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張放的話給朱韻留下很深印象,或者說是在她心裡留下了隱患。

  朱韻找李峋旁敲側擊董斯揚會怎麼找侯寧,找到之後會怎麼做,李峋語氣敷衍,懶得回答。

  《花花公子》項目推進很快,一方面李峋每天輸出成噸的代碼,而美術方面也在田修竹的幫助下水準大大提升。原本拖沓的郭世傑有了偶像動力,像打了雞血一樣,每天除了畫就是畫,進展飛快。

  如果是以往,李峋一心撲在項目上時,朱韻是不會打擾他的。但這次她破了例,隔三差五就去找他一次,軟磨硬泡想要探聽消息。

  李峋工作時脾氣異常狂躁,一次兩次還勉強敷衍,後面次數多了直接發火,拍案怒叱,就差直接掀桌。

  可朱韻還是沒放棄,不管他怎麼迴避,她就是不停地問。

  到最後李峋脾氣也被磨沒了,拳頭都砸在棉花上,他有什麼辦法,或者說他能拿她怎麼樣?

  「你去問董斯揚行不行?」李峋忍無可忍道。

  「我聯繫不上他。」朱韻說。

  董斯揚為了抓侯寧,一連幾天沒有出現在公司,這讓朱韻更擔心了。

  「趕緊回自己位置去,自己沒活幹是不是?」

  「我們先把這件事解決了。」

  李峋煩躁地推開鍵盤,掏了一支菸。

  朱韻第兩萬次問他:「董總要怎麼找侯寧?找到之後會怎麼做?」

  李峋第兩萬零一次回答她:「不知道!」

  朱韻:「你能聯繫上董斯揚嗎?」

  「聯繫不上。」

  「你都沒試一下。」

  李峋拍桌子,「你有完沒完?!」

  他語氣越發凶狠,朱韻也不怕。

  「我讓你聯繫他問清楚。」

  「你天天就惦記這些沒用的!」

  「誰說是沒用的?」

  兩人吵得聲音越來越大,屋裡剩下三個人都齊刷刷地看著他們。

  李峋坐在椅子裡,朱韻站著,且穿著高跟鞋,這讓她的氣勢多少贏了一點。可馬上李峋也站起來了,朱韻的鞋跟不太夠用了。

  「你最後警告你一次。」李峋聲音壓低,盯著朱韻說,「我正在收尾階段,你要說可以,給我等三天。」

  朱韻毫不避閃地回視他,「這件事不弄清楚,你什麼尾也別想收。」

  李峋聽完這話,默然咬牙閉眼,怒氣值一點點積攢。眼看要火山噴發的時候,朱韻又說了一句——

  「上次就是這樣。」

  熔漿噴射時間延後了一秒。

  李峋看著面前女人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吵架的原因,她的眼眸激動得有點發紅,她極力地傳達著什麼,想讓他理解她還沒說出口的那些話。

  上次就是這樣。

  你暴躁大家就讓你暴躁,你發狂大家就容你發狂,你不說別人就什麼都不問……結果陰差陽錯,白白賠進去六年。

  明明可以有另外的解決方法。

  李峋移開視線。

  朱韻:「項目什麼時候做都可以,這個不成我們還可以做下一個,但人出差錯就晚了,還記得林老師跟你說的話嗎?」

  你一定要走正道。

  李峋將手頭的策劃案狠狠甩在桌上,拿著煙往公司外面走,朱韻跟上去,李峋邊走邊說:「董斯揚臨走前說他有分寸。」

  朱韻:「他的分寸跟正常人的分寸一樣嗎?」

  李峋:「……」

  朱韻皺眉看著他,「你一開始不把事情交給董斯揚是不是怕他做事太狠了。」

  李峋臉色凝重,靠在窗邊說:「我就是想讓他狠一點。」

  「什麼?」

  「侯寧該有點教訓了。」

  朱韻怔然,李峋抽著煙道:「我要用他,但他現在仗著有點技術太過肆無忌憚,董斯揚管他正好。」

  「可萬一董斯揚手下沒譜……」

  「應該不會。」

  「什麼叫『應該』?」朱韻想了又想,「不行,你得跟著他。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等出事就晚了,你聯繫董斯揚。」

  李峋:「你也要跟著?」

  朱韻看著他,「不然你會開車?」

  李峋給董斯揚打電話,幾句話的功夫就確定了位置,掛斷後朱韻問他:「為什麼你給董斯揚打電話就能打通,我打就沒人接?」

  李峋:「他把你的號拉黑了你不知道?」

  朱韻:「……」

  李峋又說:「董斯揚已經找到侯寧了。」

  朱韻驚訝道:「還真讓他找著了,他怎麼找到的?」

  李峋翻了一眼,說:「他自然有他的方法,這世界又不是圍繞計算機轉的。」

  朱韻咂嘴。

  「當初你隨便抽了一張名片,沒想到湊到這麼一公司的奇葩,董斯揚已經找了幾天幾夜了吧,也夠拼了。」

  李峋:「你不知道他為什麼拼?」

  朱韻看著他,李峋笑道:「他把所有賭注都壓在你跟我身上了。他比我們緊張,我們失敗幾次都可以重頭再來,但他沒有那個本錢了。成王敗寇,贏了就鹹魚翻身,輸了就被吉力踩死。」

