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九:媽媽。】
「周老師再見。」兩個女孩子手裡提著繪畫的工具箱彎腰對裡面的人道。
「再見,回去路上小心。」被稱為周老師的男人淡淡笑著,送走了來學畫畫的學生。
他關上門,偌大的房間重新恢復了以往的安靜,他收起笑容,眼裡閃過一絲落寞。
他走回畫室,在那裡整理東西,畫室的牆壁上掛著他的畫作,他走到一幅畫面前,看著畫有些發愣,這時門鈴卻又響了。
「唉,這兩個小姑娘,大概是又忘記東西了吧。」周楓笑著搖了搖頭,又走回門前,打開了大門。
「你是?」周楓看著站在門口的中年男人,似乎並不認識,他不確定的開口:「你找誰?」
男人對他笑了笑,開口道:「周老師,好久不見了啊。」
周楓仔細看了看,還是不認識,「您是哪位,我似乎不認識你。」
男人緩緩道:「那周老師還記不記得金靜儀呢?」
一直記在心裡的這個名字被別人念出,周楓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她,你,你是!」
言斐文:「我是她的丈夫。」
周楓讓他進了房間,他坐在沙發上,眼睛低垂著,嘆了口氣,問:「她,她現在還好嗎?」
言斐文拿出一張照片放在周楓的面前,「周老師你自己看看吧。」
照片上的女人獨自坐在床邊上,頭髮散亂著,面無表情眼神呆滯地看著前方,臉色格外慘白沒有一點的神采,就像是一個木偶一般。
腦海裡當年那個溫柔漂亮的女子變成了眼前的這幅模樣,周楓拿著照片的手都在顫抖著,他抬頭看著言斐文,想要向他尋求答案,「她,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言斐文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抬眼看著他,「周老師你覺得經歷了那樣的事情,她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往事一幕一幕地呈現在他眼前,周楓閉上眼睛,淚水終於從眼角流出,「是我害了她。」
「是啊。」言斐文微微笑了笑。
火紅的火光噴湧而出,帶著濃煙與炙熱,像是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物,無休無止地蔓延開來,無情地毀滅吞噬被它包圍的一切。
外面人群的呼喊聲,房子裡那個痛苦中掙扎的軀體,這時是誰在旁觀,又是誰在復仇。當大火毀滅一切時,火光中被扭曲的,究竟是這些被燒盡的東西,還是人心呢?
言斐文換下了出門穿的衣服,將身體沾染的味道全部洗淨,他用毛巾把全身擦乾,接著從衣櫥裡拿出一件白色的襯衫,穿上後,他對著房間裡的落地鏡用手仔細地弄好領子,調整著每一處細節,他梳理好頭髮,重新帶好眼鏡。做好這一切,他拿起放在地上的東西走進了地下室。
地下室裡異常的安靜,在裡面迴蕩著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不久後,他走到一扇門前,用鑰匙打開了那扇大門,房間裡的人聽到動靜,身體下意識地縮了縮,眼睛驚恐地看著一步步走進來的言斐文。
言斐文開口道:「我來看你了。」
蜷縮在床上的女人不說話,只是睜著眼睛看著他。
「不用這麼怕我。」言斐文伸出手想要碰她的肩膀,女人卻抖得更加厲害,他笑了一下,又收回了手,「你這個樣子又讓我想到了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也是這樣,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兔子。」
女人不說話,只是將自己縮得更緊,用手死死抱著自己的小腿,將臉完全埋在兩腿間。
言斐文看著她的臉道:「對了,言律現在就在這個房子裡,不過,言九還沒來,她還在外面辦事,你想不想看到他們?」
女人終於有了反應,她抬起頭看著言斐文,張了張嘴,「把他們還給我。」似乎是很久都沒有說話,她的聲音有些嘶啞,有些生硬,這句話一字一字地被她念了出來,帶著一個作為母親的執著和憤怒。
言斐文卻道:「你給我生了兩個很好的兒女。」
女人閉上眼睛,她嗚嚥著,眼淚慢慢滑落下來,帶著強烈的悔恨和痛苦。
「所以我這次給你帶了個禮物。」言斐文把一直拿在手裡的東西放到床上,展開那塊黑色的布,一幅畫就出現在女人的眼前。
