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瑪雅:華夏文明的美洲變種

  〔瑪雅的圖騰崇拜,即庫庫爾坎神和美洲豹神,近似中國的龍虎崇拜;瑪雅人崇尚玉器,與中國人文崇尚完全符合;瑪雅金字塔,造型與埃及金字塔完全不同,更近似中國的倒斗形墓葬,而它們的作用以祭天為主,與中國的祭壇有同工異曲之妙;瑪雅的文字,與巴蜀金文有共同的符號和組合方式。〕

  【釋疑】

  呂競男整理了一下思路,緩緩道:「最偉大的使者帶來了光照下的城堡,國王用最高規格的宗教禮儀迎接了使者,並在經過了九齋九沐之後,請出了那件聖物。國王驚為天工,詢問使者的目的,使者告訴國王,要將聖物送到天的盡頭,國王懇請留下聖物的摹刻,使者同意了。其後,國王資助了大量旅費,派遣士兵和戰獒與使者同往天之盡頭。他們這一去,就是十三年的時間,他們翻越一座座山,跨過無邊的海,來到了一個陌生又神秘的國度。那裡的樹高聳入天,連成一片,密林深處,危機四伏,到處都是沒見過的吃人的動物和植物,那裡的建築高大恢弘,勝過他見過的任何一座宮殿;那裡的神廟像一座塔陵,四方高大的三角形拼接在一起,像山一樣聳入雲天,台階一直通向雲中,那裡的文字以頭形及各種動植物圖像組合而成……」

  一聽到戰獒和使者的故事,卓木強巴頓時將那關鍵的一環聯繫起來了,那正是在莽林沒有想到的,因為他當時完全忽略了。因那維阿,一位行走於世間的神,犬神的分身守護著他……自己怎麼會忽略了呢?天哪,如此一來,在美洲叢林所見到的一切與西藏相似的人文風俗,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只是,一千多年前,橫跨太平洋,他們真的可以做到嗎?

  「等等……」方新教授用沙啞尖銳的聲音道,「你是說,一千多年前!我們藏族的先民,漂洋過海,去了美洲?!」教授遠比卓木強巴更加驚訝。

  呂競男道:「教授不用那麼驚訝的,你們知道瑪雅的研究專家們得出的最新結論,瑪雅人祖先是什麼人嗎?」

  卓木強巴頭搖得像撥浪鼓,心想:「總不可能是藏族人吧。」方新教授似乎想到了什麼,反倒沉思起來。

  呂競男道:「是蒙古人。在距今一萬餘年前,亞洲的蒙古人抵達了美洲。」

  卓木強巴喃喃道:「美洲不是哥倫布發現的嗎?」

  呂競男道:「那沒錯,但哥倫布只是第一個向世界宣佈有美洲這個地方的人,他並不是第一個抵達美洲的人。在瑪雅的文化中,有很多藝術品都能從側面反映這個問題。」呂競男又拿出一些相關資料,道,「在瑪雅的雕塑作品中,有明顯的亞洲色彩、非洲色彩,這些雕工精湛的藝術品向人們展示曾到過這片土地上的人種。看這幅照片,據專家考證,這個陶俑的人物造型和服飾都有隋俑的特點,這不是當地瑪雅人的相貌和服飾。」

  呂競男踱回辦公桌後,坐下來道:「而瑪雅與中國的關係,也是被學術界爭議得最多的。在瑪雅文明之母奧爾莫科文明地區,就出土了大量的玉圭、玉雕,還有不少骨骼製品,而上面刻著的,竟是中國甲骨文,我國曾有一位甲骨文專家,在出土的整齊玉圭排列上認出了這樣的符號意義——『國王和首領開創了王國』;在墨西哥,出土過幾百具泥俑,面貌與華人無異,衣飾也與隋朝以前諸多年代相似;在洪都拉斯,發現了與中國古龜玄武相似的雕刻;在危地馬拉,出土了先秦錢幣;如果還不夠,還有許多……」呂競男連珠炮似的說道,「瑪雅的圖騰崇拜,即庫庫爾坎神和美洲豹神,近似中國的龍虎崇拜;瑪雅人崇尚玉器,與中國人文崇尚完全符合;瑪雅金字塔,造型與埃及金字塔完全不同,更近似中國的倒斗形墓葬,而它們的作用以祭天為主,與中國的祭壇有同工異曲之妙;瑪雅的文字,與巴蜀金文有共同的符號和組合方式。從古蜀文物及文獻關於蜀人與中原、與美洲關係的記載來看,這種聯繫絕不是巧合。黃帝及其子孫與蜀人聯姻,少昊、顓頊曾在蜀生活,又一起去美洲,古老的文字在蜀與中美洲同時保存下來是完全可能的。瑪雅文有了發展,而巴蜀金文相對簡單一些。學者對比了瑪雅語與漢語的基本詞彙,很多詞是相同的,如『人』『天』『昊』,兩者分離的時間應當在距今五千年以前。就連人祭也……」呂競男突然停下,好像不願提及這個話題。

  但卓木強巴已經聽得很清楚了,追問道:「人祭!你是說活人祭嗎?」方新教授在一旁點了點頭,顯然對此他也是查到些資料的。

  呂競男張了張嘴,終於道:「不錯,瑪雅人以人心獻祭,而在古代中國,人祭……人祭則……則花樣更多。如《禮記?明堂位》說,『有虞氏祭首,夏後氏祭心……』《後漢書》記載巴人的廩君為虎圖騰,讓虎喝人血。甲骨文記載的人祭成千上萬!周代有了俑代替人殉,才結束了活人殉葬的歷史。『始作俑者』,其實最初的意思就是指人祭。任何原始的民族,都有類似人祭的禮儀。用我們現在的眼光,可以看作是未開化的表現吧,其實只是古人一種情緒發洩而已。」

  看著卓木強巴變了臉色,呂競男支開話題道:「再說我們中國,《漢書?東夷傳》有云:『倭國東四千餘裡,有裸國,裸國東南有黑齒國,船行一年可至也。』黑齒國為少昊後裔,在中美洲。《漢書》的記載證實航渡美洲在漢代已是可行的。《列子?湯問》說:『渤海之東,不知其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大壑、湯谷在中美洲。古人知道在『渤海之東』,說明戰國時代中國人知道中美洲的方位。這只有在瞭解地球形狀、有航海實踐的基礎上才能做到。再倒退幾個世紀,中國人航渡美洲同樣是可能的。《山海經》多處記載少昊時已有竹舟,到兩千多年以後的商代航海應當是有物質基礎的。王大有等先生的《中華祖先拓荒美洲》,分析了有關殷末25萬軍民渡海去美洲的細節問題。有學者最近發現,鄭和下西洋的航海圖,上面也清晰標註了美洲,比哥倫布早了許多年。」

  呂競男說了一通,反將水遞給了卓木強巴,讓他冷靜一下。卓木強巴腦子裡一團糨糊,反覆思索著那個好像毫無可能的事情——中國人早就知道美洲,並且經常跑過去?瑪雅人和中國人同祖同宗?可是聽呂競男這樣一說,加上那些貨真價實的資料,好像又還真有那麼回事。

  待卓木強巴的臉色不再那麼蒼白,呂競男才繼續說道:「好了,說了這麼多,無外乎想讓你相信,在一千多年前,一個藏族人渡海去美洲,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因為早在五千多年前,我們的國人就去過美洲了,而且大有可能美洲這片土地,是由我們國人開拓的。」

  「難以置信。」卓木強巴喃喃道。他是到過白城的人,看見過那恢弘的石砌王國,看見那些精美的繪畫和雕塑,那紛繁複雜的文字,那種文明是他所沒見過的,絕對輝煌的一種文明。可現在有人告訴他,那種文明,極有可能是華夏文明的美洲變種,他始終難以接受。

  呂競男道:「我們接著說?很好,抱著一切皆有可能的態度,才是一個合格的考察家應該擁有的科學態度。根據捲軸上破譯的信息,他們將光照下的城堡,交給了守護者的國王,當地的國王答應他們,要將光照下的城堡永遠地隔離陽光。隨後國王開始修葺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金字塔,據說向上一直通到天庭,向下一直掘到了地獄。」

  「為什麼那位國王要費這麼多精力來滿足一個外族人的要求呢?」卓木強巴突然問道。

  呂競男道:「這個嘛?這個誰知道呢,捲軸裡許多信息都還有待破譯,很多地方都是我們所不明白的。但是我們知道一點,那座光照下的城堡應該在一座巨大的瑪雅金字塔中。」

  卓木強巴終於明白了,低聲道:「所以,我們這次穿越原始叢林,其目的是為了尋找那座光照下的城堡。可是,為什麼出行的時候要隱瞞我們,你能解釋一下嗎?」

  呂競男道:「有三點原因。第一,那座白城是剛剛被一個跨國石油勘探公司發現的,據說是在架設跨國輸油管道時無意間打通,而對外界是封鎖了消息的。當然,我們利用我們的途徑獲得了情報,但是不能大肆宣揚。第二,那個光照下的城堡,我們只知道這個名字,但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我們到現在都還沒弄明白,所以,究竟要你們去哪裡找,找什麼,我也無法具體地告訴你們。第三,最重要的一點,我們初步懷疑,在這群特訓的人當中,有人和國外勢力有來往,當然具體是誰,我們還不知道。」

  卓木強巴道:「你是說,我們這裡有內奸?」

  呂競男道:「內奸談不上,叫通風報信者吧。總之,就是這些原因,使我無法向你們交待這次行動的具體內容,一切就只能聽天由命,但同時——」呂競男提高了聲調道,「這次行動,也可以作為你們前往帕巴拉神廟的一次預演,可惜預演的情況很糟糕。如果按你們目前的水準,恐怕連前往神廟的通道都還沒找到,你們就已經,就已經……」

  就已經怎麼樣,呂競男沒說,但卓木強巴看得出,呂競男想說的是「你們就已經全部玩兒完了」。他露出質疑的目光,暗忖:「我們沒這麼差勁吧?」

  呂競男看穿他的心思,道:「好啊,你還有所懷疑是吧?那麼我們不妨做個橫向比較,這次你們遇到的是一盤散沙的游擊隊,而且還是各自為政,並非有規模有組織的團體行動。而如果出發尋找帕巴拉神廟的話,你們將面臨的——」呂競男起身,將鐵櫃裡的一個保險櫃打開,又從裡面取出一疊絕密文件,扔到卓木強巴面前道:「是他們!」

  卓木強巴看著資料上第一個人的照片,頓時失聲道:「是他,就是他!在可可西里——」

  呂競男道:「這個人,叫本?海因茨?莫金,你認識嗎?」

  卓木強巴看著莫金的檔案,思索很久。「本?海因茨?莫金?」對這個名字好像有些印象,一時想不起來,但他肯定,在西藏和可可西里看見的人,就是這個男人。卓木強巴問道:「他現在在哪裡?」

  呂競男道:「不知道,在我們去厄瓜多爾之前,這個人就離開了中國,至今也沒出現。」

  方新教授站起身來,呂競男道:「你也看看吧,教授,這些人也許是你們將要面對的最可怕的對手。」

  方新教授看著資料上的名字——本?海因茨?莫金,問卓木強巴道:「他就是你提到過的那個人?」那張金發碧眼的軍裝照片顯得整個人高大有形,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卓木強巴道:「就是他,他的眼睛像毒蛇。」

  呂競男道:「我們根據你所提供的資料進行了相貌分析和拼圖,認為這個人就是你所說的那人,並對他展開了調查。本?海因茨?莫金,同時擁有美、英、法三國國籍,和歐洲十三個國家政要有密切來往,曾擔任包括美、俄、意大利等多個國家的特種兵顧問。這個人的身世是個謎,查不到他三十五歲之前任何資料,好像在三十五歲那年突然就橫空出世了,而且是以絕對的高姿態出場,他擁有在聯邦銀行無限透支的信用額度。據調查,在他出現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年,就有歐美諸國三十幾名高官政要接受他的邀請,出席他舉辦的宴會。同一年,他成為美海軍陸戰隊特種兵顧問,兼任海豹特戰隊教員。他從未獲得任何軍銜,但無論在什麼場合,總是以一身軍裝出現……」

  卓木強巴突然道:「軍裝?我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人的故事,讓我想一想。莫金,軍裝,奇怪,我應該聽說過,怎麼會記不起來了……」

  呂競男微微一笑,道:「是嗎?再看看這個。」

  這份資料上的人卓木強巴卻不認識,呂競男道:「柯夫?阿莫斯基,曾擔任俄軍方顧問,他目前的身份,應該是俄某僱傭軍團的頭目。這兩個人曾在我國境內碰頭,並被我方人員監測到了。你們現在該知道,你們的對手是什麼人了吧?」

  卓木強巴如聽天書,叫道:「天,美國特種兵教官加上俄僱傭兵團,他們怎麼會對這個感興趣的?」

  呂競男道:「是啊,以他們的身份和地位,不應該是對帕巴拉神廟如此感興趣的人,可是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偏偏就是這個莫金,對這件事表現出極大的關注。」她將中間一些資料整理了一下,一邊整理一邊道,「這些都是與本有過接頭的人的資料,其中涉及一些你們不能知道的內容,只能給你們看這麼多了。」