  朱韻聽他語氣,似乎把自己跟他捆綁在一起了。不過說起吉力,朱韻尚有些慚愧,對李峋說:「其實要不是我們,飛揚也不會被方志靖盯上。」

  「這叫什麼話?」李峋冷冷看著她,「人縮起脖子就不用死了?」

  朱韻又被批評,不自主地低下頭。

  李峋:「你看,聽話的時候多可愛。」他把煙一腳踩滅,勾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雙眼寒涼如水。

  「這世上只有兩條路,一條等死的路,一條找死的路。董斯揚不是等死的人,你跟我也不是。」

  *

  夜半時分,市二環高架橋上燈火通明,晚高峰時期早已過去,車流行進流暢。

  一輛車飛速躍過一盞路燈下,留下一道白色的光影。

  朱韻抬頭看路標,確定之後繼續向前開,她瞥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位的李某人。在他問到董斯揚位置後,他們很快出發。一個負責開車,一個負責休息。

  「你要不要去考個駕照?」朱韻說。

  李峋:「沒時間。」

  朱韻:「你可以當初是休假。」

  李峋沒說話。

  朱韻又說:「不過你的身體協調能力那麼差,保不齊要學很久。」

  李峋的眼睛終於睜開了,不含情緒地看她一眼,朱韻說:「難道不是嗎,排球打成那個樣子。」

  李峋還看她,朱韻也看他一眼,老生常談道:「我就事論事。」

  他笑,窗外的樹影在他臉頰上一閃而過,朱韻閉嘴了。

  接下來的一段路格外安靜,不一會便開到董斯揚給出的地址。這裡近城郊,是一片新開發區,朱韻路過過幾次,但都沒有停留。

  根據GPS定位指示,朱韻來到一座公寓式住宅樓前。此樓隱匿於街道最深處,人煙稀少,悄無聲息。

  朱韻剛拐進來的時候以為自己找錯地方了,可馬上她就看到樓下停著的兩輛麵包車。車體偏舊,玻璃都被黑色貼紙糊死。這車跟之前董斯揚帶他們去開年會時的車氣質太像了。

  月黑風高,再看見這兩輛車,朱韻忍不住緊張。

  「李峋,不會出事吧。」她小聲問。

  李峋醒過來,他打開車門,「我去看看,你在這別動。」

  朱韻看著李峋下車,與此同時,對面的麵包車裡也下來一個人。朱韻已經將車燈關了,只能接著路邊淺淺的光線仔細打量,是個流裡流氣的小年輕。

  李峋過去跟那小年輕說了幾句話,小年輕抬手指向一處,李峋看過去,車裡的朱韻也趴在玻璃上使勁抬頭看。

  公寓樓大概十幾層高,是很普通的老式公房,沒有電梯,外面是一列陽台。

  李峋很快從麵包車回來,敲了敲朱韻的玻璃窗。

  朱韻打開窗戶。

  「怎麼樣了,他們在樓裡?」

  「嗯。」李峋低聲道,「我上去,你在這等著。」

  朱韻點頭。

  李峋一離開,朱韻更緊張了。他剛進樓,前面麵包車旁的小年輕就吹了個口哨。朱韻心驚,以為是對她吹的,抬頭卻見他衝著剛剛指向的公寓樓方向。不止他,很快兩輛麵包車裡下來六七個人,都看熱鬧似地仰頭看著公寓。

  朱韻放下車窗望過去。

  剛開始朱韻以為,那小年輕給李峋指公寓樓只是想告訴他董斯揚和侯寧都在裡面,可現在看來應該沒有這麼簡單,否則他們在看什麼熱鬧?

  這樣想著,朱韻眯起眼睛,細細觀察。

  她順著外面那列陽台一層一層往上看,都沒有發現端倪,直到她的視線移至樓頂,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那裡影影綽綽大概四五個人,站在沒遮沒攔的樓頂上。其中一個人站得很靠前,朱韻看了幾秒鐘,意識到那不只一個人——

  樓頂。

  董斯揚西裝革履敞開懷來。這裡風大,吹得衣角肆意擺動,顯得他站得更穩。他嘴裡叼著煙,眼睛被煙燻得稍稍眯起,嘴角是一抹寒笑。

  他手裡拉著瘦弱不堪的侯寧。

  董斯揚鋼筋鐵骨,掐著侯寧領口的手臂幾乎支撐了侯寧全部體重,依舊紋絲未動。侯寧距離身後深淵只有半步的距離,他不敢回頭看,也不敢掙扎怕董斯揚不小心鬆手。

  尤是這時,他還嘴硬。

  「我認識你,」侯寧神經兮兮地說,「你是飛揚公司的老闆,以前是個混子,因為惡意傷人先後入獄三次。」

  董斯揚扯著嘴角,他的臉色看得侯寧滿頭大汗,他叫道:「你不敢推我下去!你快放手!你是不是還想回監獄去!」

  董斯揚看著他,嘴角弧度更彎了,他從容不迫地說:

  「你說老子『不敢』什麼?」