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韓紹(上)

  幾日之後,語琪來到新的小說。

  這本小說的女主名為蘇薇薇,家境貧窮卻很堅強獨立,自小同母親和妹妹相依為命。十八歲那年母親病重,為了付自己和妹妹的學費與母親巨額的醫藥費,她跟了一個叫韓紹的男人。

  如果這個男人是男主的話,那麼這部小說可以光明正大地貼上「強取豪奪」的標籤,可惜他只是個反派男配,蘇薇薇對他沒有半點好感。自卑又自傲的女孩大多如此——若是你踐踏了她的自尊,哪怕你給她再多金錢幫她再多,她也覺得你在用權勢甩她耳光。

  真正的男主是她的大學老師林蕭,一個溫文儒雅、知識淵博的男子。蘇薇薇第一次上他的課便愛上了他,於是「強取豪奪」的標籤不知何時變成了師生之間的「不倫之戀」,而最虐心的就是蘇薇薇愛的是自己的老師,卻不得不為了生計同另一個男人耳鬢廝磨。

  其實這個韓紹算是語琪經歷過的小說中壞事做得最少的一位男配,唯一值得詬病之處是他一直強佔著女主,並沒有「愛她所以放她幸福」,所以才被冠上了反派男配的名號。

  語琪這次要做的女孩叫蘇語琪,是的,她同樣姓蘇,是女主蘇薇薇那個從小一起相依為命的妹妹。姐妹倆從小缺少父愛,喜歡的是同一類型的男人。於是,妹妹蘇語琪在跟著姐姐去跟男主林蕭吃了一頓飯後,也愛上了這個溫柔的男子,開始同姐姐爭奪這個男人的心,從而被冠上了惡毒女配的名頭。

  其實,語琪來此只要讓韓紹愛上自己,並且不去摻和姐姐蘇薇薇和林蕭教授的事,這一本小說的任務就能完成。

  只是韓紹不像林蕭一樣平易近人,蘇語琪從未見過他,也沒有機會見他——蘇薇薇自從跟了他以後便搬去了他的一棟別墅,當籠中的金絲鳥,而蘇語琪還是住在原來的家裡,每個月拿著姐姐寄來的生活費過活。

  所以莫說讓韓紹愛上自己了,就算是見他一面也是難事。

  不過就在語琪來到這裡的第三天,機會來了。

  她在晚上接到一通電話,是蘇薇薇打來的。

  濃濃的鼻音和偶爾的哽咽使得語琪知道對方在哭,她愣了愣後放軟聲音叫了聲姐姐,問她怎麼了。蘇薇薇不說話,過了許久才啞著嗓子求她,「琪琪,來接我好不好,我沒地方去了。」

  語琪頓時明白她又跟韓紹吵架了,直覺告訴她這是一次絕好的機會,不能錯過。

  只是那邊的蘇薇薇卻猛然意識到此刻已經不早,讓一個高中女孩出門來接自己實在是太過任性,於是打起精神勉強笑了笑,「我說笑的,琪琪,我沒事,不用來接我了,我自己回去。」

  語琪連忙道:「你在哪兒?我馬上去接你。」

  「不用,太晚了……」

  語琪打斷她,語氣十分堅決,「你在哪兒?」

  蘇薇薇妥協了,將地址說出,語琪安慰了她兩句後掛了電話,換上衣服準備出門,想想要有個去接人的姿態,就又翻出了一件蘇薇薇留在這兒的大衣,關門離開。

  沒有了前幾次的家世背景,語琪只得掏出手機查了一下路線,坐了輛公交車匆匆趕去。

  公交車越開越偏,二十幾分鐘後,語琪下車,站在空無一人的車站掃了一眼四周,在不遠處的工商銀行前看到了坐在台階上的蘇薇薇。

  她穿著一身昂貴的露背白色小禮服,腳上蹬著一雙十公分的高跟鞋,脖子上戴著價值不菲的寶石項鏈,卻一點都不意氣風發,反而像是被主人拋棄的小狗一般低著頭,可憐巴巴地在寒風中瑟縮著。

  她簡直不敢相信,在這樣的氣溫下,穿成這樣的蘇薇薇竟然能在外面待上將近半個小時!

  一月末,這個城市最寒冷的時節,又是一天中最冷的傍晚,街上寥寥的幾個行人都是掩著衣領匆匆而過,裹著厚厚的圍巾都還凍得臉頰通紅,而她甚至連個外套都沒有穿,光裸著大片大片的背部皮膚,就這樣坐在冷峭的寒風之中。

