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倒在地,腰、腿都不用再使勁兒了,看著頭頂碧藍的天空,景宜忽然有種即將羽化登仙的酣暢感。一股股熱意從腿、腰內散髮而出,那是她蹲馬步堅持了半個時辰的象徵。蹲的時候累,現在,景宜身心舒暢。
她聽到蕭霆的聲音了,可景宜只想享受,蕭霆急匆匆趕過來,她甚至笑了下。
「傷到了?」她滿頭大汗,白皙臉龐早曬紅了,蕭霆根本看不出她是在笑還是痛苦地咧嘴,小手一扯帕子,蹲下去先幫她擦汗。
公主駙馬恩愛,陳恭謹守禮地背過身,去遠處休息。
胡武反應慢了一步,呆呆地盯著蹲在那兒的四公主,真美啊,這輩子他都沒見過這麼美的人,要是他累癱了也有一個大美人來為他擦汗,那他一定會每天都癱個十次八次。
「走了。」譚世通人小鬼精,扯他袖子。
胡武這才慢吞吞走了。
蕭霆眼裡沒有別人,景宜卻注意到了三位師兄弟的舉動,登時收起懈怠之心,擋開蕭霆手道:「我沒事,你回屋吧。」
她拒人千里,蕭霆收回手,盯著她。
景宜嘗試起來,可剛試圖伸直雙腿,大腿裡側就像凝固了一樣,只是輕微的拉扯都酸痛無比。額頭再次冒汗,景宜深深呼吸,準備第二次嘗試。蕭霆剛要扶她,旁邊突然伸過來一隻大手,抓住景宜肩膀用力一提,就把人拎起來了。
景宜卻更難受了,兩腿不停地哆嗦,幾欲站立不住。
「去繞田邊走一圈。」徐廣鬆開外孫女婿肩膀,聲音不喜不怒。
與繞圈跑一個道理,蹲完馬步,也不能馬上休息,走走才能緩解痠痛。
景宜點頭,艱難轉身,再慢慢前行。蕭霆低頭看她腿,就見景宜幾乎是不彎膝蓋在走。猜到她不是一般的難受,蕭霆抿唇,既想跟上去安慰安慰她,又怕她像剛剛那樣,不稀罕。
「去跟你外祖母要『三更消』,睡前塗在腰、腿之上,明早就沒事了,配製、按揉之法你外祖母會教你。」瞥見外孫女心疼駙馬爺的眼神,徐廣摸摸鬍子,不太高興地道。外孫女太在意丈夫,萬一蕭家老三心術不正,將來夫妻相處,外孫女肯定要吃虧。
蕭霆眼睛一亮。三更消,據說是徐家秘製傷藥,專治各處淤腫痠痛,睡前用了,第二天就能好的差不多,因為是夜間恢復的,所以叫三更消。有了這等良藥,景宜再怎麼折騰他也不用擔心了!
再看眼景宜,蕭霆腳步輕快地去找高氏。
高氏取了兩瓷瓶膏藥給外孫女,這是近期用的,至於三更消的方子,高氏口述一遍,然後道:「明天你還跟霆生一起過來,外祖母教你,唉,外祖母沒用,沒能再給你添個舅舅……」
外孫女、外孫女婿再親,想到徐家槍法、秘製膏藥都在她手裡改傳外姓人了,高氏心裡都很內疚,覺得對不起徐家祖宗。
蕭霆是男人,更懂子嗣傳承對一個家族的意義,低頭沉思片刻,蕭霆很快下定決心,安撫高氏道:「外祖母,我體內也有徐家的血脈,您等著,我多生幾個兒子,除了長子,其他的您挑一個,讓他繼承徐姓,以後徐家槍只傳他,讓他再挑起徐家大梁。」
高氏大喜,可盯著外孫女看了一會兒,她又嘆道:「你想的簡單,蕭家未必願意。」
蕭霆忙道:「外公肯將徐家絕學盡數傳授給駙馬,公爹、婆母都感激不已,回頭我讓駙馬去勸說,他們肯定會同意。外祖母,難道你覺得我公爹、婆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
高氏想也不想就搖頭:「哪能呢,蕭將軍有勇有謀,你婆母賢惠明理……」
「那就這樣定了。」父母被誇,蕭霆與有榮焉。
高氏突然捏外孫女鼻子,小聲笑道:「這事不急,景宜先把我的曾外孫生出來再說。」
蕭霆頓時說不出話了,他只是想哄高氏高興,確實也願意過繼孩子給徐家,可,他沒打算馬上就生啊,景宜願不願意碰他另說,一想到肚子裡會有個娃,蕭霆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院子裡,景宜走完了,徐廣把四個徒弟叫過來,傳授內家拳法。