畫中的女子正是最年輕最漂亮的時候,黑色的頭髮散在肩上,她的笑容到了眼底,手中的百合花正盛開著,是那個人眼中最美的風景。
女人看著這幅畫微微愣住,她隨即瞪大了眼睛,像是預想到了什麼,滿臉的淚水看著言斐文,「你把他怎麼了?」
言斐文笑了,淡淡的皺紋出現在眼角,他輕描淡寫地道:「我幫你復仇了啊。」
「你,怎麼能,怎麼能!」女人雙手蜷著,緊緊地抱著那幅畫,衝著言斐文吼著:「你這個變態!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了他!」
言斐文俯□,湊近她,「你告訴我,他不應該受到這樣的懲罰嗎?你那時候是那麼恨他,你燒掉了關於他的一切。他毀了你,你難道不想毀了他嗎?」
「沒有,沒有!」女人痛苦地搖著頭。
言斐文上前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視自己,「你當時可不是這麼和我說的呀,你邊撕他的照片邊跟我說你恨他,要殺了他,要讓他比你更加痛苦,難道不是嗎?知道他是怎麼死了嗎?被火燒死的,活活燒死的,怎麼樣?夠痛苦吧。」
「你去死,你去死!」女人嘶吼著用頭撞向言斐文的頭,像發了瘋似的亂叫著,手胡亂揮舞著。
言斐文把女人一把推倒在床上,他揉了下被撞的額頭,拿出手帕用一角輕輕擦了一下嘴角,冷笑地看著她。
「我去死!我死!」女人掙紮著站起來,用頭猛烈地撞向後面的牆壁,『咚、咚、咚』,在空曠的房間裡這個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想要解脫?想想言九吧。」言斐文拉住她的頭髮,將她人摔在床上,「你希望她看到的是自己媽媽的屍體嗎?」
女人雙手用力抓著床單,哭聲和痛苦的嘶吼聲迴蕩在這個冰冷的房間裡。
言斐文轉過身走了出去,他把房間鎖上,又拿出手帕,用力地仔細地擦著自己的雙手,面無表情。
「言九。」他慢慢念出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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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被撲滅後,現場一片狼藉,房間裡被燒成了漆黑黑一片,基本都已經被燒盡了,濃烈的煙味和焦味充滿了整個房間,向外四溢。
特案隊很快趕到現場,已經瞭解到基本的洪眉對他們道:「死者名叫周楓,四十四歲,職業是一名畫家,死因還不是很明確,現在不確定是燒死還是火災前就已經死亡了,只知道他死時是坐在椅子上的。」
趙強煩躁地抓著頭髮,「居然真的是畫家,而且還是火災,真的完全就是按照那幅畫啊。」
這時消防隊長抱著個東西給秦淵,「秦隊,這裡還有一幅畫,放在死者家門口,沒有被燒掉。」
秦淵接過畫對他道:「謝謝,辛苦了。」
秦淵揭開包裹著畫的那塊黑布,一幅油畫出現在眾人眼前。
照片上的女子溫柔著笑著,她的身邊圍了一圈的百合花,美麗純潔。
木九眼睛一下子睜大,她一把把畫拿在手裡,「媽媽。」
畫的右下角周楓的簽名顯得格外明顯。
「這真的是木九媽媽啊!」
趙強驚訝地道:「木九妹子,周楓認識你媽媽啊。」
木九雙手捏著畫框,沒有說話。
回警局的路上,木九捧著這幅畫著她媽媽的畫想了很多,她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從房間外面看到的,媽媽一個人坐在桌子前面,盯著桌子上的那束百合花時,臉上露出的淡淡笑容,那種幸福懷念的表情,她的手輕輕觸碰著花瓣,小心翼翼,畫面安靜而美麗。
她想到媽媽在她小時候教她寫字、讀書、彈鋼琴,教她所有她會的東西,但是有一天當她提出想要學畫畫時,媽媽流露出的落寞眼神和悲傷的表情。
她想到了有時摟著她講故事哄她睡覺的媽媽,突然會對她冷眼相對的媽媽,和那個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哭泣的媽媽,那個完全失去自由的媽媽。
她不知道媽媽的過去,媽媽也從來沒有和她說過,但木九現在卻覺得當初在遇到言斐文之前自己媽媽肯定發生了什麼事。如今再加上這幅畫,她忽然覺得,也許周楓就是一切的開始,她媽媽痛苦的開始,她媽媽和言斐文相遇的開始,這以後一切的開始。
她能通過這些觸碰到過去,而這也是言斐文想要告訴她的,通過這樣的方式,殘忍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