  語琪小跑過去,將掛在手肘上的大衣給她披上。

  蘇薇薇瑟縮了一下,抬頭見是她,有些苦澀地笑了笑,聲音沙啞地叫了她一聲:「琪琪。」

  語琪應了一聲,摸摸她冰涼的臉頰,「怎麼了?」

  蘇薇薇搖搖頭,雙肩上彷彿壓著萬斤重擔,精緻的眉眼間也帶著濃濃的疲憊之色,「我不想再跟他了,太累太累。」

  語琪將她摟入懷中,忽然瞥到漆黑的夜色中有一抹高挑挺拔的身影,下意識地抬眼看去。

  夜色濃重,即便萬家燈火已經亮起,卻也不能為這冬日寒夜增添一分暖意。他靜靜地立在夜色最深處,純黑的西裝外面套了一件黑色修身大衣,身姿筆挺如刀裁,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覺得他周身有一種凌厲冷漠的氣息,彷彿漆黑的大海上一座高大料峭的冰山,壓迫感十足。

  語琪不禁問:「那是韓紹?」

  蘇薇薇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一眼便別過了臉,帶著鼻音嗯了一聲。

  語琪眯了眯眼睛,蹲下身與蘇薇薇平視,目光平靜,「姐姐,你還有多少存款?夠付母親日復一日的醫藥費嗎?」頓了頓,不待她回答就繼續快速地道:「還有我和你的學費呢?你不是想出國留學嗎?這些都要錢,對嗎?至少目前,在我們都沒有能力賺錢的現在,我們需要他。」

  蘇薇薇的睫毛顫了顫,片刻後才低聲道:「琪琪,你不知道,他這個人……」她頓了頓,似乎在找合適的形容詞,語氣有些遲疑,「他這個人性情古怪,陰晴不定,孤僻冷漠,難以討好,跟他在一起我只覺得身心疲憊……」

  「那麼我去。」語琪淡淡道,語氣平靜而從容,「你該休息了,姐姐,從今天起由我來照顧你和母親,你可以去追求你喜歡的人,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

  蘇薇薇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下意識地道:「不行!」

  語琪沒說話,起身擁抱了她一下,然後轉身朝韓紹跑去。

  他已經不在原地,而是緩緩朝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轎車走去,背影映著冷寂夜色,顯得十分清瘦寂寥。

  在他的長腿跨入車內,關上車門後,語琪終於趕到。她喘息著敲了敲車窗,露出一個屬於蘇語琪的乖巧微笑。

  片刻之後,車窗緩緩降下,藉著車內的燈光,她終於看清了那個坐在後座上的男人的模樣。

  原著中韓紹是三十七歲,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紀,只是他保養得實在太好,歲月在他臉上並沒有留下多少痕跡,並沉澱出了一種內斂而成熟的氣質,給人一種沉穩而可靠的感覺。他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在燈光的映照下,俊美而冷峻的臉龐輪廓更加清晰,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狹長的丹鳳眼冷寂幽邃,彷彿漫天煙花散盡後無比黑沉的夜空,顯得格外高深莫測。

  冷風在耳畔呼嘯,語琪盯著他的眼睛,「韓先生,我是蘇語琪,蘇薇薇的妹妹。」

  韓紹點點頭,目光疏淡地在她臉上掃了一眼,「你好。」與他稍顯冷冽的外表和氣質不同,他的聲音溫和低沉,動聽而悅耳,語速慢而清晰,給人一種溫柔而好相處的錯覺。

  語琪微微一笑,雙臂交疊搭在車窗上,「那麼,您看我可以嗎?」

  這副身體同之前的陸語琪一樣,只有十六歲,眉眼還未長開,帶著一種天真的稚嫩,沒有陸語琪那種逼人的精緻,只能算是眉清目秀。

  嚴格來說,現在的蘇語琪並沒有蘇薇薇漂亮,但是她敢這樣直接地自薦是有底氣的。

  作為這一行的金牌業務員,她從不打無勝算的仗。

  原著中提到過,韓紹喜歡年輕的女孩。蘇薇薇跟他的時候是十八歲,而之前跟他的兩個女孩,一個十七歲,一個十五歲,都是嬌嫩如花骨朵一般,眉目之間還帶著涉世未深的天真。

  韓紹打量著她,以一個成熟的男人打量少女的眼光,片刻之後,他優雅地抬手,輕輕托起她的下巴。

  他的手長得很好看,膚色白皙且指骨修長,或許是在外面寒風中站了太久的緣故,他的指尖帶著沁骨的冰涼。語琪凍得哆嗦了一下,卻十分乖巧地沒有退後,而是順著他的力道微微仰起臉供他觀察,嘴角的笑容一直未變。

  片刻之後,韓紹收回了手,淡淡地點點頭,「上車。」

  語琪笑起來,並沒有立即上去,而是朝蘇薇薇的方向看了一眼,「韓先生,我姐姐她……」

  他冷淡地打斷了她的話,盯著她的臉道:「小張,去送蘇薇薇回家。」

  副座上的年輕人應了一聲,動作利落地下了車,朝蘇薇薇跑去。

  語琪道了聲謝謝,拉開車門坐進去。

  韓紹坐的位置比較靠中,語琪上車後幾乎同他肩貼著肩,靠得極近,可以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清冷氣息。

  她沒有怯懦地躲在一旁,也沒有熱情地貼上去,而是靜靜地坐著,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安靜,顯得格外乖巧懂事。