  這時,最後一張資料掉落在桌面上,資料上很大一片空白,只有一個人的背影照。呂競男道:「這個人是所有與本接觸的人中身份最神秘的一個,他的反跟蹤性很高,我們工作人員跟蹤多日,只能拍到這唯一一張背影照,其他資料全是空白。」

  不料,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同時道:「這個背影好熟悉!」

  卓木強巴看了方新教授一眼,道:「我覺得像在金字塔裡看見那個背影。」

  方新教授道:「不,我覺得更像另一個人的背影,但是不可能是他啦。」他又看了一眼,搖頭笑道,「真的很像。」

  卓木強巴好奇道:「是什麼人?」

  方新教授道:「那個人,在生物學界享有很高的聲譽,他曾是連續三屆馬修利亞生物論壇的普立特獎得主。」

  「啊。這麼厲害!」卓木強巴張大了嘴。他知道,馬修利亞的普立特獎就好像動物學的諾貝爾獎,方新教授如此高的聲譽,尚且一次都沒得到過,本來這次論壇準備給教授頒發這個獎項的,可是被自己強行拉來參加尋獒計畫,教授也不得不放棄了普立特獎。他沒想到,還有人能連得三次。

  方新教授道:「嗯,我調查範圍主要控制在犬類,但是他對整個生物學都有很深的研究。不過,該怎麼評說他呢?在我們生物學界,都管他叫生物狂人,他的很多研究範圍,都超過人文理念。比如,他認為如今的動物和植物完全界限分明,應該有一個過渡物種才對,便一直致力於培養一種介於動物和植物之間的物種,那不是豬籠草一類的食肉植物,那是一種可以像動物一樣奔跑、捕食,又可以像植物一樣靠光合作用生存的全新物種。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他將動植物的基因雜交,甚至送到宇宙中去接受光輻射變異,好像最終也沒成功。而且據說,他為了培養一些優秀基因,竟然替完全不同的動物物種相互授精,甚至包括人類。但是他參加過轉基因食品的研究,用生物來控制病蟲害也與他的理論有關,治療疾病的基因療法也是他提出來的。總之,這個人功過參半,是個怪人,我很佩服他。」

  卓木強巴道:「竟然有這樣的人,這個人叫什麼名字啊?」

  「索瑞斯?卡恩。」方新教授不假思索地答道。

  【戈巴族之謎】

  呂競男收起那些絕密資料,又道:「現在你明白,為什麼我不急於讓你們出發了吧?你們的訓練科目還沒有完成,而一些非常重要的關鍵資料我們還沒有掌握,最重要的是,以你們目前的能力還不適合參加這次考察行動。」

  卓木強巴道:「可是,我們要考察的地方是在國內,在中國境內,和在別的國家,那是完全不同的。」

  呂競男道:「有什麼不同?充其量你可以獲得武器和一些高級點的裝備,而真正的野外考察,靠的並不是這些,靠的是你自身的能力,你們必須把自己的能力再提升一個高度。比如說為什麼這次我可以穿越叢林,而你們卻不行?並不是我比你們多認識多少動物,我和你們一樣,也有許多生物都是未見過的,但是和你們不同,我可以透過生物的表面看本質。這種生物進化出這樣的器官,它會有什麼功用,它皮膚的顏色,哪些是起到警告作用,哪些是帶劇毒的,結合周圍的植物和整個生物群落,你就能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性質的生物,它的天敵是什麼,它的食物來源又是什麼。而又如,哪些植物能吃,並不是要死記硬背,世界上植物成千上萬,你永遠記不全,可以向動物學習,也可以用8小時胃腸排空法來測量。還有天氣,自然界的天氣變化萬千,就算研究氣象一輩子的科學家,也不可能準確預計下一個24小時會出現什麼變化,但是只要你掌握了大的方向,知道了氣壓、風速、水蒸氣濃度三者之間的關係,你就能做出大致的判斷。而這些,都是我還沒有教給你們掌握的東西,你們只是打下了基礎,還需要進一步的提高。」

  卓木強巴道:「我認為,帕巴拉神廟地區的自然環境不會比美洲原始叢林更惡劣吧。」

  呂競男道:「錯!我給你看一樣東西,是你非常熟悉的。」她打開電腦,在加密數據庫中調出一卷手抄捲軸的掃瞄版本,上面的文字介於古藏文與現代藏文之間。卓木強巴一看就知道,這就是他從小看到大、到最後一看就能讓他打瞌睡的家傳寧瑪古經。

  方新教授看著電腦道:「這是部古經卷啊,上面的文字也不是古藏文,寫的是什麼?」

  呂競男道:「強巴少爺,你來告訴方新教授吧。」

  卓木強巴看了看上面的符號,有些哭笑不得,這是寧瑪經記載的開篇神話故事,類似於諸神開天闢地的說法。卓木強巴實在不明白,這些研究學者在研究什麼,竟然把神話故事也拿來當真。卓木強巴解釋道:「這是一段眾神開闢新天地的神話故事,翻譯過來的意思大致就是先前的神明們為了帶來光明,埋葬黑暗,他們找到了地獄的入口,在漆黑的冥河裡漂流了幾萬萬年,又穿越了蠻荒的地獄,裡面的怪獸有三層樓那麼高,皮厚得像坦克裝甲車一樣,裡面的鳥吃人和牛羊,就跟小雞啄米似的,裡面的蝗蟲比人高,蚊子比牛大……」說著說著,卓木強巴不由笑道,「我就不明白了,教官,難道你們認為,這……呵呵……這樣的記載和帕巴拉神廟有什麼關係?」

  呂競男嚴肅地告訴卓木強巴道:「根據多方資料的綜合分析,我們認為,這段記載,極有可能就是戈巴族先民開闢帕巴拉神廟疆域的真實寫照。」

  「噗」,卓木強巴差點將茶水噴出來,呂競男又道:「當然,裡面可能有誇大的成分,但足以說明其自然環境之險峻。」

  卓木強巴笑道:「這樣說來,我的身世,還和這個帕巴拉神廟有莫大的干係了,真是佛祖顯靈,讓我去尋找我的前世?」

  呂競男道:「現在還不好判斷,不過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要抱著——」

  「一切皆有可能的科學態度吧,我知道。」卓木強巴接口道,「可是你也知道,這種神話故事和真實情形到底有多大差距,三層樓那麼高的動物,你見過嗎,教官?」

  呂競男道:「沒見過不等於沒有。你的紫麒麟傳說,不也是從這本古經中得來的嗎?為什麼對紫麒麟你能堅信不疑,對其餘內容你就嗤之以鼻呢?」

  卓木強巴的笑容頓住了,反覆咀嚼呂競男的話,他還是無法接受這個說法。今天呂競男說的許多東西都超過了他的感知範圍,他一件都無法接受。

  呂競男又道:「對了,亞拉法師曾告訴我你們在白城的經歷。」

  卓木強巴嘟囔道:「又如何?」

  呂競男道:「其實,這也是我這次比較擔憂的一個問題。因為第三階段你們才會接觸到機關,而這次你們能僥倖存活,一半是亞拉法師的幫助,另一半也算是老天開眼,幸好你們接觸到的只是一些簡單的東西。」

  卓木強巴想起來了,亞拉法師說他們遇到的那些致命機關,只能算是陷阱,還不能算機關,當時自己愣了好一會兒,這次呂競男也這樣說,他問道:「對了,我正想問亞拉法師呢,法師為什麼對機關那麼瞭解?」

  呂競男道:「因為亞拉法師,本身就是一個機關學高手。」說著,看向亞拉法師。

  亞拉法師道:「機關之說,起於中原,早在魯班造器前幾百年,便已有機括這個詞,而後歷經千年,機關的學術在中原被反覆演繹,達到了世界上其他任何國家都無法企及的高度,歷史上無數的能人,都曾精於機關數術之學。文王演周易、姜子牙善器,其實已經開始涉及機關之說,春秋名家有公輸般、墨翟、孫武、先軫等人;戰國有鬼谷子、吳起、孫臏,以及甘石等人;秦有呂不韋,楚漢相爭時有范增、張良、韓信;漢有班超、丁緩、張衡、魏伯陽;三國時有諸葛亮、周公瑾、馬均;南北朝有祖沖之、毋懷文;而機關學術演至隋唐,後人在李靖、孫思邈、李淳風、僧一行等人的基礎上,更是將機關學發揚得淋漓盡致,只差一點就完成了從冷兵器時代到熱兵器時代的突變。而你們要尋找的帕巴拉神廟,正是在這個機關學的鼎盛時期修建的。那時候唐和吐蕃來往密切,經濟宗教文化都有交流,這次在瑪雅地宮見到的機關,和吐蕃時期修築的機關比起來……唉,今後你會學到的,以後有機會我們再交流。」

  卓木強巴道:「法師的密修中,還包括機關學嗎?」

  亞拉法師道:「不,那是在密修之前的事,中原文化,浩如瀚海,我不過是滄海一粟。我今天在這裡暫時不談機關學,我是來告訴強巴少爺有關戈巴族的事。」

  「戈巴族?」卓木強巴愣了愣,好奇地打量著亞拉法師。

  亞拉法師點頭道:「沒錯。剛才看強巴少爺對呂競男教官提出的戈巴族先民開闢帕巴拉神廟疆域的事情反應很大,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問強巴少爺,你對戈巴族究竟瞭解多少?」

  「戈巴族……」卓木強巴再次重複了一遍,同時在思索。他所知道的戈巴族,據說是生活在喜馬拉雅山脈之中,過著刀耕火種、結繩記事的生活。與狼同居是他們最廣為人知的生活方式,但是很少有人看見他們,他們更像是脫離這個世界的叢林原始人,就像庫庫爾族居民一樣。卓木強巴對戈巴族的全部瞭解,包括紫麒麟,都來自於他們村落裡的種種傳說和他父親的解釋。

  亞拉法師帶著故作高深的笑容,連方新教授的好奇心也被他吸引過去,直到卓木強巴搖頭說:「我知道得很少。」亞拉法師才開口道:「戈巴族,曾是吐蕃最強的軍隊!」

  「啊!」「什麼?」「不是四方廟的守護民族嗎?」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幾乎同時叫了起來。那樣一個原始民族,他們怎麼也無法同吐蕃的軍隊聯繫在一起。

  看著法師那神秘的微笑和安詳的姿態,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頓時覺得好像一團沸水的心裡漸漸平靜了下來,只安靜地等待下文。

  「戈巴族共有三支,但同根同源,若要詳說,恐怕不能,我只說精要。你們不要提問,等我說完。」法師的聲音就像在房間裡共鳴,聽了讓人覺得心平氣和,「戈巴族起源象雄,乃是古象雄十二岩居小邦中的一支,與狼同居的習俗據說自古即有,其族人口眾多,居於岩穴,民風強悍,多好武鬥,其性似狼。但當時象雄國力強大,戈巴族並不起眼,直到象雄被吐蕃戰敗後,其族人大多編入吐蕃最強的一支軍隊,而當時正是這支軍隊大敗象雄,歷史上稱作光軍的,到後來這支部隊裡就全是戈巴族人了。這支光軍,乃吐蕃不世人傑松贊乾布所建,初編時不足一萬人,最多的時候也不逾兩萬。據說,松贊乾布得到戈巴族人,大喜,將整個戈巴族遷徙到王都附近,為了安置其族人,派專人開鑿岩洞,當時共鑿八窟,每窟容一萬餘人,史稱八狼崗。初時,這支軍隊幾乎不為人所知,不過到了赤松德贊時期,吐蕃的化身軍已經名揚西域,威震大唐,而化身軍,正是被光軍打敗過的小國為它取的名字。可以這樣說,吐蕃東接盛唐,北克突厥,西取大小勃律,南佔尼婆羅,打下大大的疆域,並傳承統治兩百餘年,都是這支戈巴族人組成的光軍在起決定性作用。這支光軍,自建立日起,雄踞高原,兩百餘年未有敗績,唐朝著名戰將侯君集、薛仁貴等,都在他的手下吃過大敗仗,它就是吐蕃軍隊的王牌,也是吐蕃王朝屹立不倒的根本。」

  這個……方新教授和卓木強巴心中都十分急迫地想詢問,有這麼強大的一支軍隊,但是他們從來沒聽說過呀,不過法師有言在先,只能忍著聽法師繼續說下去。

  「這是其一。其二,就是光軍收編戈巴族人訓練之後,當時松贊乾布大王的鎮邊廟(又稱四方廟)已經建好,為了守護最珍貴的寶物,他從光軍中抽調出四支護衛隊,守護四方廟,這就是你們所知道的守護四方廟的戈巴族的來源。他們並不只守護極南廟,而是四方廟都歸他們守護。最後一支,剩下的還有部分戈巴族人,編入了普通軍隊,並隨著軍隊慢慢遷徙至今天四川境內。事實上今天很多藏族,都是當年吐蕃軍隊的後裔,他們在行軍打仗途中被命令駐守在各個不同的地方。諸如高吉、英格,還有較有名的納西族,他們的祖先都是吐蕃軍隊。而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們這支戈巴族組成的光軍呢?原因很簡單,他們不僅僅守護了四方廟,而且更是和帕巴拉有直接的聯繫。有一個史實,不得不讓人們正視:吐蕃的贊普雖然多有被暗殺的過程,不過那都是被身邊親信的大臣或是一系列陰謀所害,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外來人刺殺成功的,只有朗達瑪。還有,吐蕃歷史上出現兩個王廷的事,也僅此一例,歷代的吐蕃贊普,從來都只有一位。而且,吐蕃歷史上不是沒有平民起義事件,可以說乃是頻頻發生,但是沒有一次成功的,唯有朗達瑪滅佛後,被起義軍攻克,整個王朝隨即土崩瓦解。原因就在於——這支從未打過敗仗的光軍,在朗達瑪宣佈滅佛後不久,隨著四方廟裡的全部珍藏,突然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因為沒有人知道那段歷史裡發生了什麼,我們只知道,朗達瑪身邊的護衛不再是光軍的成員,新的候選贊普,也不再有掌控光軍的權力,而農奴起義軍所要面對的,也不再是無敵的光軍。他們究竟去了哪裡,根據我們專家的反覆論證,那支光軍,極有可能就是將四方廟的珍寶轉送至帕巴拉的護衛隊,他們應該留在了帕巴拉,也就是我們將會面對的戈巴族。好了,你們可以提問了。」

