候才到?」

  莫金粗略地裹了裹傷口,訕訕道:「這個,這個還需要一點時間嘛。」他抬頭指了指頭頂,道,「你知道的,天氣狀況,天氣狀況。」

  ※※※

  卓木強巴用狼哨吹走了那兩頭狼之後,將呂競男放到一個避風的地方,扭頭看到一路滴落的血,在地上濺起點點梅花,他手忙腳亂地要尋找呂競男的傷口,卻見呂競男整條左腿都被血褲浸泡著。

  呂競男道:「沒想到,這根哨子竟然比操獸師的命令還管用,如果當時補上兩槍,不行,你打不到莫金……」

  天色已無光,卓木強巴順著呂競男的小腿摸到膝蓋,見呂競男沒有將傷放在心上一般自顧自語,忍不住大聲道:「你到底傷在哪裡啊!」

  呂競男捉住卓木強巴的手,拉著他壓在傷口偏上的地方,道:「這裡。」跟著將背包甩給卓木強巴,道,「用醫療急救燈,背包最下層有兩個急救箱。」

  呂競男傷在大腿內側,卓木強巴手指感到還有血在湧出,看來需要加壓包紮止血。他滿手是血地打開背包,取出急救燈戴在頭肩位置,然後又翻找急救包,一面找一面說:「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幹?就算這次無法打贏莫金,全身而退也是做得到的吧?你到底在想什麼?」

  呂競男道:「莫金是他們的頭兒,要是莫金死了,他們就會自動散去。我想,如果是有一拼的話,就算是用我的命換他一條命,很值……只是他運氣太好了……」

  「值什麼?不值啊!」卓木強巴突然破口大罵道,「你以為你犧牲自己,殺了莫金,成全了我們,你就很高尚、很偉大嗎?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感受啊!你忘了我們出發前是怎麼約定好的嗎?你忘了你是怎麼答應導師的嗎?我們經歷了多少磨難,我們一同遭遇了多少危險,能活到現在,還剩下幾人啊?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你如此輕率地放棄自己,你要放棄我們!你知道你的行為有多不負責任嗎?啊?別說一個莫金,就算是十個莫金,用你自己的命去換,也不值!不值啊!」

  聽著卓木強巴的怒罵,呂競男眼角卻閃過欣喜的淚花,她嘴角微微揚起,高傲而倔強地避開卓木強巴的目光,看向遠處。卓木強巴扯出一個急救包,尚未打開,先用血跡斑斑的雙手捧過呂競男的臉,讓她直視自己的目光,惡狠狠道:「答應我,你不會再做這種傻事了!」呂競男沒有作聲,緊接著聽卓木強巴暴喝一聲,「答應我!」

  呂競男仍沒有作聲,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卓木強巴這才鬆手,愕然發現,自己的兩隻手都在顫動,他一咬牙,拉開急救包,找來剪刀、紗布,沿著呂競男的褲腿剪開,用消毒水初洗了一遍傷口。那黑紅色的血液還在往外滲,呂競男道:「子彈穿過縫匠肌、股薄肌、長收肌三者縫隙間,沒有擊中股骨,但陷得很深,貼著股動脈,擊穿了大隱靜脈,不然就是內側淺靜脈,沒有擊傷隱神經。把子彈挖出來,挖深點。」

  卓木強巴拿著鑷、鉗,看著一撥一撥外湧的血,咬牙道:「我沒做過啊!」

  呂競男平靜道:「不要急,慢慢來,凡事都有第一次的。你先加壓包紮,然後過十分鐘的時間,注射麻藥。我教過你的,由淺及深,然後你得用手術刀和擴張器進行擴創……我們一步一步來……」

  ※※※

  莫金和索瑞斯走回駐地,岳陽和馬索早已燃起篝火並等待他們。「嘿……老闆……」老遠看見莫金的身影,馬索趕忙屁顛屁顛地迎了上去,美滋滋道:「怎麼樣老闆?有沒有幹掉他們?」

  莫金冷笑,將卓木強巴的剖犀刀遠遠地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插在岳陽面前。岳陽拔出刀道:「是強巴少爺的刀。」