  片刻之後,韓紹瞥她一眼,神色淡漠地評價道:「你比你姐姐聰明。」

  語琪剛挑起嘴角要回他一個微笑,便又聽到下一句,「我不喜歡太過聰明的女孩,自以為是而且麻煩。」他平視著前方,看也不看她一眼,「做我的女人不需要有太多智商,你所需要做的僅僅是當一個漂亮的花瓶,待在我希望你在的地方,僅此而已。」

  語琪沉默了片刻,點點頭,「是,先生。」

  韓紹忽然偏過頭看她,神色淡淡的,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那雙狹長的丹鳳眼暗沉一片,看得語琪心中又是咯噔一下。她忽然有些緊張,但還是扯了個微笑出來。

  片刻的寂靜後,他伸手撫上她的髮頂,輕輕地摩挲了兩下,像是安慰受了驚的寵物,聲音淺淡溫和,倒彷彿真是一個和藹的長輩,「乖女孩。」

  在受到之前毫不留情的言語打擊後,這一句簡簡單單的誇獎讓人甚至感到有些受寵若驚。十幾分鐘之後,語琪才反應過來,這便是傳說中的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這個男人竟然用得如此爐火純青而不露分毫。

  這樣的手段,再加上他本身的魅力,要馴服一個女孩真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語琪不由得開始有些佩服蘇薇薇,竟然能夠如此堅定地堅持了幾年不被動搖。

  這一次的任務,看起來要完成並不容易。

  韓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只自己走到他籠中的金絲雀。

  她正在最美好的年紀,眼睛黑白分明,皮膚極為白皙,便是只有六分姿色,在這樣奪目的青春之下也顯得十分美麗,就像是清晨的花圃中含著一顆露珠的玫瑰,即使含苞待放也一樣奪人眼球。年輕的女孩子總是如此,不施粉黛也漂亮得驚人。

  只是不知道這只金絲雀是否比她那倔強如死驢的姐姐可愛些。

  他雙手交疊擱在膝蓋上,隨意問道:「今年幾歲?」態度再自然不過,彷彿在問一個朋友的女兒的近況,磊落而大方。

  「十六歲,上高一。」語琪笑笑,左邊的臉頰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態度同樣磊落,不巴結討好也不怯怯訥言,顯得乖巧大方。

  韓紹淡淡嗯了一聲,狹長深邃的丹鳳眼轉過去不再看她,更顯得態度淡漠疏離,「功課如何?」

  語琪仿若不覺,依然含笑回答,「還算可以,但比不得姐姐。」

  韓紹點點頭,不再發問,心中已明白這個蘇語琪完全不同於蘇薇薇。她圓滑得不似這個年紀的姑娘,彷彿已經經歷了數載歲月,磨煉得不卑不亢、寵辱不驚,倒有些他年輕時候的模樣,十足十的少年老成。像她這樣倒也好。年輕女孩固然漂亮奪目,性格卻大多不盡如人意,時不時地耍脾氣,惹人心煩。

  半個小時後,車子駛入一片別墅區,在其中一棟前停下。

  不算很大的一套小洋房,十分低調,沒有那種讓人難受的暴發戶氣息,語琪頗覺幸運。

  語琪跟在韓紹身後,踏過地上鋪著的長毛地毯進屋,室內空調開得很足,溫暖似三月。

  韓紹去了書房,隨意將語琪交給小周。

  她原以為小周便是傳說中的管家,但事實卻沒有那麼多英國式的浪漫,這個斯文漂亮的年輕人只是韓紹的一個助理,負責打點這棟房子內的一切事宜。

  小周帶她熟悉這裡,態度客氣禮貌,卻帶著冷淡疏離,「客廳、餐廳、廚房都在一樓,您的臥室、書房、休息室和衣帽間在二樓,三樓是先生的臥室、書房、休息室和會客廳。一樓與二樓您可以自由來去,只是沒有先生允許,最好不要踏上三樓。」

  語琪點頭表示明白。

  「我很高興您不問為什麼,幾乎每個來這裡的女孩都要問一聲為什麼不能上三樓。」小周頗為幽默,「不行就是不行,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她們以為在拍偵探劇,三樓藏著數具屍骨……」似乎知道有些失言,他不再多說,「您有任何吩咐都可以找我,晚餐半個小時後開始,您可以先去沐浴。」

  語琪聽了他的建議,動作利落地洗了個澡,隨意換上衣櫃裡的一套連衣裙便下了樓。

  初來乍到,最忌讓主人等候。

  晚餐美味而精緻,但是用餐過程卻並不愉快。兩人隔著長長的長桌各自用餐,連半句交流也沒有,氣氛很是沉默、壓抑。

  幸虧是語琪,換了其他女孩,對陌生環境的不安,再加上一個不懂得體貼的主人,或許就要迎來一個失眠的夜晚。

  飯後,韓紹拿了一本書去客廳,語琪問正在收拾桌面的小周,「我現在需要做些什麼?」

  「或許您可以早些休息。」

  語琪想了片刻,卻並沒有採納他的建議,而是朝客廳走去。

  韓紹坐在單人絲絨沙發上,襯衣、西褲筆挺。他的兩條長腿交疊,右手擱在扶手上,上身微微後仰,左手捧著一本厚殼書低頭看著。這個男人,即使一言不發都有一種沉穩威嚴的氣場,讓人不敢接近。