  「咕嚕」,卓木強巴喉結滾動了一下,趕緊問:「這麼強一支軍隊,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亞拉法師淡淡道:「當然,這支軍隊——」法師一指資料道,「資料裡沒有,歷史中也不曾記載,否則,就不需要我坐在這裡向你們解釋其來歷了。事實上,這支軍隊的存在,吐蕃歷朝歷代,都只能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吐蕃贊普,一個是光軍的最高統帥,而這名最高統帥,通常都是由象雄貴族擔任。」

  「可那不是一兩個人,那是一支萬人的軍隊啊,總不可能一點歷史痕跡都不留下吧?」方新教授問得更為具體。

  亞拉法師道:「不錯,歷史中多有記載過,不過從未引起人們的注意罷了。光軍的士兵,被叫作化身軍士,這個說法,最初應該是從唐朝或者是別的被吞併的小邦中流傳出來的,後來的史籍中,皆用這種稱法稱呼所有的吐蕃軍隊。其實它的初意是指,這支軍隊過於強大,不像是凡人,應該是鬼神化身而成。在《西藏王統記》中就提過,松贊乾布向尼婆羅、向大唐提親時,曾在書信中寫,如果不把公主嫁給我,我就用化身軍打你們,搶走公主。至於當時書信真實性,歷史學家多有爭議,其實化身士兵,乃是赤德松贊之後才叫出的名字,只因名頭響亮,所以後來的西藏王統記沿用了這一稱號。不過我們認為信中有武力威脅是確有其事的,畢竟松贊乾布創建這支光軍時還很年輕,不足二十,年輕氣盛,向別的大國求親時,想炫耀一下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無一例外,各國的史籍中都只有隻言片語,頂多提到『化身士兵』四個字,軍隊人數、武器配給、甲冑、列陣、戰旗、主帥,從來都沒有過記載。」

  「為什麼?」

  「因為光軍和一般的軍隊不同,他們每戰必祭血旗。」亞拉法師彷彿早料到卓木強巴會問這個問題。

  「祭血旗?」卓木強巴又不明白了,方新教授倒是心中一寒,抹了抹額頭細汗。

  亞拉法師道:「簡單地說,就是沒有俘虜……換個說法,就是不留活口。」看著卓木強巴一臉疑惑,法師終於把話說白了,又婉轉地告訴卓木強巴道,「其實,這種做法,也是從中原學來的,在戰國時期,秦國有位名將,叫白起的,他就是每戰必祭血旗,戰場上只能留下自己的士兵站立,敵人的頭顱一律砍下。僅楚國一國,被白起斬殺的軍士,估計就不下百萬之眾,這在當時而言,那肯定是滅國的損失,有史學家言,若非白起,秦要統一中原,至少要多花一百年。而這支光軍,原本是為了對付象雄王朝所建,松贊乾布始終覺得有所欠缺,直到尼泊爾和唐朝的兩位公主入藏,吸收了大量外來的軍事知識和作戰裝備,光軍才日趨完善,最後大敗象雄,一戰成名,奠定了吐蕃這位高原新霸主的地位。」

  卓木強巴聽得倒吸一口冷氣,仍有不甘地問道:「如果是如此隱秘的一支隊伍,法師……」

  亞拉法師道:「不是我知道,而是專家組幾十年考證的結果。要想得出這個結論,不僅僅是對藏史要有研究,還要對當時的高原及西域大大小小幾十個部落城邦和王國的歷史,都要有極深的研究,加上大量的史詩、傳說、歌曲以及圖畫等作佐證,諸如《格薩爾王》裡就隱含了收編戈巴族的故事。」

  卓木強巴聽得啞口無言,方新教授則目瞪口呆。

  呂競男這才道:「現在你知道你們將要去的地方了嗎?你們的對手比游擊隊更強悍,而那裡的民族比食人族更可怕,與狼同居的民族,號稱不敗的光軍,你想一想:自然環境比南美原始叢林更惡劣,機關陷阱比任何地方都要凶險。你們連原始叢林都無法穿越,拿什麼去尋找帕巴拉神廟和紫麒麟?僅憑運氣嗎?」

  【探險家福馬之謎】

  呂競男看著猶豫不定的卓木強巴,再次提醒道:「如果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卓木強巴霍然起立道:「誰說退出啦?誰說的要退出啦?」

  亞拉法師和方新教授相視一笑,強巴的性格太容易看穿了,幾乎人人都知道他的弱點。

  方新教授心道:「這個呂競男,好厲害的攻心術,先用一堆數據將強巴拉說得暈頭轉向的,然後用資料作誘餌,將強巴拉的興趣一點一點勾起來,如今主客形式已經反轉,原本是用退出合作來威脅的,現在……不過,強巴拉可不是一個容易服輸的人,繼續合作下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呂競男道:「很好,既然你不想退出,如果又沒有別的問題的話,按照我昨天的說法,是不是該把你的總結給我看看了?」

  卓木強巴昂首挺胸,道:「沒寫!」

  呂競男道:「那麼,我說過的……」

  卓木強巴道:「罰抄一萬遍嘛,沒問題。我寫了抄它一萬遍就是。」

  呂競男點頭捏筆道:「那麼就去做吧。出去後可以將這次行動的原委告訴大家,因為已經結束了,適當的時候,我會親自向大家道歉的。不過,你們的不足就是不足,明白?」

  卓木強巴指著桌面上那兩摞資料,遲疑道:「呃,那個,資料呢?」

  呂競男這才開口道:「還記得在去美洲前,你到我辦公室鬧過多少回嗎?我當時是怎麼給你解釋的?不是不給你這些資料,而是你們的實力還達不到我的要求,如果你自認為看過這些資料,你還能克制自己不去尋找帕巴拉的話,你拿走,沒關係。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上級的指令,在這裡,我就是最高指揮。我已經說過了,我這樣訓練你們,不是因為你們能為國家探查出什麼,而是為了讓你們活著,不管在什麼地方,不管在什麼環境下都能夠活著!你始終不能理解我的用意,如果執意要看這些資料,就拿走吧,不過以後,再也不會有更多資料出現在你面前了……」說著,呂競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眼裡露出深深的失落,將目光從卓木強巴身上移開,轉而看著桌面。

  房間裡一時安靜下來。卓木強巴看到呂競男的表情,突然感到她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她好像真的是在為他們考慮,海邊的青蛙別學老虎跳,沒學會爬就別想到跑,呂競男是說的這個道理吧。可是……卓木強巴看著那厚厚一摞資料,又總是心有不甘,他搖搖頭,決定了,讓自己變得更強之後,再來看這些資料,到時候一定讓呂競男無話可說。他又看了看方新教授,心中無奈地想:「怎麼最後的結果還是要抄一萬遍總結?我們來的目的不是這個吧?」

  「好吧,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完成你制定的訓練計畫,暫時不過問這些資料的事了。」卓木強巴說著就想離開。

  聽著卓木強巴口是心非的回答,呂競男眼角出現不易察覺的笑意,很快掩飾過去,又道:「等一等。」她拍著其中的一摞資料道,「昨天你提出這個問題之後,我也考慮了很久。的確,所有的資料都不公開,對你們太不公平了,所以,我用了一夜的時間,將這些資料中你們目前應該去瞭解的部分篩選出來,這些資料,對你們瞭解古格的歷史,以及帕巴拉的一些因由很有幫助,你可以帶走。」

  卓木強巴轉憂為喜,這倒是讓他沒想到。方新教授強忍著笑,呂競男竟然會用這種典型的打一棍子給顆糖吃的方法,強巴拉,在呂競男手下,以後你的日子……

  卓木強巴抱起資料,突然道:「等會兒,還有地圖呢,你不是說地圖的事要告訴我嗎?」

  呂競男道:「哦,不錯,其實這些資料裡有,不過,我還是簡單地說一下吧。關於那份地圖,事情要從1844年說起,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他叫福馬?特尼德……」

  卓木強巴道:「哦,我們知道這個人。」

  呂競男示意別著急,道:「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並不多,你可知道,在1843年,福馬幾乎還不知道世界上有個高原叫青藏,他們那個時代,所關注的內容是……瑪雅!1842年,當第一個科學考察瑪雅的人斯蒂芬斯發表了他那著名的《中美洲齊亞帕斯和尤卡坦紀事》一文後,全球對瑪雅探險熱情空前高漲,那本書被翻譯成十七國文字,一年內再版7次,此後一共再版了幾十次,它成為了十九世紀最暢銷的書,讓全球探險家熱血沸騰,無數的探險家渴望去到熱帶叢林,探索那些掩埋在樹木中的宏偉遺蹟。在中美洲進行考察時,福馬他第一個口頭提出『瑪雅人是從亞洲遷徙過去的』,為了證實他的說法是正確的,他才來到亞洲,並從支那半島登陸。可是,他在途中卻遇到了人生的轉折點,他從說唱藝人口中知道了一個叫帕巴拉神廟的地方,也就是從那一刻起,這座佛家聖廟,成為福馬一生苦求的目標。」

  卓木強巴道:「可是1844年,他不是最後一次消失在雪山中了嗎?」

  呂競男道:「錯了,1844年是一個開始,福馬並沒有消失在雪山之中,死於雪山那是十幾年後的事了。1844年只是福馬開始隱匿自己的行蹤,他不願意再被報紙大篇幅報導,他秘密地、堅持不懈地尋找著,而且收穫極其豐富。據說,他運回英國的寶物,足以將整個英國買下來,而那些,都是從西藏運回去的。」

  卓木強巴驚呼道:「他已經找到了!」

  呂競男搖頭道:「不,他終其一生也沒有找到,他只是在尋找帕巴拉神廟的過程中,不斷地發掘遺蹟和古建築,在那些遺蹟和古建築中,將多如牛毛的珠寶、金銀器源源不斷地運回英國。同時,他發掘的遺蹟和古建築越多,就對帕巴拉神廟越是期待,在他的一位好友寫的回憶錄中記載,『我詢問福馬,他已經獲得了幾輩子也無法揮霍掉的財富,為什麼還是愁眉不展,整天要去那個隨時都可能送命的地方。福馬總是搖頭嘆息,反覆念叨著,我沒有找到,我還差一些線索,我沒有找到它。我現在所做的,不過是帶回了海灘上的沙粒,而珍珠,依舊掩藏在裡面』。根據我們的資料,福馬應該是一八六幾年才死在西藏雪山中的,而那一次,他是帶著地圖去尋找的。」

  卓木強巴急切道:「那張地圖,後來是怎麼落到了英國人手裡的?」

  呂競男微微點頭道:「原本,福馬應該把這個秘密永遠地埋葬在西藏。可是,在1914年,英國人麥克馬洪代表英政府給印度和當時西藏劃定了一條分界線,在勘測這條線路的時候,他們無意中竟然發現了本該被冰雪掩埋的福馬的帳篷和屍體。至於他們從福馬的遺骸中究竟得到了些什麼,我們也不能知道。後來的事情就比較複雜了,據傳說當時確實發現了地圖,並被英國政府當作最高機密保存起來。但是不久,一戰爆發,那張神秘的地圖也隨之消失,聽說當時地圖的保存者憑記憶描繪了那張圖,而英國人根據那張回憶的地圖判斷,所謂的帕巴拉神廟,似乎應該在喜馬拉雅山脈的最高峰珠穆朗瑪峰附近。從1921年到1938年,英國人獨立組織了7次對珠峰的探險,但是沒有獲得任何線索。直到1938年,據說那張原圖落在了納粹黨衛軍的手裡,雖然說這件事情也沒有了任何證據,但是1938年和1943年,希特勒兩次下令,他的最佳助手希姆萊親自組建了兩支探險隊深入西藏,這卻是不爭的事實。至於他們究竟是尋找日耳曼民族的祖先還是出於別的什麼目的,就不是我們所能知道的了。後來發生的事情,或許你們都知道一點兒了,二戰最後的柏林之戰,本來應該是計畫周詳的圍殲戰,可是美軍和俄軍都冒死朝城內進發,並最終將柏林一分為二,其實他們真正的目的,好像也是為了那張地圖而來。而我們得到的消息是,他們在爭奪德國一位原子彈研發科學家哈恩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了有關地圖的消息,至於到底是什麼消息,我們並不知道。但是就是那條消息,讓同盟國的關係出現了直接的利益衝突,然後蘇聯、美國都爭先恐後地朝中國西藏趕來,直到現在,也沒有停下他們的腳步。不過迄今為止,沿著地圖尋找過去的人還沒有活著回來的,據說,那是指向死亡的地圖。」