  「是嗎?呂競男用這刀扎傷了我。」莫金不咸不淡地道。

  「啊,老闆,你受傷啦!」馬索大呼小叫,急得繞著莫金團團轉,看他那樣子,似乎恨不得自己能馬上用舌頭舔好莫金身上的傷口。

  「噢。」岳陽淡淡地拿起刀來,心道,「呂教官和強巴少爺走在一起,巴桑大哥……難道已經……」

  莫金走近幾步,盯著岳陽道:「你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

  岳陽微微笑道:「為什麼要驚訝?呂教官和強巴少爺走在一起,原本就在我意料之中。」

  「哦,說來聽聽。」

  岳陽道:「那天我們分開逃走的時候,三頭狼追他們兩人,五頭狼追我們四人。我們這邊其實顯得較為輕鬆,那些狼的攻勢很快就被呂教官和亞拉法師打亂了,我也才有機會趁亂掉單,來和你們會合。我相信,在解除了狼群的威脅之後,他們不會任由強巴少爺和巴桑大哥獨自面對三頭狼的,定要派人協助,或者是來尋找我。但是敏敏小姐的實力不濟,帶著她走恐怕永遠也找不到強巴少爺他們,必須有人留下來保護她,而呂教官和敏敏小姐平日在訓練時就磕磕碰碰,她也不是身手最好的,所以留下來保護敏敏小姐的一定是亞拉法師,而出去尋找強巴少爺的只能是呂教官。而且呂教官的實力和你相當,既然你受了傷,恐怕呂教官也不能全身而退。巴桑大哥可能已經罹難了!」

  「嗯?」聽到岳陽最後一句,莫金好奇道,「怎麼說?」

  岳陽道:「以強巴少爺的性格,絕不會和巴桑大哥分開走,而他們能追蹤到這裡,肯定是發現了我們宿營時留下的痕跡。以呂教官的偵察能力,她可以通過那些痕跡清晰地知道我們的去向、人數,以及狼的數量,他們今天敢伏擊你們,那麼絕不會是面對面地來挑戰,他們會針對狼設下陷阱,然後單獨對付你們。經過那天與狼的搏鬥,他們對這裡的狼也該有了很深的瞭解,如果是老闆你和索瑞斯大人以及兩頭狼都在一起的話,就算他們有三個人,也會暫時退避。他們敢於主動出擊,那便是狼不在,而索瑞斯大人和老闆你一向是在一起的,但是和老闆你打鬥的卻只有呂教官。如果說巴桑大哥還在的話,恕我直言,巴桑大哥和強巴少爺,兩人最多留下一個來對付索瑞斯大人你,另一個會幫助呂教官,那老闆你就不會只受這一點點傷了。所以反過來,來的人只有呂教官和強巴少爺,剛開始時沒有狼,呂教官出來挑戰老闆你,強巴少爺和索瑞斯大人相互牽制。你們雙雙負傷,由於呂教官傷得較重,所以在狼趕到之前,強巴少爺帶著她撤走了。巴桑大哥沒來,絕不可能是負傷或者被狼打散,因為他的性格,是死都不會投降的,而強巴少爺的性格,則是除非死,否則絕不會分開,所以只有一個原因:他已經不在了。」

  聽完岳陽的分析,莫金只有一個感覺,竟然還有這種人!索瑞斯也是大為驚嘆,僅憑幾句簡單的話和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線索,竟然就能做出這種身臨其境的推論,更關鍵的是,這不是深思熟慮的結果,而是近乎憑直覺瞬間就能想到這麼多,這小子是個天才啊。

  看著莫金和索瑞斯露出讚許的目光,馬索忍不住潑冷水道:「喂,我說岳陽,你怎麼還叫什麼呂教官,什麼強巴少爺,什麼巴桑大哥的,你什麼意思?」

  岳陽淡淡道:「只是一個稱謂而已,這麼長時間,已經喊慣了,有必要這麼在意嗎?」

  莫金正準備對岳陽說什麼,一抬右手,忍不住叫了一聲,馬索那張燦爛的笑臉馬上就出現在他眼前,笑意中又蘊含著無限焦慮:「老闆,你的傷不要緊吧,要不要我替你看看?先進去休息一下吧?」

  莫金有些厭煩地像趕蚊子般揮揮手,道:「走開。」馬索強笑而退。直到馬索離開視線,莫金才對岳陽笑道:「非常精準的推理,我很高興你能選擇來幫助我們。」

  岳陽意味深長道:「我們是相互合作,各取所需。」

  索瑞斯在一旁道:「你怎麼斷定來的是呂競男和卓木強巴?而不會是呂競男和巴桑呢?」

  岳陽道:「很簡單,如果是呂教官和巴桑大哥在一起,那麼,教官絕不會選擇跟蹤伏擊我們。針對不同人的性格特點制訂不同的戰術,這是教官很擅長的。」說著,他別有深意地看了索瑞斯一眼,連莫金都受傷了,索瑞斯和他的狼卻毫髮無損,操獸師,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莫金又道:「對了,那個,強巴少爺,他是不是在與你們探險的時候,這裡……受了點損傷。」莫金指著自己的頭部太陽穴位置。

  岳陽奇怪道:「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莫金道:「我與呂競男格鬥時,他既想幫忙,又在猶豫,想對付索瑞斯,也很猶豫,到最後也沒能出手,在一旁觀戰時眼神渙散,也不知在想什麼,簡直就像一個呆瓜。」