  聽到她的腳步聲,韓紹頭也不抬,仍舊神情淡漠地看著書,漫不經心道:「不去睡覺?」與他冷淡的態度不同的是他的聲音,依舊溫和低沉,如山澗清溪。

  語琪走近幾步,在離沙發不遠處站定,「我可以陪您坐一會兒嗎?」

  韓紹挑了挑眉,抬起眼皮看她,狹長的丹鳳眼中黑沉沉一片,彷彿泯滅了所有光亮。語琪沒有後退,也沒有上前,僅僅是站在原地,微笑著看他。

  片刻之後,韓紹緩緩合上書,骨節分明的左手輕輕放於書上,右手輕抬,朝她招了招,像是在召喚一隻貴賓犬或是一隻蘇格蘭折耳貓。

  「過來坐。」他說,聲音溫和悅耳,讓人錯認為他的脾氣再溫柔不過。

  語琪走過去,卻沒有看到自己能坐在哪兒——他身下是一隻單人沙發,沒有什麼多餘地方能讓她擠進去。但是她卻沒有半絲手足無措,而是十分自然地在沙發旁的長毛地毯上坐了下來,姿態再大方不過。

  韓紹微微一愣,繼而微勾起唇角笑起來,「這就是你說的陪我坐一會兒?」

  語琪瞧著他的臉上難得帶著笑容,便知道他並不介意,心中暗道他似乎並沒有蘇薇薇說的那般難以討好,面上卻不露分毫地請示,「那我坐到別處去?」

  「不必,」他伸出手放在她的髮頂,輕輕撫摸,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順著她的黑髮,「坐在這裡就很好。」

  語琪安靜地任他動作,片刻後聽到他說:「你的髮質很好。」

  在上次被稱讚過聰明之後,語琪便學會了不再在聽到他的誇讚後顯出笑意,這一次她只是微微抬頭看他,等待下一句。

  果然,他低下頭看她,眼神淡漠,「你這個年紀的女孩似乎都喜歡扎長馬尾,乾淨利落不假,卻少了女孩子的味道,一個個像是日本的女武士,嚇人得很。」語氣輕描淡寫,聲音溫潤清朗,說出的話卻是如此刻薄,簡直堪稱毒舌。

  語琪聞言,卻並沒有露出不快的神情,二話不說便抬手取下了髮帶。

  強勢的男人多數喜歡聽話的女孩,可以滿足他們的控制慾與掌控欲。語琪並不愛他,只想得到他的愛,所以只需要迎合他的喜好便好,不必考慮其他。幸運的是以她的演技,扮演一個乖巧聽話的少女再容易不過了。

  韓紹還未收回手,她柔順的黑髮便一瀉而下,像是高檔的綢緞般冰涼順滑,流了他一手。

  語琪抬頭看他,臉上有兩個深深梨渦,笑容十分甜美,「現在可以嗎?」

  他沒有說話,而是低頭幫她理順頭髮,手法有著難得的溫柔,只是卻不是男人對女人的溫柔,更像是一個長輩對小輩,或是一個收藏家對自己的藏品那種不帶情慾的溫柔。

  他的手指白皙修長而且靈巧,不一會兒便幫她將長髮整理好。他往後退了退,看了片刻,頗為滿意地點點頭,「這樣漂亮。」語氣頗有些驕傲,像是在看自己親手做出的作品。

  語琪有些想笑,卻還是忍住了,好脾氣地道:「那我以後都披著頭髮。」

  韓紹點點頭,重新捧起他的書,語氣帶著些欣慰,「天下女孩都如你一般乖巧便好了。」

  說完,他繼續看書,語琪則安靜地坐在他腿旁。

  片刻之後,韓紹頭也不抬地吩咐,「叫小周倒杯咖啡來。」

  語琪起身,有些遲疑,「晚上喝咖啡有可能失眠。」

  韓紹挑了挑眉,合上書抬頭看向她,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你倒不怕我。」

  「為何要怕?」語琪笑笑,「韓先生相貌俊朗又風度翩翩,並非洪水猛獸。」

  沒有誰不喜歡聽奉承,想獲得一個男人的好感,更要多多地稱讚他。

  女孩子喜歡嘴巴壞的男人,男人卻不一定喜歡壞嘴巴的女孩。事實上,雄性動物天生喜歡被雌性誇讚,他們享受這種感覺。只是韓紹似乎並非正常的男人,聽到讚美,他並沒有揚揚得意、春風滿面。