  卓木強巴靜靜聽完,和早先方新教授所調查的內容相似,只是更為詳細一些。呂競男又道:「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現在可以去做你該做的事了吧。」

  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剛一離開,呂競男和亞拉法師的神情就發生了變化。呂競男手貼褲邊,筆直站立,微低著頭道:「我這樣處理好嗎?大人。」

  亞拉法師慈目道:「也只好這樣了,雖然強巴少爺對整件事情依然毫不知情,就讓他保持現狀吧,讓他依然以找獒為目的,這樣,對我們,對他,都會有好處。」亞拉法師心道:「強巴少爺,這就是你的宿命呢,逃也逃不掉……」

  ※※※

  出了房門,卓木強巴詢問道:「對了,導師,你不是把我們這次在地宮裡的經歷都做了記錄嗎?」

  方新教授道:「嗯,不錯,除了在水下無法拍攝,其餘地方我都拍了下來,現在交給他們研究去了。」

  卓木強巴道:「可是……」他看了看手中的資料,裡面似乎沒有光碟一類的。

  「放心,我另有備份。」教授的目光深邃起來,道,「畢竟是用命換回來的東西。而且裡面的東西,沒有一年半載是研究不出成績的。今天的收穫其實不錯,起碼我們知道了一個方向,一個最明顯的卻被我們忽略了的線索。」

  卓木強巴道:「您是說古格?」

  方新教授點頭道:「嗯,雖然說古格的歷史我說不清,可是那個消失的王朝我還是知道一些的。在研究帕巴拉神廟的時候,我們只注重了調查它的成因和真實性,反而忘記了福馬尋找線索的過程。」

  卓木強巴不解地看著教授。方新教授道:「阿里王史詩,阿里王,不就是古格王嗎?而且我記得呂競男說古格王朝是十七世紀才覆滅的,福馬調查帕巴拉的那個年代,與王朝覆滅相隔有百餘年,那些口口相傳的說唱藝人,完全有可能記著大量有關古格的史詩。」

  經方新教授如此一提醒,卓木強巴也想到了,他大叫一聲:「哎呀,我們真蠢,導師,我也應該想到的,不是說古格王朝的前身就是象雄王朝嗎?象雄王朝,戰獒的誕生地,你說過,所有的歷史都是有所聯繫的,我真糊塗,剛才為什麼就沒想到。」

  方新教授愣了一愣,關於戰獒的誕生地,他也曾經和卓木強巴爭論過,在方新教授掌握的資料看來,除了河曲、黨項、玉樹等名獒以外,青藏高原各地也散佈有各自的獒和與獒有關的傳說,但在他考察過的傳說中,就從未聽說過有像雄獒一說。或許是完全被歷史掩埋了,或許被象雄人信仰的大金雕掩蓋了,也有可能那裡根本就沒有獒。方新教授是傾向於後者的,因為他曾到過扎達,那裡土林連垣,飛沙走石,看起來更像是死亡之海羅布泊。照一個同行的話來說,那是一個草都不長的地方,所以最後連人都走光了,土林中包圍的無數座城堡全都成為了死城、空城。雖然方新教授知道古格王朝是因為一場戰爭而覆滅的,不過他也認為他的同行說的很有道理,當地惡劣的自然環境,或許才是導致戰後所有城邦都被廢棄的真正原因吧。

  可是,卓木強巴興致勃勃地向方新教授提到象雄是傳說中戰獒的誕生地時,第一句話就讓方新教授愣住了:「導師,你可知道,在兩千年前,象雄是一個美麗的地方,那裡土壤肥沃,秀木成林,湖泊和海子像天上的星星點綴在整個王國。我們那裡一直傳說,那個美麗的地方就是戰獒第一次踏上歷史舞台的誕生地……」

  不過對於這個傳說,卓木強巴就知道開頭這一句,是他很小的時候聽村裡的老人說的,當他們真的想打聽戰獒的誕生地這個傳說時,那位老人已經過世很久了。所以,卓木強巴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將象雄稱作戰獒的誕生地,方新教授認為他記錯了,兩人的爭論也沒有結果。

  方新教授搖了搖頭,這又是一個永遠無法確認的傳說,他對卓木強巴道:「讓我好好研究研究這些資料,在這些資料中,我們一定能找到有用的東西。」

  【密修一】

  卓木強巴將資料交給方新教授,隨後道:「教授,這次回來後,我總覺得有什麼事不對,但是我又不知道是哪裡不對,你能告訴我嗎?」

  方新教授慈愛地拍著卓木強巴的肩膀,道:「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你的心裡充滿了困惑。」

  卓木強巴嘆息道:「是啊,整個事情已經變得和我當初所想的完全不一樣了,從美洲回來,我感到無比疲憊,怎麼會這樣?」

  方新教授道:「因為你的角色已經發生了轉變,從一開始你拿著那張照片來找我的時候,一直都是我們自己在探索、去發現、去尋找。可是,當我們加入這個特訓的隊伍之後,你的角色已經從主動變為了被動,我們一直在接受各種高難度的訓練課目,而尋找發現神廟地址的事情已經完全交給別人去做了。我們只是這個組織中的一分子,和張立,和岳陽、巴桑、敏敏他們是一樣的,而決策權和主斷權已經不在你的手上。他們很多事情,都並沒有告訴我們,這樣,我們就顯得更為被動,感覺像被別人操控在手中的木偶。拿這次原始叢林之行來說,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和你還是一樣的,已經走完了全程,也不知道我們此行的真正目的,對許多事情感到莫名其妙。」

  卓木強巴道:「還好,現在她又全部告訴我們了?」

  方新教授意味深長地看著卓木強巴道:「那麼你認為你聽到了些什麼?」教授輕拍著手裡的資料道,「你認為這些資料,包括你沒拿到的那些,有多少是在網絡上查不到的?而我們真正需要知道的,有關古格金書和捲軸裡面的信息,她說了多少?其實,你在商場那麼多年,也應該多少明白一點的,人心不可測,特別是像我們這樣的團體,要想接觸到帕巴拉這樣的機密,他們肯定會對我們所有的成員都抱著善意的懷疑。對任何人,都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個樣子,與你平時的處事態度是不一樣的。你太容易就完全信任一個人了,這可是你的弱點,強巴拉。」

  卓木強巴苦悶道:「可是,我還以為,既然讓我們參加了這個團隊,多少會告訴我們一些東西的。不是嗎?如果對我們也抱著懷疑和猜忌,那我們怎麼可以達到他們的要求和目的呢?我記得肖恩說過,在危險的環境中,人和人是必須相互賣命才可以存活下去的,如果所有的人不把命交出來,大家捆在一起,最後一個人也活不下去。」

  方新教授道:「在極端的環境中是這樣的,可是,離開了極端環境之後呢?人,都是有私心的,像這次組成團隊,你,是為了尋找紫麒麟,他們,是為了找帕巴拉神廟,各自的目的不同,方向相同,因此才走到一起。如果說帕巴拉神廟附近不可能有紫麒麟,或者紫麒麟所在的地方不可能有帕巴拉神廟,那麼,你們還會走在一起嗎?」

  卓木強巴喃喃道:「那現在該怎麼辦?我心裡很不舒服。」

  方新教授語重心長道:「人心,都是向善的,如果你無法判斷一個人是好是壞,那麼,試著去相信他們,除非他們確實做了對你非常不利的事情。如今看起來,我們所掌握的資料以及我們的能力,確實不足以去尋找紫麒麟,所以,現在你應該做的,就是多學、多看、多想。我們現在起碼知道了,至少有一個專業的團隊在為我們提供最快捷、最可靠的信息來源,有了他們的幫助,我們就好像站在巨人的肩上收集信息,踏著前人鋪好的路在前進,這對我們是有利無弊的。其實,在一開始加入這個特訓團的時候,有兩件事都是出乎我的意料。第一,就是我沒有想到你會那麼爽快地答應下來,而且我認為,你既然已經答應了,就應該知道以後會出現的局面,現在看來,你當時並沒有考慮這麼多。第二,我沒有想到國家那麼快就同意了這件事情,現在想起來,原來這只是當時的一個契機巧合罷了,如果不是國家當時正好有這個意向,我們那個申報材料,恐怕半年也批不下來吧。」方新教授捋了捋頭髮,沉思道,「還有,對於這個特訓團,我總是有不好的預感,或許將來有一天……當然,那一天最好永遠不會到來。」

  卓木強巴知道,方新教授是想說,或許將來某一天,他們還沒能去尋找神廟,這個團體被突然解散,而他們就像廢棄的礦渣,被人一腳踢開。方新教授又道:「不管怎麼說,在這裡學到的東西對你總歸是有用的,等我們真正地掌握這些技巧,就算那一天真的來了,我們可以自己去啊。」教授看著卓木強巴,解釋道,「從知道帕巴拉神廟開始,我便做了這樣的準備,我們從神廟入手,這樣來找尋那個地方,會比我們直接從紫麒麟入手調查那個地方更容易,能獲得更多信息。如今,是時候實施這個計畫了,我會和研究會裡的專家做探討的。我想,經過這次的事件,他們也不好意思再將所有的信息都隱瞞起來吧。」

  卓木強巴又道:「對了,關於最後那幅地圖的消息,我覺得太誇張了吧,我怎麼聽都覺得,按照教官的說法,好像一戰二戰、美蘇冷戰,都和這幅地圖有密切關係,這個……」

  方新教授道:「別說是你,連我也無法全信,多半是以訛傳訛,以至於到後來過於誇大。不過我們可以朝這個方向研究研究,比如哈恩什麼的,如果能找到地圖的話……還有從目前得到的信息看,本和他所帶領的隊伍似乎不只是尋找寶物那麼簡單,以他的財力而論,犯不著冒這麼大風險親自去尋找帕巴拉神廟,裡面一定還有什麼別的原因。」方新教授目露深寒之色,緩緩道,「我們,所不知道的原因……」

  卓木強巴不以為然,找到哈恩的資料和地圖什麼的,希望太渺茫了,而且好像離他們此次的目的也太過遙遠。他岔開話題道:「對了,導師,你說說,我們自認為已經學到了很多野外生存技能了,可是為什麼和教官的差距卻還是那麼大呢?」

  方新教授搖頭道:「不知道,或許是她受過什麼特別的訓練吧。」

  「特別的訓練……」卓木強巴重複了兩遍,突然道,「啊,一定是那樣!」

  ※※※

  當亞拉法師從呂競男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發現卓木強巴站在訓練場,遠遠地向自己打招呼。他走過去,卓木強巴開門見山地問道:「法師,教官曾接受過密修的訓練吧?」

  亞拉法師有些驚訝,問道:「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問題?」

  卓木強巴肯定道:「因為這次的原始叢林之行,我個人認為,作為一個普通人,再怎麼訓練,他的忍耐力和意志力都不足以支持獨立穿越叢林。而我記得古俊仁博士曾說過,他只是教過教官野外生存和一些科考的基本技能,教官的格鬥和別的本事另有名師,而法師您也非同一般,加上平時你和教官接觸的時間較多,所以我認為,教官也接受過和你一樣的密修訓練。是這樣的吧,亞拉法師?」

  亞拉法師向天長息,道:「競男她是珠古大師的親傳弟子,嚴格按輩分來算,我還是她的師侄呢。她是年輕一輩密修者中,最傑出的密修格西。」

  卓木強巴大喜,哪裡知道密修的分級,當下誠懇道:「請讓我接受密修吧,法師,我可以接受任何考驗。」

  「啊!你?」亞拉法師再從容,也不禁略變臉色,年過四十還接受密修,看來強巴少爺對密修毫無瞭解啊。亞拉法師很為難地問道,「你知道密修到底是什麼嗎,強巴少爺?」

  卓木強巴坦然道:「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它可以讓我變得更強大,擁有更強的忍耐力和過人的毅力。」

  亞拉法師啞然失笑:「那自然,忍耐力和毅力原本就是密修最基礎的東西,嗯……既然強巴少爺對密修有興趣,我可以告訴你一些與密修有關的事。密修選材很嚴格,如果有密修的資格我們稱之為貝卡,貝卡就有資格進行密修。拉薩三大寺(晢蚌寺、甘丹寺、色拉寺)的格魯派僧人必須在修完顯宗『五部大論』、完成考核後才能進行密宗修習。考核按等級分為喇然巴、厝然巴、林賽和多然巴(或稱日然巴)。這四個等級統稱格西,已得格西學位的僧人如再進密宗學院學習,則稱為卓仁巴,由此可逐步上升為格果、翁則、堪布、堪蘇、夏孜卻傑或絳孜卻傑,後二者在甘丹池巴(格魯派教主)去世後可輪流升任,享有至高尊榮,死後有作為活佛轉世的資格。」

  卓木強巴第一次聽說,密修還有這樣嚴格的等級區分,問道:「那麼法師現在是?」

  亞拉法師道:「說來慚愧,我密修五十有七年,至今仍只是格果。」

  卓木強巴悠然神往,格果都已經這麼厲害,如果修到堪布什麼的,那會是什麼樣子。

  亞拉法師正顏道:「所謂密修,實則是人體向自身極限的挑戰,不斷地挑戰極限,不斷地超越自我,將意志力和忍耐力發揮到極限。說起來好似玄之又玄,其實按照現代的科學知識來解釋,就是通過密修,來調整改變自身的內環境。」