  「呆瓜!」岳陽驚愕地重複一遍,沒想到,莫金竟然對強巴少爺做出這樣的評價。

  「嗯,不錯。」莫金很形象地指著自己眼睛道,「我感覺他雙目呆滯無神,就像是毒癮犯了一樣,精神嚴重不集中,思維混亂。我記得以前見到的卓木強巴可不是這個樣子的。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雖然我在暗處,但他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思辨機敏,疾惡如仇;後來在西藏見過幾次,那時候他還是十分果斷、敏感,具有一種天才的領導能力,讓身邊的人折服。再後來見面的次數就少了,偶爾一兩次,都處於作戰的對抗狀態,直到這次,我在香巴拉看到他,發現他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很不一樣,通常,只有腦部受到某種刺激和干擾,才會變成這樣。嗯,對了,他以前不是中過那什麼……蠱毒?」

  岳陽道:「強巴少爺的蠱毒不是去除了嗎?而且,就你這麼說起來,我倒是覺得,強巴少爺就是這樣的,他的記憶力一直很差,而且,每次和教官分辯,他也抓不住重點,常常被教官說得無法反駁呢。不過,強巴少爺的毅力很驚人,如果一次記不住,他會反覆地記一百遍、一千遍,直到記住為止。」

  莫金道:「不對,不對。」

  岳陽心道:「不可能啊,天天和強巴少爺在一起,沒怎麼覺得啊,難道是他和教官待在一起,備受摧殘,導致大腦反應都變慢了?」

  「啊,對了。」索瑞斯忽然想起,問道,「你可知道,卓木強巴或是呂競男有根狼哨?」

  岳陽道:「是強巴少爺的。」

  「他從哪裡得來的?」

  「這個事情,聽說很偶然,是強巴少爺在可可西里的時候……」

  ※※※

  卓木強巴在呂競男的引導下,為呂競男進行加壓包紮、局部麻醉、擴創、分離筋膜和肌肉、止血……這是一場非常怪異的手術,施術者滿頭大汗,異常緊張;而被施手術者卻顯得輕鬆自如,一面告訴施術者該怎麼做手術,一面閒話家常。

  「記得我第一次動手術,是給一個同僚做清創縫合,他也是大腿受傷,不過是從高處跌下,被鋒利的石棱給劃了一道大口子,當時就我們兩人,我們參加的是一個國際性的遠程徒步越野競賽。那才是真正的血流如注,而我們只有普通的急救裝備,加壓包紮幾乎沒有效,我幾次清洗,試圖找到破裂的大血管,結果在切除壞死肌肉組織時,又將另一根動脈割斷了,那血湧得比我心跳還快。周圍也沒有人可以幫助我。我告訴自己:你一定行的,呂競男,不要慌,在救護隊趕到之前,只有你能救他……好了,現在用分離鉗做鈍性分離,分離鉗在你左手邊第二排第三格位置,選擇中號的……

  「在野外,我們經常會碰到這樣的問題,周圍沒有一個人可以幫你,沒有救護車,沒有警察,沒有好心的路人。你會發現,你不是生活在一個社會性的群體裡面,就好像突然跳出了那個圈子一樣,從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包括所有的病痛疾患,以及你心理上的喜怒哀樂,都沒有人能感受到,只有你一個人,你要學會一個人同樹木說話,與石頭交流,讓它們分享你的喜悅和悲痛,也要從它們那裡學會生存下去的方法。看到了嗎?我覺得你應該能看到子彈的位置了。」

  「我看到粉紅色的東西,好像很硬,不是肌肉,但也不像子彈。」

  「那粉紅色的是骨膜,你要繞開,子彈在偏左側更深的肌肉裡面卡著。對,你不要那麼緊張。別動,讓我給你擦汗。你要注意及時清污,那些滲血總是很快就會掩蓋視野。」

  「找到了!」

  「不,別用血管鉗,你夾不起來,有卵圓鉗嗎?」

  子彈取出來了,落在地上發出「嗒嗒」的聲響,卓木強巴也像跑完馬拉松一般,氣喘如牛。呂競男卻告誡他:「別太緊張,也別鬆懈,取出子彈才是完成第一步,接下來的進一步清創止血也要很小心。子彈的衝擊力導致彈道周圍的組織肌肉都壞死了,你必須徹底清理。」

  驀然,呂競男全身一顫,卓木強巴緊張道:「怎麼了?」

  呂競男淡淡一笑,道:「沒什麼,你碰到我神經了,對神經的直接刺激,會導致全身肌肉突發性收縮。小心點,你的手關節不要太僵硬了,稍微放鬆一些,將該紮緊的血管都紮緊,該清理的損傷清理乾淨。你的精神太過緊張了,我給你唱首小曲吧。」

  「綿綿不絕的大雪山,獅子是雪山的寶貝……」微弱的歌聲輕輕繚繞,再熟悉不過的歌聲了,打小就在阿媽的背上聽著它長大,而後又無數次,當妹妹偎依在懷中時,輕輕地哼唱……

  聽著那首藏族歌謠,卓木強巴調整呼吸,放鬆心態,極力回憶起呂競男教自己的每個步驟、每種手法,清洗,擴創,剪掉腐壞的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