  韓紹看看她,眼中並無笑意,「你姐姐避我如同避蛇蠍,你卻說我風度翩翩?」他冷淡地道,「你不必費盡心機地討好,我給你姐姐多少,便會給你多少,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果然如蘇薇薇所說,這個男人性格古怪且陰晴不定,說翻臉就翻臉。

  語琪心中疲憊,臉上卻很是鎮定,「姐姐一身傲骨,我卻不是,您不能將我與姐姐作比較。」頓了頓,她從容地微笑,「我並非是費心討好,平日裡偶然看一株桃花開得美妙,我也會發自內心地讚一句漂亮,這只是出於習慣,僅此而已。」

  韓紹臉上的冷意稍減,只是仍舊充滿淡漠,狹長深邃的丹鳳眼漆黑如午夜的大海,帶著無聲的壓迫,「我已不再年輕,而你身邊卻有許多漂亮的年輕男孩,他們同你一樣,青春逼人。」

  語琪不敢再稱讚他,只好貶低他人,「年輕男孩大多莽撞而不知分寸,遇事便大呼小叫,沒有擔當,我並不喜歡。」

  韓紹終於不再冷著臉,只是語氣依然不算好,「蘇語琪,你倒是伶牙俐齒,嘴不饒人,或許你在背後也在如此罵我?」

  語琪只覺得說什麼都是錯,語氣中便不自覺地帶了一絲討饒的意味,「怎麼會,韓先生,我很尊敬您。」

  韓紹終於不再難為她,抬手撫額,語氣中透露出幾許倦怠和疲憊,「你姐姐說得不錯,我難以伺候,是不是?」

  語琪下意識地便要回答不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他似乎並不喜歡被稱讚,只得小心翼翼道:「有一些,先生,不過並不如姐姐說的那麼可怕。」

  她有些忐忑,怕這句話得罪他,導致自己從此被打入冷宮,完成任務之日遙遙無期。但他卻笑了,很是愉悅的樣子,「你倒真敢說。」頓了頓,他隨意地揮揮手,「回去睡覺,女孩子熬夜會長黑眼圈。」

  語琪鬆了口氣,正要轉身上樓,卻看到他原本按在書上的左手不知何時捂在了上腹部,放的位置有些靠上,並不像是無心的動作,而更像是在試圖止疼,如同她痛經時的姿勢。

  他似乎在寒風中站了挺久,那麼應該是受了涼,導致胃部不適。

  語琪緩緩地眨了眨眼,轉身朝廚房走去,果然在那裡看到了小周。

  「可有熱水袋?」她走過去,輕聲問。

  小周說有,讓她稍等。擦淨雙手出去了一會兒,回來時小周拿著一隻藍色的熱水袋遞給她,帶著些歉意道:「空調溫度不夠高?我等會兒便去調一下。」

  「不用,溫度正好,多謝。」她朝小周點點頭,將熱水袋灌好,拿著往客廳走去。

  韓紹以為她已經上樓去休息了,此刻看到她去而復返,有些詫異地抬眉。

  語琪沉默著走到他身邊,蹲下,將熱水袋輕輕貼在他腹部,低聲道:「用熱水袋焐焐或許會好受些。」

  韓紹愣了愣,卻見她抬頭看向自己,黑白分明的眼中帶著一絲探詢之意。

  她問:「感覺會好些嗎?要不要幫你揉一下?」

  韓紹並不是摸摸女孩子的手都會害羞的毛頭小夥子,他經歷得太多了,到了這個年紀,他什麼都不再在意了,一切都只為了享受。

  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語琪,於是緩緩放開捂在熱水袋上的手。

  看動作便知他同意了,語琪半跪在柔軟的地毯上,往前湊了湊,左手扶在他的膝蓋上,右手放在熱水袋上暖了暖,直到手心熱了才輕輕按在他胃上揉了起來。

  「疼嗎?」她動作不停,微微抬眼看他,聲音輕輕柔柔的,一如她手上的力度。

  他怔怔地看著她的眉眼,下意識地回答:「不,只是隱隱有些難受。」

  「可能是受了涼,」她一臉認真地判定,彷彿真考過什麼醫師憑證,「怪不得你剛才吃得那樣少。」

  韓紹沒有說話,他有些疲憊地合上雙眸,往沙發背上靠了靠。

  一時間,客廳裡十分安靜,語琪並沒有再出聲打擾他,而是安安靜靜地繼續自己的工作。順時針揉上五十圈,再逆時針揉上五十圈,來來回回幾次之後,她將熱水袋重新給他焐上,這才緩緩站起身,抖了抖酸麻的雙腿。

  韓紹看起來已經睡熟,鴉黑睫毛靜靜地覆在眼瞼上,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孤僻古怪,眉目舒緩的樣子很是清雋俊逸,只是眼角的幾條細紋洩露了他的年紀。