  卓木強巴一臉茫然,亞拉法師解釋道:「和醫學上不同,我們密修者將整個身體的內部稱作內環境。人體的神經,大致分為兩大系統,現在醫學稱為動物神經和植物神經。動物神經使你的意識控制你的全身動作,比如說話、動手、轉眼珠,這些都屬於動物神經控制的範圍;而植物神經,則是你身體某些器官的自身控制系統,不受你意志的控制,諸如心跳、胃腸消化、激素分泌,不管你有無意識,植物神經都會保證那些器官持續運作,它們控制著你身體的內部器官。而事實上,這兩個系統又不是完全分開的,它們是相互關聯的一個整體。舉個例子,人在黑暗的環境中,如果感覺到什麼恐懼的事情,當你把你所看到的、所聽到的、皮膚所感觸到的信息傳回大腦,大腦馬上會讓機體做出反應,植物神經開始運作,你分泌的腎上腺素增加,使你心跳加快,瞳孔散大。瞳孔散大,是為了幫助你在黑暗中收集更多的光芒,看到更多的東西;心跳加快,讓你的血液充滿氧氣,輸送到全身各處,使你的肌肉充滿爆發力,隨時可以為逃走或反抗輸出最大動能,植物神經和動物神經以這樣一種協調的關係促使你的身體對各種環境做出最佳的應對。」

  卓木強巴似懂非懂,很認真地聽著。亞拉法師嘆氣道:「可惜,人們過多地依賴動物神經,而將植物神經放任自流,對自身內部器官的協調從來不去過問,只有出了問題的時候才會去看醫生。所謂密修,就是通過人為的環境改變和呼吸改變,來打開意識和植物神經之間的那道隔閡,讓你的意識可以直接控制你的植物神經。許多修身養性的東西,其實都是這個原理,諸如氣功、瑜伽,它們都是通過接觸自然和調整呼吸來達到改善內環境的目的,通過改善內環境而使身體內外協調,趨於完滿,這,才是真正的健康。很多人外表看起來強壯,其實內環境一塌糊塗,他們一直都處於自己並不知曉的亞健康狀態,疾病隨時會困擾著他們。現在,你照我說的做,吸氣——持續吸氣——感覺你的胸腔在擴大,你還能吸入更多的空氣——繼續,不要停——好,屏住呼吸——堅持——再堅持——」

  隨著亞拉法師的要求,卓木強巴憋了一肚子氣,半分鐘後就開始面紅耳赤了。亞拉法師又道:「好——現在開始吐氣,慢慢地——慢慢地——儘量放緩你的速度——就像感覺春天的微風從你口中吐出,徐徐地,一刻不停地——」卓木強巴伸長了脖子,難受地吐著氣,終於快堅持不住了,哽噎道:「我快,沒氣啦!」

  亞拉法師又道:「好,用盡力氣,猛吸一口氣,快吐,快吐,趕緊全部吐出來。再來一次,用力吸,馬上吐,好了,現在你恢復你平時的呼吸吧。」亞拉法師微笑著問卓木強巴道,「現在有什麼感覺?」

  卓木強巴道:「我的頭有些暈。」亞拉法師道:「還有呢?」卓木強巴道:「心跳得好快!」

  亞拉法師道:「這,就是密修的一種根本之術,和氣功瑜伽一樣,通過吐納使你的內環境發生了改變。當然,我教你的並不是什麼真的吐納之術,只是一個簡單的試驗罷了,讓你知道,通過你動物神經的改變,可以調整你的植物神經做出相應的改變,以後不用再試了。而我們密修,就是抗拒一切外在誘惑,將身心都調整到意識控制的至高境界,簡單說來,就是讓你學會控制自己的心跳和脈搏,控制自己胃腸的蠕動,控制血液的流向和流速;修煉到較高層次的時候,能自己控制骨骼關節的脫離和結合,控制體液的排泄和吸收,控制外界一切刺激對身體造成的感覺。」

  卓木強巴問道:「那麼修煉到更高層次呢?」

  亞拉法師一驚,喃喃道:「不知道,我只是聽說過較高層次而已,更高層次——我未曾聽說過!」同時心道:「似乎我自己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呢,強巴少爺到底在想什麼?」

  卓木強巴喜道:「太好了,我感覺密修對我來說,非常的必要。」

  亞拉法師道:「氣功吐納以養生,就好像從易到難,從輕到重,逐步加強對身體的鍛鍊,以抵禦疾病;瑜伽呼吸以怡情,通過與自然的心靈接觸使你心胸開闊,心情愉快,而達到舒緩疲乏,使身體不容易得上疾病;而我們密修,則是通過殘酷的以肉身挑戰不斷改變的自然,就好像一劑猛藥,要將體內容易導致疾病的危險因素一刀切掉。氣功和瑜伽,人人都能練,因為它們從簡入繁,遵循自然,上手容易,練成者難;但是密修,不是人人都能練的,它以雷霆手段,一開始就通過自然淘汰來挑選體質合格者,達不到要求的人,往往在入門挑選時就落下一身傷病,終身難愈,而且,還有致命的危險。就算能通過挑選,以後的訓練也是呈階梯式上跳,隨時有可能跌得粉身碎骨。」

  卓木強巴驚道:「有這麼危險嗎?」

  亞拉法師道:「植物神經遵循自然,而我們密修者,為了達到用意識來控制植物神經,第一步要做的,就是違反自然,很多人的身體過不了這一關,後果都很可怕。我舉一個簡單的例子,曾經有一個強壯的青年想進行密修,我們對他進行餓鬼道的考驗。你也該知道,人餓了就會想吃東西,這是一個自然的生理反應,所謂餓鬼道,就是抵抗飢餓。誰知道,才過去四個小時,他就抵擋不住昏死過去,雖然經過全力搶救,最終也沒能救回來。」

  卓木強巴懷疑道:「怎麼可能?抵抗飢餓很簡單的嘛,就算一個普通人四五個小時不吃東西也不會出現什麼大的問題啊?」

  亞拉法師輕輕苦笑,道:「你以為餓鬼道的考驗像你想像的那般簡單嗎?」

  【密修二】

  在卓木強巴懷疑的目光下,亞拉法師慢慢地解釋著:「飢餓的本能,並非來自幾小時就進一餐的習慣,人會感覺到飢餓,是一個複雜的生理過程。你也知道,人一刻不停地在運動著,就算你坐著,你躺著不動,你的心還在跳躍,你的血液還在流動,它們的運動,需要什麼?需要的是能量。而我們吃的東西,部分便轉化為這些器官需要的能量,先被由大分小,再分得更細,最後化作糖類,輸送到各個器官,在器官的細胞作用下,分解出碳氫氧等物質,供身體燃燒,釋放熱能。當身體將食物提供的能量用光的時候,便通過植物神經向大腦發出信號,表示飢餓。這個時候,全身的器官發出了沒有動力的疲憊信號,已經空空如也的胃發出了需要填滿的信號,一刻不停蠕動的腸道,也發出了需要找工作的信號。所以,你會覺得全身乏力,所以,你會覺得腹中飢餓,所以,你會覺得腸鳴如鼓。而我們密修者的餓鬼道,所接受的考驗是,在你飢餓的時候,讓你繞著一張圓桌緩緩跑步,而圓桌上,會不斷放上剛剛出鍋的、你最喜歡吃的食物——」

  「啊……」卓木強巴叫了起來。這個考驗未免太殘酷,忍著飢餓跑步,還要看著那些最美味的、而且伸手可及的食物,這對意志力的要求太高了,能堅持四個小時,確實已經達到了生理的極限,可是,怎麼會死掉的呢?

  亞拉法師繼續道:「食物會一直更替,以保證它的新鮮性和對你視覺嗅覺的衝擊感。而飢餓的人,出於本能生理反應,他的胃部,會分泌出胃酸,那是一種PH值為1的強酸。胃的內部有一層黏膜,會保護你的胃不被這種強酸所吞噬,可是,如果一直忍耐飢餓,讓胃酸持續分泌的話——」

  卓木強巴瞪大了眼睛,他已經知道亞拉法師要告訴他什麼了。亞拉法師無比憐惜地說道:「唉,那個青年就是忍耐力太強,而又無法控制自己的內部臟器,當我們打開他腹腔的時候,他的內臟已經有三分之一,被他自己分泌的胃酸給腐蝕掉了。他的死因可以說是——因為飢餓,他自己把自己給吃掉了!」

  亞拉法師盯著臉色發青、陷入恐慌之中的卓木強巴,一字一句地問道:「縱使這樣,你也還要接受密修嗎?」

  過了許久,卓木強巴遲緩而堅決道:「我願意!」

  亞拉法師皺起眉頭,遲疑道:「如果強巴少爺堅持的話……我們可以進行一個試驗性的考查,來測試你的毅力程度,你看如何?」

  ※※※

  聽說卓木強巴要接受密修,張立、岳陽等都來為他打氣,呂競男從一開始就一直搖頭。亞拉法師為卓木強巴準備的試驗性密修入門考查,其內容是抵抗睏意。

  在亞拉法師的要求下,卓木強巴一夜沒睡,而且被要求劈了一夜木柴,第二天清晨,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了亞拉法師為他挑選的一間小石屋。

  亞拉法師道:「人都需要睡覺,在不睡眠的基礎上,會導致一系列生理功能紊亂。這項考查,並不能幫助你的機體變得不知疲勞,只是考查你的機體,在疲勞狀態下,能保持多久的清醒。」

  這是一間石屋,亞拉法師在門窗上做了手腳,屋內空氣流通,但是沒有絲毫光亮,關上門,連一點兒聲音都聽不見。卓木強巴被綁在屋正中一根石柱子上,據說這種緊迫感可以使人更為清醒,而他的頭頂正上方,亞拉法師放了塊融冰,他與柱子之間,則隔了一床足夠厚、非常軟和的棉被。

  亞拉法師交待道:「當我關上門之後,這裡會成為完全黑暗和無聲的封閉環境,在這樣的環境中,你的困頓程度被誘發到最大,但是因為站立和束縛的關係,也可以使你能調整自身的心理緊張度來抵禦那種睏乏,而這根柱子上方有一塊冰,估計每半個小時會有一滴融化的冰水滴在你的頸項部位來幫助你提神。你也可以通過計數滴落的冰水來確認你在這裡的時間。你的右手套了一個感應器,你不需要用力,只需要讓手指觸摸到感應器就行了,當你完全喪失意識的時候,也就是進入深度睡眠狀態,手指離開感應器一段時間,我們就會知道,這門也會自己打開,看看你能堅持多久吧。祝你好運,強巴少爺。」

  門被關上了,在封閉的環境中,沒有聲音,沒有光,只有自己平靜而安詳的呼吸。剛開始,卓木強巴還能保持頭腦的清醒,可是,一雙眼睛在黑暗中並沒有看多久,就變得無比疲憊,眼皮重重地一直想向下耷拉。

  卓木強巴不由想起了亞拉法師的話:「人的眼睛一旦睜開,它就從未停止工作,它會不斷地尋找,蒐集可以傳達給大腦的信息,在絕對的黑暗和絕對的光亮中,無法得到任何信息,它便會罷工。當你在黑暗中,眼睛疲勞得無法睜開的時候,就閉上眼睛,否則,可能導致失明。」

  卓木強巴已經閉上眼睛,雖然仍站立著,可是完全遁入了睡眠的姿態,在這樣的姿態下,要保持神志的清醒就更不容易了。他還有感覺,拇指依然搭在觸摸式感應器上面,可是那種沉沉的睡意源源不斷地襲來,他對周圍環境的感覺正在慢慢消失。卓木強巴彷彿又回到了莽林之中,在那一片死寂的黑暗叢林,陰暗,冰冷,沒有一點星光,連風都是靜止不動的。可是,強大的恐懼感襲來,他反覆地告誡自己:「不能睡,一定要走出去,一定不能睡。」對,要堅持到底,一定不能睡,卓木強巴晃了晃腦袋,大腦感覺到一陣鈍痛,沉重無比。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卓木強巴又睜開了眼睛,四周還是一片黑暗,空氣冰涼,一絲絲寒意從鼻腔被吸入肺部,熱氣又從肺裡呼出,卓木強巴這時才明白亞拉法師將他束縛在這根石柱上的真正用意。如果可以動一動手腳,活動一下筋骨,人為地製造一些疼痛的感覺,一定可以抵抗一些睡意,可是如今,一動不動的姿勢,正好滿足睡眠的需求。他昂起頭,頭頂也是一團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卓木強巴心想:「不是說半小時就有一滴冰水從上面滴下來嗎?為什麼都過了這麼久,還沒有絲毫動靜呢?」突然,他又想起亞拉法師告誡的另一句話:「在黑暗中,人們很快就會失去對時間的感覺,黑暗會告訴你,這個世界上,原本沒有時間。」卓木強巴暗自心驚:「難道說,我自己感覺過去了這麼久,其實,只是過了十幾分鐘,還不到半小時嗎?」亞拉法師的話依舊迴響在耳邊:「一次良好的睡眠,你會感覺剛閉上眼睛,然後再睜開,天已經亮了;而一次痛苦的睡眠,你輾轉反側,已經過去半天,而黑夜的星辰依然閃爍,好像時空凝固。」