「明早開始,你們寅正起床,跑半個時辰,練拳半個時辰,辰初到我這邊,無論雨雪寒暑,若無故遲到,那以後都不用再來。」教完一套拳法,徐廣肅容吩咐道,目光一一掃過四個徒弟,看到最小的譚世通,又把譚世通的練武時間改成了兩刻鐘。
四人齊聲應是。
晌午都在徐家吃的,有魚有肉有菜有湯,景宜、蕭霆等人早吃慣了山珍海味,只有胡武饞的直冒口水,看師母高氏跟看親娘似的。吃完飯徐廣安排景宜四個去西屋歇晌,睡醒了還要教兵法。
「外祖母……」蕭霆當然不願意景宜去跟三個男人睡一屋,悄悄地求高氏說情。
高氏自然想不到「外孫女」醋勁兒大到連男人也防,只當外孫女黏人,便將小姑娘帶到一旁,輕聲勸道:「景宜啊,男人不能管得太緊,你真把霆生叫過來陪你,恭謹他們肯定要笑話霆生,那霆生的面子往哪兒放?等回家了,你們小兩口怎麼膩歪都行。」
都怪她沒有早早去看外孫女,害外孫女不夠懂事。
蕭霆佔不住理,又不能以公主身份衝去四個徒弟的房間,只得忍著,隨高氏去了護國公府正院那邊。高氏捨不得外孫女住簡陋的磚瓦房,特意命人收拾了一座院子出來,專門給外孫女用。
但蕭霆純粹想多了,景宜四人累了一上午,躺炕上就睡著了,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睡了半個時辰,被徐廣喊醒,陳恭謹三個利落跳了起來,景宜揉了一會兒腿,才艱難下地。
幸好下午只需坐著聽徐廣講解兵法,沒再練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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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西斜,今日的武課、文課終於都結束了。
高氏想出去送人,被徐廣喊住了,都是孩子,她一個長輩客氣什麼。
「外祖母,您回去吧。」景宜彬彬有禮地勸道。
蕭霆也跟著勸。
高氏沒聽丈夫的話,但接受了小兩口的孝敬心意。
景宜腿酸走得慢,她與蕭霆來到徐府正門,陳恭謹三人已經走遠了,門前只有蕭霆乘坐的將軍府馬車,以及景宜騎來的駿馬。
「你還騎馬回去?」蕭霆勾起嘴角,問身旁的人。
景宜是想坐馬車的,但蕭霆這麼問,她只能點頭。
蕭霆沒吭聲。
景宜習慣地走到馬車前,扶他上車。當蕭霆完全站到車上了,她收回視線,手也準備放下來,只是手指剛鬆開蕭霆,蕭霆突然反手抓住了她。景宜意外抬頭,就見蕭霆斜了她一眼,「逞什麼強,上來。」
說完就進去了。
景宜愣在原地。
蕭霆又鑽了出來,一手扶著馬車,一手伸向她,繃著臉。
景宜雖然腿酸,但慢點動作,跨上馬車還是沒問題的,只是掃眼車伕與牽馬小廝,景宜不想駁了蕭霆的顏面,頓了頓,右手輕輕握住蕭霆,左手撩起衣擺,緩緩上車,神色淡然,眉清目秀。
蕭霆看看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躁動了一天的心,輕易被她手上的溫度撫慰。
進了馬車,景宜低聲道謝。
蕭霆懶懶靠在那兒,眼睛瞄著窗簾縫隙道:「外祖母要把『三更消』的秘方傳給我,徐家絕學都到了外姓人手裡,我看她老人家挺不是滋味兒的。」
景宜沉默。她能理解外公外祖母的愁,但徐家子嗣的問題,她無能為力。
「你不想白白佔著我的身體,我也不想白受徐家好處,這樣,將來你我兒子多了,過繼一個給徐家,以後徐家槍法你只教他,不用傳其他蕭姓子孫。」蕭霆轉過來,認真道,「我跟外祖母說了,她很高興。」
景宜嘴唇翕動,想道謝,又彆扭。
孩子還沒想好怎麼生,現在談過繼是不是有點過早?