  語琪推了推他的手臂,「韓先生,韓先生?」

  韓紹睜開雙眸,似乎還未清醒,眉眼之間帶了些迷茫,聲音也帶著剛醒來的沙啞低沉,「怎麼?」

  語琪看著他,低聲道:「回房間睡吧,不然會著涼。」

  第二天早上語琪醒來時,韓紹已經走了,小周說他半夜接到一個電話,披上西裝便出去了。

  商人都這樣,生意比什麼都重要。

  小周看著她的臉色,見她並未不滿才鬆了口氣,笑眯眯道:「小姐好性子。」

  中午時,快遞送了花來,十二朵白玫瑰配上勿忘我,白色和淺藍色的包裝紙層層疊疊,用藍色絲帶精緻地紮好,看上去十分雅緻。花束乾乾淨淨,沒有捎帶任何卡片,也沒有什麼動人的情話,的確是韓紹會有的風格。

  隔一日,又有項鏈送來,接下來的一個多星期,天天都有包裝精緻、價值不菲的禮物送上門來,手鏈、戒指、皮包、衣服、香水,數目之多,令人歎為觀止。

  若是別的女孩可能已經欣喜若狂,但是語琪不會,她很清楚這些不可能是韓紹親手挑選的,應該是那些助理的手筆,估計每一個跟過他的女孩享受的都是同樣的待遇。

  沒有什麼好欣喜的,她要的是他的心,並不是什麼珠寶首飾。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她清高到了視金錢如糞土,事實上,她十分瞭解金錢的價值,有了錢很多事情會好辦很多。

  韓紹一直沒有回來,語琪偶爾會從小周口中探探口風,瞭解韓紹的喜好以便於知己知彼,只是小周的回答實在提供不了什麼有價值的參考——到底是男孩子,對這些細節都不太在乎。

  蘇薇薇反而給她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韓紹走後的第二天,蘇薇薇便打了電話來,語氣小心翼翼的,彷彿怕說錯話,傷到這個處在狼窩裡的妹妹,每過五句話便要提一句回家吧,彷彿語琪在那多待一秒便會性命不保。

  她不得不重複無數遍「我很好,我沒事」,蘇薇薇才勉強鎮靜下來。

  沉默了片刻後,語琪問:「姐姐,你可知韓先生有什麼喜好?」

  那邊的蘇薇薇愣了愣,「喜好?」頓了頓後,她冷笑一聲,「他那個人厭惡的東西遠遠多過喜歡的東西,他唯一喜歡的就是年輕漂亮的女孩,最好還是一頭黑髮白裙子,老掉牙的審美。」平常,蘇薇薇也算是個頗有教養的女孩子,見人微微笑,自尊堅強有禮貌,但是一提到韓紹就不免變得尖酸刻薄,可見韓先生招引仇恨的功力不俗。

  語琪並沒有附和,而是暗暗記下他喜歡女孩穿白色裙子這一點。想了想,又問:「那他厭惡什麼?」

  聽到這種問題,蘇薇薇便忍不住地開始抱怨,「世上事千千萬,他沒有不厭惡的。整日板著臉皺著眉數落人,妝化得濃不行,穿豔色衣服不行,頭髮梳起來不行,穿高跟鞋也不行,起得晚不行,話多說幾句也不行,甚至字寫得潦草也不行!說什麼錯什麼,做什麼錯什麼,甚至他覺得你連呼吸都是錯的!」

  語琪聽她越說越氣,只覺得好笑,這蘇薇薇和韓紹實在是有趣得很,若是沒有那位大學教授,說不定他們兩人吵著鬧著也能成一對佳偶。只是世事沒有如果,既然她來了,便要使盡渾身解數,不讓蘇薇薇同韓紹有半分機會在一起。

  日子一天天過去,韓紹還沒回來,語琪依然按照嚴格的標準來做:長髮每日打理柔順,穿簡簡單單的白色裙子,不化妝不塗口紅,按時睡覺按時起床,就算是看書休息也選擇靠窗的沙發,並時不時往外看一眼,生怕他回來時看不見自己。

  如果有人評選年度最佳情婦,語琪一定會被提名。

  只是她沒料到,韓紹回來時竟是在深夜兩點。她早已睡下,柔順的長髮早已睡得凌亂,白裙子也早已換下,身上只是一襲普普通通的棉布睡衣——幸虧是白色的。

  韓紹頂著寒風進了屋,小周早已恭候一旁,一邊幫他脫下大衣掛好,一邊嘮嘮叨叨,「這些日子蘇小姐天天盼著您回來,每日都要在窗口往外張望數十次。這下您終於回來了,卻是在這個時間。小姐早已睡下,明早她起來不知道會有多失望。」