  卓木強巴又無奈地閉上了眼睛,沒想到,挑戰人類的極限,並不是絕水絕食,僅是簡單的挑戰睡眠,就有這樣大的難度。這還僅是試驗性的資格認證,連這個都無法堅持下去,還談什麼密修?有莽林的經驗,卓木強巴知道,必須依靠痛楚,才能緩解睡意,可是,如今雙手被縛,背上還塞了一床棉被,如何才能製造痛楚呢?卓木強巴咬緊了自己的下唇,嘴裡,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那種微咸,有些回甜的特殊味道,每個人都能察覺出。卓木強巴閉目凝思著:「出血了,我已經咬破了嘴唇嗎?可是,為什麼沒有痛的感覺,感覺好輕微,啊,難道我真的要睡著了?」亞拉法師說過,「在深度睡眠中的人,就算用針扎也不會醒來,因為你的意識已經自我關閉,通過動物神經傳達給大腦的信息通道被阻斷,你感覺不到疼痛。良好的睡眠,等於對自身的一次麻醉。」

  頂著棉被的卓木強巴開始頻頻點頭,他自己也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可是,手腳,整個身體,都開始不聽使喚,大腦裡的意識在逐漸模糊。就在此時,像一根針,從背脊骨紮了進去,隨後,一陣冰冷刺骨的感覺,在全身泛化開來,卓木強巴猛地一驚,突然又恢復了清醒,回憶起剛才的感覺,他知道,第一滴冰水,已經滴在了自己大椎穴附近。可是沒多久,體溫很快將冰水的寒意全部驅除,柔軟的棉被給肌膚帶來柔和而溫暖的摩擦,卓木強巴用盡辦法,意識還是在一點一點地消失。沒想到,這種突然的冰水提神,就好像一次性將體力透支,反而更容易疲倦。

  抵禦這種將睡不睡的感覺,就好像走在一根極細的鋼絲上,要用盡全身力氣來控制平衡,可鋼絲下面並不是萬丈深淵,而是厚厚的棉被、無數的美女、豐盛的食物,要在這樣的鋼絲上待得長久,實在難於登天。

  卓木強巴終於領會了密修的奧義,同時明白為什麼亞拉法師說密修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要抵禦痛苦並不難,只需要一顆堅定勇敢的心,可是,要抵禦溫柔,需要付出的忍耐力,就非人人都能做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卓木強巴感到眼前一亮,他趕緊睜開眼睛,眼前明晃晃的一片,許久才恢復視力,那道石門,竟然被打開了!卓木強巴無力地垂下頭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卓木強巴是被張立和岳陽架出石屋的,連他自己也無法相信,為了抵禦睡意,竟然耗盡了他全身的力量。從張、岳兩人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對卓木強巴的表現很失望。陽光下,亞拉法師笑吟吟地看著卓木強巴,拿著手中的計時器道:「五十六分鐘,不錯了,已經很不錯了。」

  唐敏為卓木強巴拭去嘴角的血跡,關切道:「怎麼會弄得這麼慘?」卓木強巴沒有回答唐敏,心中只是想:「居然才堅持五十六分鐘,怎麼感覺就像在地獄裡待了好幾年。」他突然看見遠處,呂競男正往回走,他問道:「法師,教官也接受過類似的試驗嗎?」

  亞拉法師道:「哦,沒有。這是當年我開始密修後,自己想出來的一種資格認證辦法,因為不能通過大師們的同意,所以我把它稱作試驗性認證。除了我,你是第一個接受這種試驗認證的。」

  卓木強巴問道:「那麼當年,法師你自己,堅持了多長時間?」

  亞拉法師道:「因為當時我已經擁有了密修資格,並正式開始密修,所以我堅持的時間要稍微長一點——」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個小時?」卓木強巴問道。

  「不,是三天。」

  卓木強巴感到一陣虛脫,頭一垂,再也無力抬起來了,他,已經睡著了。

  醒來後,已經是黃昏,卓木強巴沉默著,正如導師曾告訴過他一樣:「有些事情,需要天賦,人力不可強求。」卓木強巴有自知之明,如果說鍛鍊外部的肌肉力量,他或許能達到中上,但是密修,自己的資質只能說平庸,甚至是低劣,但他,並不打算就此放棄。亞拉法師來到房間詢問:「強巴少爺,現在你想告訴我點什麼嗎?」

  卓木強巴道:「嗯。」他望著亞拉法師的眼睛,自信和執著在不經意間流露——「我想再試一次」。

  亞拉法師一窒,良久方道:「如今,先把基本的科目學好,這才是你需要學的東西。如果這次考查結束之後,強巴少爺還想進行密修的話,你可以去色拉寺,一零九號禪房,找丹珠法師,就說是我讓你去的。丹珠法師算不上密修者中的第一人,但他絕對是密修者教師中的第一人。」

  卓木強巴不知是喜是憂,心中對亞拉法師又多了幾分感激。此後幾天,他們開始恢復性訓練,同時在醫院接受一個月的身體恢復治療,並且每週一、週三、週五、週日,都要到專業心理醫生那裡接受心理恢復治療,要求他們堅持半年甚至更長時間。

  在剛開始恢復的幾天裡,大家吃飯的時候,發現卓木強巴拿著筷子老打架,有時連夾菜都夾不穩。岳陽好奇地問道:「強巴少爺,你的手怎麼啦?」

  卓木強巴冷靜地答道:「手抽筋。」

  岳陽更加奇怪了,問道:「怎麼會抽筋的?」

  卓木強巴面露恨意,一字一頓道:「罰,抄,一,萬,遍!」張岳二人居然歡欣鼓舞,顯得非常高興,卓木強巴哭笑不得。

  ※※※

  此時,在費城郊外,有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式建築,這是莫金在美國眾多居所中的一個。他個人比較喜歡這裡,裡面的裝飾都是他親手佈置的,但索瑞斯很討厭,這裡過於陰暗,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倒像一座古墓,就連這裡的風都格外寒冷。而且莫金將他從古墓裡掘出來,以及從古玩市場淘換回來的東西,一股腦兒全擺在顯眼的位置,使這裡更加顯得陰氣森森。索瑞斯相信這樣的話,那些古墓裡的東西,因為埋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太久了,那些不散的陰魂都聚集在上面,和那些東西待久了,活在陽世間的人也會遭受其害的。但是為了和莫金一起研究那幅好似中國的地圖,他不得不搬來了這裡,如今這座陰冷的宮殿,加上索瑞斯那些可愛的小生命,變得更像巫師的城堡了。

  大廳裡放了一張平板大桌,像張乒乓台似的,塑封好的那幅古地圖放在正中,旁邊有一張接近兩米長寬的繪圖紙展開,上面密密麻麻地標註著地名,莫金一手拿尺一手拿筆,像個工程師一樣在上面圈圈點點。這張從瑪雅地宮中取出的地圖上,全是讓人看了就眼花頭暈的符號,就索瑞斯而言,那些符號就像最古老的一筆畫符號,胸形、茄子形、梯形、箭頭形等等,都用一筆串在一起。索瑞斯看著這些符號,感覺就和瑪雅地宮裡的那些符號一樣艱澀難懂,而莫金還煞有介事地作思考狀,不由詢問道:「這些是什麼?是藏文嗎?」

  莫金咬了咬筆桿,道:「嗯,有些符號應該是文字,你看,大多數的地方符號排列都很工整,而且有重複,這些就應該是文字。而另外一些,看起來像是畫的什麼東西,或許是表示標誌性的山體形態?」

  索瑞斯道:「你……你肯定是藏文?我好像沒見過這種藏文啊。」

  莫金道:「這不奇怪,你沒見過的藏文多了。藏文發展千餘年,如果從象雄馬爾文算起,都有兩千多年了,不同時期,不同教派,都有不同的字體。同樣是藏文,字體估計不下百種,有些彼此間完全不同,無法通用。」

  索瑞斯臉色沉下來,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指著地圖道:「字體不下百種?你,你認識幾種?還有,你能把這些符號,哪些是文字、哪些是畫的圖像區分出來嗎?」索瑞斯清楚,如果你不瞭解,那麼,一種古代的文字,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種相當複雜的密碼,如果僅僅是掌握了幾個有限的符號,那麼要破解文字密碼,難如登天。

  莫金眨巴著眼道:「沒關係,我們有專家……」他又揉了揉眼睛,確實已經眼花繚亂了。

  【印加創世神之謎】

  一個月後,國家另外有科考項目,艾力克要回歸國家隊,臨別前,大家聚在一起,依依惜別。餐後歸眠,卓木強巴又來到他和艾力克第一夜談話的地方,星空依然璀璨,艾力克依舊矗立在微寒風中,遠遠注視著燈火明滅的軍營。「你也在這裡啊,毛拉大哥。」卓木強巴道。

  艾力克輕輕嘆息著:「是啊,相處了這麼久,突然就要走,總是有些緬懷。不過也該走了,我能教的都已經教給你們了,剩下的路,就靠你們自己去走了。」

  卓木強巴道:「謝謝你,教會我們這麼多知識。」

  艾力克示意卓木強巴,在以前那方石墩上坐下,兩人並肩坐了,艾力克道:「強巴少爺,通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我覺得吧,你真正要尋找的,似乎不只是藏獒而已。」

  卓木強巴道:「哦,為什麼會這樣認為呢?」

  艾力克道:「你是所有受訓者中最刻苦的一個,你訓練得很努力,甚至可以說是拚命。每當你完成一個訓練項目的時候,你的眼中就透出一股喜悅,但同時還有淡淡的哀傷,有些事情令你自責,是嗎?所以,有時候我在想,你好像並不是真正地要尋找藏獒,而是將尋找藏獒看作了一種契機、一種希望。如果能找到獒王,是不是就在暗示自己,就有希望找到你自己真正想要找到的東西?」

  艾力克的話,就像開啟了一扇塵封的門,卓木強巴面色慘白,渾身冰涼,心中震道:「是這樣嗎?難道我是這樣想的嗎?真的是這樣嗎?」

  艾力克起身道:「強巴少爺,你應當明白,人的一生,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你是有目的的人,所以,你活得比其他人都更充實。做了這麼多年的科考工作,我想,這條探索的道路,是永無止境的,你可以從中不斷地學習和獲取。時間長了你就會發現,它並非是枯燥無味的,因為它帶給你快樂的東西,在你心中。我想,人生也是如此吧,不斷地探索和發現,去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艾力克拍著卓木強巴的肩頭,意味深長道,「其實,我覺得強巴少爺很適合做科考的工作,你有一種常人所做不到的堅韌毅力,而且,你的洞察力比普通人強,只要你想到了,必定會有所發現。問題是,你現在還不願去多想,很多事情,你喜歡將它簡單化,我想,總有一天你會覺醒的。」

  望著艾力克的身影,卓木強巴頓在空地,彷彿融入了寒冷的風,艾力克的每一句話,都值得他去思考。他明白,又是一個難眠之夜。

  似乎是為了忘記艾力克的話,卓木強巴又返身回到了營房內,自從他們拿到那部分資料之後,這一個月沒少研究。原本卓木強巴打算讓張立、岳陽,加上敏敏和教授,他們五個人一起研究的,可是張立和岳陽兩個傢伙,看到那麼厚一摞資料就頭痛,倒是敏敏很認真細心地幫方新教授分類整理著那批資料。

  因為方新教授在去美洲前特意研究過瑪雅文明,照教授的話說,打鐵要趁熱,特別是卓木強巴提到的那個行走於世間的神引起了教授的極大注意,所以他們決定從庫庫爾族與那個使者之間的關係查起。

  沒想到資料裡關於瑪雅部分極少,岳陽分析有兩個原因。其一是因為國家才從古格金書裡得知使者與美洲有關係,他們以前都沒有過類似的資料,所以準備不充分;其二則是專家組裡,恐怕自身的瑪雅專家就少得可憐,是否有這方面的專家都成問題,當然不可能準備多少翔實的資料。倒是方新教授通過他的朋友,在網絡上與一些國外的瑪雅專家取得了聯繫,他們又從其餘途徑獲取到許多意想不到的資料。

  不過那些資料,反而讓這群人更加疑惑了。主要有三點,首先是地理位置,庫庫爾族遠離瑪雅文明的中心尤斯坦半島,但他們的村落和他們祖先修築的白城,的的確確是典型的瑪雅文明,這無須懷疑,那是曾經輝煌過讓世界為之震顫的文明。他們為什麼去那裡,怎麼去的,曾經輝煌到何種程度,又是如何隕落的?