但蕭霆的心意她領了,「多謝。」
蕭霆盯著她看了幾眼,見她沒有多說的意思,他也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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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景宜先去沐浴,熱水裡添了舒筋解乏的藥材,泡了一刻鐘出來,腿總算沒有那麼難受了,但彎腰擦拭,依然腰酸腿酸。
回到內室,見蕭霆盤腿坐在床上,景宜走到一盞燭台前,睏倦問:「睡了?」
如果他沒事,她就吹燈了。
蕭霆摸摸袖子裡的瓷瓶,點點頭。
景宜一一吹了燈,房間瞬間昏暗下來,她走到床邊,先放紗帳。
等她脫了鞋坐進來,蕭霆才拿出瓷瓶給她看,別開眼道:「這是三更消,外公讓我幫你塗到腰腿之上,還要按摩一番,好發揮膏藥效力。」
景宜僵了一下,反應過來,伸手去接瓷瓶,「我自己來。」
蕭霆冷笑著握住她手腕,直視她道:「想明天繼續練武,就乖乖躺好。」
景宜始終垂著眼簾,腰腹大腿有多酸,她最清楚,可……
「照你這種練法,早晚都得習慣。」蕭霆直起身子,不由分說將她按倒在床上。
景宜皺眉,既為翻身時渾身的不適,也為蕭霆的動作,但想到外公嚴厲的臉龐,想到明早還要摸黑起來跑圈練拳,景宜閉上眼睛,雙手悄悄握拳。
蕭霆屏氣凝神,怕她誤會,儘量用最君子的方式除了她衣,規規矩矩。雙眼適應了黑暗,還是能看清楚的,有點渴,蕭霆努力忍著,一本正經地跪坐在景宜一側,拿起瓷瓶,用手指挖了一指腹藥膏,帶出淡淡藥草香。
「外祖母教我的。」
以防她大驚小怪,動手之前,蕭霆先解釋道。
景宜沒說話。
蕭霆看她一眼,跟著低頭,像女人往臉上點胭脂似的,在景宜腿側輕輕點了好幾下。清清涼涼的膏藥像雨點落在腿上,蕭霆每點一下,景宜心與身就顫一下,等蕭霆點完,她手已經緊緊抓住了褥單。
蕭霆努力忽視睡醒的那位將軍,讓景宜支起左腿,他先幫她抹勻藥膏。
先是腿,再是腰,先是正面,再是反面。
藥抹好了,景宜宛如剛蹲完半時辰的馬步,一身是汗。
蕭霆旋好藥膏蓋子,聽著她極力壓抑的呼吸,他慢慢躺下去,再緩緩半覆於她身上,幽幽道:「男人都這樣,想管也管不了,你乖乖別動,我教你。」
景宜不懂他在說什麼,也不懂蕭霆要教什麼,她只知道,蕭霆這樣軟軟地靠過來,細細地在她耳邊說話,她更難受了,像有人在撓她的心。景宜想起來,以前早上也這樣,小解之後就能恢復的。
「我……」
可就在她準備起身時,命門突然被控。
景宜登時如弓弦拉緊,本能地去攥蕭霆手,但蕭霆卻搶先忙了起來,腦袋枕著她肩膀道:「你忍忍,一會兒就好。」不知為何,他聲音發顫,彷彿自己都不信。
景宜不知道該信還是不信,但此時此刻,她根本管不了,亦或是,不想管。
她把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牙關,不想發出任何聲音。
但蕭霆能聽到她咚咚咚的心跳,就算她不說,他也知道她現在的感受……
肯定是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