  在外應酬,不免喝些酒,韓紹的神志有些迷糊,聽到他說蘇小姐,只以為是說蘇薇薇,怔怔道:「蘇薇薇,那頭犟驢?她何時開了竅?」

  小周哭笑不得,「不是,是蘇語琪蘇小姐,您一個多星期前帶回來的,不記得了嗎?」

  韓紹撫了撫額,在被酒精攪得亂七八糟的腦海裡搜尋了一番,喃喃道:「蘇語琪?」

  不知為何,一張帶著兩個深深梨渦的笑臉浮現在他眼前,還有那一晚她揉按在自己胃上柔和而令人舒適的力度。

  他終於想起來了,緩緩抬起頭看向小周,瞳孔因為酒精的作用有些渙散,「她在哪?」

  「蘇小姐睡下了,要叫她起來嗎?」

  韓紹皺了皺眉,像是在做重大決定一般想了好久,才鄭重其事地對小周拋下兩個擲地有聲的字,「不必。」

  小周默然片刻,上前去扶他,「您醉了。」

  「我沒有。」他這次倒是回得很快。

  角落裡傳來哧的一聲輕笑,正是聽到聲響爬起來查看情況的語琪。

  幸虧她一向淺眠,睡覺時也沒關門,這才聽到他回來的聲音,不然便錯過這個絕好的刷好感度的機會了。

  語琪快步上前,從小周手中扶過韓紹,輕聲道:「你去休息吧,韓先生由我看著便行。」

  若是蘇薇薇說這話,小周定然不會同意,但是此刻他只是遲疑了片刻,便點點頭答應了,「那辛苦小姐了。」

  小周走後,韓紹拂開她的手,狹長漂亮的丹鳳眼眯了眯看她,一字一頓道:「蘇語琪?」

  「是,是我。」語琪好脾氣地微笑著應了,「我扶您回房休息。」

  韓紹仔細盯著她打量片刻,神色頗認真,「小周說……你睡下了。」

  「是,剛才聽到聲音就起來了。」

  「你在暗示是我吵醒了你?」有些醉了的韓紹比清醒的時候更難伺候。

  語琪無奈,一邊重新扶過他往樓梯走去,一邊耐心地道:「我沒有這個意思,韓先生。」

  「你一定在暗暗罵我難伺候性格又古怪是不是?」頓了頓後,他又自己點了點頭,「是的,我就知道。」

  語琪覺得簡直無法跟他講道理,只能乾巴巴地道:「我沒有,韓先生。」

  韓紹定定看她半晌,在她以為他又要說些打擊人的話後,他卻輕飄飄地道了一句:「我想吐。」

  語琪立刻放棄了先扶韓紹上樓的打算,直接帶他去了一樓的衛生間。

  她本想跟著進去,卻被他毫不留情地關在了門外。

  她下定決心要扮演乖巧聽話的女孩,所以此刻並不能像前兩次一般飛揚跋扈地闖進去,語琪只好安靜地在外面等待。

  一刻鐘過去,裡面已經半天沒有傳出任何聲音,非同尋常的寂靜讓人心生不安,語琪遲疑了片刻,敲了敲衛生間的門,「韓先生,您還好嗎?」

  沒有回應,只有抽水馬桶中淅淅瀝瀝的水聲從裡面傳出,語琪不準備再等,而是當機立斷地開門走了進去。她其實有些緊張,本以為會看到目標人物昏倒在地的場景,但真正看到裡面的景象後,她的臉上只剩下哭笑不得的無奈。

  韓紹就坐在衛生間光潔雪白的瓷磚地面上,背靠著牆壁,兩條長腿隨意曲起,雙臂搭在膝蓋上,即使是這樣有些失禮的姿勢,被他做出來卻也帶了幾分隨意的優雅。他怔怔地看著某處發呆,長睫靜靜垂落,狹長的丹鳳眼中泛著點點茫然。

  語琪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開口便是一句:「韓先生,您還想吐嗎?」

  韓紹眨了眨眼,茫然的眼中漸漸匯聚起焦點,淡漠平靜的視線緩緩移到她身上,辨認了片刻後才風馬牛不相及地道:「不要叫我韓先生。」頓了頓,他又帶著絲不悅,沉聲道:「一個個都這麼叫,你們商量好的?」

  語琪並非是說句情話便要紅透半邊臉的黃毛丫頭,一怔之後,絲毫不用做心理鬥爭,自然而然地便叫了聲阿紹,聲音輕軟而纏綿,帶著絲絲親暱,倒讓只是抱怨了一句的韓紹一瞬間愣了愣。

  「我扶您回房?」她乘機問了一句,並且不待他回應便試圖上前攙起他,卻被他一把拂開。

  他撫了撫額頭,眉眼之間帶著濃濃的疲憊,「我難受。」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微微的沙啞,像是名貴的大提琴下流淌出的音色,有著優雅低沉的質感。

  這種時候最能提升好感度,語琪沒有半絲不耐,態度好得像是售樓小姐,「哪裡難受?」

  韓紹此時卻不作聲了,只是用拳頭抵著額頭,長眉緊緊皺著。

  語琪安安靜靜地蹲在他身邊,像是忠誠地陪伴在主人身邊的大型犬。片刻之後,她沉默地抬手幫他按揉太陽穴,揉了沒一會兒手腕便被他握住了。

  韓紹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搭在她的手腕上,緩緩抬頭看她。語琪本來就靠得極近,他低著頭還好,此刻一抬頭,兩人之間幾乎是鼻尖對鼻尖,近得足以睫毛相觸。

  語琪沒有退後,而是靜靜地和他對視。

  黑沉沉的丹鳳眼中本是一片死寂,卻在她的注視下一點一點地泛起些許笑意。

  韓紹優雅地抬手挑起她的下巴,眯了眯那雙狹長漆黑的眸子,低聲命令道:「唱歌給我聽!」

  「什麼?」饒是語琪也不由得下意識地問出了聲,這種情況下就算他命令她吻他也是正常的事,但是……唱歌?