  然後是庫庫爾族養狗的習俗,在瑪雅文明中似乎也尊崇狗,他們有犬神,但是狗死後與主人合葬,這是他們在別的瑪雅資料中沒查到的,印加文明也沒有類似的習俗。

  最後是那個因那維阿神,這一點是庫庫爾族最讓人感到奇怪的事情,因為這不是瑪雅人的神,而是印加文明的神。但如果說是因為地域的重合而讓印加文明與庫庫爾族的瑪雅文明融合在一起,卻又找不到一絲一毫其餘的印加神靈和印加文化的痕跡。此外更有許許多多小的疑惑,這些問題的答案來源就兩個地方,一是瑪雅銘文的破譯,這個方新教授想辦法求助於國內外專家,另一方面更多地是讓卓木強巴回憶巴巴日兔的史歌。這可讓卓木強巴犯了難,他記得住的來來去去就那麼兩句,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第一個問題牽涉面太廣,第二個問題資料太少,所以他們著重調查第三個問題。加上資料中提到的使者前往美洲一事,方新教授稱第三個問題為重中之重,搞清楚那個使者是否到達過美洲,去那裡的目的是什麼,對尋找帕巴拉至關重要。他們發現,印加創世神維拉科查有無數名字,而且每個地方的少數部落都堅信,自己部落裡流傳的名字才是那位行走於世間的神真正的名字。他叫維拉科查,又叫科查維拉,諸如肖恩口中的維拉因查和庫庫爾族的因拉維阿都只是發音略微不同,還有相差更多乃至完全不同的名字:華拉科查,康恩?蒂奇,蘇努帕,查克拉卡皮,伊拉,等等……

  「強巴少爺,有新發現。」一看到卓木強巴回來,岳陽就歡喜地匯報導,「是我發現的,這個瑪雅文明和印加文明,與庫庫爾族的歷史有驚人的重合期哦。」

  「哦,怎麼回事?」卓木強巴看向方新教授,教授道:「是岳陽發現的,讓他告訴你。」

  岳陽道:「你看,現在普遍認為美洲的瑪雅文明大概是九世紀末突然從繁盛走向消亡的,其直接證據就是現今發現的最後一塊刻有時間的紀年碑為899年。在這段時間附近,所有的大型城邦都停止了修建,而且發現大量的屠殺痕跡,有考古學家指出應該是大面積的戰爭爆發。而庫庫爾族的史詩不也是說,北方戰爭導致他們祖先向南遷徙嗎?如果強巴少爺記住的瑪雅時間沒錯的話,4個卡頓年是80年,他們大概走了這麼久,他們抵達並修建白城的時間就在十世紀末,而事實上,印加古帝國從沒有任何記載的原始部落突然走向繁盛,也正是由這個時間開始的。對印加帝國的王曼科?卡帕特至今還有爭議,有的說是公元1200年左右開始建國強大,也有說是公元1000年左右開始建國強大起來的,而事實上我發現,其中有個疑點,就是第一代印加王和第八代印加王,他們用了同一個名字,或許這就是導致歷史相差兩百年的混亂的根源。我是贊同第一個時間觀的,因為這裡面有一個問題,印加人的文明和瑪雅人不一樣,他們不是慢慢積累起來的,而是突然從天而降的。他們自己的神話傳說中也是這樣描述的,他們的祖先那時還處於混亂狀態,赤身裸體生活在山洞裡,每天天一亮就滿山遍野去找食物,這時候,是維拉科查神來到人間,教會了他們一切。而這個時期,這位維拉科查大神,應該就在庫庫爾族做客,就是那個給他們警告的因那維阿,只可惜強巴少爺沒有記住中間的內容,否則,我們就能聯繫起來了。怎麼樣,這段歷史還算拼湊得完整吧?」

  唐敏從一大堆圖書中抬起頭來,胡亂撥弄了一下頭髮,補充道:「其實岳陽沒說到重點。我們研究的結果是,瑪雅文明在十世紀左右突然消亡,事實上當西班牙人到達美洲時,那些瑪雅人已經忘記了祖先的文明,過著原始生活了。而印加文明則是從十世紀突然崛起,在那之前,他們的歷史幾乎不可考,那些文明倒真像是外星人教給他們的。根據印加的神話傳說,維拉科查神,類似中國的神農氏那樣的偉大人物,在那個時間段抵達了南美,並在南美各地留下了神蹟。」

  看著敏敏有些紅絲的眼睛,卓木強巴心中歉然。他曾勸敏敏不要太勞累了,還在恢復期,注意自己的身體,唐敏的回答是:「我力氣又小,出去的時候幫不上你什麼忙,查查資料我還做得下來。再說,教授都沒休息,我比他年輕,怎麼說我也是學過醫護的……」

  卓木強巴笑笑,道:「照你們這麼說,那位維拉科查神,就是從我們西藏漂過海去的使者囉。」

  「難道不是嗎?」岳陽急道,「看看有關那位維拉科查神的描述吧:有一群忠實的信徒一直追隨著他,還有一頭奇怪的猛獸始終陪伴在他左右,那猛獸頭顱巨大,四蹄如獅……強巴少爺,這不明明就是在說古格的護衛和戰獒嗎。」

  卓木強巴淡淡一笑,道:「那麼那些西班牙人對這位大神的敘述呢?他們所說的可是和藏族一點關係都沒有哦,在他們記錄下,維拉科查神應該是皮膚白皙、鼻樑高蹺、藍眼睛的歐洲人,而且據說,他和聖經裡的使徒聖巴托羅繆和聖湯瑪斯都很像,這你怎麼解釋啊?」

  「我認為岳陽說的並沒有錯。」這時,方新教授站出道,「別忘了一句名言,歷史由勝利者來書寫,西班牙人描述的維拉科查是信仰上帝的白種人,那是因為他們是最先征服印加文明的侵略者,但事實上,從很多細微的地方我們還是可以找出破綻的。諸如,有關維拉科查的雕塑,西方人這樣描述過,『他身材高大,須長一拃有餘,衣長且寬,狀似長衫或道袍,垂及雙腳。神像牽一異獸,形狀不曾見過,四爪如獅;這座神像與我們(西班牙人)吉祥使徒的形象頗為相似,確切地說更像使徒聖巴托羅繆,因為他的像上畫著一個魔鬼捆縛在他的腳上,而維拉科查的神像是牽著一隻從未見過的異獸。』奇怪的是這座神像與建築後來被西班牙人摧毀了,據說是為了徹底毀滅印加信仰,然後好傳播基督教。如果那位神靈和他們的聖徒很像,可以說是他們布教的最有力神蹟,為什麼要毀掉?還有,西班牙人認為這位行走於世間的神是一位信奉基督教的忠實教徒,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在神的殿堂發現許多十字,他們認為那就是傳播教義時留下的,只是當地人手工拙劣,十字做得不工整。你看看他們發現的十字,這是秘魯政府保留的實物照片。」

  卓木強巴看了看方新教授的電腦,那雙鉤十字明顯地偏向一個方向,驚愕道:「這是……反萬字!」

  方新教授笑道:「這是雍仲符號,至少比起十字而言它更像雍仲符號些吧。如果這個不能說明什麼,你再看看這個,這也是秘魯政府收藏的,是印加文明時期留下的『T'字形手術刀,據說印加文明的開顱術非常先進,你再看看這張照片……」

  電腦上出現了兩張並排在一起的黑白照片,兩張照片上的「T」形刀,除了大小和清晰程度不同,幾乎如出一轍,卓木強巴道:「這個是……」

  方新教授解釋道:「這另一張照片,是布達拉宮裡的藏品古西藏在一千多年前使用的手術器械,這只是其中的一把,事實上一套完整的手術器械據說有一百多種。雖然我還不怎麼瞭解西藏古代的醫學技術,不過從這些手術器械上看,當時的醫療成就一定不簡單。而那個時候的西方醫學呢?他們正在宗教的壓迫下度過黑暗的一千年,他們的醫學復甦是在十五六世紀的文藝復興時期才開始的。」

  卓木強巴這才開始正視起來,盯著電腦上的所謂手術刀,他並不知道古代西藏究竟有怎樣的醫療技術,但是這兩把刀,確實太像了。只聽方新教授在一旁淡淡道:「其實,從神話中我們還能聽出一些端倪。在很多的神話版本中,記載了這位大神的神蹟,而其中記載得最多的,莫過於這位大神對火焰的操縱,他似乎能夠隨時隨地地召喚出火焰,你看,這裡有個神話是這樣說的……」

  卓木強巴看著教授從電腦裡調出資料,是一份西班牙人的筆記,旁邊譯文寫著:「一天,他來到喀納斯地區一個名叫卡查的村莊……附近的人起來反抗他並且威脅說要用石頭砸死他。他們看見他跪了下來,舉手向天,好像在祈求上天救他脫離危險。印第安人宣稱,就在那時,他們看見天上降下一團火光,將他們團團圍住。他們嚇壞了,來到他們企圖殺死的人面前,祈求寬恕……他一聲令下,天火頓時熄滅。」

  方新教授看著卓木強巴道:「如此眾多的描述和諸多不同的版本,可以說這位大神對火焰的操控出神入化。但是換一種方式思考,我們是不信神的,如果說他用的不是神蹟,那會是什麼呢?」

  卓木強巴轉過頭來,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驚呼道:「火藥,火藥術!」

  方新教授點頭道:「沒錯,要知道,火藥術是十二三世紀才通過阿拉伯人傳到西方去的,在這位大神登陸美洲的年代,西方人還不知道火藥是什麼呢。而那個時候火藥術通過文成公主傳到西藏已經有一百多年了,完全可能出現了改進而變成了這位大神手中的奇蹟。還有其他的一些神話證據,比如,印加人堅持說這位大神教過他們書寫文字,只是後來忘記了,他們祖先也曾把文字記載在樹葉和樹皮上,但是結果和瑪雅文獻一樣,被西班牙傳教士付之一炬。當時西方的方式是將文字寫在羊皮捲上,這種利用樹葉和樹皮書寫文字的簡便方式雖然不是西藏原創,可是那個時候正在西藏流行。」

  卓木強巴再度驚呼:「貝葉經!」那是一種從印度流傳過來、將經文書寫在樹葉和樹皮上的抄寫方式,被一些宗教將這種書寫方式保留了下來,一直沿用到十六世紀之後,甚至有些地方今天也在使用。

  「還有,我們從當地居民的生活方式和習俗也可以看出他們和西藏的聯繫,我想你對庫庫爾族人的祭祀和生活細節還沒有忘記吧。事實上,美洲大部分民族都崇拜萬物有靈,都崇拜白色的石頭……」卓木強巴當然不會忘記,在庫庫爾族裡度過的日子他記得十分清楚。

  「對了,還有那個,教授,把那個給強巴少爺看看。」岳陽突然想起什麼,叫起來。看著有些發愣的卓木強巴,他和唐敏都露出了微笑,他們似乎有什麼特殊的資料。只見方新教授鼠標點擊,這次電腦上出現了一幅印第安戰士的壁畫,頭上插著鷹羽,臉塗成赭紅色,只是那服飾不太像印第安人,胸口掛著綠松石做成的項鏈,手上拿著一把奇怪的武器,胯下似乎有馬,但是已經殘缺,而且這幅壁畫邊緣燻黑,有被焚燒過的痕跡。

  「強巴少爺,你覺得這幅壁畫是哪裡來的?」似乎要考教卓木強巴,岳陽不待方新教授開口,搶先問道。

  「這……這不是印第安人嗎?」卓木強巴答道,這畢竟在電視上看過很多次了。

  「哈哈。」似乎知道卓木強巴回答不正確,岳陽笑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方新教授在一旁道:「這是布達拉宮的壁畫。」

  「布……布,布達拉宮!」卓木強巴傻眼了。

  「布達拉宮兩度毀於戰火你是知道的,這幅壁畫,就是第二次翻修布達拉宮時,從廢墟中挖掘出來的。它上面畫的,是古代吐蕃的士兵。」面對完全發愣的卓木強巴,方新教授補充道,「這份照片是專家組提供的,絕對可信,而且歷史記載上也寫得很清楚了,古代吐蕃士兵,喜歡用赭色涂面,喜歡將鷹羽插在頭上以示威武,這才是他們原本的模樣。文成公主進藏時,還被他們的這種模樣嚇哭了呢,唐書寫的是公主不喜,弄贊乃令改;後來重修的布達拉宮壁畫上的吐蕃士兵就穿上了鎧甲,羽毛也插在頭盔上面,看起來倒像唐朝的士兵。」

  【戰徽】

  卓木強巴愣了足有一分鐘才清醒過來,詢問道:「這,這就是吐蕃的士兵,是光軍嗎?」

  「嗯,應該不是吧,亞拉法師所說的光軍如此隱秘,應該不會出現在壁畫這種公眾地方才對。」方新教授解釋著,接著道,「噢,對了,我還有一個最直接的證據,但是被我們忽略了的,就是在瑪雅地宮,國王的陵寢那裡……」教授一邊說,一邊調出他在地宮拍攝的資料來,很快,畫面定格在那道三角形的石門上。石門上那幅淺浮雕圖,一個人牽著一頭怪獸,當時誰也沒有去注意,可是如今,知道了維拉科查神和他手中的怪獸,知道了遠赴美洲的使者和他的戰獒,這一切,就全然不同了。

  這位神秘的大神並沒有像傳說中穿著聖徒一樣的隱士服,只是套了一件寬鬆的大袍在外,和今天的藏袍不完全相似。他長了一臉大鬍子,不過作為一個橫漂太平洋的人而言,這樣的造型已經算得上精神矍鑠了。最為關鍵的是,這幅淺浮雕上的人面,絕不是西班牙人說的那樣,是一個高鼻樑、高額頭、深眼窩的白種人,從這幅人面上看,他更像中亞人種多一些。很顯然,當時的瑪雅雕刻技師還做不到神形皆盡完美。

  還有就是這人手中的怪獸。的確,當時它沒能引起卓木強巴的注意,因為它確實和藏獒不大一樣,仔細看來,它倒和中國古代傳說中的麒麟或是中國獅的形象更為近似。這隻怪獸頭顱略方,兩個眼睛分外突出,口裂幾乎佔了整個腦袋的二分之一,一口尖銳森寒的牙齒,相較之下它的耳朵和鼻子並不是很明顯。工匠沒有雕刻今天的藏獒那樣的長毛,但那種緊身衣一般的皮毛更能體現出身體的線條,工匠顯然對這頭怪獸下了更多功夫,那犍牛般夯實的肌肉,獵豹一樣優美的曲線,都在工匠的手下體現得淋漓盡致。那頭怪獸是站立在那人旁邊的,高度大約與那人齊腰,四蹄如獅的形容真是一點都沒錯,在工匠特意的雕琢下,給人的感覺是它隨時能騰雲而起,一飛衝天。卓木強巴遏制不住手指微微抖動起來,這就是戰獒,傳說中的戰獒嗎?