  醉了的韓紹異常地難對付,他不多言,也不催促,就那麼定定地看著她。

  語琪認輸,回身將衛生間的門關上後,簡短地給他唱了一首催眠曲。身為這一行的優秀員工,語琪幾乎可以稱為全能型人才,即使是清唱,聽起來也頗有幾分味道,軟軟糯糯的,很是悅耳。

  一曲唱罷,韓紹終於願意跟她回房,只是剛走到二樓便停了下來,再也不肯往上走半步。

  語琪已經認識到了醉酒的韓老爺是如何能折騰人,十分淡定地站在一旁等他說出下一個要求。

  果然,韓紹不悅地皺了皺眉,「我要喝水。」

  語琪依舊好脾氣地應下,小跑著下樓到廚房給他倒了杯溫水端上來,直接遞到他唇邊。

  韓紹卻迷迷糊糊地推開水杯,帶著淡淡的好奇打量她,「你是誰?這麼聽話?」

  她什麼都能接受,但就是無法接受自己忙上忙下了半天他卻不記得自己是誰——做白工的滋味並不好受。誰知,她剛要開口清晰而擲地有聲地念出自己的名字,韓紹便退了開去,扶著樓梯扶手朝她微笑,「我猜你是蘇語琪。」

  很是愣了一愣之後,語琪幾乎有些受寵若驚。她還未說半句話,韓紹溫和而乾淨的聲音低低地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磁性,彷彿是在慨嘆,「只有語琪才會這麼乖。」說完這句話後,他似是沒有力氣一般,原本靠在扶手上的身體緩緩滑下,語琪嘆口氣,將他扶住。

  他似乎已經睡過去了,將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語琪身上,好在她這幾日經常在地下的小型健身房裡鍛鍊,倒也能扶著他跌跌撞撞地上了三樓。

  好不容易把他放到床上,語琪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卻還是認命地去給他換衣服。語琪剛幫他脫掉西裝,還沒解開兩個襯衫紐扣,手腕便被他拉住一拽,她根本沒有任何防備,直接摔上了床,正好壓在他的胸前。

  她並沒有掙扎,而是靜靜地看著他。韓紹的絲質襯衫開了兩個紐扣,露出深深下陷的精緻鎖骨,從敞開的領口來看,他的脖頸十分修長。

  他隨意一伸手臂,便將她整個人都箍到了懷中。語琪的整張臉幾乎都埋入了他胸前溫暖的肌膚裡,鼻尖被他略帶清冷的氣息完完全全地籠罩。

  韓紹卻似乎並不想做些什麼,只是用修長而微涼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順著她的黑髮,像是抱著一隻人形寵物一般。

  語琪乖巧地伏在他懷中任他動作,並沒有試圖掙脫。

  不知過了多久,韓紹忽然將她推開,手緊緊地捂著腹部,長眉深深地皺起。

  語琪連忙爬起來,扶住他的手臂,「怎麼了?胃疼?」

  他沒有作聲,臉色煞白煞白的,原本光潔的額上已經冒出一層薄薄的冷汗,雙眸緊緊地合著,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普通的胃疼不會這麼劇烈,他幾乎整個人都縮了起來,雙手死死地抵著腹部。

  語琪嚇得跳起來,想幫他揉一下卻插不進手,只能一下又一下地順著他的脊背,試圖以此幫他緩解疼痛,「叫醫生吧,或者去醫院看看?」

  劇烈疼痛之下,韓紹的酒差不多醒了,他的全身幾乎都在微微顫抖,聽到她的話,只是艱難地搖搖頭,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不必。」

  「有可能是胃痙攣,我去找熱水袋。」急急忙忙地撂下這一句後,語琪光著腳就要往樓下跑,卻被韓紹叫住。

  「不用。」他的聲音乾澀低啞,「幫我拿一下藥就行,在大衣口袋裡。」

  匆忙之下,語琪根本來不及考慮,只是飛奔下樓,在衣架上找到了他進門就換下的大衣,從右邊的口袋中摸出一個藥瓶。

  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藥名——人參皂苷Rh2。

  語琪完完全全愣在了原地。

  人參皂苷Rh2,別稱護命素,很久很久之前她曾接觸過的一個反派患了肺癌早期,便服用這種具有抗腫瘤功效的藥物。

  那麼,韓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