  岳陽在一旁評論道:「這怎麼看也不像是白種人吧。是吧,教授。」

  卓木強巴回過神來,詢問道:「那麼時間呢?他和古格歷史上的時間吻合嗎?」

  方新教授道:「這也正是我們將要查證的事情。我們拿到的有關古格的資料是最多的,所以我計畫在接下來的時間,先將庫庫爾族的遷徙史和有關養犬習俗的問題放緩,著重研究古格史,畢竟西藏才是我們主要探查的地方。關於這位大神,我們還查到不少資料,都足以從側面反映出他與西藏或是說與中原文明的關係,比如機關工程力學、醫學、畜牧、冶金,等等。資料在這裡,你可以自己看一看。」

  電腦上開始滾動出現了各種筆跡的手抄,每一段手抄都描述著不同的印加神話……

  「可怕的災難像洪水一般淹沒了整個大地,太陽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天下大亂,人們生活在混亂狀態之中,野人一樣赤身裸體。除了山洞,他們沒有任何棲身之地。他們每天從洞穴中爬出來,滿山遍野去尋找食物。就在這時從南方突然走來了一個人,他身材高大,莊重威嚴,法力無邊,可以將山嶽變為河谷,在河谷中崛起山巒……

  「維拉科查改變了這一切。他開創了一個長期的黃金時代,為世世代代子孫所緬懷。不僅如此,所有的傳說都一致認為,他以悲天憫人之心,開展他傳授文明的使命,除非萬不得已,決不使用武力。他循循善誘,身體力行,將知識和技能傳授給百姓,使他們能過上文明、富裕的生活。人們尤其難忘的是他給秘魯帶來了醫療、冶金、農耕、畜牧、文字書寫(印加人說維拉科查曾教過他們,但被後人遺忘了)等各種技能。他還教授他們先進的工程和建築原理……

  「這個人從南一直往北走,沿途創造奇蹟,此後再也沒有人看見過他。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跡。他教導人們應該怎樣生活,他的話語總充滿了愛心和善意。他勸導人們要相互友愛,而不是相互傷害,對天下萬物都應以慈悲為懷。大部分地方的人都稱他為維拉科查……

  「他是科學家,是技藝高超的建築師,是雕刻家,還是工程師。他在陡峭的山坡上開闢梯田,修葺堅固的堤埂支撐田地;他還開鑿溝渠,引水灌溉……同時他還是教師和醫生,是百姓患難之中的救星。據說,他用草和葉子治癒所有的病患,他用奇怪的工具讓盲人見到光明……」

  那無數的神話,在卓木強巴的腦海中構成了一個鮮活的人物。他來自海裡,被稱作大海的浪花,最後他又回到了海裡,沒有人知道他去哪裡。他身上展現的一切神蹟,已經在卓木強巴的腦海裡逐一轉換成一個個輝煌的古代文明,那些文明技術的起源,有來自中原的,有來自印度的,最終,它們都在維拉科查這位神的身上展現出來。各種跡象表明,那位使者來自一個文明高度發達的地方,他所帶去的是那個時代最為先進的科技,那些足以讓原始的印加人稱之為神蹟的東西。而那個時候,西方的文明正落後得一塌糊塗,只有在遙遠古老而神秘的東方,有一個龐大的王朝正站在世界的最高峰,而另一個王朝足以與之匹敵,最後,兩大王朝的文化與科技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他們締造了一個神話般的地方,那裡叫——帕巴拉!然而,這位神秘的大神帶給卓木強巴的疑惑和他創造的神蹟一樣多。他何時去的美洲,何時消失的?他肩負著怎樣的使命?十三年裡他做了些什麼?瑪雅文明的隕落和印加文明的崛起真的和他有關嗎?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一個人又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最重要的是,他為什麼要將光照下的城堡帶去美洲並埋入地宮?這究竟是為什麼?卓木強巴陷入了深思。

  ※※※

  費城郊外別墅內,莫金的繪圖紙上已經多了不少翻譯過來的藏文。如今他們已經弄清楚了,那種字體是藏文裡的串珠體,看起來就像一串珍珠,專家說應該是小草串珠體。它簡便且適合快速連寫,八世紀末被創建出來後曾一度受到譯師歡迎,不過這種文字也隨著佛滅消失了,如今懂的人不多。

  莫金八方求教,總算能掰開那些一筆畫圖案,算是解開了這個密碼,由於藏文是字母文字,只要找到每個符號對應的字母,接下來就好辦了。但是此時,莫金正看著繪圖紙上的地名發愁呢,他嘆息著告訴索瑞斯:「這些文字沒問題,看來繪圖的人並不打算在這幅圖上作什麼隱瞞,關鍵是上面的地名,翻譯過來……嘖……怎麼會呢,我幾乎都沒聽說過。」

  地圖可以說描繪得十分詳細,他們為此專門諮詢過符號學和地圖專家。專家說這幅地圖充分地反映了古人的智慧,河流、山川、城鎮,描繪得都非常詳細,並且利用符號來表示大小,一個圓點應該是最小的單位,圓圈就大一些,三角形更大,一個方框是最大,反萬字表示神聖的。在這些符號的後面就是一排地名,並用黑線將那些地名串聯起來。

  他們最先辨認出的是中間那條的線路,通往一個叫「神山頂」的地方。能及時辨認出它是因為雅魯藏布江一條支流伸向它這裡,在地上標註的源頭是「從山頂峰流下的水」,到了這附近便成了「好馬嘴裡流出的水」;在它右上是「來到那裡就很高興」的地方,周圍有幾座山,山名叫「雪拉溝雪山」「大母鹿雪山」「馬臉鳥嘴神山」;在它左下是「測量聲音的小山」,再往下則是「神女峰」,這個莫金認識,是珠穆朗瑪。莫金正是通過珠穆朗瑪和雅魯藏布江確定,那個地方的大概位置是今天中國定結縣附近,但是地圖標註的最後是通向一個小地方,對於那些地名,莫金就束手無策了。

  索瑞斯則認為是莫金的翻譯水平有問題,看著莫金愁眉苦臉的樣子,提醒道:「別只關注那些小的地方,先把大的方位弄清楚,對了,右上角那個符號,它會不會暗含有指向方位的意義?」

  「不,不會,」莫金肯定道,「我曾專門諮詢了符號學專家,專家告訴我,這個符號,就好像今天的奔馳、寶馬徽標一樣,只是個標誌。」話雖如此說,他卻尋思起專家的那些解釋來……

  「莫金先生,你知道,我研究的專業領域是西歐和美洲符號學,我只能從我的領域對這個東方古老符號做出解釋。」

  「你是權威專家,我相信你的解釋一定有它的合理性和必然性。」

  「我們先從這個反萬字符號說起。在我們西方,萬字是象徵著光明、正義和白魔術,白魔術指的就是帶來希望、拯救眾生的魔法力量,最簡單的表象就是順時針旋轉,它的實際意義就是遵循自然的規律,諸如四季為春夏秋冬,人經歷生老病死;同樣,與它相反的反萬字,自然就是代表黑暗、邪惡與黑魔術,它是為了違反自然規律而創立出來的,黑魔術是代表破壞、毀滅和吞噬一切的魔法力量,它逆時針旋轉,表示從光明墮向黑暗,從枯骨變成老人,從老人變成小孩,再由小孩變成嬰兒,最後回到母體,回到出生之前的狀態。標誌設計者賦予這個符號的含義,是渴望獲得靈魂上的永生,並且永遠擁有感知,永遠行走在世間,摒棄病痛、年邁、體弱、悲哀等一切負面因素。這就是我們西方反萬字符號的含義了,追求毀滅一切的力量,追求永遠年輕強壯的身體。在我們西方,有些信仰反萬字的極端宗教,為了追求這一符號象徵的意義,將撒旦祭為他們的主神,飲食新生嬰兒的血液,與強壯的猛獸雜交,將純潔的處女或是神職人員擺上祭台。而真正使這個符號讓全世界都顫慄的,當數二戰時期那一位元首……

  「我們接著再談談上面這個符號。不管它是羊頭、牛頭還是狼頭,正如你所見,它顯得凶惡,看上去很猙獰,而如果真的是一個狼頭的話……狼的特性是什麼?凶殘應該是我們最先想到的詞彙了吧,不僅外觀凶狠,其本性也殘暴,加在一起就是比殘暴更加殘暴的,比凶狠更加凶狠的……我所知那些使用狼作圖騰的西歐原始民族,他們祖先使用這個圖騰教給他們子孫後代的,無不是戰爭、掠奪和屠殺,事實上,古代許多令人聞風喪膽的強盜團體,就喜歡使用狼圖騰。但是,一個狼頭,下面再加一個反萬字符號,連在一起呢?我們從符號表面意義上作解,那就是指——行走在黑暗中的凶殘之主,擁有毀滅、破壞和吞噬一切的力量,並且,要將這種力量長久地作用於人世間,直到永生!

  「呵呵,莫金先生,你很緊張,不要著急,聽我把話說完,剛才我說的是表面意義,事實上,這個符號還有另外一層含義。首先,以某種動物的頭為標記,在遠古時期,那就是一個氏族的象徵。古代的人類很弱小,他們渴望擁有強大的力量,所以就將擁有強大力量的動物認作是自己的祖先,於是,就有了狼族人、虎族人等部落,他們的圖騰就是狼頭、虎頭。部落之間相互征戰,圖騰也就相互融合,出現了很多奇怪的圖案,但是,一些從古到今都被認為是人類強大敵人的動物,它們的圖案,卻被一直沿用下來。而狼,正是其中的一種,好了,狼頭可以看作是部族代號,這是其一。第二,這個狼嘴的張合度,應該超過了四十五度吧,很明顯運用了誇張的手法,突出了狼最犀利的武器——它們的牙齒,為什麼要做得這樣猙獰?這裡面含有一種震懾之力,也就是讓別的人一看到它,就感到不寒而慄。問題就在這裡,要震懾什麼人?在什麼樣的環境和條件下,一定要讓對方一看到就感到害怕呢?」

  「敵人?」

  「非常棒!事實上,方才我說這個符號的表面意義,聽起來好像殘暴不仁,但是當它作用於另一個環境中,就變得合情合理了,那就是戰場!在戰場上,軍隊需要的就是這種力量,要讓敵人一聽到他們的名字就嚇破膽,一看到他們的身影就瑟瑟發抖,那麼這支軍隊,幾乎就立於了一種不敗之地。事實上,不管強盜還是土匪,當他們聚集成群並有了統帥,那就是軍隊,而軍隊分為十幾人一組進行搶掠,那就是強盜和土匪,他們是可以一而二、二而一的。當部落和氏族漸漸消失,形成了大一統的王國時,那些象徵部落和氏族的圖騰,就漸漸有了新的意義,它們轉而代表了某一地區,或某一支部隊。那麼現在,我們再回頭看這個符號,就很好理解了,它就像我們西方中世紀的顯赫家族所擁有的徽章一樣,動物象徵了他們家族的秉性和精神,而宗教意義的符號則像徵了他們家族對宗教的信仰程度和所做過的貢獻,有的家族徽章上還有代表地名和特產的符號。因此,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斷定,這是古老的東方,某個家族或是某支部隊使用的符號,而部隊的可能性,佔了七成。」

  「有……有沒有可能,是某個教派使用的符號?」

  「這不可能。你看,這個符號本身就是如此的邪惡,只有在戰場上才能發揮出它的全部作用,而關於那些使用邪惡圖像作教派徽章的事,那是後現代,一些人的精神極度腐化墮落之後才出現的。至少我所知,在古代,幾乎所有的宗教都是教人向善的,不管他們的手段看起來多麼殘忍血腥,但他們的本意,卻不是現代人所想像的那樣。話說回來,如果這是一支隊伍的徽章,那麼這支隊伍,應該曾經一度輝煌,這個戰徽,很可怕啊。」

  「為什麼?」

  「如果你相信超自然力量,對此就不會奇怪了。當年希特勒,正是一個超自然力量的狂熱信仰者,納粹黨徽便是從各種古老的宗教符號中挑選出來,被認為是最具強大力量的戰徽。事實上你也該知道,戰爭剛開始時德軍掃蕩一切的可怕實力。所以說,如果這個符號曾出現在戰場上,那麼,在這面旗幟下聚集起來的隊伍,應該是一支不敗的隊伍!事實上,從現代心理學的觀點而言,一個徽章象徵的含義越強大,就能賦予那些擁有那種徽章的人更大的精神潛力,他們為此狂熱,並可以為此付出一切。正因為如此,每個國家的國旗和國徽都會反覆地設計,以最大限度地體現出它的象徵意義和民族特徵,一個好的國旗符號,甚至可以從某些方面改變一個民族的命運。這,也是我們符號學家存在的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